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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那個被“母親”親手殺掉,以至於丟失了全部記憶的小男孩,並不是他。

“啊,這是全都想起來了嗎?”那白色身影露出了惡意的微笑,在空中轉了一圈,“怪不得我變成了現在這幅模樣呢,真不習慣。”

“那麼要改口叫我父親嗎?”白色身影像是覺得這句話很好笑,笑個不停,累了才輕飄飄地說,“可惜啊,不管我是什麼身份,都改變不了你是我孩子的事實,也同樣改變不了——””我憎恨你。”

白色身影盯著青馳一字一句地說。

“你怎麼還不去死啊!”他露出了本色,神色變得怨毒,就連原本俊美的臉龐也顯得扭曲,“你不是該死在我的刀下嗎,做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幸福地死去,不是很好嗎?何必活到現在,想起這些,想起這肮臟的一切。為了我,為了你親愛的母親,你去死好嗎?”

“你不是我的母親,隻是一個縈繞不休的幽靈。”青馳針鋒相對,態度堅決。

“那麼你就來殺了我。”白色幽靈又露出了慣常的微笑,就像每次他對青馳做的那一般。

他的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把長刀,刀尖淋漓滴著血,對準青馳。

笑臉人將刀尖往前遞了遞,邀請他:“知道了一切,恨我嗎?恨我就親手殺了我,這樣我再也不會出現了。”

他知道,青馳不會接過那把刀,這樣他就可以像以前一樣,用這把刀捅進麵前人的身體裡,再愉快地翻攪。

又或者做一些更有趣的事,用這把刀割傷自己的身體,這會讓這片腦域的主人比自己受傷還要痛苦,不亞於一場精神上的淩遲酷刑。

刀柄上傳來觸感,笑臉人低頭,看見青馳握住了刀刃。

皮肉綻開,流出笑臉人最喜歡的鮮血。

流多了,也就成了這片漫天血霧。

青馳的掌心傳來疼痛,鼻尖的靈芝味卻越來越濃。

濃到幾乎能夠覆蓋這片天地的血腥味。

而笑臉人卻毫無察覺,麵上充滿了惡行即將得逞的快意。

“終究還是不忍心,要阻止我嗎?”

青馳就這樣抽出尖刀,而後將利刃對準這個以前他絕不會傷害的白色身影。

笑臉人一愣,而後是驚喜的笑意:“哎呀呀,可真令我刮目相看,我的孩子還是成長了。那麼,來吧。”

他舒展身體,做出引頸就戮的姿態。

對,就是這樣,執念越濃,他的力量反而會更強大。

刀尖絲毫不拖泥帶水地刺入心臟。”真是好孩——”

誇獎的聲音戛然而止。

笑臉人還沒來得及有任何感想,就這樣消弭在空氣之中。

而這次,等待了許久,他也沒有像之前那樣,陰魂不散地再次出現。

他徹底消失了。

在他剛才站立的地方,一塊土壤似乎有所鬆動。

青馳眼神觸動,蹲下身來,將那塊地方的黑色淤泥扒開。

一個柱狀體鑽了出來,很快撐起了一把鵝黃色的小傘。

它對著青馳的方向點了點頭,像是在感謝青馳剛剛幫助它撥開泥土的舉動,幫它省了好大一筆力氣。

等青馳的手指摸上去,它又倔強地頂開。

似乎在說,“讓開點,你擋到我生長的位置了。我還要很大很大的地方。”

可是,自己什麼時候能聽懂蘑菇的話了?

青馳不由為這個想法感到一絲荒謬。

但他還是依言退開。

以剛出茸的小靈芝為點,就像湖麵忽然擴散開層疊的漣漪一樣,圍繞著小靈芝的一圈又一圈,都冒出了如出一轍的小小幼茸。

隻是短短的工夫,竟然長得漫山遍野都是,遮天蔽日,目力所及之處,全是星星點點的鵝黃色。

像是星星從夜幕中落下,掉落在了他汙黑的世界裡。

青馳驚訝地發現,他的精神圖景,似乎被靈芝入侵了。

“青馳!你現在能看到我了嗎?”

熟悉的聲音響起,黑發男生不知何時站在了不遠處的山坡上,正在雀躍地向他招手。

或許是因為整個世界都充滿了他的味道,青馳竟然並沒有在第一時間發現他的到來。

紀沅很快自己跑了下來,跑到他身邊,來不及說彆的,就急忙問:“笑臉人呢?怎麼不見了?它這是被你打敗了嗎?”

青馳點點頭:“應該是。”

紀沅很不滿:“什麼叫應該是,肯定是。要不然的話,它肯定還會暗搓搓跟在你身邊,時不時出來惡心你一下的。”

青馳笑了一下:“你連這都知道?”

“我也是和它交手過,對它很有經驗的好嗎?”紀沅說,“你不知道,剛才我怎麼叫你,你都聽不見。你們兩之間就好像有一層隔膜把我擋住了一樣,我怎麼都無法接觸到你們,把我急的。”

黑發青年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但看上去卻很舒服。

“嗯?同桌你剛剛是不是笑了?”紀沅狐疑地說,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

畢竟剛才他可是目睹了一切,知道那個笑臉人其實是青馳的母親,父親?總之是很重要的人,而青馳親手解決了他,現在心情應該很差才對,可他居然笑了?

“也許吧。”青馳說,“我現在很輕鬆。”

“它真的不會再出現了嗎?”紀沅又問了一句。

青馳想,上次他進入自己的精神圖景,嘴上說著不怕,可現在這幅心有戚戚的樣子,果然還是被嚇到了,不然不會再三確認。

“不會。”這次青馳很篤定地說,“他的存在是因為我的執念,不論是愛,恨還是懼,都是我對他的執念。而我剛才其實不是想殺了他,隻是想放下他。當我做出決定的一刻,他就徹底消失了。”

“哦。”紀沅似懂非懂地點頭,“這就是心魔吧。”

青馳看著他,他沒有說的是,如果不是那股熟悉的靈芝氣息一直似有若無地持續警醒著他,在得知自己竟然真的親手被母親殺死過一次這樣的事,他也不確定自己是否可以保持清醒。

他的聲音不自覺放的輕柔了一些:“走吧,我們可以醒了。”

外界形勢複雜,聖納意識態度曖昧,陸地之後更是紛爭不休,他可不能沉湎在精神世界中太久。

青馳走了兩步,卻發現紀沅沒有跟上來。

紀沅見他看了過來,不知怎麼的,竟然移開視線,臉也有點紅,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我還有任務沒完成,不能走。”

青馳遞過來一個疑惑的眼神。

紀沅指著地上那些靈芝幼茸:“你都沒發現什麼嗎?”

