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放一打開, 街拍特有的吵雜聲立刻吸引了八卦人群的目光。
眾人圍上去一看,人群的驚呼聲中, 連過四人麵不改色的不是他們趙總又是誰?
“不愧是咱趙總!真猛!”
“好帥好帥!看趙總那大長腿!看那腰線!啊啊啊我死了!”
“哎老劉你不是一直練拳擊麼?快來看,你打得過趙總嗎?”
“開玩笑!這是格鬥技巧你看不出來?我看我教練都打不過!”
有人興奮地問視頻分享者:“你這是哪兒來的?不是說全網清空了麼?”
那人更得意:“我女朋友正好跟她幾個閨蜜在現場。發是不能發了, 自己看看還行。你們也是,看看就算了啊。我還想繼續在公司混。”
有人不解:“為什麼不能發?警方都說了是正當防衛。這段要是發出去, 趙總粉絲還不得又瘋一波?”
有人解惑:“你還真以為趙總的粉絲們沒有這些視頻啊?”
有人忽然指著屏幕:“哎,站在趙總後麵這個人不是曹瑞嗎?是吧?”
其他人齊刷刷看向她, 眼神猶如關愛智障,讓她恍然:“難道我是最後一個發現的?”
“要不你以為這段視頻為什麼不讓發?”
“沒有充分的理由,趙總怎麼會去夜市,還是穿著西裝去的。”
“周五那天曹瑞在洛城電視台錄節目,錄到晚上才結束。而趙總一整天都沒來公司。”
“所以是——趙總去了電視台錄節目的現場,等曹瑞錄完節目, 兩人去夜市吃宵夜, 被這群人找茬?”
“聽說趙總為了保護曹瑞還受傷了, 被對方用酒瓶打破了頭。我女朋友說, 她當場就嚇哭了,打得可狠了……”
“哎呀, 趙總沒事吧?今天還來上班嗎?”
“今天有《曇華戀》的試鏡,趙總周末還在跟進,沒聽說取消哎。”
“趙總帶著傷周末還加班??”
八卦小團體正在憂心忡忡,離電梯口最近的人忽然用比平常更大的音量叫了一句:“總裁早上好!”
其他人立刻作鳥獸散,一時間找水杯的找水杯,找文件的找文件,還有沒話找話強行聊工作的。
隻是所有人的視線仍然忍不住偷瞄大步走進辦公區的總裁玉樹臨風的身影。
總裁真帥。
總裁好酷。
總裁頭上好像沒有傷?
隻是黑眼圈……是不是太明顯了?
趙舒權當然知道員工們都在偷偷盯著自己的臉並且表情都很微妙。
但他不為所動。頭上的紗布已經拆了,受傷的消息也沒有公開,員工們能看到的就隻有黑眼圈了,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儘管兩個晚上沒睡著覺、黑眼圈用粉底都遮不住,頭皮還有跳動的痛感,趙舒權依舊保持著一貫的翩翩風度,頷首回應員工的問候,走過開放辦公區,來到作為試鏡地點的攝影棚。
他不是第一個到的。攝影棚裡已經有人了。
曹瑞正在跟馮楓說話。馮楓說了些什麼讓少年臉上露出笑容,不同於禮節性的淡淡微笑,看起來是真的挺開心的。
薑小芬提著個大號帆布包跟在兩人身邊,一副隨時待命的樣子,看起來已經像個專業的藝人助理了。
薑小芬率先注意到趙舒權,出聲喊了“趙總”,順帶提醒自家藝人和經紀人。
趙舒權走上前去,注意到馮楓和薑小芬看向自己的眼神跟外麵開放辦公區的員工們沒什麼差彆,心想自己的黑眼圈真的有這麼明顯麼?還是她們都知道自己受傷的事了?
唯獨曹瑞看起來波瀾不驚,淡淡地衝他笑了笑:“早上好,趙先生。”
趙舒權點了下頭:“這麼早就來了?試鏡十點半才開始,楊導不會很早來的。”
“今天試鏡會,反正也不可能安排彆的行程,不如早點來。”曹瑞說完,轉向馮楓和薑小芬:“我有點事要單獨跟趙總說。”
薑小芬立刻兩眼放光,那眼神讓趙舒權想起餓了三天的狗子見了肉骨頭。他覺得讓薑小芬做曹瑞的助理還是屈才了。
馮楓拖著狗仔魂上身的薑小芬去確認服化道的準備,趙舒權看著曹瑞唇邊一直掛著的淡淡微笑,忽然有點緊張。
他覺得曹瑞今天……狀態很好。
這是好事,也是他所期待看到的,可他不太明白其中的原因。
曹瑞看起來像是想通了什麼,更自信、更從容了。這樣的狀態有助於他在今天試鏡中的發揮,卻讓趙舒權心裡更加困惑和忐忑。
曹瑞走到他身前,抬起視線凝視他,率先開口:“頭上的傷還好嗎?怎麼沒有纏繃帶?”
“已經好了。醫生說不必再包紮,洗頭的時候注意點就性。”趙舒權回答,“這兩天洗頭都是請理發店的人到家裡幫忙。”
曹瑞“嗯”了一聲,盯著他受傷的位置看了一會,又說:“你讓李秘書幫忙帶給我的發冠,我很喜歡。謝謝,我收下了。”
趙舒權應了一聲,不自在地說:“喜歡就好。還好那天跟那幫人糾纏的時候沒把東西弄丟,也沒弄壞。不過,你的擺件沒有了……”
曹瑞花了五百多塊買的那個植物種子做的擺件,被趙舒權當做暗器丟了出去。他在微信上道過歉,曹瑞也說沒關係,可他還是有點過意不去。
曹瑞輕聲說:“沒事,我加了攤主的微信,遇到喜歡的再買就是了。不過關於那個發冠,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趙舒權立刻嚴肅起來:“發冠有什麼問題嗎?”
曹瑞淡淡地笑,忽然從褲子口袋摸出那個發冠,遞到趙舒權麵前:“我不會梳頭發。我隻會把頭發像這樣、用發繩簡單紮起來。我根本用不來這個發冠。”
趙舒權看到被送到自己眼前的發冠,心裡湧起一陣深深的失落。
既然這麼說,那是要還給自己的意思吧?
也是,自己買下這東西的時候,根本沒有問過對方喜不喜歡。
他伸手想接過來,曹瑞迎著他的動作搶先一步將發冠塞進他手裡,讓他心裡更不是滋味。
也不用這麼著急吧……
卻聽少年清亮的聲音帶著一絲笑意對他說:“所以,就麻煩你幫我梳發了。”
趙舒權沒反應過來,本能地“啊?”了一聲。
曹瑞微微歪著頭看他:“幫我梳發髻吧,就用這個發冠。那天在電視台,你不是梳得很好麼?”
