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你在乾什麼?

“有沒有搞錯?談價錢的時候標榜什麼微博大V、內娛第一狗仔, 結果三下兩下就被人給收拾了!你現在還好意思問我要錢?”

汪宇飛對著手機一頓瘋狂輸出,宣泄心中的不滿。

那個曹瑞算什麼東西!明明靠著爬床得到天元的特殊待遇,卻擺出一副清高的樣子, 裝模作樣的給誰看呢?

什麼書店撫琴的漢服美少年!那種擺拍誰不會啊?不就是他在前麵擺個樣子,後台放事先錄好的演奏曲麼?炒得跟真的一樣!

汪宇飛越想越氣,把火氣全都撒到電話另一端的“隻說真話”方冬冬身上。對方剛才說了什麼他壓根沒仔細聽,隻聽到一些“微博崩了我也沒辦法”之類的隻言片語,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微博崩了是理由麼?分明是你沒本事, 被趙舒權壓著打。就你這樣還想報兩年前的仇?真是笑死個人!”

汪宇飛罵得痛快,心裡也知道微博在那個節骨眼上崩了隻能說方冬冬運氣不好。而如果微博崩潰這件事本身另有原因, 那更不是方冬冬有能力挽回的。

畢竟他也聽說過,據說趙舒權和微博的總裁是發小, 隻不過兩人都非常低調,從不公開提及這層關係。

要真是這樣, 趙舒權一旦動用人脈,微博這個平台就不能用了。而方冬冬和另外幾個水軍大V的賬號自從那天微博崩了之後, 就再也沒能找回來,怎麼申訴也沒用。

對麵的方冬冬似乎頗為沉得住氣,不急不惱地問:“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汪宇飛?還要繼續咬死曹瑞的話,隻能換彆的平台,但是效果肯定沒有微博好。”

汪宇飛想也不想嗆了回去:“你的賬號反正也廢了, 我找你也沒用了。我們的合作到此為止!說好的, 事情辦成了再付尾款。現在這麼一幅半吊子的模樣, 我沒法付尾款給你。預付款那些我都嫌給多了!”

方冬冬沉默片刻:“汪宇飛, 那你說什麼才叫‘事成’?把曹瑞趕出娛樂圈?把趙舒權從天元總裁的位子上拽下來?”

他不由地輕笑一聲:“彆太天真好不好?你的金主爸爸都做不到,你憑什麼覺得自己能行?那種程度的緋聞, 在娛樂圈真是不痛不癢。”

汪宇飛咬牙切齒:“所以我說你就是個沒用的廢物!我和曾老板給了你那麼多行程線索,你連趙舒權和曹瑞親密一點的實錘照都拍不到!”

“要不我給你P一張?”方冬冬輕飄飄地說,“現在彆說是床照,連動態視頻都能給你玩換臉。想怎麼P,你儘管提要求。”

汪宇飛挑眉,確實有了點興趣。不過轉念一想,換臉做視頻這種事,鬨大了他擔心無法收場。再說方冬冬這麼沒用,他也不想再把寶壓在他身上。

他不知道的是,他和方冬冬的每次聯絡,都被對方記錄了下來,備份了幾張數據卡好好地保存著。

·

趙舒權提著從米其林餐廳買來的法式甜品走進曹瑞住院的樓層,看到幾個住院的老年人圍著負責這一層的責任護士長正在說著什麼。

醫學中心的運轉機製和崗位設置都與公立醫院不同,能住進這裡的患者非富即貴。每層的責任護士長除了安排護士們的日常工作,更為重要的職責是解決住院患者的生活需求。

趙舒權本以為幾個老人是在投訴生活設施上的不滿。這些人過慣了優渥的生活,並不習慣在醫院長住,有時會提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要求,他經常聽張方抱怨。

不過他還是放慢腳步留心聽了一下,意外聽到“601房的年輕人”這個關鍵字。

601房就是曹瑞的病房。這一層更是隻有他一個年輕人。

趙舒權的耳朵立刻豎了起來,乾脆停下腳步,不動聲色地站在那一圈人的外圍。

幾個老年患者你一言我一語。

“護士長,那個年輕人真的沒問題嗎?可是有點嚇人。”

“是呀,平常見到我們時總是彬彬有禮,看著挺討人喜歡的。可有好幾次我路過他房間,聽到他在裡麵大聲喊叫,嚇得我喲……”

“有時候還會哭呢,而且還變著花樣哭。一會放聲大哭,一會邊哭邊笑,這……不是精神出了什麼問題吧?”

“彆提了,有一次我還撞見他在地上爬呢!嚇得我衝進去問他怎麼了,他也不肯說,也不讓叫護士。”

“那孩子到底怎麼回事呀?年紀輕輕的,看著家境應該也不錯,可除了仆人也沒見他父母家人來看他,有點可憐啊。”

“是個好孩子呀。平常見了誰要幫忙都會搭把手,可他自己卻從來不要我們這些老家夥幫他什麼。問他家裡的事,他也不肯說。”

“這兩天看他搞了個古琴,經常在大廳裡彈,看著好些了。你彆說,我也算是懂一點這個,彈得可真好,不輸給那些什麼名家弟子啊。還這麼年輕,真是難得,也不知是跟哪位名師學的。”

趙舒權聽著聽著,也聽出了滿腦袋問號。除了古琴那段他聽了感到發自內心的驕傲,其餘的情況同樣令他大吃一驚。

怎麼回事?以前在自己家住著,從來沒發現曹瑞有這些古怪舉動,難道是住院之後情緒受到影響,心情煩悶?

可曹瑞不是這樣的人呀。前世做皇帝的時候,壓力不比現在大得多?他也從來不會用這麼外露的方式發泄情緒。

充其量,在臥榻上可著勁折騰自己。反正自己皮糙肉厚的,抗造。

他忍不住開口插言:“你們說的601那個年輕人,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

幾個老人以及護士們的目光全都投向他。有人認出了他:“我好像見過你,你來看過那孩子吧?你是他的……”

趙舒權糾結了一下,不怎麼想認真解釋,便回答:“我是他哥哥。遠房親戚。目前負責照顧他。”

老年患者們恍然大悟。有熱心老太立刻拉著趙舒權的手,頗為同情地說:“那個年輕人是不是精神上出了問題呀?可惜了那麼好的孩子……”

趙舒權又著急又有點哭笑不得,耐著性子解釋:“我弟弟沒有精神問題。所以我才想問問,他怎麼會出現你們說的那些情況?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也就是三四天前吧……”

老人們圍著趙舒權,給他分享了更多細節,聽得趙舒權膽戰心驚,恨不得立刻拉著曹瑞去專門的精神科鑒定一下。

一個小護士輕聲插言:“剛才我從602出來順便看了一眼601,曹先生好像……又開始了哎,你要去看看麼?”