青馳……青馳觀察了一會,搖頭。

紀沅說:“你不覺得彆人在你的精神圖景裡種了這麼多靈芝很奇怪嗎?”

“可是你之前也種了。”青馳說,“不奇怪。”

這次種的是多了點,但青馳巴不得紀沅給他種的滿滿的才好。

以為紀沅是擔心他有什麼顧慮,青馳補充了一句:“很好看。”

所以種了就種了,都留著吧,不要拿走了。

“服了你了。”紀沅總算意識到讓青馳這根木頭自己領會出什麼是癡心妄想,不如自己說的明白點:“我進來是帶了聖納意識給我的任務的。它讓我和你精神結合,這才剛開了個頭!這種事一個人做不來,接下來必須要你配合的!”

青馳:“?”

第67章 第 67 章

青馳按照紀沅的要求, 盤腿坐下,閉上眼睛。

紀沅用同樣的姿勢坐在他麵前。

青馳等了一會,見沒有下一步動作, 疑惑地睜開眼睛, 見紀沅單手支著下巴, 忍俊不禁地一笑。

青馳:“?” 他開始懷疑這是不是紀沅的一個惡作劇。

紀沅連忙擺手道:“那什麼,我就是覺得這樣好像太正式了, 好倆我們兩個是什麼功夫電影的主角一樣。”

他想了想, 對青馳說:“要不然這樣吧, 你躺下來, 這樣隨意一點。”

青馳乖乖躺下, 身下的土地鋪滿了菌絲,就像一層厚厚的毛絨地毯, 觸感很舒適。

這次不久就聽到身邊紀沅傳來的隱忍的笑聲。

“這次又想到什麼了?”他問。

紀沅說:“好久之前看一個電影, 男女主角就像我們這樣躺在花海裡,後來女主角被火燒死了。”

青馳:“……”

“要怎麼做?”他直截了當地問。

“啊?”紀沅反應了一下, 意識到青馳在問他精神結合的事情,不禁有些赧顏,自己沒事在這尬笑半天了, 正事都忘了做。

“很簡單的, 就我們兩先握手, 然後……”

紀沅渾身一震,忘了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麼。

青馳沒等他說完, 就先握住了他的手。

像是有無數微小的電流從兩人皮膚接觸的那一小塊地方四處流竄, 讓四肢百骸都變得酥酥麻麻的。

在精神圖景內的接觸, 並不像外界那樣簡單的肢體接觸。

在這裡,靈體的交流, 相當於兩人靈魂毫無間隙的親密接觸。

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人類的感官難以觸及到的精神享受。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心念電轉,密不可分。

就連胎兒尚在母體,孢子仍被大地包裹這樣最原始的親密關係,都沒有像這樣水乳交融。

一瞬間,兩人都有些忘了自己身在何處,能記住的唯有彼此。

青馳從未如此清晰地窺見過紀沅的世界。

刹那間,他的世界仿佛點燃了無數的花火,無數絢爛的顏色在眼前綻放。

那些雀躍,驚喜,乃至害怕恐慌的心情,傳遞到他心中,帶動著他的心跳。

青馳抬眸,撞進紀沅顯得躲避的眼神中。

心脈仿佛有汩汩暖流噴湧而出,從未體驗過的,劇烈而複雜的情緒在青馳的心中翻滾。

這不是自己的情緒。

這是紀沅的情緒。

青馳前十九年的人生,從來都是一片灰暗,世界對他來說,是一潭混濁凝滯的死水。

難道,紀沅真的……?

青馳放開了紀沅的手。

他悄悄將手藏在身後,掩蓋住那難以自製的顫抖。

紀沅呼吸急促,低下頭使勁踏著地麵的一塊菌絲草坪,幾乎將毛絨絨的菌絲地毯踩成一塊餅。

一向話多的少年,現在卻一直沒吭聲。

現在怪罪青馳沒經過自己同意突然握上來已經沒什麼意義了。

關鍵是,自己腦內的情緒,已經被青馳“看見”了。

紀沅心中忐忑不安,感覺自己現在像一隻被獵人抓住的兔子。

盲目等待著的是不知被剝皮烘烤,還是被拍拍頭,好好養起來的命運。

“你對我……”

青馳終於開口了。

紀沅連忙抬起頭,急切地看著他。

黑亮的眸子裡,好像有千言萬語。

對麵長發的俊美青年,被這目光刺了一下。

目光有一瞬間的閃躲。

“紀沅。”

紀沅很少聽到青馳這樣叫他的全名。被青馳念出這兩個字之前,他從沒覺得自己的名字這樣好聽過。

他覺得自己現在就跟即將麵臨最終審判的犯人一樣。

終於來了,青馳發現自己對他的心思了!

怎麼樣怎麼樣,他會答應自己的吧?

自己終於要從暗戀者轉正了嗎?

如果不答應的話,就把青馳用精神觸手綁起來,狠狠這樣那樣!

反正同桌估計也不會反抗自己。

不過,青馳怎麼可能不答應呢?

紀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過於自戀,他覺得青馳就算不喜歡自己,至少也不討厭。

試一試總沒問題吧。

紀沅期待著青馳的反應,忍不住用給予他鼓勵的目光。

“……沒什麼。”

青馳卻說。

“什麼?”

“什麼沒什麼?你說清楚。”

紀沅懷疑自己聽錯了。

青馳沒有看他,以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說:“接下來該怎麼做?”

紀沅都要氣死了!

什麼啊,剛才精神接觸的時候,明明感覺青馳也很喜悅。

現在這樣逃避的態度,是在乾什麼?