趙舒權怔愣地握著手裡的黃銅紅寶石發冠,沉甸甸的,殘留著一絲曹瑞的體溫。
“哦、我忘了,如果你很忙就算了……”
“我不忙!”終於反應過來的趙舒權打斷少年,“現在還早,有時間。去化妝間,我幫你梳發髻。”
少年隻是淡淡地笑。
坐在鏡子前,趙舒權心亂如麻,手都是抖的。
鏡子裡的曹瑞從容自在,看著他的緊張局促。
終於在他不知道第幾次弄疼了曹瑞之後,少年輕聲對他說:“彆急,就像你平常那樣就好,像上次那樣就好。”
“……嗯。”
“趙先生,今天的試鏡如果成功,我能提一個要求麼?”
“你說。”趙舒權聽曹瑞說起試鏡,注意力被分散,手上的動作沒有那麼緊張了。
曹瑞注視著鏡中的他,緩緩地輕聲說:“如果試鏡成功,我想……出院。”
趙舒權的手狠狠抖了一下。
曹瑞又說:“張醫生說我隨時可以出院,隻要固定每周一次去找他做心理谘詢。該做的檢查已經做完了,暫時不需要每天待在醫院裡。”
趙舒權不做聲。張方向他這個出錢的人彙報過進度,目前基因治療前期檢查工作已經完成,檢查數據彙總之後由專家團隊製定治療方案,真正開始治療還要等一段時間。
他按捺著砰砰亂跳的心臟沉聲問:“出院之後怎麼辦?考慮過嗎?”
“稍微想了幾個方案,等試鏡結束想跟你商量下,可以麼?”
趙舒權忍不住抬起眼,深深看了一眼鏡子裡的曹瑞。少年熠熠生輝的眼神讓他驚喜又忐忑。
即便是前世的衛景帝,也少有如此坦率而自信的神情。
會不會有可能,曹瑞就這麼突然間……恢複記憶了?
“趙先生。”曹瑞忽然皺了皺眉,“我怎麼覺得你今天好像發揮不好?這兩天你是不是傷口疼、沒睡好,找不到那天的手感了?”
趙舒權看著手底下被弄成一團亂麻的烏發,沉默片刻,決定專心:“抱歉,我重來。”
他並不知道化妝間的另一側,隔著一道布簾,馮楓、薑小芬、崔文翰、還有崔文翰的小助手擠在一起,瞪大眼睛捂著嘴,瘋狂地互相飆眼神。
“我的天!他們在梳頭哎!趙總在給曹老師梳頭哎!馮姐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馮楓覺得自己不想知道。
“天啊,我之前還那樣擔心,我擔心個屁啊!小曹這是穩了啊!”
馮楓也不想追問什麼東西穩了。
金牌經紀人看著“除我以外全員發瘋”的大型撒狗糧磕CP現場,就是很想問問,認真對待今天試鏡的是不是隻有自己一個人?
57、試鏡(上)
賀珣比通告上的時間還要提前半小時, 來到天元傳媒的辦公大樓,被帶到攝影棚後發現自己還是來晚了。
趙舒權自然不必說。被整個業界盯著這次項目一舉一動的人坐在角落裡聽秘書彙報些什麼。賀珣很識相地沒有立刻上前打招呼。
攝影棚裡,燈光和攝影機已經就位。天元的工作人員布置好會場, 每張會議桌上都放著幾張A4紙。
賀珣被帶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桌上的打印紙看了一眼,看出是《曇華戀》劇本中的幾幕戲。
難道是動真格的?真的要那個少年當場表演劇本片段?
賀珣邊看劇本邊想。他本以為今天隻是個走過場,叫自己來也是表麵上的禮數和宣傳需要。進入攝影棚之前,他已經按照天元方麵的要求, 在社交媒體上發布了自己的動態,配上辦公樓的外景照片。
不過, 就算是當場表演,也不代表今天這場試鏡不是“走過場”。
作為對手戲搭檔, 賀珣隻希望那個被盛傳是趙舒權包養的金絲雀的少年能有點基本的表演功底,不至於太糟糕。
經紀人黃浩今天有事來不了, 千叮萬囑讓他注意分寸,不要說不該說的話, 更彆像上周“國風新曲”錄製現場的寧冠臣,不知分寸地得罪曹瑞。
“……你千萬記得跟趙總好好道歉,幫小寧說兩句好話、設法挽回一下。怎麼也是你的同門後輩……”
賀珣隻好反複承諾,保證自己一定會想辦法。
寧冠臣還是太年輕,藏不住事,也還沒學會娛樂圈的生存之道。
有點傻。不過賀珣暫時也還沒到對他不管不顧徹底放棄的程度, 便想著還是努力一下。
趙舒權沒空, 他就找上了曹瑞的經紀人馮楓。兩人寒暄了幾句, 就看到曹瑞帶著他的小助理過來, 被馮楓叫來給兩人做了介紹。
“小曹,這位是賀珣、賀老師, 我以前跟你提過的,《曇華戀》的男一號由他出演。賀老師,我們曹瑞以後要你多多提攜了。”
賀珣謙遜地回應,眼睛落在曹瑞身上一動不動。
好精致的一個少年。
小巧的臉龐隻要成年男人一隻手就能蓋住,五官的排列如同被造物者精心丈量過一樣,完美得恰到好處。
因為化了妝,整張臉顯得愈發精致,沒有半點瑕疵。烏黑的長發結成了發髻,用一個古樸的發冠束起,雖然還穿著現代的衣服,活脫脫一個翩翩貴公子。
上一次在NYMPH的新品發布會上,賀珣雖然見過曹瑞,但並沒有跟對方近距離寒暄交談,除了驚豔和詫異之外,留下的印象不深。
時隔多日再見,他愈發驚豔於少年的俊美如畫、熠熠生輝,令人看一眼便無法移開視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而賀珣發現少年看向自己的目光也是怔愣的,全神貫注。
他想自己到底是娛樂圈前輩、影帝頭銜加身的人,怎麼也要表現得成熟老練一些,迅速調整心態,展現出自認為最瀟灑最從容的笑容,向曹瑞伸出手:“我是賀珣。很期待能與你在《曇華戀》中合作。”
少年握住他的手,禮數周全地回應,目光卻在他臉上挪不開,看得他都懷疑自己臉上是不是哪裡不對勁。
“賀老師來了啊。”
趙舒權沉穩的聲音橫插進來,人也出現在曹瑞身後。
看兩人那個站位,賀珣不知怎麼,腦中浮現出“宣示主權”四個字。
趙舒權主動伸手釋放善意:“謝謝你願意等我們這個項目。也非常高興你今天能夠抽空來參加試鏡會。”
賀珣不卑不亢握住對方的手:“我很榮幸能夠成為陳維嘉這個角色的首選。這份殊榮讓我願意繼續等待。”
例行的商業互吹幾句之後,賀珣試探著將話題引到周五的節目錄製,向趙舒權致歉,卻被拒絕了。
“要道歉也不是你道歉。讓寧冠臣自己來跟曹瑞道歉。曹瑞如果接受,我這邊一切好說。”
曹瑞聞言,看了一眼賀珣,淡淡一笑:“沒關係,那天的事我已經忘了。你們也不必這麼介意。”
賀珣又看趙舒權,對方冷著臉並沒有緩和的意思。賀珣心裡有數,替後輩承諾:“小寧自己也在反省,心裡也挺後悔的。改天有機會,黃哥會帶他來拜訪趙總。”