趙舒權立刻擺脫那些看熱鬨的老人,心想有錢人也擺脫不了人類八卦的天性,提著甜品匆匆趕去病房。

接近門口時,他放緩腳步,悄無聲息地貼近病房門上的的觀察窗,小心翼翼地看向裡麵。

病房中,曹瑞正對著衣架滿臉癡迷,口中喃喃自語,麵頰上有清晰的淚痕。

隔著房門,趙舒權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但曹瑞的表情讓他驚懼交加。

那是一種熱戀中人的神情。癡迷而痛苦,透著隱隱的瘋狂與絕望。

曹瑞獨自在醫院的病房中,對著一個衣架又哭又笑了好一陣子,緩緩扶著衣架跪坐在地上,低垂著頭一動不動了。

趙舒權嚇得“砰”地推開房門,大聲問:“怎麼了?你沒事吧?”

曹瑞如同被驚嚇的兔子一般跳了起來,扭頭看向趙舒權,隨後臉頰肉眼可見地紅了,動作迅速地從地上爬起來。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趙舒權覺得事情好像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樣。

他有點尷尬地問:“你……剛剛在乾什麼?”

曹瑞明顯也很尷尬,彆過臉避開了趙舒權的視線,反問:“要來怎麼也不說一聲?”

場麵尷尬得兩個人都不自在。趙舒權的目光在病房內遊移,忽然瞄到衣架旁的圓凳上倒扣著一本翻開的書。

他走上前去,單手拿起那本書看了一眼,發現是《曇華戀》的劇本,瞬間明白了來龍去脈。

“所以,你剛才是在試戲?”

“不然呢?”

“……”確實,不然還能有什麼?自己早該想到的。

他把手裡的甜品遞了上去:“休息一下吧。嘗嘗看,這家的拿破侖蛋糕很有名。”

42、我陪你

夕陽帶著微暖的餘暉, 從半開的窗戶照進房間,在雪白的牆壁上落下橙色的投影。清雅的茶香淡淡地飄蕩在空氣中,包裹著奶油的香甜和榛子的馥鬱, 讓人恍然以為置身在高級法式甜品店。

趙舒權將曹瑞盯著放在精致包裝中的焦糖烤榛子拿破侖的神情儘收眼底。少年的眼睛一瞬不瞬,簡直像一隻滿懷渴望的小倉鼠,實在讓他覺得可愛至極。

“快吃吧。”他輕聲催促,“雖然放了冰袋,時間長了口感就不好了。”

又拿起茶壺給曹瑞倒茶:“這是地道的英式紅茶, 與你之前喝過的會有稍許不同,配西式甜品比較合適。嘗嘗看。茶具和茶葉都是從張方那裡搜刮來的。他比較喜歡這個。”

曹瑞輕輕“嗯”了一聲:“我記得趙先生跟我一樣, 更喜歡綠茶。”

趙舒權瞬間思緒感慨,想起了前世。穿越到衛朝的自己, 幾乎靠著一己之力改變了京城的茶飲文化。

因為實在喝不慣當時衛朝的“濁飲”——也就是把堅果、紅棗、糖、鹽之類的東西加到茶葉中一起煮,他將後世才流行的“清茶”引入衛朝, 並且靠著自己的位高權重推廣開來,一時間京城士人都以追隨他飲用清茶為風尚。

皇帝曹瑞也不例外。隻不過曹瑞喝的茶, 有些是自己親手為他炒製的,品質也並非市場上售賣的能比。

那時他斷然想不到兩千年後,曹瑞還能坐在自己麵前,等著自己給他奉上一碗清茶。

曹瑞接過張方特意從德國帶回來的邁森瓷茶杯,以手掩口啜了一小口,微微點頭, 隨即放下杯子, 拿起餐叉開始吃蛋糕。

拿破侖這道甜品仿佛生來與優雅的餐飲禮儀為敵。趙舒權眼睜睜看著曹瑞與甜品奮鬥了許久, 小心翼翼地找角度切了幾次, 還是不能避免將酥皮切碎的命運。

少年露出明顯懊惱的神情,瞪著手下的甜品有些不悅。

趙舒權實在忍不住無聲地笑, 對曹瑞說:“彆弄了,弄得太碎就沒法吃了。這裡隻有你我二人,不用管什麼教養禮儀了。隨便你怎麼吃,直接上手也無所謂。”

曹瑞默默生了一陣悶氣,抬眸看見趙舒權不動餐具,不解地問:“你怎麼不吃?你是專門買給我吃的?”

趙舒權對甜品興趣不大,不管中式還是西式,隻是作為正餐的調劑。可他發現曹瑞很喜歡,不管什麼口味款式,幾乎來者不拒。

其實前世的曹瑞就喜歡吃甜品,不過那時候的原料和工藝自然不能跟現代相比,最多也就是野生蜂蜜比較原生態,果乾比較純天然。

趙舒權避重就輕:“我想著你在醫院住了一周了,吃不到甜品店的點心,順路買的。”

曹瑞輕輕撥弄不聽話的拿破侖:“醫院的夥食挺好的。點心也不錯。”

趙舒權心想那你可還是瘦了呢。他也問過張方,對於曹瑞的挑食略知一二,但也不想戳破對方,隻是催促他快吃,自己慢騰騰打開了另一個盒子裡裝著的巴斯克。

這兩種蛋糕對於趙舒權來說都略顯甜膩,卻好像很符合曹叡的口味。少年配合英式紅茶吃得很快,讓人明顯感覺到他其實有點餓了。

趙舒權察言觀色添茶倒水,看著曹瑞把兩塊蛋糕都吃得差不多了,才問他好不好吃,不出預料收獲到“好吃”的評價。

“趙先生每次買的蛋糕都很好吃。可是我自己去買的話,有時買到的一點都不不好吃。趙先生怎麼知道那麼多好吃的甜品店呢?”