紀沅忍不住上前,主動抱住青馳。

青馳的手臂自然垂在兩側,並沒有回抱住他。

沒關係,靈體觸碰,無論哪裡都行。

這次的精神融合,卻沒有之前那樣神魂相通。

靈體觸碰帶來的愉悅感還在,但紀沅卻發現,自己無法感知青馳的情緒,自然也就無從得知他現在的想法。

精神交融自然而然會帶來感知同享,可青馳卻對他關閉了這個渠道。

紀沅覺得現在自己有點像大冤種了。

不是吧

真的被拒絕了。

明明期待過很多次,如果青馳知道自己暗戀他,會是什麼場景。

明明之前很期待的。

“你什麼意思。”他頭靠在青馳肩膀上,聲音悶悶的。

青馳沒說話。

紀沅說:“我不相信你沒有感覺。”

青馳回避了這個問題:“我們繼續吧,要趕緊出去。”

紀沅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的鼻頭突然有點酸:“同桌,我突然發現,我有點討厭你。”

“我知道。”青馳說。

紀沅聞著青馳身上獨有的氣息,以前他覺得非常好聞,現在卻覺出了一股苦澀的味道。

荒野,是不會讓任何人停留在上麵的,對嗎?

“你要好好反省你自己!”紀沅說。

青馳都答應他:“我會的。”

沉默環繞著兩人,青馳開口,像是對紀沅說,更像是對自己說:“我有一件事情,要去確認。”

紀沅終於忍不住,聲音裡帶了點哭腔:“青馳,你說人類是不是特彆難懂。我一直以為我很了解人類,現在才發現,我原來還是什麼都不懂。”

他沒給青馳說話的機會,一股腦把心裡的話拋出,“你想做什麼事就去做好了,我才懶得管!但是隻有今天這一次機會,以後就算你想反悔,我也不會,也不會……”

紀沅喃喃重複了幾遍,也沒想出來自己也不會什麼。

他閉上眼睛,不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煩心事。

菌絲狀的精神觸手從黑發男生的身上湧出,將麵前的人纏繞。

流光以兩人為中心,以雄奇的偉力改寫著這片天地。

那是兩處完全不同的精神合二唯一的力量。

它在青馳的精神圖景裡掀起了一片波浪,流光所過之處,曾經破碎的天地被重新組合起來。

就像是碎裂的拚圖被一塊塊重組。汙黑的沼澤曾充滿穢氣,如今卻成了滋養無數不同植物的溫床。

青山綠野很快覆蓋了所有能落腳的地方。

一條小溪潺潺而來,繞著森林歡悅地舞。

這無疑是一片童話般的森林,足以成為任何人類的心靈家園。

與一般人不同的是,森林裡的真菌尤其多。

各種各樣不同的蘑菇組成了蘑菇房,蘑菇滑梯,蘑菇藤橋。

蘑菇似乎是這個世界的另一個主人。

紀沅睜開眼睛,語氣有難以抑製的激動和欣喜:“成功了!”

他不僅創造出了自己的精神圖景,還將它融合進了青馳的精神圖景裡,成功修複了他難以愈合的精神損傷!

一個鵝黃的小蘑菇蹦蹦跳跳地走了過來,企圖順著紀沅的褲腳爬到他身上。

紀沅皺著眉頭看著這個怪東西。

看著挺可愛的,這是他的崽崽沒問題。

可是,誰能告訴他,崽崽下麵這兩個黑色的細細的漫畫小腳是什麼意思啊!

喂,這好像有點突破次元壁了誒。

不對,崽崽明明都沒有修為,沒到可以幻化出外形的地步吧。它到底是怎麼長出來腳的!

沒等紀沅糾結完畢,崽崽又伸出來兩隻火柴人小手,拉著紀沅的褲管,朝著一個方向去。

一蓬菌絲堆疊出來的柔軟小窩裡,臥著一個白色的蛋。

和之前不同的是,蛋的外殼不再光滑,而是皺皺巴巴的,甚至有一個地方破了一個小小的口子。

隱約可見一個小小的黑色腦袋在裡麵晃動著。

紀沅心中驚喜,回頭看了青馳一眼,他顯然已經注意到了這邊的情形,正怔怔地看著那枚蛋。

蛋似乎感應到了什麼,不顧自己現在的狀況,努力滾動著想要更加靠近主人一點。

地上有許多嶙峋的亂石,在蛇蛋艱難滾動時,雪白的菌絲像是地毯一樣溫柔地鋪開在它前方的地麵上,像是為它保駕護航。

紀沅有點驚訝:“不是我弄的……”

崽崽用它的火柴人小腳原地蹦躂了兩下,像是在邀功。

蛇蛋沒有滾到青馳身前,就中道崩殂,中間裂了一道大口子,再也滾不動了。

這下它的主人再也不能維持冷靜的麵具,大步走過去將它捧了起來。

“默,你回來了。”青馳將蛇蛋貼在額前,隻說了這一句話。

但紀沅卻從中體會到萬語千言。

在青馳那些自己不曾參與的人生裡,就是這個還在蛋裡的小家夥陪著他度過漫漫長夜。

從不到手指那麼粗,長成山巒的大小。

如今,又將在青馳的見證下,開始新的一輪成長。

崽崽一開始似乎很為默高興,不停地轉圈,但看著大白蛋和它的主人親密貼貼,反而有點高興不起來了。

它爬到紀沅身邊,做出一副要抱抱的表情。

紀沅沒理它。

崽崽又開始手指抹淚。

紀沅給看笑了,這小火柴人戲還挺多。

紀沅的表情管理沒有做好,崽崽很顯然看到了紀沅嘲笑的表情,和那邊被主人好好捧在手心的大白蛋做對比,越想越氣,羞憤之下,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當然,它是沒有眼淚的,隻好用菌絲織出一滴滴白色的“淚水”,越看越像羊毛氈戳出來的。

紀沅越發樂不可支,連剛才的傷心事都忘了,正想要好好戲弄一下小家夥時,聽到了外界的聲音。

“參見聖靈。”

雖然隻有短短的四個字,但紀沅不會認錯這個聲音。

是在托瑞星上和他們有短短的一麵之緣,卻給青馳和他造成了很大麻煩的聖納聯盟首領。

不是說顯聖聯盟正在和帝國的軍隊在地麵上火並嗎,怎麼這個首領在這種關鍵時刻反而下到地下來了。

聖納意識顯然也有些不解,問道:“你來做什麼?是我交給你的任務都完成了嗎?”

