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伸出手拿起劇本,凝視著印刷簡單的封麵上用並不美觀的字體印著《曇華戀》三個字,心中微痛。

劇中後半段有一場戲,謝清允微醺淺醉後,心血來潮在深夜召見陳維嘉。二人彼時已經心生嫌隙,陳維嘉深夜冒雪趕來,問謝清允為何召見自己,年輕的帝王輕聲一句:“維嘉,朕想你。過來,抱著朕。”

那是二人在劇中最後一段溫情纏綿的戲,此後皆是摧肝斷腸。

曹瑞忽然想起一個非常重要,卻一直被自己忽略的問題。

他立刻拿起手機打給馮楓,連寒暄都省了,迫不及待問道:“馮姐,你知道是誰演陳維嘉麼?”

馮楓語調含笑:“怎麼,看過劇本了?是不是想起這個問題有多重要了?”

曹瑞立刻明白了馮楓的意思,臉頰微紅,輕聲說:“我記得你好像提起過,但我當時沒記住。”

“我是提過一嘴。陳維嘉早就定了由賀珣出演,他是前年的星耀、金蘭雙料影帝,演技有保證,人長得帥氣,圈內口碑也無可挑剔。你放心吧。”

曹瑞默默感到自己被揶揄了。《曇華戀》的劇本中有不下十次的吻戲、還有四段激情床戲,其中甚至還有一段帶有強迫要素。演對手戲的演員人選還是非常重要的。

“馮姐,你能安排我見見他,跟他認識一下麼?”

“見麵?你想見賀珣?”馮楓顯然有點驚訝。

“我知道演戲不需要真的和對方產生感情。但這個劇本對情緒張力要求很高,如果是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我可能……”

馮楓沉默片刻,用鼓勵的口吻輕聲說:“我明白了,小曹。不過你彆擔心,等你試鏡過了、角色官宣,我相信趙總也會想到這個問題,到時候一定會幫你安排的。”

曹瑞立刻追問:“那我的試鏡什麼時候安排?我還需要做些什麼準備?”

馮楓想了想:“最好能找人對一下戲。你在醫院不方便的話,自己對著鏡子練習也可以。試鏡的時間,楊導說想放在下周,不過具體方式還沒定下來。有消息我會通知你的。”

·

趙舒權退出線上會議,管家張伯分秒不差地敲門,送來水果乾酪拚盤和蘇打水,像是在屋內裝了監控一樣精準。

“二少爺,大少爺剛才打電話來,問您今晚要不要回老宅吃飯。您都兩個月沒有回去過,夫人很想念您。”

趙舒權沉默地想了想,曹瑞出現之前他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回家,這一個多月更是壓根沒想起這回事,確實有點說不過去,當即點了頭。

“跟家裡說一聲,下午陪我過去吧,張伯。”

臨時決定的行程多少影響了趙舒權原本的計劃。本來他打算以“討論劇本”的借口去一趟醫學中心。昨天馮楓一早去探病把《曇華戀》的劇本帶給了曹瑞,他很確定曹瑞肯定會第一時間閱讀,不會把劇本丟在一邊不管不問。

這樣一來,去還是不去就成了一個問題。如果去醫院,時間上可能有點來不及。要他像普通探病一樣說幾句話就走,豈不是浪費了好不容易製造的借口?

正當他準備忍痛放棄去醫院見人的計劃時,張方打來電話,開門見山問他有沒有時間過去一趟。他反問出了什麼事,張方告訴他——曹瑞的基因檢測報告出來了。

這下,趙舒權沒有不馬上去醫院的理由了。

他讓張伯打電話告訴家裡,自己會回家吃晚飯並在家裡過夜,隨後驅車趕到醫學中心,果不其然被張方狠狠嘲笑。

“看你急得那樣子。隻是叫你過來看個報告而已。”

趙舒權心跳手抖,無心跟張方拌嘴:“彆繞彎子。結果到底怎麼樣?有沒有什麼頭緒?”

張方把一份厚達幾十頁的全英文報告丟到趙舒權麵前:“自己看。總的來說,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糟糕。”

趙舒權不是看不懂英文的醫學報告,但他實在沒有心情一頁一頁慢慢看,眉頭一擰:“你叫我來開組會麼?你是醫生,不是應該由你來解釋給我聽?”

“我也沒說不給你解釋啊。”張方搖頭歎氣,“現在的患者家屬,真沒耐心!”

趙舒權:“……”

張方告訴趙舒權,這份基因檢測報告幾天前就從國外實驗室發送過來,但因為內容太多,他要先看一遍並挑重點給趙舒權翻譯,花了一點時間。

“……我前麵跟你解釋的那些都沒什麼,隻有一點,他的免疫係統不是太好,存在一些基因缺陷,以後罹患免疫係統疾病的風險高出平均水平。同時,免疫係統不夠強大,也讓他對傳染性疾病的抵抗力低於正常人群平均水平。”

趙舒權的心頓時沉到穀底,盯著手上的報告看了許久,才貌似鎮定地問:“有什麼辦法可以治療嗎?你知道,錢不是問題。”

張方似乎早就準備好了答案:“基因檢測隻是說有這種可能性,並不是說一定會演變成發病的程度。目前來看,他除了腦中有外傷造成的血塊,並沒有其他疾病的指證,不一定非要治……”

趙舒權打斷了張方:“你的意思是能治?”

“……”張方在心裡吐槽老趙你這抓重點的能力我也是佩服的,邊說:“隻能用基因療法嘗試。咱們中心能做這個,但是要經過係統的評估和慎重的方案設計,治療周期長,你不要著急……”

“那就馬上開始吧。”趙舒權“啪”地一聲放下了資料,“越快越好。費用全部我來出,一切都用最好的。”

張方看了看資料,又看一眼趙舒權,意味深長地問道:“老趙,曹瑞到底是你的什麼人?我認識了你一輩子,從來沒見你對誰這麼用心過。才認識不到兩個月的人,就算長得像個天仙,也不至於做到這個程度吧?”

趙舒權冷了臉:“我願意做慈善,有問題麼?”

