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方覺得任何人被曹瑞用這樣的眼神看著、用這樣的口吻說話,都不會再責怪他什麼,趕忙說:“沒有沒有,挺合適的,我正好來看看你,給你做個評估。聽說你們是封閉訓練,不方便隨意出去。”

曹瑞邊從床上爬起來邊抱怨:“趙先生非要我臥床休息,麻煩您幫我證明一下我早就沒事了,可以參加正常的訓練課了。”

張方嘴上答應著,暗地裡對趙舒權擠眉弄眼。

趙舒權邊瞪他邊催促:“那你快點。他現在是不發燒了,可是昨天確實有三十八度以上的體溫,喉嚨也有點疼,嗓音比平常沙啞許多。基地旁邊那個小破醫院說沒事,多喝水多休息就好了,連藥都不肯好好開。”

張方無語地接過李鑒遞來的驗血報告,確認“小破醫院”並沒有誤診,血檢結果的確沒有反映出有炎症。顯然,“病人家屬”反應過度了。

“要不這樣,老趙,你跟李秘書先去忙彆的,我跟小曹單獨聊聊,好不好?”

曹瑞搶先回答:“好呀。我正想這麼說呢。行麼,趙先生?”

張方看著趙舒權在曹瑞期盼的目光中勉強點頭,心裡知道趙舒權是真的“完了”。不管表白有沒有被接受,他這輩子都要栽在這個來曆不明的少年手裡了。

難怪,趙家大哥叮囑他,想辦法弄清楚曹瑞對趙舒權的真實心意。趙欣肯定也看出弟弟“沒救了”,想著是不是還能儘力搶救一下,至少不能讓結果太糟糕。

不過張方不太確定,曹瑞是不是願意跟自己說實話。

等房間裡隻剩下他跟曹瑞,他坐在趙舒權剛才坐過的椅子上,拿出醫生的專業態度,先是詢問了曹瑞的身體狀況,沒想到少年直截了當地把事情告訴了他。

“那天我在陽台上待了太久,後來又哭了很久,所以可能是太累了。”少年有點沮喪,“是不是就像醫生你之前告訴我的那樣,我的免疫力比普通人要差一些啊?”

張方溫和地摸了摸少年的腦袋:“可能是的。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們正在給你準備的基因療法正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現代醫學這麼發達,趙舒權又不差錢,有很多辦法可以解決以前解決不了的一些難題。”

曹瑞的眼神意味深長:“張醫生,趙先生不差錢,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張方頓時有些尷尬。他在曹瑞麵前不能像麵對趙舒權那樣肆無忌憚,隻好顧左右而言他:“這個……我是說,我們醫學中心都是在老趙他們這樣的捐贈者支持下……”

“張醫生,趙先生跟你說過嗎?他向我表白了。”曹瑞打斷了張方。

張方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本能搖頭,又尷尬僵住。迎著少年審視的目光,他最後隻能承認:“我剛才在樓下遇到了趙大哥和阮小姐。趙大哥告訴我了。”

曹瑞聞言,臉上流露出一絲慚愧的神色,垂下了頭:“是啊,趙大哥一定也很擔心吧。我……實在是很糟糕的人。”

張方的醫生血脈立刻覺醒:“怎麼這樣貶低自己呢,小曹?就算趙舒權跟你告白,可你並不一定非要接受。麵對任何人的感情,你都有接受和拒絕的權力。不是他告白你就一定要答應的。那叫道德綁架。”

曹瑞輕輕咬住嘴唇,輕聲說:“不是的、張醫生,是我……是我逼趙先生的。我受不了他先前那樣,不肯說實話,也不願意跟我撇清關係。我隻是想弄清楚,他到底想要我怎樣來回報他。結果……”

“結果他說了什麼?”張方半是專業半是八卦地追問。

曹瑞遲疑了許久,聲音更輕更低:“他說他愛我,想要……一輩子跟我在一起。”

媽呀!這根本就是求婚嘛!!

張方用醫生的專業靈魂拚命壓製作為趙舒權朋友的八卦之心,強裝鎮定:“即便如此,你也不是非要接受。你應該遵從自己的心意,並且,無論你做出這樣的回應,都沒有人可以指責你。”

“可他對我那麼好……”

曹瑞的雙手死死揪著床單。

“他對我那麼好,我逼他表白,卻隻是想拒絕他……”

張方張了張嘴,沒法再假裝醫生了:“為什麼?你不喜歡老趙,急著跟他撇清關係?”

曹瑞搖了搖頭。

張方想了想,試探著詢問:“所以你還是顧慮你夢裡出現的那個人?你覺得那人是你以前的……愛人。你不願意接受老趙的感情,是因為不想背叛那個人,是這樣麼?”

曹瑞沉默片刻,低聲說:“我本來是想著,趙先生說出了他的心意,我就可以拒絕,讓他不要再對我這麼好了……”

張方忍不住笑了:“老趙那頭犟驢一定是說,他不在乎吧?彆理他。他願意對你好,你就隨便他唄。話都說清楚了,你又不吃虧。”

曹瑞抬起頭,愕然看著張方:“可是,那樣我不就成了……‘渣男’?這樣不太好吧?你就不能……幫我勸勸他麼?”

“勸他什麼?勸他說天涯何處無芳草,不要在你這一棵樹上吊死?”張方笑得輕鬆起來,“不可能的,感情這種事,彆人勸不了。尤其是趙舒權,我老早就發現,他執著的事不多,可一旦遇到就絕不會聽勸。”

他握住了曹瑞的手,誠懇地說:“不過你放心,作為趙舒權的朋友、作為你的主治醫生,我會密切留意他的精神狀況,不會讓他因為情場受挫而走上犯罪道路,做出傷害你的事。倘若有這個苗頭,你隨時聯係我!”

曹瑞瞪大了眼睛:“你是說強|製|囚|禁|小|黑|屋……之類的嗎?”

張方:“……你的思想也有點危險啊,小曹……”

曹瑞反手握住了張方的手:“如果有一天我突然失聯,你會想辦法救我嗎,張醫生?”

張方:“……我會……”

想了想,他補充道:“不過說句實話,作為多年老友,我還是相信趙舒權的人品的。”

曹瑞忽然笑了:“其實我也相信他的人品。所以,才覺得自己更像一個渣男。”

86、做不到

“有沒有什麼辦法, 能讓他儘快恢複記憶?”

趙舒權攪動著咖啡,見張方認真思索的樣子本以為能有什麼正麵反饋,沒想到對方滿臉認真地反問自己:“要麼, 試試電擊療法?”

趙舒權差點把咖啡潑張方臉上,全靠素質管住手,臉黑如鍋底:“你是想找死?他是失憶又不是精神失常!”

張方舉手求饒:“彆生氣、彆衝動,趙總。我說的電擊療法不是你在電視看到的那種,你那叫刻板印象。動物實驗表明, 通過對大腦施加精密的電流脈衝,有助於激發大腦的活力, 對於許多腦部疾病的治療可能產生正麵影響。”

趙舒權的臉色並未好轉:“聽聽你自己說的話,有一句是能確定的麼?”