至於寧冠臣做不做得到,賀珣管不了,也不想管那麼多。
每個人的路,終究還是要自己走。
這件事翻篇,兩邊都不再提,趙舒權主動跟賀珣聊起了最近的一些項目意向。
賀珣一邊保持著分寸感與大佬聊天,一邊注意到曹瑞的目光兜兜轉轉,始終停留在自己身上,帶著好奇和探尋的意味。
他起初很不解,看趙舒權的樣子似乎完全沒有注意,便覺得是不是自己多心。
後來視線無意中瞄到桌上的劇本,恍然大悟。
那個少年應該也看過了《曇華戀》全部的劇本內容,對於自己這個要跟他演感情戲、還有接吻和床戲鏡頭的人,有些好奇也很正常。
想起劇本裡那些吻戲和床戲,看著眼前壓迫感十足的天元總裁,賀珣暗地裡一陣頭疼。
受邀而來的演員除了賀珣自己,再就是天元旗下的高湛。
賀珣當然認識高湛。同樣都有影帝頭銜,他知道自己這個影帝跟對方的含金量不一樣,在業界的認可度也不能相提並論。
高湛是天元的藝人,而且跟老板趙舒權出了名的關係好,賀珣對他的到場並不意外。
他當然沒有放過與對方寒暄的機會,細問之下才知道高湛竟然在電影裡出演權臣李歆一角。賀珣沒記錯的話,劇本裡這個權臣的戲除了群像之外,不超過五場。放在一部兩小時體量的電影中,鏡頭不會超過十五分鐘。
當著高湛的麵,他沒說什麼,心裡卻十分驚訝。既是為了天元的不惜血本,也是為高湛願意接這個戲。
看到趙舒權親自給高湛和曹瑞介紹的場麵,賀珣再一次告誡自己不能小看趙舒權對曹瑞的重視。
楊放導演和宋堯是最後到場的,兩人還帶著編劇。大家都是熟人,稍微寒暄幾句,試鏡會便正式開始了。
出乎賀珣的預想,試鏡會完全是由楊放導演主導的。
像普通的試鏡一樣,楊導先是問了一些基本問題,包括對故事背景的了解、對人物的理解,隨便談談個人感想什麼的。
曹瑞不急不緩娓娓道來,顯然做了功課。賀珣聽到少年細致地比較了原作和改編劇本的幾處關鍵改動,知道對方是下了功夫的。
他聽著不免有點心虛。他其實沒有看過原作。原作那種麵向女性讀者的耽美小說讓他實在沒興趣閱讀,過往的拍戲經驗也告訴他吃透劇本就足夠了。
這個少年顯然比自己努力。當然也可能因為這部戲是他的第一部作品。
楊放導演和編劇對於曹瑞的表現顯然很滿意,圍繞這個話題聊了很長時間,曹瑞對答如流,完全沒有露出任何破綻。連賀珣都看得出,他是真的好好鑽研過了,不是被經紀人按著頭臨時做的功課。
難怪試鏡開始後便一言不發的趙舒權,表情那麼從容自信胸有成竹。
意猶未儘地聊完基礎問題,楊導又讓曹瑞進行了一些基本的形體展示,包括古典禮儀、走路的姿勢、鏡頭感。少年的表現看起來中規中矩。訓練過的,沒有什麼大毛病。
等楊導問到才藝這一塊,大家都以為曹瑞會像節目上那樣現場彈奏一段古琴曲,沒想到少年對所有人作揖行禮,說要當場表演一段劍舞。
工作人員拿來一把道具劍,曹瑞接過去,拿在手裡掂了掂分量,再對眾人行禮,說了句“獻醜了”,動作優雅至極。
隨後他便開始了舞蹈。
非常優雅非常古樸的步調,不同於所有曾經在影視劇和綜藝表演中見到過的劍舞,讓賀珣隻看了幾眼便驚訝地被吸引了注意力。
少年的動作時而大開大合,時而細膩溫婉。目光炯炯如星,神情凜然端莊,隨著手中長劍收放自如,整個空間似乎都跟著沉靜下來,被他帶入一種古樸優雅的氛圍中。
隻是沒有伴奏。
賀珣驚歎於舞姿的獨特,心裡不免起了一點小小的遺憾念頭。這段舞,若是配上一支古琴曲,或者一段蕭聲,該是如何風雅……
“山有木兮木有枝……”
一道低沉和緩的男聲突兀響起在安靜的攝影棚中。
眾人的驚訝目光齊齊看向發出聲音的方向,竟然是趙舒權。
天元傳媒的總裁依舊坐在椅子上,雙臂抱胸,從胸腔中發出的渾厚男聲仿佛穿越時空,從千年前悠悠而來。
“……心悅君兮君不知。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一首《越人歌》,被趙舒權渾厚的嗓音和獨特的唱腔,真正唱出了先秦的古樸風貌。
幾人麵麵相覷,彼此交換難以置信的眼神,卻沒有一個人出聲破壞現場氣氛,即便小聲議論也舍不得。
舞劍的曹瑞卻始終不為所動。
少年從歌聲響起的那一刻起,便沒有絲毫動搖,動作依舊流暢如水。好像這個歌聲有還是沒有,對他都沒有任何影響。
少年依然按照自己的步調舞劍,但他的每一個舞步在歌聲的陪伴下卻又是那麼和諧,充滿了韻律和美感。
作為旁觀者,賀珣忽然有種奇妙的念頭。
這個歌聲和這個舞步,本該一體,相伴相隨。
58、試鏡(下)
趙舒權唱那首歌隻是一時興起。
他看著曹瑞舞出獨屬於漢衛時代的古樸舞步, 一瞬間夢回前世,不由自主便開口唱了起來。
中古之前,士人以風雅多才為榮, 崇尚“六藝”精通。文臣武將並無明確區分,很多人都是上馬統兵打仗,下馬撫琴高歌。隻會打仗的大老粗會被嘲笑,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也不符合主流審美。
趙舒權半是被迫半是主動地成了一個精通六藝、文武全才的士人典範。
古人娛樂活動不多,宴飲上無非是些歌舞才藝的表演, 舞劍算是比較高級的一種。趙舒權印象之中,曹瑞登基之後便隻在自己麵前跳過劍舞。而自己不是執劍與他共舞, 便是高歌鼓樂為他伴奏。
即便如此,次數也是寥寥。帝王之尊, 本該是被人取悅,而不是取悅於人。
他不知曹瑞為何會在試鏡會上展示劍舞, 隻覺得眼眶泛酸,忍不住便要泛起淚光。
曹瑞的劍舞, 力量不似自己那般充沛陽剛,卻有一種獨特的美感。十八歲正值盛年的身體柔韌靈活,舞步輕盈,收放自如。手中劍雖然隻是道具,起落婉轉間,劍身宛如靈蛇翻騰, 力量暗藏在看似柔軟的動作中, 舞出了一種獨特的凜然之美。
趙舒權太久沒有見過了。
他太久沒見曹瑞舞劍, 也太久沒見他如此美妙的劍舞之資。
前世衛景帝從二十八九歲起, 身體便開始走下坡路,年過三十之後更是多病。即便想要舞蹈, 氣力不足,也難有完美狀態。
趙舒權口中唱著久違的《越人歌》,內心情緒翻湧,幾欲落淚。
他的瑞兒,此時此刻,終於又好端端活生生、健健康康地在他眼前了。
隻不過是“心悅君兮君不知”,與生死相比,又是何其無足輕重!