張方歎氣自語:“騙誰呢?誰還是個傻子麼?”

隨即又說:“對了,上午查房,他跟我說他頭一次有了清晰的夢境記憶,我覺得這是好事。他已經同意,今後我會定期給他進行心理輔導,試試看能不能用催眠的方式引導他恢複記憶……”

趙舒權勃然變了臉色:“你多管什麼閒事,張方?誰允許你對他用什麼催眠療法?誰允許你擅自給他治療失憶?”

張方這下是真的不懂了:“他自己同意的呀。他滿十八歲了,怎麼不能自己決定是否接受治療呢?”

“他沒有記憶,沒辦法作出判斷。他需要監護人來幫助他做決定。”

“那他的監護人也不該是你呀!你是他什麼人?老板?你知道失憶患者心裡有多麼無助和不安麼?你憑什麼阻撓他恢複記憶的努力啊?”

“我不想讓他更無助更不安!現在不是時候!”

“嘿!你這說的是什麼話?你到底知道什麼,又在瞞著我和曹瑞什麼?”

兩人正在吵得不可開交,慌慌張張的值班護士跑了進來,驚惶地報告:“張醫生,曹瑞先生不見了!”

37、無處不在

曹瑞不是有意失蹤, 因為沒有人告訴他不能走出醫院。

昨天雖說看了一天劇本,實際上他覺得自己是在休假而不是工作。加上今天繼續休息,他覺得有點無聊, 就想一個人出去走走。

他好歹算是當了一個多月的藝人,已經習慣了上街出門戴帽子戴墨鏡甚至戴口罩遮掩外表。照著之前的經驗裝扮一番,加上湊巧護士台忙於處理其他病房的突發狀況,他很順利地離開住院區,走出了醫院大門。

他當然不知道這時的趙舒權正在張方的辦公室聽對方解釋自己的基因檢測結果。

五月底的天氣, 正處在春夏交替的時節,暖和得恰到好處, 又不至於炎熱得令人煩躁。陽光也是分寸合宜的溫暖,不會灼熱到令人煩躁。

一切都是那麼恰到好處, 澄澈的藍色晴空中漂浮著形狀可愛的雲朵,美好得宛如虛假。

曹瑞感到早上的噩夢留在心底的陰霾也稍許被驅散了。

但他很快犯了難, 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想去什麼地方。

認真想一想,他幾乎沒有自主決定過自己的行程。打從睜開眼睛麵對這個陌生的世界開始, 他一直在任由彆人為自己安排行程。

既然不知道自己是誰,就少說話多觀察,學著其他人的方式說話做事。

既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便引導彆人幫自己做安排,讓他們在協助的過程中教授自己必要的生存技能。

而現在,他想試試自己學到了多少。

他用網約車平台叫來一輛出租車, 讓司機帶自己去“市中心最繁華的商場”。司機對這個模糊的目的地感到困惑, 報出幾個地標性商業中心讓他確定, 他隨意地選了一個。

反正對他來說, 去哪裡都一樣。他隻是想出門走走。一個人。

·

趙舒權本來就不好的臉色瞬時間烏雲密布,難以遏製的怒氣被最後一絲理智束縛著, 口氣不善地質問張方:“你們中心連病人都能弄丟,我每年捐的那麼多錢都用在哪了?是不夠你們招到足夠的人手嗎!?”

張方皺眉:“你說話也彆那麼難聽。小曹又不是病人,他想出去當然可以出去。想知道他去哪了,你打個電話給他不就行了?”

趙舒權立刻照做。然而他打過去的電話沒人接,撥過去的語音也被掐斷了。

曹瑞發了一條微信過來:趙先生找我有事嗎?

趙舒權:想問問你在哪?張醫生說你不在醫院?

曹瑞過了許久才回複,急得趙舒權想再打一次語音,被張方阻止了。

曹瑞:我有點事出去一下。趙先生是到醫院來看我嗎?抱歉讓您白跑一趟。您請回吧。

趙舒權對著這段微信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了。

曹瑞擺明了是不想把去向告訴他,也沒有跟他見麵的打算。就算追問他的去向,大概也得不到明確的答案。

趙舒權在感到難過的同時怎麼也放心不下,思來想去,隻好用上自己也感到不齒的手段。

早在將手機買來交給曹瑞使用時,他就開啟了手機的位置共享,以便必要時自己能夠追蹤到曹瑞手機的實時位置。

手機正在勻速沿著主乾道前往市中心。趙舒權微微蹙眉,不太明白曹瑞到底有什麼事需要特意跑出去。

他確認了方向,轉身正想走,拿著手機的手被張方一把扣住。

醫生滿臉嚴肅地問他:“等等,你想乾什麼?你追蹤了小曹的位置?你是跟蹤狂麼,趙舒權?”

“我不能放任他單獨在外麵。微博那件事才過去沒幾天,大眾還沒有徹底遺忘。要是被人認出來,他一個人怎麼辦?”

張方愣了愣,張了張嘴,懊惱地放了手:“該死,這麼一說好像也有道理。算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趙舒權的臉色這才緩和:“謝謝。”

“不過你的法拉利太顯眼了,被人認出來,微博那件事又要重演吧?”張方利落地脫了白衣:“坐我的車吧。我來開車。”

·

曹瑞站在人來人往的購物中心,有點緊張,有些興奮,更多的還是新奇。

這是一座年初剛剛開業的購物中心,坐落在市中心的繁華地帶,建築形式是最新潮的開放式花園購物中心,品牌高端大氣,除了常規的購物、餐飲之外,還有占據了三樓整整半層的網紅連鎖書店和位於頂樓的下沉式高端巨幕影院。