青馳也聽到了這個聲音,周身氣勢為之一變。

在危機的逼近下,默不再慢吞吞蛻殼,而是快速鑽了出來,爬上青馳的手臂。

身上還帶著濡濕的黏液。

紀沅拚命洗腦自己剛出生的小蛇很可愛,還是沒忍住,把褲管上的崽崽拿起來,用毛絨絨的傘頭給默擦了擦身上的黏液。

崽崽一臉懵:“???”同樣是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可愛,怎麼它就成抹布了。

紀沅一轉頭,青馳正沉默地看著自己的舉動。

“額擦乾淨點。”他向青馳解釋,“我沒有嫌棄默,真的沒有。”

青馳一笑:“默現在的確有些臟。”

青馳很少笑,每次笑起來的時候就顯得尤其溫柔。

紀沅垂下眼眸,心裡卻浮上一股黯淡。

現在笑的這麼好看有什麼用,剛才還不是拒絕我了。

可惡,真是煩死了。

到底什麼事情比我還重要啊。

過了會,又自己覺得沒意思起來,專心聽外麵的對話。

首領說:“隻要覺醒者的人數不斷增加,帝國的顛覆是遲早的事情。不過,如果有一個人的幫助,這件事情的進程會大大加快。”

聖納意識:“你說的這個人,是誰?”

紀沅緊張地對青馳說:“完了,他肯定是來找你的,沒想到我們都藏到這裡了他還能追過來。”

首領的聲音很清晰:“紀沅。”

第68章 第 68 章

紀沅走在圖騰風格的飛船中, 還是有點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還是上了賊船。

沒錯,他, 現在在顯聖聯盟首領的飛船上。

所以當初為什麼要抵抗啊, 還害的青馳受了那麼多傷, 直接乖乖跟著人家走不就行了嗎?

肯定是因為首領的氣質太像壞人了!

如果不是沒臉見人,為什麼要帶一直帶著一個麵具?

通常這種人在電影裡都是大反派。

時間回到一天前。

“紀沅。”

那道聲音篤定地說。

紀沅都驚呆了。

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重要了?讓首領放著一個前寄生獸軍團的軍長不要, 反而要他一個小小的廢物少主?

“我不認識你說的這個人。”聖納意識麵不改色地說。

首領笑了:“聖靈, 雖然我的力量遠遠比不上您, 可您也不用欺騙我。我感受到青馳的力量了, 他在這裡, 紀沅可能不在嗎?”

聖納意識憤怒地說:“紀沅是我的,也是我引來的!關那個人類什麼事情?”

紀沅:“……”

一時間心情有點複雜。

不知道該感慨一下首領居然偷偷嗑他和青馳的cp, 還是該感慨聖納意識實在太蠢了, 一下子就暴露了。

果然,聖納意識說完也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 尷尬的不說話。

唯有身上的光暈好像暗淡了幾分。

首領很有涵養地笑道:“既然連聖靈您都如此重視紀沅,那麼我想這一趟我真是來對了。”

“來對了也是白來。”聖納意識不耐煩地說,“我留紀沅還有用呢, 你趕緊回上麵和人類打架去吧, 走走走。”

隨意的態度, 就好像趕鴨子一樣。

紀沅幾乎可以想象到首領麵具底下僵硬的笑容。

好搞笑,在外麵如此高傲如此裝逼的首領, 在聖納意識麵前居然被這麼對待, 這麼想突然很爽。

原來聖納意識不單單對青馳態度不好啊, 它對所有人類都是一個樣。

這樣看來它對青馳已經算很溫和了。

“紀沅,你在嗎?”首領劍走偏鋒, 直接對著空氣大聲說道。

紀沅不回答。

他老神在在了,既然聖納意識願意護著他,那有大腿不抱白不抱。

“青馳,外麵還有那麼多你寄生獸軍團的兄弟,難道你想就這樣躲藏下去,不管他們嗎?”

首領這是開始威脅了。

紀沅看向青馳,青馳對他搖了搖頭,示意按兵不動。

“紀沅,如果你想知道紀百草的下落,就回答我。”

“你說夠了沒有?”聖納意識顯然被嚷嚷煩了,一股精神力轟擊過去,紀沅聽到首領悶哼一聲。

“臥槽,你再說一遍是誰,紀百草?”

紀沅震驚了,原身失蹤了很多年的媽媽,原來在首領手上嗎?

紀沅一瞬間腦補了很多離奇故事。

“你真的知道紀百……我媽媽的下落嗎,你要是騙我怎麼辦?”

紀沅回答道。

與此同時,他出了青馳的精神海。

兩人從聖納意識背後的空間中走出來。

首領還躺在地上,旁邊有一攤血跡,應該是剛剛被聖納意識打的。

但首領的聲音很鎮定,是一種一切儘在掌握的淡然:“紀沅,你終於出來了。還有你,青馳,我們又見麵了。”

青馳意味不明地看著首領好一會,才緩緩說:“是啊,我們又見麵了。”

紀沅已經和青馳精神結合,即使青馳對紀沅關閉了意念共享,但紀沅還是可以感知到他的情緒。

比如現在,他發現青馳心情明顯一下子降了下來,降到深淵那種。

青馳的情緒一般都比較穩定,很少有這麼大的波動。

紀沅不禁探究地看向首領,難道是上次他們在托瑞星大戰,讓青馳很討厭他?

“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你隻要看看這個就知道。”

首領艱難地站起來,挺直了背,將終端的通訊畫麵展示在紀沅眼前。

一個長發飄飄,打扮的有點像神婆的女人和紀沅麵麵相覷。

“……你就是紀沅?”

“嗯……你不會是紀百草吧……”

紀沅也不知道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這樣問。

首領直接關閉了通訊。

“喂,乾什麼啊,我話還沒問完。”紀沅控訴。

“你總不會認不出來你自己親生媽媽?”首領說。

紀沅摸摸鼻子:“照片肯定是能認出來,真人就不一定了。”

原身小時候經常翻看媽媽的照片,快把每一個像素都記在心裡了。

後來進入了青春期,卻把照片全部移入加密相冊,再也不看了。

“不知道在我兩歲還是三歲的時候,就再也沒見過媽媽了。”紀沅感歎,“其實想想,也沒什麼好見的。”

原身對母親有執念,可他沒有。

首領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所以你不打算去見她了?”

紀沅一哂:“不啊,當然還是要去的。”

雖然他自己對紀百草沒什麼母愛上的期望,不過之前還在首都星的時候,他可是答應過紀清平,會幫她找到失蹤的女兒的。

紀清平對他很不錯,他希望她的願望得到實現。

紀沅對青馳笑道:“陪我走一趟嗎?”