趙舒權腦中浮現出自己讓李鑒整理的“洛城甜品店排名”。中式和西式兩張表單中都有上百家店鋪,其中不乏經營了幾十年的私房老鋪,足夠曹瑞再吃上一陣。

他沒打算回答這個問題,卻發現曹瑞的嘴角沾了一點巴斯克上的奶油,想也沒想抬手替他抹去:“你嘴角沾了奶油……”

手的動作快過腦子的反應。趙舒權的指腹觸碰到曹瑞的臉,帶走那一點調皮的奶油之後,曹瑞戛然呆住,趙舒權的手也僵在半空。

四目相對,尷尬持續了至少十秒。

趙舒權盯著自己的指尖,回味著指尖上殘留的柔軟觸感,回想自己上一次摸到曹瑞的臉,好像還是剛把人找到那會,自己教對方怎麼用剃須刀。教會了,就再也沒機會觸碰了。

這麼一想,自己是不是也沒必要特彆在意呢?曹瑞臉上沾了奶油,自己看到了、隨手幫他擦掉,不是一個理所當然地舉動嗎?

對,沒必要在意,坦然一點,扭扭捏捏反而像是告訴曹瑞自己對他有什麼想法一樣。

於是他坦然地收回手,鬼使神差地把指尖上那一點奶油舔了個乾淨。

再看曹瑞,少年瞪圓了眼睛,看看他又看看蛋糕殘骸,喃喃地說:“你想吃……怎麼不早說呢?兩塊都被我吃完了……”

“……”趙舒權趕緊解釋自己並不是想吃蛋糕。他隻是覺得,那一小塊從曹瑞臉上抹下來的奶油,他不忍心用紙巾去擦拭。

為了儘快擺脫尷尬,趙舒權轉移話題,問起曹瑞剛才獨自練習的事,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劇本我看了兩遍了,忍不住想試試。可是馮姐說劇本不能拿去跟學院的老師討論,也不能給同窗看,總之要保密,我隻能一個人試著挑一些片段練一練。可就是不知道練得怎麼樣、能不能讓導演滿意。”

趙舒權印證了剛才從其他住院者以及護士口中聽來的奇怪片段都是曹瑞一個人在做演技練習,心中安定的同時又感動又好笑。這孩子從來都是在不為人所見的地方獨自努力,前世如此,今生亦是如此。

他拿起劇本,大略翻了翻。曹瑞看得很認真,很多地方都做了標記,用簡單的字句寫著提示和感悟,更是讓趙舒權倍感驚喜。

“你這個劇本要是讓楊導看到,他肯定很滿意。楊導這個人雖然有點難搞,對於認真肯努力的人,包容度意外地很高。”趙舒權笑笑,“說白了就是雙標。對於符合他標準的人,他會追著喂飯。”

曹瑞輕輕笑了起來:“可是我希望趙先生不要特意把這件事告訴導演,會顯得太刻意了。”

趙舒權故意問:“你不怕他在試鏡的時候又為難我們?”

“如果人家說的沒錯,那就不是為難。”曹瑞淡淡垂眸,“我想用自己的實力去證明,我能夠演好這個角色。”

趙舒權翻動手中的劇本,興致上來,也想看看曹瑞的演技到底如何,便提議:“你要是願意的話,能不能挑一場戲讓我看看?或者,你有哪場戲想讓我陪你練一練麼?”

曹瑞頓時眼睛發亮:“可以麼?正好,我剛才練的那場怎麼都找不到感覺。對著衣架果然不行……”

趙舒權忍不住笑出聲:“對著衣架,你不笑場我已經很佩服你了。是哪一場啊?”

看了劇本之後趙舒權發現,曹瑞想練的那場戲確實難度有點高。

那是謝清允與陳維嘉決裂後的一場激烈的感情對手戲。彼時陳維嘉舉兵謀反攻入皇宮,將謝清允囚禁。當夜,陳維嘉獨自一人來到謝清允被囚禁的寢殿。

“現在我是謝清允,你就是陳維嘉了。能記住嗎,趙先生?”

曹瑞指揮趙舒權站在病房的空閒區域,拉著他調整兩個人的站位。

“你可以拿著劇本照著念,記得給我一點反應就可以。這段台詞我大概已經背下來了,待會要是忘記了,麻煩你提醒我一下。”

趙舒權一邊答應一邊忍不住嘴角上揚。曹瑞非常認真在對待這部電影以及“演員”這個身份,這讓他激動又著迷。

“要開始了。”曹瑞盯著他,“你準備好了麼?”

趙舒權微微一笑,把手中的劇本扔在一旁:“我也把台詞記得差不多了。不用劇本了。就算忘了詞,我們即興來演。”

曹瑞挑眉,似乎被挑起了興致:“那好啊,讓我好好領教一下趙總的演技!”

要在明亮潔白的病房中投入古代宮廷的場景其實是有點困難的。趙舒權起初沒有太大的信心,可當他看到曹瑞低著頭沉默片刻後再看向自己的眼神時,一下便被對方帶了過去。

冷冷的、淡淡的、帶著恨意卻又不甚鮮明,隱隱還有一點期待的眼神,瞬間擊中了趙舒權的心,將他拉進了曹瑞為他準備的這個場景。

他變成了陳維嘉,他也變回了前世那個夏侯舒權。

謀反得勝的陳維嘉一朝翻身,即將登頂至尊、君臨天下。

被拱上火堆的夏侯叔權麵對帝王猜忌、部署擁戴、政敵緊逼的局麵,在路口猶豫徘徊。

謝清允冷冷開口:“陳維嘉,朕等你很久了。是看守沒有把話帶到麼?”

陳維嘉的聲音也是冷硬,沉默片刻,欠身略施一禮:“臣來遲,令陛下久侯。臣的下屬皆是行伍之人,舉止粗鄙,陛下見諒。不知陛下可曾用過晚膳?”

謝清允輕聲冷笑:“維嘉好生規矩,到如今,還紆尊降貴稱我一聲‘陛下’。你為何不任由他們將我殺死?亂兵殺我,你不過處死一兩個‘元凶’。留我活命,還要壞你名聲,豈不麻煩?”

陳維嘉垂首沉默許久,低聲長歎:“允兒,我說過,我是不得已。”

“彆那麼叫朕!”謝清允瞬間爆發,劈頭一掌打在陳維嘉臉上,“不得已?你裡應外合起兵謀反,殺死所有朕能倚靠的人!滅掉裴氏、張氏滿門!你說你是不得已!?朕哪裡虧待你了!?沒有朕,你能有今日?”

陳維嘉沉默良久,緩緩抬頭,凝視著謝清允:“陛下對臣,從來隻是利用,可曾有過半分真心實意?據臣所知,陛下打算將公主賜婚給臣之後,便以高位虛職換取臣的兵權,將臣困在京城,留在陛下腳邊做一條拔了牙的狗。陛下果真以為臣一無所知?”