舞步收,歌聲止,鴉雀無聲。
沒人說話。所有人都呆住了,沉浸在歌與舞的完美契合中,夢回漢衛。
趙舒權自己也沒回過神來。他的眼睛看著曹瑞的動作,大腦幾乎不經思索便跟著唱出了配合這段舞步的曲子。這首《越人歌》,前世曾是他們的閨房之趣,熟悉到根本無需思考。
舞步停止,曲子便也停了下來,可趙舒權的思緒還在前世與今生的交錯之中。因而他也像其他人一樣坐在原地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他的目光仍在曹瑞身上,毫不掩飾地凝視著,隻見少年收了動作,回身看他,目光深邃。
千年風華,恩怨過往,在這一眼之間仿若繁花吹雪。
曹瑞雙手抱著劍,麵向楊放導演,也對所有人行禮:“曹瑞獻醜了。”
少年語聲清冷,聽不出氣息有絲毫混亂,顯然遊刃有餘。
所有人反應過來。楊放導演當場叫了聲“好!”對身邊的宋堯說:“厲害!真厲害!這段我要想辦法加進劇本裡!”
宋堯胖乎乎的臉上笑眯眯的:“古琴你也想加。你想加的東西未免太多,要超時的。”
“那就加時長,拍到楊導滿意為止。”趙舒權豪邁地說,也是借此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他的眼淚都快從眼角流出來了,他不能在這個場合失態。
高湛忽然對趙舒權說:“想不到趙總還有這個才藝。趙總剛才唱的是《越人歌》吧?發音和調子我都是頭一次聽到,真是太獨特了。待會結束後,能不能請教下是從哪裡學來的?”
趙舒權哈哈一笑:“老高的求知欲又犯病了。這個回頭再說。今天的主角不是我,也不該是我。”
“主角”隻是靜靜站在舞台中間被眾人審視的位置,卻讓人隱隱有種被他審視的錯覺。
尤其是趙舒權。
他的直覺讓他隱約有幾分後悔。剛才那首曲子似乎暴露了自己。本來就覺得今天的曹瑞有點不大一樣,怎麼還這麼“一時衝動”呢?
他低頭避開曹瑞的視線,發微信給張方:曹瑞的記憶怎麼樣了?有沒有恢複跡象?
張方很迅速地回複:沒啊。他的行為模式沒有明顯改變,不像是恢複記憶。除非他太會演,連我這個心理專家都能騙過去hhh。
趙舒權:……
衛景帝確實善於隱藏心事,但,也不至於藏到這個地步,他多少能看出端倪。他也覺得曹瑞不像是完全想起來了,但就是跟之前有點不大一樣。
楊放導演兩眼放光地看著曹瑞:“現在咱們進最後一個環節。這幾頁劇本,是謝清允的一場個人戲,你試試看?”
曹瑞表示沒有異議。工作人員把劇本遞給他,楊放導演告訴他準備好了就開始。
放在所有試鏡評委桌子上的劇本都是一樣的,兩頁打印A4紙,戲的內容不多,台詞是獨白,沒有對手戲演員。
但難度不低。這一段個人鏡頭是謝清允被陳維嘉囚禁在寢宮後的一段心路獨白,要求演員表現出少年天子那份悲憤、屈辱、不甘、又略帶恐懼的情緒,非常複雜。
趙舒權心裡暗自不爽楊放挑了這麼一場戲是不是在難為人,當著麵又不好說什麼。
迅速看完劇本的高湛已經在興味昂然地觀察曹瑞。賀珣則低頭看劇本,似乎在思索。
趙舒權略有些擔心地看著曹瑞。雖說宋堯已經跟他拍胸脯保證,十拿九穩,他對曹瑞能否駕馭難度這麼高的表演還是心裡沒底。
早前沒想到,給他弄個難度低的古裝偶像劇先練練手也好。雖說是項目趕上了,自己這樣會不會有拔苗助長的嫌疑?
抱著碎碎念家長心態的趙舒權胡思亂想著,聽到曹瑞開口問楊導:“導演,必須嚴格按照劇本演嗎?我可以加入自己的想法麼?”
楊導愣了下,立刻點頭:“咱們這不是正式實拍。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但是不能改戲。”
“我明白,我不是要改戲。”
少年說著,抬手摘下了頭上的發冠。如瀑的長發倏地滑落,帶著微微一點卷曲。
他將發冠遞給跑上來的薑小芬,看著趙舒權解釋:“宮變被囚,又是晚上在自己寢宮,沒人會把頭發好好梳起來的。”
趙舒權隻好在不明真相的其他人詫異的目光中沉默著點頭。
薑小芬把發冠鄭重地捧在手裡,腦殘粉一樣的目光讓趙舒權一陣惡寒。
公司規章是不是應該加一條——禁止磕公司內部CP?
曹瑞放緩了腳步,目光也跟著沉靜下來,眾人便知道他入戲了。
少年的步伐很輕、很優雅,邁著高貴的步子走到距離楊導大約十步的位置停了下來。
俊美的臉上沉靜如水,眼瞼微垂,神色疲憊,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幾不可聞。
“嗬,陳維嘉,你竟連見都不敢來見朕。從前叫你來寢宮,巴巴地像條色中惡犬!”