張方認真搖頭:“沒辦法, 不可能百分之百確認什麼。人類的大腦是非常精密、複雜、而又玄妙的係統,以我們現在的科技水平, 我們仍對腦科學知之甚少。”

儘管預想到了答案,趙舒權還是感到非常失望。

張方試圖安慰他:“我唯一能告訴你的好消息是, 他腦中的血塊已經完全消散,最近兩次檢查顯示一切正常。這表明他的記憶或許有望恢複。你再耐心一點吧。不是連等人一輩子這種話都說出來了麼。”

趙舒權狠狠警告:“彆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該說的,彆跟我哥瞎說。”

張方立刻露出心虛又震驚的矛盾表情,大聲喊冤:“我什麼身份啊?咱仨都是一塊長大的,我一直把你哥當成自己親哥啊!你高二那年發神經,各種疏遠我, 弄得好像世界多麼對不起你!要不是有大哥陪著我, 我早就撐不下去了!”

“……”趙舒權一口氣沒上來, 總覺得事情從張方的狗嘴裡吐出來好像哪兒哪兒都不對勁?是他錯覺麼?

“仔細想想, 你跟我哥也許才是親兄弟。”一樣的狗嘴吐不出象牙。趙舒權狠狠吐糟:“你要不要跟我哥去驗個DNA?”

“不了。”張方嬉皮笑臉,“萬一驗出來是真的多不好呀。”

趙舒權懶得搭理張方, 見對方擺出一副正經的臉,往自己麵前湊了湊,一臉憋了很久終於鼓起勇氣的樣子:“我說老趙,我聽來聽去那個意思,你現在這個狀態……應該叫備胎吧?”

趙舒權:“……”

“或者、替身?”張方滿臉難以啟齒的尷尬表情,“應該是吧?人家心裡有人,人家已經拒絕你了,你非說要等人家、不肯死心,你這不是……狗血電視劇裡惹人厭的男二?”

“咣”的一聲,咖啡勺很用力地和咖啡盤來了個親密接觸。趙舒權盯著張方一字一頓地說:“你可以回去了,張醫生,趁我這個舔狗男二還沒變成黑化男二之前!”

張方笑得討好而卑微,抬手擦了下腦門上不知是否真實存在的汗:“我是該回去了,醫院還有很多事。不過你能開玩笑說明事情還可控,我不用擔心回去的路上被人暗搓搓乾掉。”

趙舒權冷著臉沒有回應。

張方躊躇片刻又不知死活地開口:“我說真的,老趙,你至於嗎?我知道曹瑞長得是真好看,可……你在娛樂圈哎,還缺長得好看的小孩麼?人家都說了心裡有人,你就不能尊重一下人家?”

趙舒權平靜地喝了一口咖啡,覺得張方好像有點格外多話。他本來不願意跟人解釋自己和曹瑞的事,轉念一想,通過張方讓哥哥和曹瑞本人了解自己的心意,未嘗不是一條捷徑。

他故意用嘲諷的表情看對方:“真膚淺。你以為我喜歡曹瑞是因為他長得好看?當然,他確實長得非常好看,跟你們這些凡夫俗子沒有可比性。”

張方:“……”

“我跟曹瑞的事不是你們任何人能理解的,你們也彆白費心思了。我這輩子都隻會認定他一個人。隻要他恢複記憶,他就能明白我的心意。如果一輩子恢複不了,我就等他一輩子。反正記憶恢複不了的話,他也找不到他記憶中的那個人。我願當一輩子的備胎是我的事,跟其他人無關。”

張方目瞪口呆張了張嘴,下意識地追問:“那他要是沒恢複記憶但是喜歡上彆人了呢?”

“搶回來。”趙舒權毫不猶豫地回答,“公平競爭,我不信能有人比我更適合他。”

張方忽然想起從醫院小護士們口中聽來的一句話——不怕他有白月光、就怕他的白月光死了。

曹瑞的白月光死沒死他是不知道,但從效果來看也差不多。他不免對趙舒權充滿了同情,也對趙欣感到壓力山大。

趙欣雖然嘴上不肯承認,實際上比誰都關心趙舒權,肯定是不願看到弟弟一輩子守著一段得不到回應的單相思無法自拔。

而自己作為趙舒權的“開襠褲之交”,當然也不想看到那樣的結果。

趙舒權放在桌上的手機跳出信息提醒,他看了一眼,對張方說了句“他們下課了”,抬手招來餐廳服務員,詢問預先下單的甜品準備好沒有。

服務員笑容可掬地表示後廚現做的法式焦糖布丁和紅豆大福已經準備好,隨時可以出餐。趙舒權吩咐等會人來了就上餐,同時叮囑要溫水不要冰水。

十分鐘後,曹瑞出現在餐廳,精致的臉上是明顯沮喪的神情。跟在他身後的助理薑小芬也是小心翼翼,話都不敢多說一句的樣子。

趙舒權立刻起身迎上去,將曹瑞帶到餐桌前坐下,堂而皇之搶了服務員的工作。

張方十分無語地看著趙舒權完全無視自己和周圍其他人的存在,為曹瑞拉開凳子、遞上手帕,輕聲詢問對方是否累了、要不要回房間休息。

翻白眼的張方不小心和薑小芬視線交彙,立刻交換了心照不宣的眼神。

“那個,老趙、小曹,要是這邊沒什麼事的話,我回去了。”張方識相地主動起身道彆。

如他所想,趙舒權隻說過幾天會帶曹瑞去醫院複診,完全沒有挽留的意思。薑小芬也乖巧地說:“趙總,那我送張醫生出去?”

趙舒權頭也沒回地丟來一句“幫張醫生叫個車”,張方覺得已經是自己能夠得到的最大禮遇。

他與曹瑞那個活潑的小助理見麵次數不算多,卻對小姑娘印象深刻。走出餐廳,兩人再次交換了彼此都懂的眼神,張方問薑小芬:“剛才上課不順利嗎?小曹好像不高興的樣子。”

“對戲失敗了,曹老師很沮喪。”薑小芬聳了聳肩,“不過有趙總呢。咱操什麼心?”

“說的也是……”

張方想起趙舒權的舔狗表現就感到一陣惡寒。也不知他哪裡來的麵子,能讓餐廳給他準備現做的甜品,還要在規定時間做好出餐,真是……

哦對了,這座影視基地就是他們家的產業……

淦,有錢人!

所以讓趙舒權這樣的人說出等待一輩子的話,那個少年到底是什麼來頭,張方也不由地好奇了。

要不,瞞著趙舒權,試一試電擊療法?