謝清允的表情露出瞬間的心虛,隨即強硬反駁:“胡說八道!朕為你賜婚,是想和你真正成為一家人!如今邊關安定,海內升平,朕感念你多年征戰勞苦,想讓你留在京師享清福,竟是朕錯了不成?”

“可我根本不想娶公主!我不想娶任何人!”陳維嘉怒吼一聲,嚇得謝清允臉上頓時血色全無。

趙舒權伸手將曹瑞攬入懷中,狠狠擁著,低聲自語:“我隻要你,瑞兒……”

43、誰敢打趙總的臉?

趙舒權緊緊抱著懷中溫暖而安靜身軀, 沉浸在一種失而複得卻又好似永遠失去的情緒之中,泫然欲泣。

上一次像這樣擁抱這個人,還是在兩千年前。那時這人身患重病, 奄奄一息,正當盛年卻散發出瀕臨死亡的沉沉暮氣。

秘術陣法發動時,他就是這樣緊擁著他,心想大不了就一起死了,若是能活, 他想跟他重來一次。

卻沒想到秘術的不可控讓他們遲了十年才相見,卻仍是以一種令人無奈的方式。

溫暖、年輕、散發著生命活力的身體輕輕掙動, 曹瑞小聲說:“趙先生,劇本上不是這麼寫的。”

趙舒權幡然醒悟。《曇華戀》這個劇本對自己而言果然後勁太大。他“入戲”了。

“抱歉。抱歉曹瑞。讓我緩一下。”

他放開了人, 卻放不掉自己的心緒,彆過臉不敢再去看曹瑞。思緒有些混亂。前世那些愛恨糾纏的記憶翻滾在腦海中。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

前世他何嘗沒有想過, 如同小說中的陳維嘉一般,如同曆史上無數的權臣一般, 架空皇帝、把持朝政、掌控後宮,將心愛的人變成深宮中的禁臠,隻需要接受自己的嗬護寵愛就好。

他最終沒有那麼做,是不忍、也是不願,更是因為在他們走到那一步之前,他的瑞兒身體先垮了。他若更進一步, 隻能得到一個沒有曹瑞的王朝。

他不要。

他隻要曹瑞。

一隻微涼的手撫上他的額頭, 曹瑞憂心的神情映入眼簾, 輕聲問他:“你怎麼了, 趙先生?身體不舒服麼?”

趙舒權沉默著,等待抽痛不已的神經平複下來, 輕輕拉住曹瑞的手,低聲說:“沒事了。我……隻是太入戲了。”

他看著曹瑞,理智慢慢回籠,思緒重新平穩下來,將兩世的記憶壓回心底,重新做回那個進退有度的天元傳媒總裁。

“抱歉,是我出錯了。劇本不是那麼寫的,我知道。但是你演得太棒了,剛才那一下打得我好疼啊。”

曹瑞輕輕“啊”了一聲,神色尷尬,小手又往他臉上招呼:“對不起,我都忘了……是不是打得很重啊?”

趙舒權嘴裡說著沒事,卻在被曹瑞觸碰臉頰時忍不住嘴角抽搐倒吸涼氣。那一巴掌清脆有聲,他覺得自己臉都被打腫了。

顯然,曹瑞也入戲了。前世他們兩人爭吵的時候,他曾經也像這樣扇過自己一巴掌。

雖說隻有一次,足夠讓自己疼了很久。

眼見曹瑞的愧疚中夾雜著一絲隱隱的心疼,趙舒權輕笑一聲再度拉開他的手:“沒事的,真的。回去用冰塊敷一下,明天就看不出來了。”

曹瑞訕訕地縮回手:“真的很對不起。剛才我好像……也特彆有感覺,不知道是不是跟你對戲的緣故。我好像完全把自己當成了謝清允。”

“我總比衣架有點用吧?”趙舒權笑著摸了摸曹瑞的頭發,“不過你真的很厲害,完全超出我的預期。我都迫不及待想讓楊導看看你的試鏡有多麼驚豔。”

少年的嘴角浮現出明顯的笑容:“趙先生也不差啊。尤其是最後那兩句台詞,非常有爆發力。難怪趙先生能在六年的時間把天元從一個初創公司經營成現在的規模。”

趙舒權有點意外:“怎麼,你跟誰打聽過我的事?”

曹瑞微微一笑:“我想知道自己簽約的公司實力如何,不是理所當然?”

趙舒權心想也是。簽約的時候確實稀裡糊塗、什麼都不懂就被自己騙著簽了,等曹瑞慢慢熟悉現代社會的運行規則,他不會一直傻乎乎地任人擺布。

劇本中的謝清允有一句台詞:“朕可以假裝被你騙,但你不要以為朕喜歡被你騙!”

趙舒權覺得那也適用於曹瑞。

可問題是,自己其實一直都在騙曹瑞。

·

第二天上午,天元傳媒所有見過總裁趙舒權的人都麵露驚訝、眼神複雜,盯著他左半邊臉欲言又止最後非禮勿視地挪開視線。

隨後在總裁離開後瘋狂與同事分享信息、探聽八卦。

總裁的臉好像被人打了!仔細看似乎還留著巴掌印!這是打得有多用力啊!

最重要的是——什麼人敢打總裁?還打在臉上?

坐在會議室中的趙舒權麵容冷峻,掃了眼會議室裡的幾個人,冷聲道:“看夠了的話,可以開始了,馮姐?”

馮楓立刻輕咳一聲,打開PPT開始講解。

曹瑞在書店撫琴的視頻給他帶來不少好評。少年俊美的容貌、優雅的舉止、以及大方不做作的態度刷了不少路人好感度。儘管不時出現一點不和諧的聲音,在公關團隊的努力下很快就消失了。

馮楓的PPT最後停留在一組綜藝節目的截圖上:“這是向我們發來邀請的‘國風新曲’節目,洛城衛視主辦的。他們剛好要做一期古琴的節目,希望曹瑞能以特約嘉賓的身份參加本周五晚上的錄製。”

講完,馮楓順便發表了自己的意見:“我認為這是個趁熱打鐵的好機會,可以鞏固曹瑞‘古風美少年’的人設,加深大眾對他的印象。”

“洛城衛視的節目做得太老套了,不溫不火的。”趙舒權心裡有點看不上。

馮楓思索片刻:“確實是有這個問題。不過曹瑞之前並沒有上過綜藝節目,如果形式太新穎,我擔心他不能適應。這檔節目中規中矩,比較安全?”