少年天子咬牙切齒,一句獨白如同從牙縫中迸出,唇齒微微顫抖,整個麵部的表情卻沒有太大的改變,仍是完美如畫,連龜裂都隻是微微的一絲。
他的兩隻手攥在腰腹的位置,雙手各自握拳,死死地攥著,顫抖明顯,可以想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麵上卻不顯。
痛苦至極,也隱忍至極。
沉默片刻,少年手上的力道忽然卸了,下頜微抬,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地吐出來,憤恨褪去,疲憊的神色更深、更寂。
“罷了……罷了……是朕愚蠢,與人何乾……”
少年做了個大幅仰頭的動作,仰目望天。趙舒權看懂了,那是為了阻止眼淚流出眼眶。
戲結束了,楊放導演非常滿意:“很好。細節非常到位,也確實比我們劇本的安排更符合角色的情緒。原聲也很棒,這樣我就不用擔心不能用原聲了。”
宋堯誇讚道:“兩個多月前還是個純素人,想不到今天完全就是個成熟演員了。趙總和小曹都下功夫了。兩位影帝覺得怎麼樣?這個謝清允還行麼?”
影帝也看資曆和級彆。
高湛笑得溫和謙遜,看著曹瑞說道:“如果是兩個多月時間從素人到這個程度,我看隻能說是天才。我覺得你演得非常特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你不是‘演’出來的,我感覺你就是成為了那個人、那個被愛人背叛的少年天子。這種沉浸式的表演方式不是每個人都能掌握的,你很厲害。”
高湛自己也是沉浸式表演方式的踐行者,話語中的肯定和欣賞顯而易見。
曹瑞謙遜地行了一禮:“謝謝您,高老師。但我知道我還差得很遠。我聽說過您。您的所有電影作品我都看過。我非常期待能有機會向您請教。”
賀珣沒有點評太多,說了些大眾化的讚美之詞,表明態度。
趙舒權又讓編劇也說了幾句。這位編劇是業內資深,跟天元傳媒和梧桐影業都有過多次合作,趙舒權不希望讓對方誤會曹瑞是因為覺得戲不好才改了細節。
曹瑞不過是真情流露。趙舒權看著少年剛才的表演,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衛景帝獨自在寢宮憎惡他又思念他的模樣。
那是他不在場的屬於衛景帝的“個人獨白”,趙舒權卻仿佛在今天得以窺見。
楊放導演忽然說:“對了,賀珣、曹瑞,你們兩個能現場來一段對手戲嗎?我想看看你們的CP感。”
趙舒權瞬間瞪大眼珠。CP感?什麼CP感?要怎麼看有沒有CP感?
曹瑞沒什麼反應,不知聽沒聽懂CP感的意思。不過趙舒權覺得他大概率是知道的。身邊跟著薑小芬那麼個八卦小天使,要想不知道也難。
少年不動聲色,倒讓賀珣尷尬了。影帝露出明顯不自然的笑容:“哈哈、對手戲啊。要……現在嗎?我沒準備,擔心影響曹瑞的試鏡。”
楊導很來勁:“沒關係,曹瑞的試鏡已經過了,我純粹是想確認看看。要是CP感不足,你們最好在開機前想辦法好好培養一下。”
趙舒權感覺自己的毛炸了又炸,頭一次看賀影帝不順眼起來。當初選角陳維嘉,不知怎麼的,他在一眾實力派青年男演員中一下相中了賀珣,覺得他各方麵都合適,真沒想過有一天會後悔。
楊導堅持,曹瑞沒有反對,賀珣隻好答應,接過了工作人員送上的劇本。
楊導挑的這場戲是陳維嘉與謝清允的初見。
少年天子剛剛被太後責罰,散發赤足、失魂落魄地離開太後寢宮,恰恰與應招入宮覲見太後的陳維嘉迎麵撞見。
陳維嘉驚豔於皇帝的美貌,錯愕於他的無力,心頭隱約浮現的欲望,宛如一粒被灑在心田的種子,悄悄萌發而不為人知。
謝清允痛恨太後的跋扈專權卻又無力對抗,麵對嶄露頭角的青年武將感到無地自容,隻看了一眼便不再看。
一眼,日後萬劫。
曹瑞演得很好,又恨又氣又羞又惱的表情和肢體動作表達很到位。
賀珣有點放不開,但也馬馬虎虎大概演出了那個意思。
唯有趙舒權幾乎掰斷了放在桌上用於記錄的鉛筆。
59、誰讓你們炒CP了
#《曇華戀》主演官宣#
#天元啟用新人出演謝清允#
#賀珣曹瑞試鏡#
#珠玉CP#
一個個詞條在熱搜上飄著, 每一條下麵都是無數粉絲的留言討論,占據了整整一天的微博熱度,甚至直接壓掉了某老牌一線大咖的離婚傳聞。
大咖的經紀人打電話給趙舒權, 千恩萬謝,表示這個人情自己這邊記下了。
趙舒權不置可否,領了這份順水人情。
他的熱搜不是為大咖做人情的,也沒刻意挑選時間點。不過既然對方願意認領,自己當然不介意。
宣發計劃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除了那個刺眼的#珠玉CP#。
這個CP名是因為有個粉絲吹捧賀珣和曹瑞在試鏡對手戲中“珠聯璧合、郎君如玉”,被瘋狂轉發, 很快就成了CP名。
趙舒權很生氣。他跟曹瑞還沒有CP名呢,竟然被賀珣搶了先!
啊不對, 他跟曹瑞沒人磕CP,人人都說他是大佬包養小明星、仗勢欺人。
“配一臉!演得真好!”
“這孩子不止古琴彈得好, 演技也在線啊!真的是素人出身嗎?”
“好期待兩人定妝照!這不得美死!”
“賀總的對手戲演員總算遇上個配得上他的!這對CP姐姐站定了!”
“不是我爬牆,寧冠臣真的比不上……”
看著嗨翻的粉絲瘋狂刷屏, 趙舒權牙根咬得咯咯作響,心裡火冒三丈。
什麼鬼?什麼珠玉CP?這麼快就有了CP名,粉絲就開始磕起來了?賀珣的粉絲不是女友粉居多嗎?之前不是還抵製他出演耽美電影嗎?女友粉磕什麼男男CP!
他安排試鏡片段流出是為了給電影造勢、給曹瑞攢口碑,可不是為了讓他的曹瑞跟賀珣炒CP啊!