完全不知道張方起了什麼心思的趙舒權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曹瑞身上,用精致的甜品引誘少年轉移注意力,慢慢說出了沮喪的原因。

“……剛才討論完劇本,大家狀態都不錯,情緒也很到位,導演就說讓我跟賀珣試一試對手戲。”

曹瑞含著勺子,看了一眼趙舒權。

“就是謝清允同意讓陳維嘉成為自己的入幕之賓……那場戲。”

趙舒權努力回想了一番,想起那其實是一場激情戲。那場戲在劇本中是以回憶形式展現的,陳維嘉得到少年天子的允許之後,第一次在寢宮過夜。

他心裡很不是滋味,有心想問具體情況,又想起剛才張方說自己是惹人厭的男二,再想起自己對曹瑞的承諾、說過不會給人太大壓力,忍了又忍,什麼也沒問。

曹瑞深深地歎了口氣,有一搭沒一搭地用勺子戳弄布丁:“怎麼辦啊,趙先生,我真的沒辦法跟賀珣在鏡頭前接吻,更彆提演床戲了。我本來覺得自己已經準備好了,可是剛才他靠近我的時候,我還是下意識地推開了他……”

趙舒權筆直地坐著,全身僵硬。他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總不能鼓勵曹瑞,讓他大膽去親賀珣吧?

大概是他太久沒反應,曹瑞微微皺眉看向他:“你怎麼不說話?算了,我跟你說這個可能本來也不合適。我還是回頭去找高老師請教一下吧。”

趙舒權心頭一緊,脫口而出:“彆找他!我可以教你!”

曹瑞“啊?”了一聲,先是不解,片刻之後反應過來,臉頰肉眼可見地漲紅了。

趙舒權欲蓋彌彰地解釋:“你知道我以前做過導演,在歐洲拍的片子還得過獎,所以我也可以教你一些表演上的技巧……”

“才不是呢。”曹瑞小聲說,“你心裡知道自己是什麼意思。”

趙舒權想自己反正也豁出去了,索性大膽地握住了曹瑞的手,抱著被拒絕的覺悟提議:“曹瑞,你想不想試一試,約會是什麼樣的體驗?”

87、彆學趙舒權

賀珣盯著微信對話框裡的圖片, 覺得心情很不爽。

一張明顯的偷拍照片,拍到的是趙舒權進入曹瑞房間的那一瞬,抓拍時機非常好, 兩個人的臉拍得也很清楚,顯然是專業人士用專業設備拍下來的。

微信裡,發照片給他的經紀人還在叮囑他:小心點,彆被人拍到你跟曹瑞有什麼。這小子絕對不簡單。

賀珣明白經紀人的意思。照片是在影視基地的酒店內部被拍下的,說明有狗仔混進了酒店裡。而拍攝時間在深夜, 更表明這個狗仔相當執著,就是盯著趙舒權和曹瑞, 一定要拍到兩人有點什麼的。

能有這種執念的,賀珣覺得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就是前段時間爆料趙舒權包養卻被整了一頓的“隻說真話”。看來那人並沒有放棄, 一直在暗中蹲新料。

被這種死纏爛打的狗仔盯上隻能說倒黴。

他問經紀人照片到底什麼情況,經紀人回答說最近在圈子內部流傳, 並沒有爆料捅出去,所以社交平台暫時風平浪靜。經紀人隨即強調鑒於《曇華戀》這部片子特殊的感情線, 讓他格外小心,同時轉變宣傳策略,強調跟曹瑞關係不錯但不是片中那種感情。

“阿珣,你走到今天不容易,彆因為同性緋聞毀了前途。再說你的粉絲裡本來就有不少女友粉,她們肯定不接受。”

心裡不爽的賀珣不鹹不淡地懟了回去:“那讓我的粉絲為我打抱不平, 效果不是更好?一會說要炒CP一會說要保持距離, 公司的宣傳策劃能不能有個統一口徑?”

可是懟了經紀人並不能讓他鬱結的心情重新變得美好起來。賀珣又瞥了一眼那張讓他極度不爽的照片, 把手機丟在一旁, 打了個電話去前台讓人送酒上來,剛放下電話不到兩分鐘, 門鈴就響了。

心裡想著怎麼這麼快,賀珣開了門,意外地看到曹瑞站在門外,仍然穿著白天上課時的圓領T恤和休閒褲,顯得青春可愛。

隻是對方的小臉上有一絲隱約的緊張,賀珣看得出來。

他藏住心中的不悅,一如既往地溫和微笑:“這麼晚了,找我有事?”

曹瑞輕輕點了下頭:“賀老師現在方便嗎?”

賀珣心中的不悅更甚,口吻仍是輕鬆打趣的:“怎麼突然叫起老師來了?太見外了吧。”

不等曹瑞回應,他挪到一旁讓出通路:“你方便的話就進來吧。我是無所謂。”

關上房門,賀珣指著單人沙發讓曹瑞隨便坐,給人倒了杯水:“剛燒開的。之前不知道你腸胃不好、不能喝冰水。”

曹瑞輕聲道謝,接過水杯小口抿了幾口。

賀珣看著人喝水,長長的睫毛在精致的臉上投下濃密的剪影,精致的眉眼即便是最高明的畫工也畫不出來的靈氣,心裡又酸又澀又無比惆悵。

即便他在娛樂圈摸爬滾打這麼多年,見過多少氣質出眾的前輩、青出於藍的後輩,曹瑞仍是萬千人之中令人眼前一亮的存在。

賀珣知道自己已經有段時間沒有這種怦然心動的感覺了。可惜,他想,趙舒權一定早就對這個少年一見傾心。

“這麼晚來找我有什麼事?”他主動挑起話題。

曹瑞明顯猶豫,慢慢放下水杯的同時下定決心,抬起頭凝視著賀珣。

那一眼,賀珣就明白他要對自己說什麼了。

“抱歉,賀老師。之前那次……你對我說的那件事,我一直沒有給你明確的答複。”曹瑞聲音雖輕卻十分堅定,“我想在明天休假之前,把這件事說清楚……”

心裡一瞬間有點疼,但不是很嚴重。賀珣笑了笑:“我知道了,你不用說的那麼明白。我已經知道你的意思了。”

曹瑞沉默片刻,輕聲說:“真的對不起,拖了這麼久才給你回答。我希望沒有給你造成傷害。”

賀珣擺了擺手,分不清自己是真的大度還是假裝:“傷害談不上。其實我早有預感,你可能不會答應我,否則不會拖這麼久。”

曹瑞明顯局促起來,一再道歉,解釋說自己確實迷茫過,甚至一度考慮真的試一試:“我想,如果我們是情侶,或許我就能輕鬆自然地跟你拍對手戲了……”

賀珣笑了,笑著搖頭:“要真是拍個電影就得跟對手戲演員談戀愛,那這個代價未免太高了。沒必要的,小曹。”

曹瑞忽然綻出一抹笑容:“高老師也是這麼說的呢。你們不愧同為影帝。”

氣氛稍稍輕鬆起來。賀珣知道自己也沒有什麼可以指責曹瑞的。感情的事本來就是你情我願。對方沒有欺騙自己,也沒有玩弄自己的感情,無非是不喜歡自己罷了。

可他還是覺得有些不甘心。尤其是回想起趙舒權來探班的那幾天,那兩人從一開始的彆扭到後來的順暢,他都看在眼裡。趙舒權走的時候眼神中的情意綿綿滿得都快溢出來了。那張照片的意思根本不用再向任何人求證。

“你還是喜歡趙總,是不是?”