曹瑞之前沒有來過這種類型的商場,一時間感到無比新奇。走在精心設計、將花園式的設計理念與購物店鋪結合在一起的建築物中,轉角處突然冒出的精妙設計總能令他眼前一亮。

他忽然覺得有點遺憾。這麼有趣的地方,還是想要與人共遊,才能更好地分享體驗。

他在一樓買了一個冰激淩,邊走邊吃邊閒逛。

購物中心人來人往,不乏有人對他的長發投注好奇的目光,但他戴著鴨舌帽和墨鏡,讓人隻能看清鼻子以下的半張臉,即便有人知道他也根本認不出來。

走到三樓書店門口,冰激淩吃完了,他滿心好奇地走進看起來十分熱鬨的書店。

他聽趙舒權跟他解釋過書店和圖書館的概念,知道這兩個地方都是書籍聚集的場所,不同的是一個以售賣為目的,另一個則是為了收藏保存,同時開放給民眾免費閱讀。

他沿著環形布局的書店走了一大圈,嘗試了一杯新品咖啡。但橘子汁和冰美式的組合對他來說過於富有挑戰性了,他拿著那杯飲品根本難以下咽。

就這麼扔了好像有點不大好,可已經喝了一口又沒法轉贈給彆人。這時他忽然想起了趙舒權。

如果趙舒權在,自己好像就不用困擾該怎麼處理這杯咖啡了,他莫名地有了這樣的想法。

那人也一定會喋喋不休,不遺餘力地向自己解釋每間自己感興趣的店鋪。每件自己多看一眼的商品都會被悄無聲息地買下,隨後出現在公寓的客廳中。

所以那人告訴自己,他心中另有所屬、對自己沒有心思時,自己還真是……挺意外的。

自嘲一笑,曹瑞發狠地喝了一大口手中的冰橘美式,苦得皺起了眉頭。

話都已經說開,再胡思亂想就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他信步閒逛到一處被單獨劃出來的活動區,整齊地擺放著靠背椅,零零散散坐了十幾個人像是在等待什麼。活動區的一側,竟然擺放著一床古琴、一張琴凳。

他下意識地停下腳步,目光落在那床琴上。

他知道自己很喜歡這種樂器,並且很想要一床屬於自己的。可自從上次問過之後,趙舒權沒有給過他回複,他也拉不下臉去催問,便就這麼不了了之。

學會用搜索引擎之後,他也試過自己去網上搜索“古琴的價格”,得出的搜索結果超乎他預期,有的竟然隻要幾百元。他覺得這個價格過於便宜,不像是能買到什麼好東西的樣子,也不了了之了。

趙舒權工作繁忙,自己也要專注於影視表演的學習,他不好意思為了一點小小的個人愛好糾纏不休,玩物喪誌影響正事。

他站在旁邊看了一會,見不時有人拿手機給店員看過之後走進活動區,找空位子坐下等候,便也走上去詢問。

店員告訴他,今天書店舉行新書簽售活動,請了琴師來表演古風曲目。

他順著店員的指引,看到會場中整齊碼放的新書,是關於漢代和衛朝士人生活的,不由地興趣更濃,便詢問店員:“要怎麼做才能進去參加活動?”

店員回答:“隻要是我們書店的會員,您現在馬上申請一下就能報名參加。請問您是會員嗎?”

“不是。”曹瑞第一次進這家書店,這個問題想都不用想。

他對店員微微一笑:“能請您幫我看看應該怎麼注冊嗎?”

連鎖網紅書店的店員本來就不吝於幫助客人,見曹瑞態度親和更是樂於幫忙,在一番客套後接過他的手機操作了一下,向他確認:“趙舒權先生對嗎?我們的會員是免費注冊的,已經幫您注冊並預約了今天的活動,您現在就可以入場了。”

曹瑞微微驚訝:“趙舒權?你是說……我?”

店員也很驚訝:“不是您的身份信息嗎?我們的係統是實名注冊的,我調用了您的微信綁定手機和身份信息。”

曹瑞沉默片刻,點了下頭:“對,沒錯,是我。”

向店員道了謝,他走進活動區域,在最靠近古琴的那排座位中找了個空位坐下,手裡仍然端著不斷冷凝流水的冰咖啡,內心卻如同煮沸的燉鍋一樣翻滾。

原來自己的手機和微信,一直以來用的都是趙舒權的名義。

難怪告訴崔文翰自己有了手機和微信時,對方當時的表情那麼微妙,像是驚訝,又像是欲言又止。

那麼,想必手機支付關聯的銀行卡,也是趙舒權名下的吧?這樣一來豈不是說,自己這些天來花的每一分錢,以為是自己出的,其實也都是從那人賬戶中劃走的?

可惡,到頭來自己生活中的方方麵麵,那人還是無處不在。自己根本沒有“獨立”。

白皙修長的手指忍不住用力,輕輕捏動裝咖啡的塑料杯,發出輕微的哢哢聲。

曹瑞感到有點生氣。起初他以為自己在氣趙舒權無孔不入的存在,漸漸卻發現他更氣的是享受了對方的照顧卻假裝不知的自己。

他想到其實崔文翰早就跟說起過,沒有身份證,也因為查不到戶籍資料而無法補辦臨時身份證,他在現代社會中幾乎寸步難行。

無法買車票和機票,無法使用手機,也就無法通過手機關聯注冊各種軟件,無法在銀行開戶,也無法租房。

找不回身份,他一輩子隻能過“黑戶”的生活。

在趙舒權出現之前,他也確實過得很艱難,隨時可能因為走投無路而不得不求助警方,被送去流浪人員收容站,當做身份不明的流浪漢處理。

可是趙舒權出現之後,他卻再也不用擔心那些事。

他不僅沒有做點什麼實質性的事情感謝對方,反而懷疑對方居心不良,更因為自己的不謹慎給對方添了那麼大的麻煩,怎麼看都有點……

他想起自己先前接連拒接了電話和語音,更是有點無地自容。

他實在不該先入為主,把人都想成汪宇飛和他的幕後金主那樣,金|錢|肉|欲、互相交換、各取所需。

他拿出手機,想著是不是趁活動還沒開始給趙舒權打個語音,卻發現幾個工作人員好像在焦急地商量著什麼,一個文質彬彬、穿西裝戴眼鏡的男子滿臉無奈。

他的座位最為靠近他們,通過幾人的對話拚湊出一個信息——請來彈奏古琴的演奏者突然出了意外狀況,無論如何都無法趕來表演。

他起身走上前去,對著那名文質彬彬的男子毛遂自薦:“我會彈奏古琴。您願意由我代替琴師為您演奏麼?”