“哢”的一聲,手裡的普通辦公用某光牌水筆又斷了。
趙舒權:“嘖。這筆的質量真不行。”
生著悶氣的趙總打內線給外間的李鑒,讓他把馮楓叫來。
金牌經紀人不到十分鐘就來了:“總裁找我有什麼事?”
趙舒權抬了下眼皮, 問:“曹瑞呢?今天什麼日程安排?”
馮楓沉默片刻, 打開ipad備忘錄:“一大早就去戲劇學院上課了——今天是台詞特訓課, 老師是從中央戲劇學院請來的特邀教授, 隻有今天上午有空,機會難得。薑小芬跟著, 我就沒去。”
趙舒權點頭。馮楓繼續彙報:“上完課之後我安排他跟教授還有戲劇學院的老師一塊吃飯,到時候我也會去。總裁放心,不會讓曹瑞喝酒。下午的時間空下來讓曹瑞休息一下。晚上戲劇學院有表演大課,要上課到九點多。”
“看這個安排,那位教授下午要回去是吧?安排得不錯。讓他多接觸學院派,以後的路才能走長遠。看來我說過讓曹瑞走實力派路線,你是聽進去了。”
馮楓微微一笑。事關真金白銀的股權、還有自己在公司的地位,她也是很努力的。
“正好有件事想要跟總裁彙報。”她說,“周三那期‘國風新曲’的節目播出之後,效果您也看到了,正好疊加《曇華戀》官宣,熱度大爆。當時一塊上節目的製作人找我們,問曹瑞有沒有意願參演國風音樂會。”
趙舒權劍眉一挑:“詳細說說。”
馮楓大致解釋了一下。《國風新曲》錄製現場,評委之一的音樂會製作人就跟馮楓互相留了聯係方式。節目播出後靠著曹瑞的古琴技藝和現場懟寧冠臣,迅速出圈,狠狠在國風愛好者當中刷了一波存在感。音樂製作人手上剛好有一台演奏會,希望能讓曹瑞作為嘉賓出場。
“……時間是半個月後,在藝術中心的音樂廳連演兩晚。門票賣得還可以,再加上一些贈票,場麵不會很難看。我們作為特邀嘉賓出場,可以有一首獨奏、一首合奏。”
馮楓邊說邊將早已準備好的相關資料放到趙舒權麵前:“這場演奏會水準還不錯,演出名單上的都是在民樂界小有名氣的青年演奏家,定位也合適。就是出場費給不了太高。”
“沒事,現階段價錢都是次要的。這機會還不錯。國風這波流量雖然小眾,卻是曹瑞的個人特色,我覺得有好好開拓的價值,不能輕易放棄。”
趙舒權看完資料看馮楓:“他的演技你們看到了,有目共睹,很有爆發力。能把戲演好,又能把古琴彈好的,據我所知目前娛樂圈還沒有吧?”
“我讚同總裁的看法。那我繼續跟對方談下去了。時間很緊張,對方也希望儘早確定,才能繼續做相關準備。”
趙舒權“嗯”了一聲:“給我留幾張前排票。兩場都要。”
“這當然,不用總裁吩咐的。”
趙舒權的嘴角微微浮現出一抹笑容,似乎已經進入了觀看演奏會的臆想狀態。馮楓看到了也隻好假裝沒看到。她接下來要說的事才是今天最大的難題。
“總裁,還有一件事。”金牌經紀人輕咳兩聲,“定妝照昨天拍完,片子發給楊導和宋總看了,那邊很滿意,後期已經開始製作了。按照計劃,這部戲準備八月底開機,現在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楊導希望……”
“希望什麼?”趙舒權詢問明顯變得支支吾吾的經紀人。
“希望……能夠讓幾個主演提前一個月進組,進行集中訓練。”
果然趙舒權皺起了眉頭:“提前進組乾什麼?我為什麼安排八月底開機?七八月正是最熱的時候,拍古裝多辛苦啊。”
馮楓解釋:“導演說不帶妝,就是一些儀態、舉止之類的訓練,熟悉劇組氛圍。曹瑞畢竟是第一次拍戲,導演的意思,可能還是有點不放心。”
趙舒權沉默片刻:“那也行吧,楊導願意下功夫,我們也該配合。”
見總裁沒有多想,馮楓心裡一鬆,趕緊問:“總裁還有彆的事嗎?”
趙舒權像是突然想起來:“集訓的話,賀珣也去嗎?你剛才說‘幾個主演’,不是隻有曹瑞一個人吧?”
馮楓鎮定地微笑:“是的,楊導希望賀珣、高湛、最好阮景都能參加這個集訓。目前隻有阮景的檔期無法確定,賀珣和高湛都同意了。”
趙舒權的臉拉得很長、很難看。
馮楓心想,其實楊導的原話是“曹瑞那孩子第一次演這麼複雜的感情戲,至少要讓他先跟賀珣熟悉起來。年輕人住在一起、多接觸接觸,感情自然就上來了。”
她哪敢跟老板說實話啊!
趙舒權的聲音又冷又沉:“到時候再說吧,我讓阮景的經紀人儘量協調一下。不過這個什麼‘珠玉CP’是怎麼回事?我沒讓你們去炒作曹瑞跟賀珣的CP吧?”
來了!馮楓暗暗地想。總裁憋了好幾天,終於是憋不住了。
她冷靜地回答:“總裁,粉絲要怎麼解讀,我們是無法控製的。不管BG還是耽美,兩個主演組CP宣傳都是常規操作。我們還沒宣傳,賀珣的粉絲和原作粉就自動自發磕了起來,我們高興還來不及,不可能攔著不讓吧?”
趙舒權麵無表情,一聲不吭。
馮楓想起這兩天薑小芬的八卦神情,暗搓搓跟她打賭:“總裁一定會吃醋!一定會找茬乾涉!你等著吧!”
真特麼神預言!薑小芬就該去拜那個“隻說真話”的大狗仔當師父。
嗒、嗒、嗒。
趙舒權修長的手指有節奏地輕叩辦公桌,盯著電腦屏幕。
憑借多年共事的經驗,馮楓知道這是總裁準備“發大招”的前奏,搶先開口:“總裁,現在換掉賀珣已經來不及了。要賠很多錢,也會嚴重打擊粉絲,搞不好會被全網抵製。總裁也不想讓這個項目失敗收場吧?”