幾乎是拋出這句話的同時,賀珣就後悔了。他不想讓自己給人的印象變成一個耿耿於懷的怨婦。

沒想到曹瑞很坦然地回答:“我可能是有點喜歡他,但我心裡還有另一個人的影子,所以,我也不能接受趙總的感情。但是他說他願意等我、繼續照顧我,等多久都可以、一輩子都可以。所以我……”

少年短暫地沉默,抬起頭誠懇地看著賀珣:“我不想用失憶作為借口,可我確實因為失憶而感到困擾。也許等我恢複記憶,我現在的做法會深深地傷害趙先生。所以,我不希望再傷害你。”

賀珣沉默片刻,安慰對方:“失憶並不是你的錯。”

但,他自己卻做不到像趙舒權那樣,傾注心血去賭一個不確定的結果,孵化一段不知是否會破殼而出的感情。

他用符合自己影帝身份的風度笑了笑,祝福對方:“希望你能早點找回記憶、找回真正的自己。也希望你好好克服感情戲這件事。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說,不用客氣。怎麼說我也是你的前輩。”

無非是一段萌芽中的感情,胎死腹中也挺好。自己不可能爭得過趙舒權。況且,沒有任何一段感情值得他冒著影響事業的風險去追求。

·

集中訓練半個月後大發慈悲的一天假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安排。曹瑞早上去餐廳吃飯,發現除了高湛還在,其他人包括導演自己都不知所蹤。

他跟高湛一塊吃飯,詢問了影帝的安排。高湛說自己沒什麼特彆需要處理的事,打算就這麼留在影視基地,閒逛一下,看看彆人劇組拍戲。

曹瑞覺得自己真的挺佩服這位影帝的超然,仿佛一個隱於俗世的化外之人。

前一天晚上他就讓薑小芬回家了,也沒告訴小助理自己的假日安排。直覺告訴他,如果薑小芬知道他答應跟趙舒權“約會”,小姑娘說不定會做出變裝跟蹤的危險行為。

曹瑞也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小助理比他自己還上心自己跟趙舒權之間的關係。每次薑小芬看見自己跟趙舒權一起做點什麼,那眼神就像是恨不得當場把他倆送進洞房。

與高湛的一切置身事外截然相反的性格,挺有意思的。

上午十點,曹瑞穿了一身低調但並不便宜的潮牌,戴好墨鏡和帽子,在保鏢的陪同下坐上趙舒權派來接他的車。

而趙舒權和他的跑車早早等在市區公寓的地下停車場。

趙舒權的衣著也比平常休閒許多,頎長健美的身材即便配上簡單的黑T恤白褲子也顯得清爽帥氣,沒有了發膠的約束自由垂落的額發增添了減齡效果,打眼一看像個男大學生。

曹瑞沒有吝嗇自己的讚美:“趙先生今天穿這樣真帥氣,顯得好年輕啊。”

趙舒權的表情自從看見他就沒變過,有點傻地笑著,似乎根本忘了人的嘴還能合攏這件事。曹瑞覺得很神奇。這人就算是這種傻乎乎的表情看起來也能讓人覺得帥,也算是得到上天寵愛了。

傻笑的趙舒權腦子還好用,準確地挑出重點:“怎麼,是說我平常很顯老麼?還有啊,今天可不可以換個稱呼?誰家約會叫‘先生’啊?”

曹瑞想了想,還沒開口又被對方堵住:“‘趙總’就更不許叫了。今天不談工作。”

曹瑞:“那……趙哥?”

趙舒權:“聽起來像在叫司機和保鏢一樣。”

現場圍觀的司機和保鏢:感覺有被內涵到。

曹瑞撇了撇嘴,小聲說:“舒權哥。不能再讓步了。”

大手落在他的頭頂,隔著帽子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腦勺,趙舒權柔聲說了句“上車吧,”算是默認了這個稱呼。

曹瑞知道對方想讓自己怎麼稱呼他,可是“舒權”兩個字,他總是在夢中呼喚那個模糊的影子,他做不到就這樣輕易地用它來代表另一個人。

雖然這實在是非常神奇的巧合。

迎著趙舒權殷切的目光,他的內心仍然矛盾不已。

他覺得自己真的很差勁,背棄了過去,又無法全身心地投入未來。

為什麼眼前這男人卻像是毫不在意?他難道真的不擔心自己恢複記憶之後讓他所有的等待與付出化為泡影?

“怎麼了,瑞兒?”

男人低沉的嗓音充滿了磁性。曹瑞猛然回過神來,恍惚中好似看到站在跑車旁的男人與夢中那個錦衣玉冠的男子身影合二為一,衝著自己伸出了手。

恍神之間,那個身影便又不見了。

曹瑞不再猶豫,握住趙舒權的手,淺笑著詢問:“我們今天去哪?”

男人不出意料地賣了關子:“去了你就知道了。”

88、我答應你

趙舒權為了今天的約會, 昨晚幾乎一夜未眠。

他壓根睡不著。

他沒想到曹瑞這麼痛快就答應了自己的約會請求,他也不在乎對方是不是明白約會是什麼意思。曹瑞給自己機會,哪怕是想上一趟戀愛實踐課, 也足夠讓他激動得幾天睡不著覺。

所以他早上破天荒地一大早叫來化妝師給自己做了妝發,否則頂著兩個巨大的黑眼圈實在有點煞風景。他也不想讓曹瑞誤會自己工作太忙天天加班。

當然,他每天晚上確實都在加班,想約會計劃想得頭禿,比做上市方案還累。

天高雲遠, 天氣很好,仲夏的陽光帶著恰到好處的熱烈, 給趙舒權怒放的心花增添了格外絢爛的氣氛。

“所以你今天到底是什麼安排,還是不肯告訴我麼?”坐在副駕駛的少年笑吟吟地看著趙舒權。

趙舒權戴著墨鏡專心開車, 隻是嘴角的笑意實在掩飾不住:“我想了很多方案,最後還是覺得第一次先不要那麼激烈。上午我帶你去看個展覽。中午訂了私房菜, 吃完飯就喝喝茶,餐廳整個下午我都包下來了。晚上我們換裝去參加燈節。你看怎麼樣?”

“你管這叫不激烈, 那請問激烈的是什麼安排啊?”曹瑞掩著嘴笑,“還有啊,什麼叫‘第一次’?我可沒答應過還有後續哦。”

趙舒權嗬嗬尬笑,不敢開玩笑開過頭。畢竟曹瑞並沒有接受自己的告白,所謂的同意約會也更像是試水。

能有個試水的機會,總比被直接拒絕好得多。

“我想過要不要帶你去遊樂園, 你還沒去過遊樂園對吧?又或者開車帶你去郊外兜風、爬山、看看古跡。或者帶你去騎馬。我們那些朋友常去的馬場在郊外, 教練和馬都很專業, 可以直接騎馬上山去玩, 肯定比你在影視基地上課過癮得多……”

“哦?”曹瑞的語調聽起來頗感興趣,“這些方案聽起來都很不錯啊。我都挺喜歡的。”

趙舒權心跳加速, 手裡的方向盤卻握得很穩,目不斜視,試探著說:“那你要是感興趣……有機會再安排?”