有時候人活著,不就是為了追尋一個答案嗎?

他好像隱隱約約有點明白,青馳說要確認的那件事情是什麼了。

對此,青馳回以一個微笑:“當然。”-

坐著飛船離開聖納遺域時,紀沅透過舷窗望向外麵。

浩涵而空寂的宇宙,如今被密密麻麻的飛船停滿。

但從外形風格上就能看出,他們屬於帝國。

相比之下,顯聖聯盟的飛船隻有寥寥幾十艘,形成一股懸殊的力量對比。

但占據絕對上風,在一旁虎視眈眈的帝國飛船,卻始終沒有開火。

就這麼任憑這幾十艘飛船排列整齊,大搖大擺地離開了他們的火力範圍。

“柏修在這艘飛船上。”青馳篤定地說。

紀沅感歎了一句:“我猜也是。他還被聯盟扣著呢,慘慘慘。”

不過雖然說著慘,他也沒有去探望一下他的意思。

那人一看到他,估計又要宣揚那套人種論。

這一套,他在聖納意識那裡已經聽煩了,不想耳朵繼續長繭子了。

聖納意識突然幽幽的說:“我怎麼感覺你在偷偷蛐蛐我?”

紀沅嚇了一跳:“你不是答應過我不窺探我的精神海的嗎?”

意識哼哼了兩句:“我隻是感覺不對勁,詐你一下而已,誰知道這麼容易就套出來了。”

紀沅將信將疑地檢查了一下自己的精神屏障,確認沒有被入侵的痕跡,才放下了心。

意識要求道:“作為你剛才在腦海中偷偷蛐蛐我的道歉,你應該把崽崽放出來給我看看。”

紀沅嘴角抽搐了一下:“你一小時之前不是剛剛看過嗎?”

意識非常不講理地說:“什麼???已經一小時沒有看到可愛的崽崽了,再不看到它,我就要死了,我就要消亡了。你忍心看到我辛辛苦苦跟著你出來,結果這麼快就消亡嗎?”

紀沅忍無可忍地說:“又不是我要你跟著我的!你自己非要來的!”

沾上這麼個牛皮糖,一切還是得從昨天說起。

當時,紀沅做下決定,和首領一起回顯聖聯盟。

聖納雖然百般不願意,但在紀沅答應它會回來看它後,意識也就勉強接受了。

它知道紀沅是個守承諾的人。

但誰也沒發現,剛才紀沅出青馳的意識海時,崽崽拽著他的褲腳,跟它一起出來了。

聖納意識一看到崽崽就瘋了,狂喜地說說這不是聖納人的幼體嗎,紀沅居然在轉化為向導之後,這麼快就和哨兵結合,生出了一個小小的聖納人幼崽。

紀沅:……我沒有…………

但不管紀沅怎麼解釋,聖納意識在看到新任真菌智慧生命體後,已經失去了理智,堅持單方麵認為崽崽就是新一代聖納人的幼年體。

而意識作為聖納人的集體意識,無論如何也不能看著紀沅一個新任媽咪,和崽崽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幼崽,兩個人在外麵奔波勞碌,自己卻隻能待在老巢裡擔心,什麼都做不了!

在聖納意識看來,青馳這個由人類轉化而來的哨兵,根本對怎麼照顧向導一竅不通。

尤其是,誰不知道黑暗哨兵,是所有哨兵裡麵最不會照顧人的!

很多黑暗哨兵的結局,都是孤獨終老。

所以聖納意識不顧自己的一條老命,把自己切割了一部分出來,一部分留在聖納遺域,另一部分進入了紀沅的身體裡,隨身照顧他。

當然,在紀沅看來,可一點沒被照顧到。

他隻覺得——好煩啊!

以前怎麼沒發現,聖納意識囉嗦起來,跟老媽子一樣。

被意識三催四請,紀沅隻好無奈地看向青馳:“那個,意識它又……”

青馳秒懂,一向平靜冷漠的臉頰,也不由出現一道裂痕。

不過很快恢複了常態。

過了一會,青馳說:“我問過了,崽崽說它不想出來了。”

因為青馳的精神海還需要持續修複,而且崽崽也習慣了陪著默,所以崽崽現在還是住在青馳的精神海裡。

紀沅當然知道崽崽不想出來。作為崽崽的母體,崽崽的情緒清晰地傳達到了紀沅的腦海中。

“那個怪叔叔好變態啊,一出去它就用精神觸手給我檢查身體,都檢查了十幾次了煩死了,我明明一點事都沒有。”崽崽抓狂地說,“還是蛇蛇好,安安靜靜的,一點也不吵。可以讓我好好睡覺。”

說話間,崽崽扭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在雲朵小窩裡舒服地翻了個身。

如果忽略它的這個小窩建在了黑色小蛇頭上的話。

默得到表揚,也高興的甩了甩尾巴。

“那你自己跟意識說吧。”紀沅不想管了。

“叔叔,你自己一個人玩吧。”崽崽大聲說,“崽崽跟默玩,不跟你玩。”

默讚同地附和:“跟我玩,不跟你玩。”

聖納意識傷心欲絕:“5555555為什麼崽崽你不愛我了?”

紀沅聽著這三人小學雞的對話,腦袋上一團黑線。

他同情地看向一臉忍耐的青馳。

好可憐,住了兩個智商隻有三歲的小學雞在腦子裡,青馳那麼喜歡安靜,現在腦子一定嗡嗡的吧。

還都是自己的娃,不能打。

終於知道地球人類帶娃為什麼會崩潰了。

突然好想變回ABO人類啊,誰來還他清清靜靜的二人世界!

第69章 第 69 章

恒星帝國, 平時難得一見的帝國首腦們齊聚皇宮,舉行年度會議。

在帝國曆史中,猶如眾星般拱衛王室的五大家族族長, 也齊聚一堂。

其中, 四個家族的族長都是德高望重的長輩, 隻有金星家族的戈烈一人,看著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

木星家族也比較特殊, 它的家主紀清平, 是在場唯一一個Omega。

帝國皇帝高坐明堂, 單手支頤, 一言不發, 就有十足的威勢。

他有足夠的喉舌為他發聲。

“紀家主,紀家下一任繼承人紀沅夥同叛賊青馳一起, 投靠顯聖聯盟, 綁架二皇子柏修,對帝國造成了嚴重損害的事情, 你作何解釋?”