手指輕叩的輕響戛然而止。趙舒權緩緩抬眼看向馮楓。
“……”
強大的威壓讓馮楓的心跳都漏了幾拍,全靠多年在娛樂圈摸爬滾打的經驗撐著:“總裁,其實換誰都一樣。劇本您也看過的。”
趙舒權死死盯著馮楓看了半天,還是那句:“到時候再說吧。”
走出總裁辦公室時馮楓發現自己後背出了一大片冷汗。路過秘書辦公桌,李鑒用略帶同情的目光看著她。
她看李鑒也覺得同情。自己不過是偶爾商討一下工作,李鑒可是沐浴在那種威壓下每天貼身待命。
秘書看似不經意般自言自語:“下次再上熱搜,總裁也許就提出自己去演男主了。你們最好提前想點辦法。”
馮楓:“……”
60、“舒權,彆走”
趙舒權坐在金碧輝煌的包廂裡, 冷眼看著曾東亮在洛城衛視台長麵前獻殷勤。台長也被他一口一個低俗的葷段子逗得哈哈大笑,喝酒喝得紅光滿麵。
這種低水平的應酬實在太無聊了。但攢局的人是衛視台長,確實不好拒絕。
好在趙舒權不喜歡這場麵, 有人喜歡。考慮到台長邀約的原因是說“商量商量下半年的綜藝安排”,趙舒權叫上了副總裁唐楊。
唐楊確實比他更擅長應付這種酒局,也更樂在其中,和曾東亮兩人包攬了台長左右兩邊的位置,一個敬酒一個夾菜, 一個奉承一個捧哏。要不是三個人都長得不怎麼樣,趙舒權簡直要用“爭奇鬥豔”“左擁右抱”來形容這場麵了。
他跟交情更好的章副台長坐在一起, 邊小酌邊閒聊。章副台很是高興,一直在說《國風新曲》好久沒這麼出圈了, 自己這個分管副台長臉上有光,總導演也興奮得不行。
“小趙啊, 就讓你們那個小夥子來做常駐嘉賓吧。我看他身上話題度很高,人也懂事, 老李快要把他誇上天了。你知道老李不輕易誇什麼人的。”
趙舒權笑:“我們曹瑞剛剛官宣了《曇華戀》,章台知道的,楊放導演拍片要求很高。我擔心接下來曹瑞的時間沒那麼自由,不敢答應啊。”
章副台長忙問:“什麼時候開機?馬上就要進組麼?”
趙舒權緩緩回答:“倒也沒有那麼快。大夏天的拍古裝戲很辛苦,效果也不好。”
副台長馬上推進:“那就先把小夥子借給我們唄!先做……兩個月,看節目效果和觀眾反響, 當然還有你們的檔期和意願。你看怎麼樣?”
趙舒權微微一笑:“行啊, 試試也好。就是我們小夥子經驗不足, 可能要李導多費心教教他, 麻煩章台多擔待些。”
章副台長喜上眉梢,趕緊跟趙舒權碰杯。
趙舒權笑著喝了這杯酒, 漫不經心似地說:“說起來,這兩天我們剛接了個演出邀請,還得感謝這期的節目呢。弦歌的小王總邀請曹瑞加盟他們公司製作的演奏會,月底在藝術中心,讓我們受寵若驚。”
章副台長“哦?”了一聲,哈哈大笑:“看來我們這個平台還是有點用的嘛。國風音樂這幾年雖說關注度比以前好多了,距離發揚光大還是差得遠。歸根到底,還是缺少出圈的作品,缺少好的藝術家尤其是年輕藝術家。我跟老李做這檔節目也是因為我們都真心喜歡這塊,想要借助這檔節目發掘人才。”
趙舒權舉杯敬副台長:“章台和李導都是有追求的人,我很佩服。我覺得發掘出來的人才,後續怎麼包裝、怎麼運營也很重要。這方麵我小有經驗,章台如果有興趣的話,咱們可以另找時間探討一下。”
章副台長一拍大腿:“什麼小有經驗,簡直是你的看家本領!這事真的值得好好聊聊!發掘了人才,如果不能好好經營,還是不能真正達到振興傳統文化的目的。”
趙舒權微笑:“借由我們家藝人常駐節目的機會,天元確實可以參與開發這塊。”
兩人約定改天找個安靜的場合詳聊,趙舒權湊到章副台長耳邊輕聲詢問:“上次跟您聊過的,下半年我們想做的那檔節目,不知……”
副台長特意瞥了一眼台長,聲音壓得很輕:“那個啊,我還沒好意思跟你說,前幾天的立項會上沒通過。我本來是想再爭取一下,看有沒有什麼轉機,沒急著告訴你。今天看樣子,應該是沒戲了。”
趙舒權雖感意外但不動聲色,平靜地問:“是什麼原因呢?覺得項目沒有亮點?”
章副台長小幅搖頭,聲音壓低到近乎氣音:“是星河插了一腳,把我們的提案否掉,換了他們的。台長的乾女兒是汪宇飛的粉絲,好像還是什麼站姐,這個我也不太懂……”
正說著,包間的門打開,一個年輕女孩踩著十厘米的厚底鬆糕鞋,頭發亂得像雞窩,妝濃得看不出本來麵目,挽著汪宇飛的胳膊走了進來。
汪宇飛春風滿麵,一身白色休閒裝顯得整個人青春靚麗又陽光純淨,目光在趙舒權臉上掃了一眼,眼神中的耀武揚威都快溢出來了。
趙舒權看這個場麵,心裡有數,反過來安慰心懷愧疚的章副台長:“沒關係,先把手頭上的節目做好,再找機會。”
他總算是知道今天這個酒局的主題了,說白了就是曾東亮在自己麵前炫耀,星河在洛城衛視的人脈比天元硬、麵子比天元大。
天元最近因為《曇華戀》官宣、曹瑞節目出圈、甚至曹瑞和賀珣組CP頻頻上熱搜,其實星河也沒閒著。汪宇飛官宣了今年夏天的洛城旅遊節形象大使,年初殺青的那部古裝偶像劇也即將播出,正在宣傳期,炒作、買熱搜樣樣少不了。
雙方暗暗較勁的架勢,連粉絲都看得出來,何況衛視的台長們這種老油條。
眼看台長的乾女兒和汪宇飛當著各自金主的麵眉來眼去,上演你喂我喝酒我給你夾菜的場麵,趙舒權隻覺得好笑。
洛城衛視的領導也不是一成不變的。章副台長年輕、作風又正派、幾乎沒有黑料,趙舒權看他比看台長順眼多了。
將近十點,該說的事情說得差不多,酒局也到了散場的時候。
曾東亮用他的大嗓門粵普張羅著去KTV,取得台長同意之後裝模作樣來招呼趙舒權。
趙舒權壓根不想去,也知道對方並不是真心邀請,笑著推脫:“我最近身體不大好,醫生叮囑早睡、少喝酒,沒法奉陪了。”
章副台也不想去,借口明天一大早還要去市裡開會、今天不能喝太多酒。曾東亮順水推舟,邀請了唐楊。
汪宇飛的目光時不時落到趙舒權身上。飯桌上他幾乎沒跟趙舒權說過話,此刻卻忽然笑著當眾說:“趙總這麼年輕,身體就不好,聽起來真像是什麼借口呢。”
趙舒權挑眉,見汪宇飛毫不示弱地瞪著自己,簡直要把“有恃無恐”四個字寫在臉上了。
他笑了笑,沉聲說:“怎麼,需要我把病曆拿出來給你看?飯桌上小酌幾杯還行,再喝下去真不行。到了KTV,我乾坐著,那不是掃台長和曾老板的興麼。宇飛不會這麼不體諒我吧?”