曹瑞“嗯”了一聲,沒有反對。趙舒權心跳更快,忍不住踩了半腳油門,引來曹瑞小小一句驚呼:“怎麼突然開這麼快?”

“……”趙舒權默默讓自己冷靜。

“對了,”曹瑞又說,“你以前還答應過教我開車呢。你不是忘了吧?”

“安排!都安排!”趙舒權差點又是一腳油門踩下去。

這哪能忘?要送給曹瑞的車他都挑好了,限量版定製色的邁凱倫,預定明年初到貨,正好作為電影殺青的禮物。

隻不過他不急於讓曹瑞知道。

曹瑞那麼聰明,他相信他應該能學會開車。萬一學不會,車子拿來自己開,也是一樣。

前世他對曹瑞的喜好了如指掌,甚至知道他會喜歡哪種類型的女子。

今生失憶後曹瑞的性格確實有點不大一樣,喜好上卻沒有太多明顯變化。趙舒權知道對方會喜歡自己今天的約會安排。

氣氛安靜的私人博物館中,曹瑞對著櫥窗中形製各異、年代久遠的古琴露出了喜愛至極的神情。

“這個博物館是我父親的一個朋友開辦的,顧教授也是名譽顧問之一。最近這個古琴展覽到下周就要結束了,我想一定要帶你來看一次。”趙舒權輕聲解釋。

私人博物館的參觀者不多,一大早更是僅有他們兩個VIP遊客。趙舒權讓講解員陪著曹瑞,邊走邊講解,自己隻是跟在後麵。

曾經曹瑞對於曆史一無所知,猶如白紙一張。趙舒權明白倘若他沒有失憶,帶著前世已有的知識,情況可能會更麻煩。

他像對待一個從未接受過現代學校教育的小孩一樣,教給曹瑞最基本的地理、曆史、人文、天文等知識,對於過於高深的自然科學就暫時擱置,隻教會入門級彆。

現在的曹瑞至少已經了解曆朝曆代的基本脈絡,並且明顯表現出了對於人文曆史的興趣偏好。趙舒權便讓他根據興趣自由學習。

自己奮鬥了十年,不就是為了在找到曹瑞的時候,有能力給他提供自由自在隨心所欲的生活?

自己的老婆自己養,他不想伸手問家裡要錢。

“這是什麼?”曹瑞指著最後一個展櫃問講解員。

講解員用專業的語調回答:“這是一床古琴的殘骸,出土於一座已經被損毀的衛代墓穴。這座位於北山的墓穴被發現時,幾乎被盜掘一空,隻留下一些殘缺不全的樂器、織物的殘片和破碎的陶瓷製品。這床古琴因為損毀過於嚴重,已經無法修複,甚至看不出它原本的用途。不過館長認為它仍然有對公眾展示的價值,因而將其加入這次古琴展。”

趙舒權看著少年凝視展櫃中黝黑殘缺的木頭,惆悵地自語:“好可惜。這床琴的主人當年一定很喜歡它吧?才會將它帶入墓穴陪伴自己,可惜……”

“漢衛時期距今有一千八百年至兩千年,許多文物都很難保存下來,尤其是容易腐爛的植物類文物。”講解員回答。

趙舒權忽然被這幾句話觸動了。

他確實知道那個時代曾經是什麼樣子。或許不如後世繁華興旺,或許不像後世那樣為人念念不忘,生活在那個時代的人們也曾經是那樣鮮活生動,在屬於他們自己的時代過著屬於自己的生活,直到被時間慢慢帶走,成為這片曆史悠遠的土地上的考古斷層之一。

然而自己卻從曆史的長河中拽出了一個活生生的證明。

那個時代曾經鮮活無比地存在過的證明,就像是一個bug一樣好端端活生生地在他麵前,能走能跳,能跟他說話能對他笑。

而他本該如同這博物館中的文物一樣,隻留下一些殘缺不全難以辨認的遺骸,甚至早就不知在什麼時候被人破壞踐踏、永遠消失。

空調的冷風忽然讓趙舒權一個激靈,渾身發冷。

曹瑞這個“Bug”會一直存在下去麼?會不會有一天也突然被“抹殺”掉,化作原本應有的模樣,塵歸塵、土歸土,永遠消失在自己麵前?

突如其來的恐懼攫住了趙舒權的心。空調充足的博物館展廳更是讓他覺得手腳冰冷,身體止不住顫抖。

他看著曹瑞的背影,不管不顧地走上前,從背後將人緊緊抱在懷裡。

曹瑞明顯被嚇了一跳,本能地掙紮:“你乾什麼呀,舒權哥?有人看著呢。”

趙舒權眼角的餘光瞄到講解員捂住了嘴。但他管不了那麼多。

懷中的身體溫熱,發香和體香充盈鼻腔,瞬間安心下來的感覺和隨後反撲的更為猛烈的恐懼交織在一起,撕扯著趙舒權的心。

“瑞兒……瑞兒……彆走……彆離開我……”

他近乎哽咽地喚人的名字,抖著手把人攬在懷裡,像是要把對方深深嵌入體內。

曹瑞起初的細微抗拒平複下來,輕輕拉住他的手腕,語調也緩和下來:“舒權哥,先放開我好不好?你是身體不舒服麼?我們先找地方坐下好麼?”

講解員也反應過來,趕緊上前:“先生,我帶你們去休息室吧。”

趙舒權沉默了很久,才覺得體內的恐懼緩緩退去,慢慢地鬆手把人放了出來。

曹瑞第一時間轉過身來,微涼的手撫上趙舒權潮熱的臉頰,目光中霎時間滿是驚愕:“舒權哥,你……”

趙舒權知道自己很沒出息地流淚了。雖然沒有很明顯,但足以讓曹瑞看出來。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害怕了。

人是他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從時空的夾縫中“偷”出來的,名不正言不順。他害怕有一天再被“收”回去。

即便不會發生那種事,萬一曹瑞的命運改變不了呢?萬一現代醫學依然對他無能為力,他這具身體隻能夠維持三十多年呢?

不管哪種可能性都足夠令趙舒權發瘋。他覺得自己不可能承受再一次失去並就此永遠失去的痛苦。

坐在博物館的休息區,喝了幾口熱水之後,趙舒權找回理智,不免懊惱自己突然失態嚇到曹瑞。

這可是第一次約會啊。

他心虛地看著滿臉擔憂的少年,啞聲說:“對不起,也許不該帶你來博物館。”

曹瑞搖了搖頭,關切地問他:“你怎麼了?到底哪裡不舒服?要不我們取消中午的預約,去找張醫生好嗎?”