38、你這樣不行

感謝網紅書店的熱度, 手機定位精準地顯示出書店的名稱,讓趙舒權幾乎不費吹灰之力鎖定了曹瑞的位置。

張方把車子熄火,慍怒地問趙舒權:“你看, 人家小曹隻是去逛個書店,你差點把我醫院拆了。你現在這麼大咧咧跑進去找人,人家不是煩死你了?難怪人家不願再住在你家!”

趙舒權無法反駁,盯著手機納悶曹瑞跑到書店來乾什麼?真的隻是逛書店?

張方重重一拍方向盤:“你這叫‘爹味兒’!聽說過沒?年輕人都不喜歡的!”

說完他自己一聲驚呼:“我都還忘了!小曹才十八九,你都二十七了!你是不是老牛夢想吃嫩草啊老趙?”

趙舒權瞪了老同學一眼, 開門、下車、摔車門,一氣嗬成。

胳膊被一把拉住, 張方連滾帶爬追上來:“你等等老趙。彆這麼進去找人,真的會被討厭的。”

“那你說怎麼辦?”趙舒權皺眉, “說是你我來逛街與他偶遇,更不可信吧?”

張方一拍大腿:“怎麼不行?咱們老同學一塊出來吃個晚飯, 吃飯前順便逛個街找找青春的感覺,合情合理啊!”

“……”

懶得搭理張方, 趙舒權甩開他,三步並作兩步連跑了兩層自動扶梯,大步流星衝進那間網紅書店,看著都像是來砸場子的。門口迎賓的店員被嚇了一跳,“歡迎光臨”四個字說了一半卡在嘴裡了。

書店裡顧客不少。趙舒權記得在醫院監控畫麵中看到曹瑞穿了一身黑色的休閒裝、戴著黑色的棒球帽,耐著性子四處尋找類似裝扮的人, 忽然聽到書店活動區爆發出一陣驚呼和鼓掌聲。

他循聲走了過去。

活動區正在進行新書讀者見麵會。一個戴著眼鏡、三十多歲的男子麵帶微笑, 對著懷抱一把古琴、起身行禮的黑衣青年不住道謝, 稱讚對方琴藝精湛。現場的讀者和聽眾們也熱烈地鼓掌, 議論紛紛。

趙舒權眼珠子差點掉出來。那個撫琴的人不是曹瑞又是誰?

他的第一反應是曹瑞什麼時候瞞著自己接了個彈奏古琴活躍氣氛的兼職?

仔細看曹瑞的反應又不像。少年頗為高興地與新書發布會的作者互相道謝,言辭間聽著像是臨時救場的。

他乾脆問現場工作人員, 得知了來龍去脈,意外又不意外。

比起幫人解決困境,或許曹瑞更想要的是撫琴的機會。他很想要一床屬於自己的琴吧?卻沒有纏著自己追問私房菜館的那床琴。

店員帶著激動的神情稱讚曹瑞剛才的演奏精彩絕倫,說自己從來沒見過這麼有氣質的演奏者,毫不做作、混然天成,還惋惜趙舒權來晚了、沒看到。

趙舒權笑了笑,不置可否。

活動現場,簽售的作者見反響熱烈,順勢邀請曹瑞再彈一曲。曹瑞欣然同意,對著觀眾淺淺行禮,盤腿坐下,將琴擺在腿上,稍稍平複呼吸,靜心凝神撫弄琴弦。

現場頓時鴉雀無聲。觀眾們紛紛舉起手機拍攝,卻沒有一個人再出一聲。

趙舒權也拿出了手機。

琴聲溫婉,猶如初夏暖陽,意外地輕快柔和。

曹瑞神情專注,麵容恬靜,長長的黑發垂在身側。棒球帽雖然還戴著,墨鏡和口罩全都摘了下來,露出精致的側顏。

趙舒權能看到不少人特意拉近鏡頭拍曹瑞的臉。他感到有一點不爽,又有些許得意。

肩膀忽然被重重拍打。他扭頭看到張方手裡拿著一本書,看著曹瑞問自己:“小曹還會彈古琴?多才多藝啊。”

趙舒權心中的小得意膨脹到頂峰,輕笑一聲:“他會的還多著呢。你才認識他幾天,知道什麼。”

張方:“……”怎麼感覺好像被塞了狗糧,還被狠狠嘲笑了?替他們操心的自己好像一個純純大怨種啊。

這一曲不長,彈奏了大約五分鐘。最後一個音符從指尖流出,曹瑞右手輕抬,緩緩收勢,動作優雅至極。

再抬眼,微微流轉的眼波在前兩排觀眾臉上逐一掃過,倒吸涼氣的聲音立刻此起彼伏。

張方也跟著湊熱鬨,誇張地倒吸了一口氣:“可以啊,老趙。你這眼光,真是要吃就吃最好的嫩草是麼?”

“……那我祝你成為那根嫩草。”趙舒權瞥了對方一眼,“你還年輕,機會多多。”

張方琢磨片刻才反應過來這幾句話的意思,趙叔權卻發現曹瑞看到自己了。

少年臉上的微笑瞬間凝固,隨即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返身問了工作人員什麼。

趙舒權眼見曹瑞向簽售作者打過招呼之後便離開了活動區,徑直朝自己走來,緊張得喉結不停滾動。

張方大大方方地打招呼:“嗨,小曹。真巧啊,竟然在這裡遇到你!”

曹瑞:“……”

趙舒權:“……”

揚了揚手裡的書,張方繼續坦然編故事:“我陪老趙來買書。沒想到你還會彈古琴?你剛才彈的是什麼?真好聽啊。”

曹瑞搖了搖頭:“我隻會彈,不記得曲名了。應該不是什麼名曲。”

隨後他看向趙舒權,解釋了幾句救場的事,問道:“工作人員說要給我酬勞,我謝絕了。這樣,不算是商務活動吧?”