趙舒權還在猶豫。他總覺得這個老套的節目配不上曹瑞的“首秀”。可自家公司目前在做的幾個綜藝更不適合曹瑞,重新做一個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做出來的……

曹瑞自己先表態了:“我覺得這個節目看起來還行,我願意試試。馮姐,這個節目要我去做什麼呢?”

馮楓大概解釋了一下節目的定位和環節設置,又說:“節目組的意思是想請你現場演奏。他們準備了幾首曲子,也準備了琴。通過你的演奏和專家的解說,向觀眾普及古琴的相關知識。”

趙舒權輕輕蹙眉:“聽著就太一本正經了。還不如找幾個人現場PK。”

又問馮楓:“你有沒有了解過,他們為什麼找上曹瑞?因為書店的視頻?”

馮楓點頭:“因為他們自己也覺得節目做得過於不溫不火了。”

趙舒權輕笑一聲:“原來如此。既然他們想蹭熱度,曹瑞也不反感,節目可以上。不過我有個條件,要允許我們在後台開直播。具體的,馮姐你跟他們談吧。”

討論完綜藝的事,輪到《曇華戀》的進度,馮楓告訴趙舒權,楊導希望能儘快試鏡,進而最終確定演員的人選。

經過昨天的對戲,趙舒權頂著半張臉上的巴掌印,胸有成竹:“這件事確實拖了太久。那就定在下周一,問問導演有沒有時間。另外,也問問賀珣的時間,儘量讓他也來。”

“賀珣?”曹瑞問道,“就是那個……馮姐你說過的……”

“《曇華戀》的第一男主,要跟你演對手戲……和吻戲、床戲的人。”馮楓笑著,不懷好意地看了一眼趙舒權。

趙舒權僵硬了。曹瑞臉紅了。

薑小芬輕輕“啊”了一聲,倒是轉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有事?”趙舒權口氣不善地問。

薑小芬乖巧搖頭:“沒事。總裁,馮姐,你們繼續。”

“如果請賀珣來,要不要也弄個直播?”馮楓提議,“賀珣的粉絲對於《曇華戀》的關注度也很高。畢竟要跟她們家哥哥炒CP呢。”

“炒什麼CP?好好演戲就是了!”趙舒權咬牙切齒地說,“直播就不用弄了。問他一聲,他要是沒有時間就不用勉強。”

離開會議室,薑小芬找了個機會偷偷問馮楓:“馮姐你太壞了。你是故意的麼?”

馮楓拉下臉來:“總比官宣了、開機了,總裁突然要死要活不許拍吻戲要好吧?”

薑小芬瞪大眼睛:“那也不至於吧?總裁難道沒看劇本麼?”

馮楓也很無語:“看這反應,還真像是沒看過。不應該啊。總裁那麼重視這個項目,劇本改了五稿大部分原因在於他,怎麼會忽略了謝清允和陳維嘉有那麼多吻戲和床戲要拍?”

“……”

兩個人想了半天沒想出來,薑小芬索性放棄:“馮姐你看到總裁的臉麼?是被……曹老師打的麼?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能打到總裁的臉……”

馮楓皺眉:“可如果是曹瑞打的,他們為了什麼事情動手?曹瑞不是還住在醫院麼?”

“……”

一番大眼瞪小眼,馮楓幽幽問薑小芬:“你腦子裡是不是在想什麼黃色廢料?”

“緋聞、住院、巴掌印,馮姐你說我能想什麼?”薑小芬一本正經。

金牌經紀人決定抽身而退,因為她突然發現自己好像也變得八卦起來,對手下藝人和老板的私生活感興趣了。

果然近墨者黑,她都要被這個薑小芬帶跑偏了。

她們誰都想不到,趙舒權之所以忽略了劇本中的吻戲和床戲,隻因為他在看劇本的時候,完全把自己和曹瑞帶入了陳維嘉和謝清允的角色。

壓根沒想起來,要演陳維嘉的人是賀珣,而不是他自己。

44、露餡了?

賀珣剛掛斷經紀人的電話, 寧冠臣就打了進來,大呼小叫地告訴他:“珣哥,周五我那檔節目被塞人了!你知道塞了誰嗎?就是那個天元的曹瑞啊!”

賀珣其實剛才就聽經紀人黃浩說了這件事。黃浩告訴他, 寧冠臣對曹瑞空降節目的事很有意見,讓他也找機會幫著勸兩句,彆在節目上犯渾得罪了天元。

寧冠臣自己送上門,賀珣想著省了“找機會”的麻煩,便順著後輩的口吻故作驚訝:“是嗎?真是好巧啊。剛才黃哥還跟我商量, 天元準備下周一讓曹瑞試鏡,邀請我如果有空可以過去一塊見個麵。”

寧冠臣聲音立刻拔高:“珣哥你答應了?”

賀珣好笑地反問:“為什麼不答應?要跟我演情侶炒CP的對象, 我也會想早點認識一下吧?”

電話那頭傳來寧冠臣一通劈裡啪啦的亂罵。賀珣製止後輩:“好了,小寧, 成熟點。首先你得知道,你自己也是‘國風新曲’的短期嘉賓而已。那又不是‘你的’節目。”

寧冠臣委屈地說:“我知道啦。可他這麼一來, 不就把我擠掉了麼?本來這短期嘉賓做了好幾期了,我就覺得可能也差不多到頭了。”

“那不就是了?這節目本來就是定期更換主題和嘉賓的。周五你也要上節目對吧?我勸你趕快調整心態, 不要在節目上給人甩臉色。天元力捧曹瑞已經很明確了,你隨便與人樹敵對你自己有什麼好處?”

寧冠臣哼哼唧唧了半天,換了正經的語調:“珣哥,《曇華戀》的男二,就這麼定下來了?不可能再有什麼轉機麼?”

“不可能。”賀珣斬釘截鐵地說,“我跟你說過好幾次, 彆胡思亂想。天元如果想把角色給你, 早就找你了。”

“可他們真的找過我呀!”寧冠臣大叫。

在後輩激動的敘述中, 賀珣意外了解到, 原來一個月前,《曇華戀》的選角導演陳良找過黃浩, 詢問寧冠臣的檔期,還詢問寧冠臣本人對於出演大尺度禁忌之戀會不會排斥。

黃浩雖然覺得不太可能,還是給了對方肯定的答複,陳良當時也說會再給反饋。但事情從此便沒了下文。前幾天曹瑞和趙舒權爆出包養和同居傳聞時,黃浩不小心說漏了嘴,這才不得不把事情說了出來。

末了寧冠臣很氣憤地說:“黃哥都不幫我爭取,李總也勸我當做沒有這回事!”