唐楊接話圓場,拍著胸脯說:“小汪今晚想喝酒的話,老唐我奉陪!”
汪宇飛盯著趙舒權,似笑非笑。在場的人也都知道趙舒權平常就不喜歡去娛樂場所應酬,調笑幾句也就過去了。
兩邊各自分開,去KTV的由曾東亮張羅,趙舒權邀請章副台長坐自己的車,章副台客套幾句欣然接受。
等著保鏢把車開過來的間隙,趙舒權接到了薑小芬打來的語音電話,開口就是顫抖的哭腔:“趙、趙總不好了,曹老師他、他出事了!”
趙舒權頓時感覺血往腦門衝,厲聲追問:“出什麼事了?人在哪裡?”
“在、在第一人民醫院……急診科。他落水了……”
丟下一句“我馬上過去”,趙舒權急急對章副台說:“抱歉、章台,曹瑞好像出了意外被送醫了,我得馬上過去。”
章副台也聽到一點,忙說:“你趕緊去,那邊要緊。我自己叫車回去就行。”
“不,您還是坐我的車回去。我先打車去醫院。咱們再聯係。”
叮囑保鏢把章副台送回家之後再去醫院待命,趙舒權打了一輛出租車,匆匆趕往第一人民醫院急診科。
路上他聯係馮楓,詢問出了什麼事。馮楓比他早一步趕到醫院,告訴他曹瑞失足落入戲劇學院的人工河道裡,所幸被及時救了上來。現在在急診留院觀察,生命體征平穩,隻是人還沒醒過來。
“曹瑞應該沒事,但是有點其它情況,電話裡解釋不清楚,總裁您還是到了醫院再說吧。”
趙舒權又立刻打給張方,同時讓出租車司機再快點。司機苦著臉說再快咱就出租車變120了,趙舒權心急如焚也隻好耐著性子麵對十點多的深夜高峰。
他想不通好端端怎麼會掉進河裡。這種大學校園裡的人工河都是給談情說愛的校園情侶準備的,岸邊黑燈瞎火,正常走路的人很少會靠近河邊。
曹瑞有什麼理由,非要在下課之後靠近人工河,還是在薑小芬跟著的情況下?
等趙舒權好不容易趕到第一人民醫院的急診科,在觀察室外的走廊上意外見到了滿臉惶恐的寧冠臣,疑惑達到頂峰的同時又有幾分隱約的預感。
哭得眼睛都腫了的薑小芬衝上來指證:“趙總,就是他!是他把曹老師推下河的!”
馮楓拉了一把:“小薑,還沒有調查清楚的事情不要說得這麼肯定。”
寧冠臣語無倫次地辯解:“不是……我沒有……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亂說!”
趙舒權感覺自己的神經砰砰直跳,厲聲嗬斥:“都給我閉嘴!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一個一個給我說清楚!”
這時寧冠臣的經紀人黃浩也趕了過來,滿頭大汗,臉色難看,上來就給趙舒權道歉說好話。趙舒權心煩意亂,止住黃浩的囉嗦,讓他一塊聽當事人怎麼說。
按照薑小芬的說法,晚上九點二十分下課之後,寧冠臣似乎早就知道曹瑞的行蹤,在教室外麵等著他們倆,說要跟曹瑞談一談、向他道歉。曹瑞本來不想談,寧冠臣纏著不放,曹瑞隻好勉強同意。
薑小芬也不知道兩人在人工河邊說了些什麼。曹瑞讓她在路邊等著,她隻聽到隱約好像有爭執,再然後聽到一聲悶響,寧冠臣慌慌張張地跑出來大喊有人落水。
嚇壞了的薑小芬和寧冠臣一起四處找人求救。幸好巡邏的保安和路過的幾個學生幫忙,把曹瑞救了上來。當時曹瑞雖然喝了不少水,人還是清醒的。反倒是送醫途中,不知怎麼失去了意識。
“該做的檢查都做了,人確實沒事。醫生說可能是驚嚇過度。”馮楓補充。
趙舒權匆匆聽完,臉色鐵青,瞪著寧冠臣,一臉要殺人的表情。
黃浩臉白如紙,一邊抹汗一邊道歉:“對不起趙總,你看這事……寧冠臣應該不會做出這種事來,可現在……”
“是不是他做的,等曹瑞醒過來不就知道了?”
趙舒權冷冷地瞥了一眼寧冠臣:“我現在沒心思搭理你。你自己想想要不要早點說實話。”
說完他轉身進了觀察室,大步走到曹瑞的病床前。其他人也都跟了進來,他根本沒心思理會任何人。
少年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臉色白得嚇人,嘴唇也是不正常的青色,雙目緊閉,長發仍是濕漉漉的。
趙舒權看到這一幕差點腿軟跪在地上。昏迷中的少年的臉,與記憶中的衛景帝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模樣刹那間重疊。
偏偏在這時,前幾天夜市的算命攤上,算命先生說過的話幽幽浮現在腦中。趙舒權差點以為自己要重溫前世的噩夢,一時間幾近恍惚。
一雙有力的手托著他的腰扶住他。張方難得正經地勸解:“第一人民醫院不是瞎混混的,這邊的醫生說沒事那就是沒事。你彆自己嚇自己。去摸摸他的頭,跟他說說話。”
趙舒權沉默著,緩了好一陣才走到曹瑞身前,伸手摸上少年的額頭。
溫熱。
他又摸了摸曹瑞的臉、脖子,拉起他的手摩挲了幾下,皺眉看向張方:“你來看,他好像在發燒!”
張方趕緊上前查看,有點吃不準:“好像是有點低燒的樣子,但應該不是真的發燒,可能隻是身體的應激反應……”
“不行,我還是叫急診的醫生來看看!”
趙舒權轉身想走,忽然感覺手腕被輕輕拉住了。
他回頭,驚喜地看到拉住自己的是曹瑞白皙修長的手。
“瑞兒!”他喊了一聲撲上去,隨即發現躺在病床上的曹瑞眼睛仍然緊閉。
少年聲音微弱,帶著明顯的顫抖,猶如夢囈般低語:“彆走……舒權……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