趙舒權麵無表情地“嗯”了一聲:“沒事。這不算。”

他心裡其實很慌。曹瑞不大可能真的相信張方的說辭,相信他們兩個是偶然過來逛書店遇到他的。他會怎麼想?會認為自己在跟蹤他麼?會因此更加疏遠自己麼?

他臉上沒有表情,內心在瘋狂思索,下一句話該說什麼。問對方要不要回醫院?還是邀請他跟自己和張方一塊繼續逛街?怎麼樣才能顯得自然一點,還能讓曹瑞順利接受呢?

這時他發現曹瑞的表情有點不對勁。

一絲細微的扭曲出現在那張完美的臉上。曹瑞精致的五官微微皺了皺,很快恢複如常,卻在短暫間隔後再度扭曲,按著肚子稍稍彎下了腰。

趙舒權確認對方是出了狀況,趕緊上前攙扶:“怎麼了,曹瑞?哪裡不舒服嗎?”

“啊……”曹瑞靠在他的臂彎中,發出一聲低吟。趙舒權聽見那聲氣音,瞬間整個人都僵了,也硬了。

對喜歡的人有感覺,他不覺得是什麼丟人的事。幸好褲子穿得夠寬鬆。

“小曹你怎麼了?”張方也發覺了異狀,不過他很識相地沒有碰曹瑞。

曹瑞額頭見汗,皺著眉隱忍地說:“我需要去一下……洗手間……”

兩人趕緊手忙腳亂尋找衛生間。張方到底是醫生,反應比較快,問曹瑞:“你離開醫院之後都吃了什麼?”

曹瑞皺著眉頭輕聲回答:“兩個冰激淩、一份炒酸奶、一杯冰橘汁美式……但是不好喝,好苦,沒喝完……”

張方頓了頓,遺憾地宣布:“你應該是吃了太多涼的東西,腸胃受不了。應該沒有大事。”

到了衛生間門口,趙舒權一百個不放心:“一個人能行嗎?我陪你進去?”

曹瑞原本發白的小臉染上一層淡淡的紅暈,惱怒地瞪了他一眼,憤然道:“你以為我是去乾什麼?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看著少年氣呼呼的背影,張方嘴角抽搐,用無可救藥的眼神看趙舒權:“爹味兒快要熏死我了。不是我說,你這樣一輩子也追不到人。來來來,走遠點,外麵等。誰願意在這種時候被追求者聽到啊。”

趙舒權被張方拽著走,心裡還在不服氣。前世他什麼沒有為曹瑞做過?端茶倒水、伺候起居,不都是“侍中”的本分?虎子都不知道端過多少次了。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他都比曹瑞年長許多。前世的曹瑞又從小不受父親喜愛,內心始終缺乏安全感。要說自己爹味兒太濃……可能確實有一點吧。

他想了想,對張方說:“等會你送他回去吧。我今晚答應了要回家吃飯,不好爽約。”

再說也想給曹瑞一點個人空間。

張方嬉笑:“我以為你會想帶他回家跟你爸媽一塊吃飯呢。”

趙舒權瞪他一眼:“彆在小曹麵前開這種玩笑。他不喜歡。”

張方一陣無語,誇張地搖了搖頭:“他隻是不喜歡被人造謠跟你有包養關係,你確定他是不喜歡你麼?你不表白試試怎麼知道呢?”

趙舒權沉默。

張方等了很久,正打算放棄,趙舒權開口了:“如果催眠治療能幫他把記憶找回來,那就儘量試試吧。但是一定不要傷害到他。”

張方拍胸脯:“你以為我是什麼人?醫生絕不會傷害自己的患者!”

眼角餘光瞥見有人走近,趙舒權和張方一起回頭,見曹瑞不知何時從衛生間出來,除了臉色還有點蒼白,儀表已經整理得完美如初。

“我沒事了,讓你們擔心了。”曹瑞淡淡地說,趙舒權看不出來他是否聽到了自己和張方的對話。

張方努力帶動微妙地有些尷尬的氣氛:“小曹還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我可以陪你一起。老趙還有點事,不能陪咱們了。我一個人也挺無聊的。”

曹瑞下意識看向趙舒權:“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想這麼早回去。”

趙舒權心裡是責怪張方多事的。轉念一想,對方的提議確實更為合情合理,更容易讓人接受。

把選擇權交給對方反而更容易達成自己的目的,這個道理趙舒權不是不懂。可是對著失去記憶的曹瑞,他下意識地就想為對方包辦全部。

“你們去吧,我打電話叫人來接我。注意安全,晚上回去之後告訴我一聲。”

生硬地叮囑過後,他又看向曹瑞,輕聲稱讚:“你的琴還是彈得那麼好。下次,我會幫你準備一個更好的舞台,你有空的時候可以多練練。”

曹瑞眨了眨眼睛。趙舒權猜測他或許想說沒有練習場所,終究還是沒說出口,隻是輕輕點了下頭。

大概是覺得,如果說了,又會給自己添麻煩吧。

他也不再多說,準備離去時,張方忽然把一本書塞到他手上:“老趙你的書。特意陪你出來買的,怎麼能忘了?”

趙舒權下意識看向那本書的封麵——《教你六十天暗戀成真》幾個馬卡龍色係的字體和各種萌係圖案赫然印在封麵上。

再抬頭,他看到曹瑞的目光也落在自己手裡的書上,神情微妙。

39、嫉妒(上)