“你還去找了李總?”賀珣更吃驚了,“你這麼想要這個角色嗎,小寧?”

寧冠臣氣惱地反問:“誰不想要啊?汪宇飛也很想要呢!給了那麼個靠爬床上位的外行,誰能服氣?珣哥你到時候彆被他拖累死才好!”

賀珣覺得這件事已經不是自己能夠安慰或者勸解的,便不再多說。

其實他倒不覺得曹瑞會拖累自己。相反,若是趙舒權想捧曹瑞,就一定不會讓《曇華戀》失敗收場,自己等著躺贏就好。

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定稿劇本,他還挺期待下周一的試鏡。

·

趙舒權靠坐在總裁專車的後排座椅上閉目養神,感受到車輛平穩停下,前排的李鑒提醒他:“總裁,到公司了。您在車上休息,我幫您把文件拿下來好麼?”

趙舒權睜開眼睛坐直了身體:“不用了。我自己上去看看。你也喝了不少酒,早點回家休息。大劉送我回去就行了。”

李鑒向來不多質疑趙舒權的安排,何況他清楚總裁結束應酬後特意回公司不全是為了拿一份並不急用的文件。

將趙舒權送進電梯,目送老板上樓,李鑒叮囑保鏢隊長多留心,離去前還特意查看了公司附近監控看不到的死角,確認沒有形跡可疑的人物。

自從爆料事件之後,趙舒權和他身邊的人都加強了防範,在公司附近安裝了更多的監控攝像頭,出入也更為謹慎。

不過令大家有點在意的是,當事人方冬冬一直悄無聲息,好似偃旗息鼓,並沒有出現預想中的瘋狂反撲,與他以往又是勒索要錢又是糾纏不休的表現並不相符。

要是一直沒事就好,怕就怕對方憋著大招,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跳出來猛咬一口,像條瘋狗一樣。

·

趙舒權走出電梯,辦公室區隻有應急照明燈還亮著,倒是會議室的燈光照亮了半條走廊。

晚上的應酬有點艱難,酒也喝的比預估量多了不少。他現在酒意上頭,周身燥熱,有點頭暈腦脹,不過大體上他還能控製自己。

他其實隻是不放心。這麼晚了,醫學中心那邊告訴他曹瑞還沒回去,他問了馮楓才知道整個團隊都在公司加班,為了明天下午開始的節目錄製做最後的準備。

走進會議室,他放緩了腳步,隔著百葉窗看到曹瑞、馮楓、薑小芬三個人與策劃組的同事圍坐在一張小圓桌上,桌子上攤著紙和筆,架著手機,正在播放不知是什麼人的直播。

趙舒權聽馮楓說,曹瑞對於直播這件事稍微有點緊張,因而顯得格外重視,一直拉著他們反複確認各種細節。

那畢竟是他從未接觸的領域。他或許可以在三軍將士、萬民百姓麵前舉止從容,但他還不習慣對著一個小小的手機鏡頭自說自話,與看不見的分散在全國各地的觀眾們互動。

門沒有關嚴,趙舒權聽到策劃組的人在不住地鼓勵曹瑞,讓他從容一些,不必刻意關注觀眾反應,隻需要自然而然地說話。

“……流程真的很簡單。明天我們整個策劃組都會在現場,有什麼問題儘管交給我們處理。另外小薑也會出鏡,我們一定會確保曹老師的直播首秀萬無一失的。”

曹瑞神色嚴肅地點了點頭:“麻煩大家了。明天我會好好努力。”

“曹老師肯定沒問題的,就照咱們練習時的表現就很好。”

策劃組的人看起來倒是信心十足,薑小芬和馮楓也反複安慰曹瑞。最後少年終於露出了淺淺的笑容。

趙舒權便抓住這個時機,推門走了進去,引起會議室中的人一致驚訝,紛紛站起來跟他打招呼。

“我忘了東西在辦公室,就上來看看。”趙舒權隨手拿起桌上的草稿紙掃了一眼,是明天直播的詳細流程,拆解細分到每一個場麵如何切換、串場台詞該說什麼。

策劃組組長解釋:“流程是按照總裁批準的提綱進行擴充的,計劃直播三十分鐘。昨天和今天下午直播的時候都已經預熱過了,也在官博上公布了明天的直播計劃,總體反應都還不錯。”

天元傳媒有一個官方的直播間,旗下藝人、綜藝、影視製作的內容都會在這個直播間進行直播,相互帶熱度,算是官方的宣傳途徑。趙舒權給曹瑞安排的也是這個直播間,並提前在當紅藝人的直播中為他做了預告。

粗略瀏覽了直播計劃,趙舒權沒發現有什麼問題,“嗯”了一聲表示滿意,又問了一點調度上的問題,就讓所有人回去休息。

眾人都很識相,馮楓更是拽著薑小芬,連問一句要不要幫曹瑞叫車都省了,走得飛快。

會議室中隻剩下兩個人。趙舒權靠坐在一張桌子上,把已經解開襯衫紐扣的領口又扯鬆了一點。酒精在他的頭腦中熊熊燃燒。晚上喝了太多的白酒,後勁十足。身上燥熱的感覺似乎愈演愈烈。

他沒話找話:“天熱起來了。”

又看曹瑞:“你熱不熱?現在可不比你那個時候,熱得多了。”

自從工業革命以來氣溫一直在升高已經是一個常識,尤其曹瑞曾經生活的衛朝,氣溫尤其偏低。

趙舒權沒注意到自己隨口一說到底說了什麼,就見曹瑞盯著自己,緩緩詢問:“什麼叫……‘你那個時候’?你是指什麼時候呢,趙先生?”

“就你從前的時候啊。來這裡之前。”趙舒權晃了晃有些眩暈的頭,看著眼前的人,又笑了:“我還是喜歡你穿古裝的樣子,更好看、更適合你。”

他沒注意曹瑞是什麼時候來到自己眼前的。少年的臉幾乎與他緊貼著麵對麵,烏黑的瞳仁像是兩顆明亮水潤的黑珍珠。

趙舒權感覺自己像是被那雙眼睛深深蠱惑。少年絕美的麵容因為背光而略顯模糊,他情不自禁地低下頭想要湊上去。

少年略略偏頭便足以避開一個七八分醉的人。趙舒權撲了個空,肩膀卻被順勢扶住,曹瑞的聲音輕輕在他耳邊詢問:“你是不是知道我從前的事,舒權?”