率先發難的是莫家家主,他一上來就直掐紀家命門,毫不留情。

在場眾人對此毫不意外。柏稷既然不出聲, 那麼水星家族的聲音就代表了柏稷的意圖。

紀清平一身寶藍色套裝, 還是和以前一樣, 顯得精神矍鑠。

看起來最近紀家發生的事情,對她沒有造成絲毫打擊。

不過如果熟悉她的人仔細觀察, 還是可以從那打理精致的麵龐中, 看到隱藏起來的, 不該屬於她的疲態。

“莫家主為什麼這樣說?”紀清平顯得很詫異,“我的孫子紀沅, 在托瑞星的那場事故中,遭到了惡徒的綁架,被惡人作為人質威脅,到現在都下落不明。莫家主居然說出如此顛倒是非的話來,真是讓人寒心。”

“不過叛國這名頭,真要說起來。”紀清平嗤笑了一聲,“怎麼都扣不到木星家族頭上吧?根據前線傳來的情報,明明是你的好孫子莫冰之在耍些見不得光的陰私手段,想要勾結星際海盜對付我家紀沅,才引來了顯聖聯盟這頭惡狼。”

紀清平說的事情,很多人都心知肚明。

那場和顯聖聯盟的大戰中,帝國雖然損兵折將,甚至連下一任儲君都丟失了。

但還是有不少人逃了回來,提供了第一手情報。

其中就有在柏修手下當衛兵的人,將那天在軍帳中的事情原原本本報告給了帝國皇帝。甚至就連那投影在牆壁上的聊天記錄也複述的清清楚楚。

而五大家族的人雖然不像柏稷知道那麼多細節,但通過自己的渠道打聽清楚這場戰爭的原委,也很容易。

因此,在柏修被扣押在顯聖聯盟的這兩個月裡,水星家族可謂是一反常態,收起了之前囂張的嘴臉,夾著尾巴做人。

隻為了到時候能被少發落一點。

而現在,到了清算這天,莫家居然如此公開針對紀家。

在場其他三大家族看的分明,皇帝這是已經做出了決定了。

——保住之前就投誠皇室的水星家族,而借著這次戰爭的契機,重挫木星家族,將其徹底納入自己麾下。

站在權術的角度,或許有助於中央政權的擴張。

可惜,在麵對帝國存亡這樣的大事麵前,罔顧事實,顛倒黑白,隻顧自己利益,終究是讓眾人不齒。

紀清平絲毫不懼,反唇相譏,句句戳到莫家痛點。

麵對眾人譏嘲的眼神,莫家家主一時間有點慌亂。

“紀清平,你沒有證據,就口口聲聲汙蔑莫家,你安的是什麼心思?”莫家家主疾言厲色地說。

“那天,那麼多人都親眼看到紀沅和叛國賊青馳一起,坐上了聯盟的飛船,離開了托瑞星。紀沅還用他的特殊信息素,擾亂了戰場,讓那麼多帝國士兵自相殘殺,你敢說他不是故意的嗎?戈烈將軍,當時你是第一目擊人,還因此受了傷,可以告訴我,我說的對嗎?”

大家的目光都投向戈烈。

他鎮定自若,挑了挑眉:“Omega受到巨大的刺激時,通常會不受控製地散發出信息素。當初戰場的情況那麼血腥,我傾向於紀沅是太害怕了,身體出現的自然生理反應。”

被他這個第一目擊證人打臉,莫家主頓時訕訕的。

與莫家水火不容的炎家家主毫不留情麵的嗤笑了一聲:“哎喲,莫家不是經常給Omega打藥劑,讓他們強製發-情,好送給聯姻對象嗎,怎麼連這都不懂?”

炎家家主是個女性Alpha,一向有什麼說什麼,嘴下不留情。

火星家族能撐到今天還沒被得罪過的人打死,完全是因為運氣和自身過強的實力。

土星家族的現任家族不過是個旁支,因為嫡係全部死光了,才有機會參與到這樣嚴肅的場合。

他擦了一把頭上的冷汗,不論誰說什麼,他都一臉賠笑的附和,愚蠢的舉動給這場辯論增添了一絲喜感。

但高坐上的柏稷可不覺得有任何好笑之處。

他銳利的雙眼緊盯戈烈。

這個才剛剛長出羽翼的雛鷹,就開始迫不及待地反抗他了。

他是忘了他的父輩是怎樣精神海崩潰的嗎?

想到這裡,柏稷竟然有點可惜。

——青馳不在了,這個最好用最鋒利的刀不在了。

這是戈烈敢如此大膽地與他作對,不懼怕報複的原因嗎?

柏稷冷笑一聲:“好,就算紀沅是被青馳劫持了。可在這之前,紀沅就與青馳這個叛徒過從甚密,這又怎麼解釋?”

“陛下。”紀清平毫不畏懼地直視回去,“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青馳在叛國之前,是您的下屬吧?您的下屬帶走了我的孫子,讓我偌大一個紀家,現在連繼承人都沒有,我甚至還沒向您討要公平公正。您卻在這裡指責我?”

“放肆!”莫家主一拍桌子,“你就是用這樣的態度和陛下說話?木星家族難道有不臣之心?”

氛圍明顯更緊張了一個等級。

劍拔弩張之時,柏稷卻笑著緩和了局勢。

“好了好了,紀家主年紀大了,一時糊塗說錯話也是有的。那麼紀沅的事情就略過不提。但是這個……”

柏稷手指微動,一張模糊的人像投影呈現在大家麵前。

“這是我方安插的間諜千辛萬苦,在顯聖聯盟搞到的情報。”

神婆打扮的女子半蹲在一個棕發少女麵前,看上去正在為她塗抹草藥。

而那少女手臂上,是一個很明顯的顯聖聯盟圖騰。

柏稷雙手交握,優雅的姿勢儘顯勝券在握。

“紀家主又要怎麼解釋呢?”-

紀沅深呼吸一口氣,下了飛船。

一群裝扮很異域風情的人們,早已聚集在飛船門口,歡迎著首領回歸。

相貌平凡的棕發少女站在最前端,手裡捧著一束鮮花,看上去神情激動。

紀沅認得她,好像叫信鴿來著。

信鴿一看到臭著一張臉出來的零格,眼淚就流下來了。

“零格,我真沒想到你還能活著回來!”