趙舒權坐在車上, 重新看了一遍曹瑞在書店彈琴的視頻,轉手發給了馮楓,讓對方“安排一下”。

曹瑞喜歡古琴是他的個人愛好。但剛才在書店, 看到現場觀眾的熱烈反應,趙舒權忽然舉得這種愛好是值得好好發揮一下的。

之前漢服模特照和視頻的熱度已經褪去,剛好需要新的話題,進一步塑造曹瑞“古裝美少年”的人設。

不一會,馮楓發來了反饋。微博和小藍書上都出現了下午這場活動的視頻, 甚至連那個簽售作家都發了一組照片和短視頻。

簽售的作家是個自媒體出身的曆史文化作者,自帶流量。作家在微博喊話想要找出不知名的琴師, 感謝他讓自己的讀者見麵會“一秒重回漢衛”,熱度已經有抬頭的趨勢。

趙舒權也知道這個作者。研究、寫作衛朝曆史的學者和作家, 他幾乎都認識,下午在書店也認出了對方, 礙於場合就沒有刻意上前寒暄。

這個作者知名度不錯,口碑也沒什麼問題。他指示馮楓可以和對方聯動, 把運作的事全權交給了經紀人。

微信上湊巧跳出張方的信息,發來一張購物中心頂樓露天餐廳的照片。夜幕初降,天空的色彩十分豐富。從照片的位置來看,張方要了一個最適合觀景的位置,視野極佳。

趙舒權瞬間嫉妒得麵目全非。這樣浪漫的氛圍,坐在曹瑞對麵與他共進晚餐、共賞美景的人卻不是自己, 這讓他心裡很不是滋味。

張方踩著他的底限蹦迪:羨慕吧, 老趙?這裡看夜景簡直絕了, 小曹超級喜歡哦。

趙舒權:他下午才剛鬨過肚子, 你怎麼還讓他在外麵吃飯?

張方:放心,不吃生冷就還好。我會把關的。這家店也是小曹挑的哦。泰國菜。他說沒吃過、想試試。

趙舒權:……那他可能不會喜歡。你留心一點, 要是看他對一道菜隻是嘗一兩口就不吃了,不管他嘴上說不說,都是不喜歡。儘量點幾道口味清爽、沒有咖喱的菜。

張方回了個“……”

車輛減速駛入趙家位於郊外的彆墅。趙舒權在門廳前下車,迎接他的是趙欣熱情敞開的懷抱。

“回來了,樂樂?這麼久不回來,在外頭浪什麼呢?知道哥哥有多想你麼。來,給哥哥抱抱。”

趙舒權嫌惡地瞥了趙欣一眼,淡淡說:“大哥什麼時候想出道,記得首選天元。衝擊世界獎項不好說,橫掃亞洲影壇或許不在話下。”

趙欣不以為意,仍舊笑得風和日麗:“真不可愛。小時候明明又軟又糯,整天纏著我哥哥長哥哥短的那個樂樂去哪兒了呢?”

“那個時候你可不叫我‘樂樂’。”趙舒權冷冷說,“你總是叫我‘老二’。”

趙欣大笑,轉向跟在趙舒權身後的張伯熱情寒暄。

趙舒權心裡暗罵自己哥哥“戲精”,繞過趙欣走進屋內,迎上從客廳走出來的母親,彎腰行禮:“母親。”

趙母欣喜地摸了摸兒子的頭:“怎麼覺得你又瘦了啊。有老張跟著,本來我跟你爸爸都很放心的……”

張伯鞠躬:“老張慚愧,沒能照顧好二少爺,讓夫人失望了。”

趙母連忙說:“我也不是責怪老張的意思。阿樂最近挺忙的吧?要不要住回家裡,有個照應?”

趙欣大聲說:“媽,你在說什麼呢?樂樂的公寓裡可還有人呢,怎麼肯搬回家裡住?”

趙母迅速白了大兒子一眼:“那孩子可以一起住過來啊!”

隨即用熱切的目光看向小兒子:“阿樂,那個孩子呢?你沒邀請他一起來吃飯,還是他不願意來?”

趙舒權無語。看這情況,不難推測出母親和大哥在搞什麼鬼。八成是:一個一廂情願,一個存心看戲。

他又不好跟母親發脾氣,更不想解釋自己跟曹瑞的現狀,耐著性子安撫母親:“母親,都跟您說了那是誤會。曹瑞隻是我公司的新人。我跟他沒有什麼。”

趙母半信半疑,臉上的失望肉眼可見,輕輕歎了口氣,小聲嘀咕:“你都二十七了,到底在挑剔什麼呀?都說了不管你喜歡什麼樣的,父母都絕不會乾涉的。”

趙舒權乾脆把火引到彆人身上,拉著趙母的手認真地說:“母親您不用擔心我。倒是前幾天阮景又跟我抱怨,說哥哥去恐嚇跟她演對手戲的男演員,叫人家自己去跟導演提出刪減感情戲。母親您知道,阮景很熱演藝事業。她說哥哥再這樣的話,她可能要重新考慮婚約的事了。”

趙母果然瞪大眼睛看向趙欣:“有這回事麼,阿欣?你敢把我的準兒媳給氣跑了,看我怎麼跟你算賬!”

趙欣大叫:“沒這回事!媽你彆聽樂樂胡說!”

趙舒權理直氣壯:“我是阮景的老板,我說的能有假?”

客廳裡鬨成一團時,趙父從樓上下來,威嚴的聲音帶上了一絲柔和親切:“說什麼呢,這麼熱鬨?舒權回來了?”

趙舒權趕緊行禮:“是的,父親。”

說來也神奇,當初趙舒權鬨著要改名,從“趙樂”改成與前世羈絆更深的“趙舒權”,反應最強烈的是父親,事後最接納這個新名字的也還是父親。

趙父在商場馳騁一生,不苟言笑。他一出現,即便是大兒子趙欣也立刻變得規規矩矩。

趙母上前挽著丈夫的胳膊,抱怨起了兩個兒子的終身大事遲遲沒有著落,拉著丈夫向餐廳走去。

趙家兩兄弟跟在後麵,趙欣低聲問趙舒權:“阮景真的跟你抱怨?”

趙舒權反問他哥:“你真的去威脅對手戲演員?連我這都不打招呼?”

趙欣的回答大義凜然:“哥哥是不想給你舔麻煩呐。我去找他是我的個人行為,通過你就不一樣了,會影響天元的口碑。”

趙舒權輕笑一聲:“那真感謝咱們趙總還能記得維護天元的口碑。”

“自己兄弟嘛,不見外、不見外。”

趙欣搭過來的胳膊壓得趙舒權差點矮了半截身子。趙欣隨即貼在他耳邊低聲說:“這麼重要的事不告訴我,我跟小景要是分手了,你負全責!”