趙舒權立刻否決:“我沒事了,真的。我沒有身體不舒服,就是……”

他頓住了。他無法說出真實原因,所有的痛苦、不安和恐懼就隻能自己獨自忍受,一如前世。

他摸了摸眼前人的臉,強迫自己笑起來:“我真的沒事,就是突然覺得……塵歸塵、土歸土,人生終究是如此,而你也終究會離我而去……”

曹瑞仰麵看他,似乎在認真思索著什麼。

趙舒權覺得自己有點強人所難了,虛虛地抱了人一下,輕聲說:“地上涼,快起來。我真的沒事,就是嚇到你了,我很抱歉。”

趙舒權知道曹瑞習慣了跪坐,進了休息室之後把自己扶到沙發上坐下,想也沒想跪坐在地板上,方便跟自己說話,在彆人眼裡看起來卻很古怪。

曹瑞沒有起身,忽然抬起雙臂摟住了他的脖子,輕聲在他耳邊說:“我答應你,舒權哥。我答應你。”

趙舒權的心跳幾乎停滯,難以置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他沒有追問曹瑞的話是什麼意思,也沒有預想中的狂喜,隻是緊緊地沉默地再一次將對方緊緊抱在懷裡。

站在門口進退兩難的博物館負責人和講解員已經傻了。

半晌,負責人叮囑講解員:“那是大老板打過招呼的VIP,今天你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今天我們根本沒接待過這兩位參觀者!”

89、今夕何夕

古香古色的中式院落, 熏香淡淡,琴聲悠悠,假山流水相得益彰。身穿唐裝的侍者恰好到處地解說了每日更換的“今日一茗”, 便留下趙舒權和曹瑞,悄然隱退。

趙舒權不急於喝茶,看著曹瑞品香、觀色、試飲的動作一如既往地優雅,心思早已不在茶上,卻還要借助品茶打開話題:“喝得慣麼?剛才侍者介紹過, 今天這道茶來自雲南深山,滋味有些重, 有的人可能會不喜歡。不過,卻很適合今天這個日子。”

“還不錯。入口雖然苦澀, 回甘悠長,我覺得頗有意境。”曹瑞放下杯子, 盈盈笑問:“今天是什麼日子啊,舒權哥?”

趙舒權嘿嘿傻笑:“今天是‘七夕’, 你不知道這個節日吧?”

其實衛朝的時候已經有“七夕”了,不過那時還是單純的乞巧節,牛郎織女的傳說是後世添加上去的。趙舒權就當曹瑞一概不知,興致勃勃給人講解了一番,換來曹瑞沒什麼感情的一聲“哦”,讓他略感失望。

他可是特意懇求楊導選在這天放假的。

曹瑞嘴角輕揚, 笑吟吟地說:“我還以為你要說, 今天是我們第一次約會的日子呢, 原來是給我解釋民俗來著。”

趙舒權差點被茶水嗆死, 小心臟砰砰亂跳,忍不住試探著握住曹瑞放在桌麵上的手。

“對, 你說的沒錯,今天是咱們第一次約會的日子。謝謝你答應我。”

他沒敢多嘴詢問,剛才在博物館對方說的“答應”到底包括些什麼。他覺得什麼都好。不管是答應不離開自己,還是答應自己的表白,甚至僅僅是同意了今天的約會,都讓他無比感激。

曹瑞任由他握著手,輕聲說:“是我該感謝你才是,對我一個來曆不明的可疑人物,竟然願意付出真心至此……”

趙舒權瞬間握緊了對方的手,急切地說:“你不是來曆不明,更不是可疑人物!你聽誰胡說的?”

沒想到曹瑞卻笑著追問:“是麼?那你可知我是什麼來曆?為何你如此放心大膽,不擔心被我騙了麼?”

趙舒權有點明白過來,對方在跟自己開玩笑,跟著放鬆下來,調侃道:“確實不擔心。你若想騙我,早在我公寓裡就有無數機會爬床,還會等到今天再來騙?”

少年瞪了他一眼,倏地抽回手:“怎麼,是有很多人爬過趙總的床?”

“確實不少。”趙舒權坦然回答,“不過,都被我踹下去了。最典型的就是那個汪宇飛。那人甚至還給我下藥,差點讓他得手。我真是一輩子都忘不了那種惡心的感覺。”

曹瑞若有所思地看著他,認真地說:“那是不是說明,汪宇飛……可能還挺喜歡你的?”

趙舒權翻了個白眼:“那他還是不要喜歡我了。不過說真的,瑞兒,以後你要是繼續在娛樂圈發展,一定要小心,特彆是酒會、應酬這種場合。你長得太好看了,難保有些人對你有想法。萬一我不在你身邊,一定要注意保護自己。”

曹瑞笑了:“還有一種可能是我以後不在娛樂圈繼續發展麼?我不是跟公司簽了合同嗎?不作數麼?”

“作數的,當然作數。”趙舒權趕緊澄清,“我的意思是……你以後也許可能會改變想法呢?”

曹瑞輕輕挑眉:“我覺得拍戲還挺有意思的,暫時沒有改變想法的意願。再說,你不是說這部電影一定會紅嗎?我還等著你捧我做頂流呢!”

趙舒權眉開眼笑,合不攏嘴。

以前他完全無法想象,曹瑞會用這樣輕鬆的口吻跟自己談論在娛樂圈的發展。他從內心深處擔心曹瑞不喜歡自己拉著他走上的這條路,擔心對方或許隻是為了報恩、為了還自己的人情債。

他隱隱覺得自從上午在博物館承諾“答應”自己之後,曹瑞的態度微妙地變得積極起來。

自己的突然失態沒有把人嚇跑,反而好像起到一點正麵作用,他總算真正放心下來。

作為背景音的古琴曲換了一首,曹瑞放下茶杯之後順勢換了話題:“對了,舒權哥,回頭能不能麻煩你安排人幫我把琴送到影視基地?楊導說到時會拍幾個我彈琴的特寫鏡頭放到影片裡,我想平常還是要練習一下。”

趙舒權很想說電影拍攝不像綜藝節目錄製現場,實打實需要彈奏完整的曲子,大概率也不會同步收音。不過看少年認真的模樣又不忍心讓人掃興,滿口承諾回去就安排。

兩人順勢又討論了《國風新曲》節目的錄製安排。節目組那邊知道曹瑞已經進組,做了幾期錄製方案,已經跟馮楓討論定稿,趙舒權也確認過。接下來就等跟楊導協調,找一天時間讓曹瑞去電視台一次錄完。

“連續錄製肯定會很辛苦,就算一切順利,恐怕也要從早到晚錄一整天。如果到時候吃不消,儘管讓馮楓去協調,你的身體是絕對優先的。”

趙舒權說著自己又後悔:“其實做藝人,尤其是紅了之後、一個通告接著一個通告,行程排滿,是很辛苦的。阮景經常飛來飛去連軸轉,國內國外到處跑。我哥經常跟我抱怨,回到阮景麵前卻又說全力支持人家的事業,真是個口是心非的兩麵派。”

曹瑞噗嗤一聲笑了:“趙大哥真的很喜歡阮姐姐呢。阮姐姐也說,如果婚後有了小寶寶,肯定是以身體為優先。工作是做不完的,永遠有比自己更優秀的新人湧現。最重要是自己當下想要什麼。”

他凝視著趙舒權:“阮姐姐其實很愛趙大哥。我覺得她真是個令人羨慕的人。不管彆人說什麼,她都會堅定自己的追求。”

趙舒權覺得曹瑞的眼神似乎蘊含著無限深意,不由自主地陷進了那個眼神裡,一語雙關:“其實我更羨慕我哥。”

曹瑞垂下眼瞼避開了他的視線,輕聲問:“可是你……到了這個年紀了,就真的沒有遇到過曾經讓你心動的人麼?”