趙舒權幾乎是瞬間淚意上湧,將麵前的人擁入懷中,深深吸著對方的氣息,喃喃道:“再叫一次……再叫我一次……”

懷中的身體許久沒有動靜。趙舒權忍不住將人越抱越緊,不住呢喃:“瑞兒……瑞兒……你怎麼不說話,瑞兒……”

會議室的門忽然被推開了。趙舒權還沒反應過來,曹瑞已經用力掙脫出他的懷抱。他感到失落又不滿,皺眉看向門口,看到副總裁唐楊目瞪口呆的臉。

“哎、是趙總啊……哈哈哈!”唐楊迅速打起了哈哈,“原來你們還在討論工作啊?我以為他們忘了關會議室的燈,進來看看,哈哈……”

趙舒權沒好氣地問:“這麼晚了,唐總怎麼也在?”

“哦,節目快開始了,事情太多,加個班。那什麼,你們繼續聊,我先走了。”

說完,唐楊迅速關上門,因為用力過猛發出“砰”的一聲,走廊裡隨後響起近乎跑步離場的倉促腳步聲。

45、想不起來

趙舒權第二天醒來時發現已經是中午了。躺在自己公寓的臥室中, 除了時間有點晚,與平時每個早上醒來沒有任何區彆。

可他隱約就是覺得有哪裡不一樣。

他坐起來,宿醉的頭疼和身體的沉重感淹沒了他。緩了一陣, 他拿過手機,發現被調成了靜音狀態。有兩個未接電話和一些微信消息,並不多。

他皺眉,感到不悅。今天是周五,並不是喝醉了可以躺在家裡睡覺的時間。平常他應酬回來, 哪怕很晚或者醉酒,也不會關閉手機來電聲, 以防漏接了重要的電話。

快速處理了工作問題,他套上家居服下樓去找張伯詢問情況, 實則是興師問罪。張伯跟了他這麼多年,理應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張伯已經快把中飯做好了:“少爺醒了。請稍等, 中飯很快就好。”

“為什麼不叫我?張伯知道今天是工作日吧。”趙舒權邊給自己倒茶邊問。茶的溫度也是剛剛好。因為趙舒權喜歡喝茶,張伯隨時都會在家裡準備溫度適宜的茶水。

熱茶下肚, 趙舒權覺得舒服多了,仿佛被細小的錘子敲打不停的腦袋也舒緩了不少,情緒沒有那麼煩躁。反正都已經這個時間,他想著索性今天就不去公司了。

直接去洛城電視台,“國風新曲”的錄製現場。

他隨即調整工作計劃,通過電話和微信做了必要的工作安排, 這才想起張伯還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

仔細回想, 他想起昨天、確切地說是今天淩晨, 自己回來的時候腦子一團漿糊, 似乎是被兩個人攙扶著架進屋裡的。

昨天的酒還是喝得太凶了。官場的酒桌文化向來凶猛。酒桌上他被調侃了之前的緋聞,加上自己這邊又是有求於人, 隻能實打實地一杯一杯地喝,還都是高度白酒。

他能想起應酬結束後,因為得知曹瑞還在公司梳理直播和綜藝的流程,他特意回了公司。後來在會議室,被唐楊撞見自己和曹瑞單獨相處的場麵,他也還有印象,但是後來呢?

後來,自己好像一直跟曹瑞在一起?

但是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又是什麼時候回到公寓的,他就想不起來了。

糟糕。他猛然醒悟。自己沒說什麼不該說的話吧?

“張伯,昨天是誰送我回來的?大劉?”

張伯將燉湯端上餐桌,笑吟吟地說:“昨晚是小曹先生和大劉送您回來的。少爺一點印象都沒有麼?少爺還硬是要靠在曹先生身上。曹先生那個身材,實在是有點吃力喲。”

趙舒權瞬間出了一腦門的汗。曹瑞不僅比自己矮了差不多一頭身,身材也瘦弱纖細。自己喝醉之後跟個傻大個一樣壓在人家身上,曹瑞肯定嫌棄死自己了。

人類逃避尷尬的本能促使趙舒權甩鍋給保鏢大劉:“這大劉也真是,就是這麼跟我的?我看上次的事他一點教訓都沒吸取!”

張伯隻是嗬嗬笑,:“是曹先生建議讓少爺今天好好休息。我也覺得少爺醉成那樣,如果沒有休息好,今天肯定是要不舒服的,於是自作主張,關掉了少爺的手機鈴聲。沒有耽誤少爺的事吧?”

實際上沒有耽誤什麼事,趙舒權隻是不喜歡被人自作主張,加重語氣說了句“以後彆這樣了”,也沒有過多責怪張伯。

他更關心昨晚曹瑞送自己回來這件事。

“曹瑞送我回來之後,有說什麼嗎?他什麼時候走的?”

“曹先生隻說少爺您喝醉了,彆的什麼都沒說。不過,他昨天晚上住在家裡,說是太晚了,回醫院可能不大方便。”

趙舒權立刻衝回二樓。

他總算明白剛才在自己臥室感受到的那種稍稍有點不一樣的感覺來自何處。

昨天晚上,曹瑞進過他的臥室。

臥室裡有張椅子的位置和平常稍稍有些不一樣。他確信曹瑞坐過那張椅子,而且將椅子的位置挪動得更靠近床。

他能設想出,曹瑞和保鏢大劉、管家張伯,三個人費力地把自己這個醉漢安頓好之後,曹瑞卻沒有立刻離去,而是拉了椅子坐在自己床前。

他是在看自己麼?他會在想什麼?為什麼他會這麼做?

趙舒權想了半天,想到一個從來沒有想過的重要問題——自己的睡姿怎麼樣?是儀態端莊還是不堪入目?曹瑞昨晚看到的又是什麼樣的?

真要命!昨晚就不該回公司,特意把自己送到曹瑞麵前丟人現眼是怕對方還不夠嫌棄自己、進一步跟自己拉開距離?