趙舒權用力把他哥掀到一邊:“要我是阮景,早把你踹飛到太平洋去了。誰願意喜歡一個獨占欲爆表、還威脅自己同事的神經病?”

趙欣大言不慚:“小景喜歡。”

趙舒權一陣無語,心想這兩人之間也許有自己不知道的某種化學反應,還是不要過度探究了。他本來就懶得管他那個神經病大哥的事。

坐上餐桌前,趙舒權放在口袋裡的手機傳來震動。他趁父母沒注意,拿出來偷偷看了一眼。

趙家有規矩,吃飯的時候不許看手機,專注於同桌就餐的人是基本的禮貌。

他看到張方又發來幾張照片,是幫曹瑞拍的夜景獨照。少年站在露天屋頂花園中,對著鏡頭笑得活潑開懷。

張方還埋汰他:你是不是從來不知道幫小曹拍照?你看我拍得多好?小曹可喜歡了!

趙舒權感覺自己又被嫉妒扭曲得麵目全非,捏著手機竟然忘了收,直到一隻大手從旁邊伸過來,蓋在手機上示意他趕緊收起來。

趙舒權抬頭,對上趙欣的微笑,麵無表情地放棄了當場把張方罵一頓的念頭。

其實他挺不喜歡趙欣的笑,太過於洞察一切。

趙欣湊到他耳邊低聲說:“我才不信以後你那個小情人要跟人拍吻戲、床戲時你真能無動於衷。彆裝了,老二。咱們趙家的男人,獨占欲都很強。”

趙舒權莫名地感到不爽,反駁道:“你怎麼知道他對我有那麼重要?彆忘了我混的可是娛樂圈。你不會以為粉絲給我立的那什麼‘娛樂圈最後的清流’的人設是真的吧?”

這次趙欣笑出了聲,引來趙父的詢問,被他搪塞了過去。

趁著上菜,趙欣再度湊近弟弟,笑容中帶著點揶揄:“這我還真能確信,你還是隻貨真價實的童子雞。老趙家的男人,都很專情的。”

趙舒權看著剛好擺在桌上的一盤白斬雞,覺得這飯沒法吃了!

40、嫉妒(下)

張方覺得趙舒權真的神了。

他本以為曹瑞選擇這家泰國菜是真的感興趣, 事實證明興趣可能是有,但可能僅限於“因為沒吃過所以想試試”的程度。

不管是青咖喱還是紅咖喱,隻要是沾了咖喱的, 曹瑞統統吃不慣,筷子動一下、吃一口嘗嘗味道已經是極限。

酸木瓜什麼的,少年顯然也不喜歡。到頭來隻有那些不那麼泰式的菜,他好像勉強能夠接受。

張方自己一邊品嘗正宗的高檔泰國菜,一邊不動聲色將曹瑞的反應從頭到尾儘收眼底, 越觀察越佩服趙舒權的神預言。

曹瑞唯一真正喜歡的泰國菜,可能是芒果糯米飯。冷淡的表情在嘗到糯米飯的那一刻流露出真實的喜悅, 吃完一份之後意猶未儘,卻矜持著不肯開口說想再要一份。

張方不得不殘忍地掐斷他的念頭:“你今天腸胃鬨了小毛病, 不能吃太多糯米。下次我們再來吃,好嗎?”

曹瑞沒說話, 隻是掃了一眼滿桌他吃不慣的菜式。

張方笑出了聲:“單獨給你搞份好吃的芒果糯米飯,對老趙來說不是什麼難事。”

曹瑞這才戀戀不舍地放下餐具。

張方問他:“沒吃飽吧?你都沒吃幾口。再換一家店吃個宵夜?要是讓老趙知道我沒讓你吃飽, 他肯定要扒我的皮。”

曹瑞終於給了張方回應,帶著點淡淡的不悅:“張醫生不要告訴他不就好了。我的事,也沒有必要事事都讓趙先生費心吧。”

張方尬笑:“可是老趙自己很願意為你費心啊。他巴不得把自己綁在你身上,二十四小時貼身照顧。”

眼見曹瑞沉著臉不說話,張方擔心玩笑開過頭,真的把孩子惹毛。給老友的戀愛之路平添坎坷非他所願, 他識趣地打住了

氣氛僵硬, 張方倒也無所謂, 就當是對病患的觀察了。

要說第一次被趙舒權帶來檢查時他還弄不懂為什麼趙舒權對這孩子這麼上心, 住院這兩天接觸多了,張方也覺得這孩子真的挺嬌貴挺難養的。

簡單來說, 不大會向人求助。

就像住院第一天,他不知道該怎麼關閉病房裡的夜燈,但又覺得夜燈過於明亮,乾脆用衣服蓋在燈上。查房的護士看見,哭笑不得地教他怎麼關燈,他也是麵無表情。

一日三餐也是,好不好吃他不會說,想吃什麼也不說,吃沒吃飽更彆指望能得到反饋。隻是從剩下的飯菜中能夠推測出,這孩子還挺挑食的。

饒是醫學中心夥食水平出眾,張方還是覺得住院兩天,自家醫院把曹瑞給養瘦了。讓他自己挑晚飯的餐廳,本來是想帶他吃點好的補一補,誰知又翻車了,還是沒吃到東西。

也許真的隻有趙舒權能把他養好。張方回想起趙舒權先前的叮囑,當時自己覺得煩,事後來看簡直佩服得要死。

他發微信給趙舒權:都被你說中了!他果然吃不慣泰國菜,隻喜歡芒果糯米飯。

趙舒權秒回:帶他再吃點彆的。我怎麼覺得他好像瘦了?

張方:……

淦!沒照顧好VIP被發現了!

“我吃好了,張醫生。很晚了,我們回去嗎?您明天還要上班吧。”

曹瑞的聲音拉回了張方的注意力,他“啊?”了一聲,忙說:“不急。你沒吃多少,我們再吃點彆的。海鮮粥……怎麼樣?養胃又不膩。我記得這個商場就有一家店……”

曹瑞輕輕笑了笑:“張醫生您彆費心了。如果是趙先生叫您這麼做,您就跟他說我肚子還有點不舒服、不想吃。”

“……”張方突然對自己的存在產生了懷疑。他到底是哪裡想不開要插在這兩人中間?