“到了這個年紀”仿佛一道晴天霹靂。雖然知道曹瑞不是嫌棄自己年齡大,趙舒權還是狠狠內耗了一把。

所以說上天真是作弄人。前世他就比曹瑞大十歲,到了今生,萬萬沒想到曹瑞竟然以少年的姿態出現,還是比自己小了十歲。

合著這年齡差是怎麼都改變不了了是麼?

“我不是說你年紀大的意思,舒權哥。”曹瑞狠狠補刀,“我隻是聽小薑說過她高中時候的校園戀愛,覺得挺羨慕的。我都不知道自己讀沒讀過高中……”

趙舒權內耗之餘不免心疼。他知道曹瑞沒有過那些經曆。和同學一起打打鬨鬨,一起逃課打遊戲,放學後一起逛街一起踢球,助攻好哥們向暗戀的女孩表白……

那些經曆他都沒有。不僅前世沒有,今生也不可能再有。

“其實也沒什麼。回想起來,高中、大學都過得飛快,一眨眼就畢業了,根本不知道自己整天都在乾什麼。”趙舒權娓娓道來,“我當然也想要一段酸酸甜甜的校園戀情,可是我的青春沒有你……”

其實趙舒權的人生可以分為兩段,十七歲之前,和十七歲之後。

十七歲之前他隻是個普通的富家子弟,家境優越,家庭和睦,從小接受最好的精英教育,接觸的都是同一個圈層的孩子,在預設的軌道上按部就班地成長。

十七歲那年他差點淹死在河裡,靈魂穿越回到漢衛交替的亂世之中,進入名門武將家的公子體內,頂著彆人的名字和皮囊過了二十年,從年輕武將走到頂級權臣。

距離皇位一步之遙時,他選擇了放棄。放棄了自己在那個時代的人生,放棄了唾手可得的至尊權力,他選擇帶著所愛之人穿越時空,尋覓一線生機。

他的靈魂無縫銜接回到十七歲時的身體中,在周圍的人看來隻是昏迷了幾天,沒人知道他的靈魂已經在遙遠的時空中度過了二十年波瀾壯闊的人生。

從那以後,他就無法回到自己原本的人生軌道上了。從那以後他的人生有了一個無法撼動的目標——找到與他一起經曆穿越來到現代的前世戀人。

失憶的戀人坐在他的麵前,卻已全然認不出他,隻是因為他的一句“我的青春沒有你”而微微臉紅。

趙舒權覺得自己已經心滿意足。這人還能活著,還能像這樣坐在自己麵前,他已不敢再奢望更多。

少年朱唇輕啟,勾起趙舒權心中一絲淡淡的旖旎,隨即聽到對方輕聲說:“你的青春不是還有張醫生麼?”

“……”

張方那張愚蠢的臉從腦海中掠過,趙舒權忍不住臉都黑了:“曹瑞,我發現你……真的很懂怎麼破壞氣氛。”

曹瑞眨了眨眼睛,非常誠懇非常無辜地說:“沒有啊。我很羨慕張醫生的,能夠與你擁有共同的青春回憶。‘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注]’對麼,舒權‘哥’?”

趙舒權:“……”我是誰,我在哪,我真是來約會不是來分手的嗎?

上輩子怎麼沒覺得曹瑞這麼喜歡作弄自己!?失憶之後真的改了性子麼?

可是,也挺好的,不是麼?

比起前世那段無休止的爭執、猜忌和互相傷害的日子,現在這樣,難道不正是自己夢寐以求的“重新開始”?

看著曹瑞掩嘴偷笑的可愛表情,趙舒權忽然覺察到自己內心深處翻滾的黑暗陰影中,有一種念頭是希望曹瑞永遠不要恢複記憶,永遠以現在的模樣留在自己身邊。

90、似曾相識

曹瑞坐在化妝台前, 看到方榮和小張圍著自己忙前忙後,覺得挺過意不去的。

“真不好意思,讓你們特意跑一趟……”

他剛開口說了沒兩句話就被化妝師無情打斷:“曹老師你彆說話, 我這邊不好操作。”

他隻好歉意地閉嘴,乖乖讓化妝師神情嚴肅地在自己臉上塗塗抹抹。

方榮衝過來熱情地說:“彆客氣啊曹老師。趙總說一聲的事,您不用這麼客氣。您跟趙總滿意最重要。”

曹瑞想說自己原本以為“約會”是兩個人的事,沒想到快到晚飯時間,趙舒權忽然跟他說差不多可以換裝了。他還沒反應過來, 方榮和小張外加兩個助理、兩個化妝師,提著一堆東西, 浩浩蕩蕩趕到私房菜館,一見麵就“開工”, 拉著他開始換衣服化妝做發型。

曹瑞小小的臉上寫滿了大大的問號。始作俑者趙舒權帶著三分羞澀七分得意解釋說,晚上想帶他去參加旅遊文化節的閉幕活動“七夕燈節”, 換裝更有氣氛。

他很想說去燈節他沒意見,換裝他也沒意見, 但可不可以不要弄得這麼正式?還麻煩了一堆人特意跑過來,給人家付加班工資了麼?

方榮一邊陪他聊天一邊絮絮叨叨跟他說趙舒權多麼慷慨大方、多有商業眼光。他的漢服小店拿了趙舒權的投資之後接受了對方的商業建議,抓住國風旅拍的風口,線上線下同時發力做宣傳,竟然成了洛城口碑最好的旅拍店家之一,狠狠吃了一波國風潮流的紅利。

“我那個小店現在員工多了三倍, 正在籌備開第二家連鎖門店, 趙總已經幫我們把關過選址了。遇到趙總之前, 我做夢都不敢想還能開出第二家店!曹老師你真是我的貴人啊!”方榮越說越興奮。

曹瑞想笑但被化妝師按著肩仔細畫眼影, 隻能微微扯動嘴角。其實他也很感謝方榮,更感謝崔文翰, 在自己最艱難最無助的時候伸手拉了自己一把。

等化妝師好不容易放過他,他對方榮笑了笑:“趙總做投資也不是做慈善。店鋪能成功拓展業務,主要還是方老板自己的努力和能力。”

小張噗嗤一聲笑了:“他哪有什麼能力,還不都是趙總教他的?趙總說,好歹也是用了曹老師肖像權的店鋪,不想太磕磣。”

曹瑞明顯感覺自己的心湖像是落入一顆小石子,泛起了層層漣漪,一圈一圈地擴散開來,比從前更明顯、更難以平息。

他沒有做任何回應,用平靜的表情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在化妝師的精心雕琢下變得愈發完美精致,宛如一件精美的藝術品。

鏡中的這個人,到底是誰?