信鴿說著就要撲上去給零格一個熊抱,零格卻眼疾手快地閃開,讓出後麵的少年。

“飛白!你還活著!!!”信鴿明顯更激動了,把飛白緊緊抱在懷裡。

麵對少女馨香的懷抱,飛白尷尬地撓撓頭:“好吧,我還真是你們這兒的人啊……”

飛白身後,杜光一夥人左看右看,看哪都新鮮的不行,忍不住搓手手,對青馳道:“軍長,我到現在還不敢相信,我們居然真的到聯盟的領地裡麵來了。那個什麼首領說的接納我們居然真的不是騙我們的,他不會等會就下令把我們全殺了吧?你說,我們能在這兒安定下來嗎?”

“我在,他們殺不了你。”青馳隨意回了一句,目光全部鎖定在紀沅身上。

前方,紀沅怔怔站在原地,看到一個神婆打扮的女子,將零格輕柔地擁在自己懷中。

就像是和自己最珍愛的孩子久彆重逢。

目光中都充滿了感激與喜悅。

紀沅原本很輕快的腳步,突然邁不動了-

“進來吧。”紀百草將院子的門推開,“這裡比較簡陋,不過我還挺喜歡的。”

“謝謝。”紀沅客套地說。

他和青馳一起進去。

一進院子,他就不得不承認,他和紀百草能成為母子,還是有那麼點道理在的。

紀百草的住處,充滿了奇花異草,但風格又不是那麼明媚陽光,反而透著點奇詭的色彩,正貼合紀沅的喜好。

“喝茶吧。”紀百草給兩人倒了茶。

紀沅坐下來,接下來就是一陣三人的沉默。

“那什麼,這些年,你應該過的挺好的吧。”還是紀沅率先打破了尷尬。

“還可以,都是自己的選擇。”紀百草說。

“哦,那挺好的。其實我來,也不為了彆的什麼,就是想確認一下你過的好不好。”紀沅說。

紀沅現在其實挺糾結的,原本來之前,他確實對紀百草沒什麼感情也沒什麼想法。

奈何一看到這個人,原主記憶裡那些封存的記憶和情感好像就全部被喚醒了。

搞得他現在心尖處有一種窒息的悶痛,伴隨一種強烈的酸楚。

這種熟悉的感覺,這讓他回想到前世,實施靈魂更換術法那天。

他在陣中,即將去往一個陌生的世界。

他很想質問師父,他一向尊敬珍愛的師父。

“我真的有那麼不重要嗎?”

“可以因為沒有用,就被你隨意丟掉那種嗎?”

“那你當初為什麼要把我撿回來?”

當初的紀沅沒有問出口,以沒心沒肺的笑容應對了一切。

現在的紀沅,卻很想替這具身體的主人問一問。

“你當時為什麼——”

“聽說你可以修複覺醒者的精神海損傷,這是真的嗎?”

紀百草比他更快問出來。

第70章 第 70 章

紀沅一時間愣在那裡。

好嘛, 上來就這麼直接?

一點緩衝都沒有。

還真是……讓他對她完全沒有期待啊。

紀沅眨了眨眼睛,很快就調整好心態,恢複了平時吊兒郎當的模樣。

“啊, 那個嘛。”紀沅說, “隻在有限的人身上試過, 其它的人奏不奏效還不知道呢。”

紀百草的眼睛亮了起來,她“唰”的一下站了起來, “這好辦, 現在我們這裡就有很多傷患, 你跟我去試試就知道行不行了?”

她額上的五彩的飾品撞擊, 發出清脆的聲音。

紀沅卻沒有動, 懶洋洋地癱在椅子上:“是個好辦法,不過我為什麼要去呢。”

紀百草不解:“你有這麼優秀的能力, 能救那麼多人, 難道不願意試一試嗎?而且之前首領跟我說,你就是來接任祭司的職位的。”

“祭司?”紀沅品味了一下這個職位, “這就是你這麼多年來做的事情嗎?”

他也站了起來,在屋子裡轉了一圈。

腳踩在木質的地板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和當初踩在首都星皇宮中, 厚厚的長絨地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其實你看這個地方, 這麼荒涼, 跟原始部落也沒什麼區彆,你這個祭司, 做的有什麼意思?”紀沅頓了頓, 話音一轉, 笑道,“畢竟我聽說, 之前你跟現任帝國皇帝有婚姻,本來可以做皇後的呢。”

紀清平詫異地看著他:“你是這麼想的?我真沒想到你長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紀沅反唇相譏:“你有什麼想不到的?那你說說你兒子該長成什麼樣子?你知道嗎,你能想象出來嗎?就連我長什麼樣你都是今天才知道的吧!”

紀清平深吸一口吸,後退了幾步,瞪圓了眼睛說不出話來。

原本安靜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的青馳,突兀地冷笑一聲。

紀沅明顯感到一股憤怒和心疼的情緒向自己襲來。

他一下子仿佛被泉水衝刷而過,整個人熨帖了很多。

“我知道你長什麼樣子。”

對麵的紀百草突然出聲說。

“我看過你的十八歲成年禮照片。”

她很快自嘲一笑:“當然,現在說這個也沒什麼意思。我剛剛太著急了,希望你能儘快去照顧那些傷員,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

聖納意識在紀沅腦海中吐槽道:“你看看你這個人類媽有哪裡好了,眼巴巴過來,還不如當時跟我一起留在老家呢,我保證把你當成最親愛的小寶貝,崽崽是第二親愛的小寶貝。”

紀沅擺擺手:“沒你的事,你彆打岔。”

意識不說還好,一說紀沅想起來自己的來意了。

“你說你看過我的照片?是從哪裡得到的,是奶奶給你的嗎?”