·

“小曹,我想問你一件事。”

開車回醫院的路上,張方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看坐在副駕上的曹瑞。少年筆直地看向前方的道路,沒有低頭玩手機。

不得不說,這孩子的教養和禮貌確實是一流的。就連吃飯的時候都是以手遮口,不讓人看到食物被送入口中的那一刻。

“你對老趙是什麼感覺?我覺得你並不討厭他,也會留意有關他的一些細節。可是你為什麼會那麼排斥他對你示好?”

曹瑞沉默了一陣,反問:“趙先生不是已經有了喜歡的人嗎?我不想讓他喜歡的人誤會。”

張方忍不住:“嗐!你聽他瞎說什麼呢!我從光屁股時候就認識他了,他有喜歡的人我能不知道?我光知道從幼兒園開始就有人喜歡他,到現在能裝滿一列高鐵!”

曹瑞頓了一下,小聲說:“既然有那麼多人喜歡他,他也有可能從中遇到喜歡的人呀。或許隻是張醫生不知道罷了。”

張方被噎得說不出話,總覺得自己“趙舒權摯友”的身份受到了挑釁,當即反駁:“絕不可能!趙舒權高二之前傻裡吧唧……不是,不解風情,女生對他示好他從來get不到。高二之後卻跟變了個人一樣,變成了事業狂魔、創業卷王,更無心女色。”

他說著偷瞄一眼曹瑞:“我聽他哥說過,圈裡有傳說他性向有問題,也有說他……有隱疾。總之,大家覺得他這把年紀卻從來沒有緋聞、也不出去玩,大概率是哪裡有點問題……”

曹瑞沒說話,但張方瞄到他的嘴角有一絲微微上揚,心裡鬆了一口氣。

他還真怕弄巧成拙毀了趙舒權的姻緣路。多不容易啊。他這老損友活了二十七年,總算遇上一個喜歡的,還這麼難追。

回到醫院已經快十點了。張方決定不再偽裝值夜班的假象,把人送回病房就打算回家。

護士台的值班護士叫住了兩人:“傍晚的時候有人送東西給曹先生,說是貴重物品。我們就打開曹先生的房間,把東西直接放在了房間裡。”

張方表示知道了,拉著曹瑞說:“你看,住院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沒法保障隱私。因為這裡的首要功能還是治病救人,不能有醫護人員無法進入的場所。”

曹瑞點了點頭:“我知道給您添麻煩了。我會儘快想辦法。”

張方知道自己不方便明著勸曹瑞住回趙舒權家裡,點到為止,陪人回到病房,果然看到桌子上放著一個一米多長的木盒。

“這是什麼東西,這麼大?老趙給你送了什麼貴重物品來?”

卻見曹瑞沒有回應,快步走上前,小心地打開盒子。張方看他的急切舉動,明白他心裡應該是有預判的。

木盒打開,躺在裡麵的是一床古樸典雅的七弦古琴。如果張方懂古琴,會看出款式是發源於漢代的落霞式。

曹瑞撫弄琴弦的指尖在微微顫抖。張方想起下午在書店看到少年撫琴的那一幕,再度感歎趙舒權對這個少年真是前所未有地上心。

他決定推一把曹瑞:“要是你覺得喜歡,打個電話告訴老趙怎麼樣呢?這個時間,他肯定還沒睡。”

·

趙舒權坐在自己房間的沙發上,頭發半乾,睡衣領口大開,滑動平板電腦在幾個社交平台間切換。

曹瑞那段“路演”視頻經過一個晚上的運作,效果初步顯現。

視頻本身的熱度起來之後,馮楓巧妙地引導曹瑞的身份被“辨認”出來,幾乎是立刻掀起了討論熱潮。

前幾天的負麵消息以及頗為驚人的解決方式在社交平台上的印記仍在,“曹瑞”這個名字這下子被更多的人記住。儘管有人質疑書店撫琴有炒作嫌疑,作家本人站出來力挺,一再感謝曹瑞幫自己救場。

現場觀眾雖然不多,PO出來的視頻和現場repo補充了更多的細節,也佐證了作家的說法。加上馮楓請來的古琴專業人士點評,稱讚曹瑞琴藝卓越。各方綜合推動下,#天元新人書店撫琴#的話題殺入熱搜前十,還有繼續攀升的趨勢。

趙舒權指示馮楓不必在熱搜排名上下功夫。能進熱搜就行。這件事的作用隻是維持熱度,還不夠級彆讓曹瑞真正被大眾認可。

微信的語音通話提示音響起。趙舒權沒想到是曹瑞打來的,立刻按了接聽。曹瑞的臉瞬間出現在平板上,他才發現是視頻通話。

他立刻從慵懶斜躺的狀態正襟危坐,一隻手下意識地扒了下頭發、攏了下領口。

“趙先生,謝謝你。”曹瑞開口就是道謝,表情也流露出誠摯的喜悅,“這琴是……”

“是私房菜館的那一床。”趙舒權溫和地笑,“你先用著,不必在意費用的事。”

曹瑞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是趙先生幫我借來的麼?”

“唔,算是吧。”趙舒權含糊其辭,“反正你可以用用看。不過張方那邊畢竟是醫院,能不能彈琴、什麼時候能彈,你記得跟他確認。”

“好的!我不會給其他人添麻煩,也不會吵到彆的病人。真的很感謝你,趙先生。”

看著視頻中的少年眼睛明亮、神采飛揚的模樣,趙舒權也覺得由衷地開懷。

曹瑞隻有在非常高興的時候才會流露出如此明顯的情緒。兩千萬沒有白花。

“希望你能喜歡。我也期待你好好練習。我說過,我會給你準備一個更大的舞台。”

少年笑了:“《曇華戀》的舞台,還不夠大麼?我一定會努力的,趙先生。我說過,我會讓你以我為榮!”

趙舒權凝視著屏幕另一端的那個令他魂牽夢繞的人,緩緩點頭:“好,我期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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