滿心懊惱的趙舒權在自己臥室找不到更多痕跡,又去了曹瑞之前用過的那間客臥。房間的使用痕跡已經被勤勞的張伯打掃乾淨,床鋪整整齊齊,東西的位置也幾乎沒有動過,根本看不出昨晚曾經有人在此過夜。

曹瑞在醫療中心住了一個多星期,其實並沒有把全部家當搬走,大部分東西還是留在這間公寓裡,換洗衣物和日用品通過保鏢來回傳遞。

趙舒權並沒有放棄讓人搬回來的想法,而曹瑞暫時也沒再提徹底搬走的計劃。

下樓之後他詳細詢問張伯,曹瑞昨晚在公寓留宿的細節。張伯告訴他,曹瑞好像在書房待到很晚。淩晨兩點自己上樓查看趙舒權的狀況時,書房裡的燈還亮著。

不過趙舒權並沒有在書房中發現更多痕跡。看過的書似乎都被放回原位了,書桌上保持著與之前一樣的狀態。

他始終不得而知,曹瑞昨晚為什麼送自己回來,又為什麼在公寓留宿。

·

寧冠臣比預定計劃遲到了一刻鐘,匆匆趕到洛城衛視的演播廳後台,一眼就看到有人正在直播。

他心裡湧起一股反感,夾雜著自己並不願意承認的嫉妒。

洛城衛視作為衛視頻道,早年一家獨大的時候習慣了朝南坐,近年雖然遭到視頻平台衝擊也還是架子大得很,合作很難談。彆說直播,在後台拍個照片、發個微博都要經過節目組同意。

所以寧冠臣起初以為是衛視自己搞的直播,並沒有在意,多看幾眼卻發現直播的主角竟然是那個他在酒會上見過本人一麵的曹瑞。

曹瑞和他的經紀人、助理、還有大約七八人的直播團隊,就那麼大模大樣地在忙碌的後台中如入無人之境一般做著直播,介紹即將錄製的節目,預告播出日期和內容流程。

這下寧冠臣不淡定了,抓過一個熟悉的工作人員詢問怎麼會有人在這直播,對方看了一眼告訴他:“總導演發話的,我們也不清楚,彆管就是了。”

寧冠臣心裡愈發覺得不公平且令人氣憤,盯著正在直播鏡頭前的曹瑞,眼睛都要冒火。

那個工作人員跟他挺熟,壓低聲音問他:“你認識不?前些天上過熱搜那個,天元的曹瑞。聽說他為了今天的錄製,特意自己帶了一床琴過來呢。小寧,你待會是不是要跟他琴簫合奏啊?”

寧冠臣臉色難看地說:“好像本來是想這麼安排,但人家拒絕了。說是跟我說不熟,貿然合作擔心配合不好什麼的。哼!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多厲害!”

寧冠臣從小學習吹簫,該考的級都考過了,沒打算跟專業演奏者媲美,作為吸粉技能倒是加分不少。尤其他出道後的作品以古裝劇居多,古裝美男月下吹簫更是幾乎每部戲必須出現的保留節目。

本來寧冠臣覺得如果節目組要求,自己也不是不能勉為其難接受與曹瑞合作。誰知對方先拒絕了,理由聽起來也像是嫌棄自己的水準,這讓他麵子裡子都覺得難看。

再看天元傳媒的官方直播間,數據意外不錯,彈幕也都在稱讚曹瑞的顏值,詢問節目上的造型、彈奏什麼曲目的觀眾也不少,並非寧冠臣預想中的泛人問津。

這個曹瑞,實在是夠討人厭的!

46、聚光燈下

趙舒權在驅車前往洛城衛視的途中準時進入曹瑞的直播間, 搶占了彈幕第一。

直播時間安排在“國風新曲”節目開始錄製前兩小時,算上準備時間,直播團隊午休後便集體去了電視台。

趙舒權趕不上這個時間, 同時也覺得自己如果跟去不見得合適。專業的事應該交給專業的人去做,自己這個大老板站在一旁監工隻會讓團隊束手束腳。

他發消息叮囑了馮楓幾句就沒多說什麼,又發微信給曹瑞鼓勵他彆緊張,開玩笑說第一次直播砸了也沒關係,公司自己的直播節目不用賠錢, 意外收獲一張曹瑞的自拍照。

曹瑞:有空的話,歡迎老板來直播間指導工作。

趙舒權微微挑眉, 對著那張化妝後愈發精致的自拍照欣賞了很久,嘴角呈現不自覺的傻笑狀態。

曹瑞已經學會用現代人的語言方式來與人交流, 不再總是過分矜持給人不接地氣的感覺,多了幾分可愛的柔和, 這也是趙舒權敢於讓他上直播的原因之一。

前世,兩人最初相見時, 曹瑞年僅十二歲,還是個口吃的孩子。是趙舒權教給他糾正口吃的方法,陪著他練習,花了幾年的時間最終讓他徹底擺脫口吃的困擾。

回想起來已是相當遙遠的往事,卻又與今生的情形何其相似。總覺得自己前世今生,好像都擺脫不了給曹瑞當老師、做保姆的宿命。

他趙舒權甘之如飴。

既然當事人發出邀請, 他更沒有不去捧場的道理。趙舒權用了一個小號登陸直播間, 偽裝成普通觀眾, 在總裁專車的後座盯著手機, 默默笑得像個癡漢。

直播間的觀看人數一開始就超過了預期,開播就有五千多人湧入, 對於一個純新人來說成績相當不錯。

之前的包養傳聞雖說不太光彩,還是讓很多人記住了“曹瑞”這個名字。加上連續幾天由天元的當紅藝人在直播時預熱宣傳,有不少人特意蹲著這個時間點,想看看曹瑞本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妖豔賤貨”。

趙舒權不好對曹瑞明說,流量為王的時代,黑紅也是紅。如果曹瑞不反感,讓他紅起來的最快方法其實是跟自己炒CP,用自己的熱度和流量以及勁爆的話題讓他的名字迅速傳遍互聯網。

不過這個方法不僅曹瑞不會同意,趙舒權自己也不願意。他覺得自己不缺這點錢,曹瑞紅不紅自己都養得起他。何況以曹瑞的資質,他相信不用這些左道旁門也能紅。

直播剛開場,曹瑞肉眼可見地不習慣,甚至下意識地用手觸摸直播界麵,問一起上播的薑小芬:“這裡每條……呃、彈幕,都是一個人在看我的直播?在跟我說話?”

得到薑小芬的肯定回答之後,少年又輕輕皺眉,小聲說:“這麼多啊?看不過來,也回答不過來呀……”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並未刻意造作,趙舒權也看得出他感到困擾和煩惱是真心的。然而看在觀眾眼裡,這種好像不食人間煙火的反應讓人瞬間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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