紀清平聳了聳肩說:“不,我現在這個身份很尷尬,會給紀家帶來麻煩,不如斷乾淨比較好。”

紀沅皺著眉頭,很不理解:“可是你知不知道,奶奶她很想你。流言一直傳說你失蹤了,不知道是死是活。”

“你以為她不知道我在哪裡嗎?”紀百草說,“在我剛剛到達顯聖聯盟的時候,它比現在更加不堪,隻是一群被社會驅逐的異類組成的殘破家園。沒有人想他們活,可他們自己想活,他們隻能自己互相取暖。”

紀沅能夠想象出來當時的情形,恐怕就跟在聖納遺域遇到的那些寄生獸軍團的殘兵一樣。

如果他們沒有遇到自己一行人,跟著到了顯聖聯盟,恐怕隻能一個接一個死在那個荒涼沒有人煙的地方。

紀百草捂住胸口,言辭懇切:“當時我聯係了媽媽,希望她能援助我們一點物資。可是你知道她是怎麼說的?寄生者隻是一群怪物,讓我不要誤入歧途!木星家族以治愈的力量聞名星際,可是原來,這治愈的力量也分對象。”

紀百草笑了出來:“我沒法接受這樣的道理。道不同,不相為謀。”

青馳聞言,看向紀百草的帶了幾分探究,可還是說:“即使這樣,你也不該這樣對紀沅。他到這個世界上,是你帶來的。”

紀沅斂眸,回想起塵封已久的記憶。

他現在已經很少去回憶原身的記憶,既然到了這個世界來,就好好做自己。

但總有些事情,是很深刻的。

原身自從媽媽失蹤以後,原本疼愛他的祖母紀清平,一看到他,就會想到女兒的傷心事,從而遠離了他。

而父親裴文彥,還肯要這個兒子,完全是因為舍不得紀家的權勢。

有了紀沅,他就有了木星家族的資源。

而原身本身的信息素,偏偏又讓他成為全人類的笑柄。

明明是紀家嫡係的少主,卻不被所有人期待。

在他那麼多次的自殘中,也許柏修的拒絕,隻是其中一股非常小的推動力。

“我不喜歡你爸爸。”紀百草說,“當時我們的婚姻,是一個錯誤。”

紀沅表示理解:“我猜也是。”

不過他很快懟了一句,“彆你爸爸你爸爸的叫,他還是你老公呢。”

紀百草嘴角抽搐了兩下,好像有點懂自己這個便宜兒子的性格了。

“總之,既然知道錯了,就應該儘快糾正。”

“所以我也是被糾正的一環?”紀沅無語地說。

紀清平沒有否認這一點,主動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對紀沅說:“對不起,我確實沒有做好一個好母親。也許我缺失的這些年,讓你受了很多非議。但是我覺得,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紀百草撫過屋子裡分門彆類擺放的無數草藥,很多都是紀沅在帝國沒有見過的植物,想必藥性都是紀百草一點一點試錯試出來的。”你至少還有爸爸奶奶,還有貴族的生活。這裡的無數人,他們不僅無父無母,甚至連最基本的治傷的藥都沒有。我留在這裡,比在帝國當一個養尊處優的Omega,有更大的價值。”

她對著紀沅深深一鞠躬。

紀沅看著她的發頂,鮮豔的羽毛裝飾著她黑直的頭發,讓他想起森林中那些漂亮的鳥兒,永遠站在最高的樹枝上,呼喚著日月。

它們心中追逐著最明亮的信念。

於是它們的頭顱從不低下,它們的腳步從不停留。

紀沅沉默。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種乾脆直白的道歉,是最讓人無話可說的。

當你知道你的所有情緒對另一個人來說都無比渺小,沒有意義。

那麼那些怨懟,憤恨,不甘,衝向對麵時,都像是被瞬間溶解進了無形的空氣之中,隻有你一個人在原地一身狼狽,體麵儘失。

默和崽崽突然從青馳的世界裡出來,蛇蛇腦袋一伸,將頭頂的小靈芝放到紀沅手心。

默長得很快,幾天不見,已經大了好幾圈。

崽崽用它的火柴人手腳抱緊紀沅的手指,紀沅這次沒有拒絕它,而是把它放在了自己的肩頭。

讓幼茸那種毛絨絨的觸感輕輕貼著臉頰。

他看了青馳一眼,知道他突然把它們放出來的原因。

呼。

紀沅輕輕呼出一口氣。

但他其實沒什麼好emo的。

再次慶幸並感歎,自己不是原主。

而原來的紀沅,也不用聽到這番話。

就讓他在自己的世界好好當個靈芝精好了。

“我不會原諒你。”紀沅說,“因為我其實並不是你的兒子。我沒有資格替他原諒你。”

紀清平聽了,直起腰來。

她那雙和紀沅很像的眼睛有一瞬間彌漫出水霧,但很快又消弭無形。

“沒關係,我其實很多次都想到這樣的結果了。”紀百草說,她笑的很勉強,“其實如果是我是你,我也不會原諒我。”

“那麼,你和你的這個朋友。”紀百草意有所指的看了青馳一眼,“是準備離開這裡了嗎?我聽說你朋友是恒星帝國最大的通緝犯。為了你們的安全考慮,你們還是留在這裡一段時間最好。聯盟不算富有,不過養你們兩個人還是沒有問題的。”

青馳說:“紀沅是首領請來的客人,他的去留由他自己決定。他的安危,也不用你遲來的操心。”

突然,一陣極其滲人的嘶吼聲從木屋深處傳來。

“不好,霜燼又狂化了!”

紀百草立刻從當前的狀態中抽身,飛速奔到一個櫃台,抽出裡麵的針劑。

屋子裡有個被綁起來的女人,正在狂亂地掙紮,試圖破壞她能見到的所有的東西。

紀沅分明看見,門口有一個羽毛掉光,渾身鮮血淋淋,幾乎隻剩骨架的鷹隼,正對著來人張開利爪。

紀百草就要往屋子裡衝去,對眼前的危險毫無所覺。

“停下來,你不要命了嗎!?”紀沅大喝一聲。

紀百草充耳不聞,而且看起來一點也不害怕:“給她紮一針就好了。”

紀沅突然想到,紀百草是普通人,根本看不見精神體。

關鍵時刻,紀沅一直沒用過的思維觸手閃電般伸出,將蓄勢待發的鷹隼緊緊扼住,卷成了一個粽子。

而青馳也將屋子裡發瘋的女人製住,讓紀百草成功給她打了一針。

青馳認出來了這個熟悉的麵孔:“她是你們的二首領?”

“是啊,從那個戰場上回來的人,多多少少都出現了精神海奔潰的問題。霜燼現在還沒完全發瘋,完全是靠她的意誌在撐著。”紀百草說。

“啊啊啊!”紀百草突然痛呼一聲,隻見平時被紮了針以後,已經恢複了安靜的霜燼。

現在卻滿眼血紅,咬在她的手腕上。目眥欲裂,狀若惡鬼。

“怎麼回事,百草阿姨?”一個白毛少年聽見呼聲,破窗而來,正是零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