他是曹瑞,可他也隻知道這個名字。在這個名字背後,屬於每一個人獨有的、構成每個人獨一無二人生的“數據庫”,對他來說是缺失的。他雖然知道自己是誰,但又對自己一無所知。

這個人、這張臉、這個名字,到底是誰?為什麼會讓趙舒權那樣的人,為了自己付出這麼多,事事處處為自己著想?難道真的是所謂“一見鐘情”?

這張臉有這樣的價值麼?

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倘若用趙舒權看中自己的皮相來解釋這一切,竟讓他感到冒犯了對方。他覺得趙舒權不是那麼膚淺的人。

他太過出神,完全沒注意到化妝師什麼時候結束工作,回過神來看到方榮和小張圍著自己,兩張臉都興奮地發紅,瘋狂誇讚他的顏值。

這副皮囊確實不錯,他自己心裡有數。聽著其他人的稱讚,他反而會在心底黯然神傷,竟想不起自己這身骨血承繼何人。

天地蒼茫,莫過於意識到自己孑然一身、無人相識。

門口傳來一陣驚呼,他聽到方榮用誇張的語調大呼小叫:“趙總你穿這身也太帥了吧!曹老師你快看快看呀!”

他知道趙舒權也換裝去了,也挺好奇那人會給自己挑選什麼樣的古裝、會穿出什麼樣的效果。趙舒權身材健美高挑,寬肩窄腰腿又長,天生衣架子,臉也帥氣英武,穿什麼都不會難看。

可真正看到的那一刻,曹瑞還是不由自主摒住呼吸。

長身玉立的男子頭戴平巾幘、身著紫色過膝衫、白色大口褲褶、穿厚底靴,整個裝扮風度翩然、又透出乾練果敢的氣質。

方榮還在喋喋不休:“本來這衣服的式樣太冷門了,我還擔心效果不好。其實效果還是要看什麼人穿!”

曹瑞沒有餘暇接話,一雙眼睛筆直盯在趙舒權身上,在自己都沒有覺察的情況下緩緩站了起來。

男人臉上掛著笑,還有肉眼可見的緊張和期待,走到他麵前放慢腳步停了下來,輕聲問他:“這是衛朝武將的戎裝常服。覺得怎麼樣?我穿這樣好看麼?”

他說不出話,連點頭都覺得僵硬,隻是死死盯著對方,怎麼都挪不開視線。

這到底是什麼感覺?

為什麼這身裝扮讓他感到非常熟悉?

頭疼。

一絲隱隱的疼痛從腦海深處慢慢浮現,逐漸變得清晰。他忍不住皺起眉頭,抬手按住了自己的額頭。

下一刻,男人已經快步上前扶住了他,急切地問他怎麼了。

“沒什麼。”他不想叫人擔心,順勢抓住男人的手腕,抬起頭衝對方微微地笑。

“我沒事,舒權哥。你做什麼要穿這麼高的鞋?為了故意顯得比我高麼?”

男人略有些慌亂和緊張的神情毫無遮掩地落入眼中,他看著,莫名覺得滿心歡喜。

他喜歡看他宛如情竇初開的大男孩一般,在自己麵前帶著點緊張帶著點羞澀,卻又拚命想給自己留個好印象,努力想要表現出從容鎮定的模樣。

這份歡喜、這份喜好,究竟是對眼前的趙舒權,還是對他夢裡的那個“舒權”?

似曾相識。

他們好像。

除了臉和聲音不像,哪裡都像。

他的頭還是疼。頭疼似乎扯動了心臟,讓心臟和神經似乎一同躁動。

躁動什麼呢?是因為趙舒權的這身裝扮麼?

“這身衣服你從哪裡找來的?”他沒問出口的是,這樣的服裝款式總是在他夢中出現。所以他夢裡的那個舒權,會是衛朝武將嗎?

趙舒權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他:“喜歡麼?我穿上不會很奇怪吧?”

他瞄了一眼對方的頭發,輕聲說:“除了發型,其他都挺好。”

化妝師突然來了一句:“趙總頭發太短、又不肯戴頭套,隻能這樣了。”

曹瑞這才想起周圍還有一圈人在場,沉浸式圍觀了自己剛才眼裡隻有趙舒權的模樣,頓時覺得血往臉上湧,倏地甩開趙舒權的手,挪開視線輕聲催促:“好了就走吧,彆耽誤人家時間了。”

一群人一頓操作猛如虎,收拾好了家當。方榮殷勤地問趙舒權要不要跟妝,被趙舒權沉著臉拒絕後,又被小張扯著耳朵教訓:“你想找死麼,耽誤老板和貴人約會?咱這潑天的運道遲早被你這敗家玩意兒給敗光了!跟我回家!”

“約會”兩個字落在曹瑞耳中,讓他沒來由地又是一陣臉紅心跳。

到底是怎麼了?答應今天的約會之前,他分明還不是這個心態。

是因為剛才在博物館,突然被趙舒權那樣緊緊抱住時,他從對方身上感受到的一些東西麼?

無儘的悲傷,深沉的痛苦,還是熾烈的愛意。

仿佛深淵中的熔岩,翻滾著灼燒著,足以摧毀一切、淹沒一切,無人能夠安撫。

那個時候的趙舒權讓他覺得心很疼,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撫慰對方、想要讓對方擺脫那份痛苦、走出那個深淵。

那一刻他忽然有一個自私而簡單的想法,他希望趙舒權和他夢裡的人是同一個。那樣的話,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坐車前往旅遊節現場的途中,曹瑞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趙舒權身上。

對方俊逸而專注的麵容總是讓他想入非非、恍然出神。他覺得儘管發型有點奇怪,趙舒權這身打扮確實比平常更讓他感到親近。

“我穿成這樣真的很奇怪嗎?你怎麼一直在看啊?”

趙舒權忽然抽空遞過來的眼神讓曹瑞的心又狠狠抽動了一下。緊接著,對方小聲嘀咕:“果然還是不太符合現在的審美潮流。早知道不穿這個了。”

曹瑞沒有錯過對方話語中的懊惱。想了想今天是在約會,他沒有直接安慰對方,而是伸出手輕輕覆在對方握住方向盤的手上。

“挺帥的——如果我這麼說,你是不是就高興了?”

趙舒權明顯尷尬,語無倫次東拉西扯了一通,低聲反問:“難道不帥嗎?”

“是真的挺帥的。”曹瑞故意捏了下對方的手,端正地重新坐好,笑著調侃:“不過算你識相,沒答應讓方榮他們跟妝。我以為‘約會’這件事應該是隻有兩個人參加的。”

趙舒權更加語無倫次,解釋說自己隻是想讓兩個人的裝扮更完美、參加旅遊節更有氣氛,但如果帶妝一天又太累。

曹瑞笑吟吟地聽著對方的慌亂緊張,莫名地心情大好,頭疼也早就不翼而飛。

眼看外麵的街道逐漸變得擁擠,許多穿著漢服的年輕人三五同行,結伴往同一個方向而去,曹瑞打斷了趙舒權。

“我問你,你想過沒有,我們在這種場合裝扮得這麼出挑,真的合適嗎,趙總?”

說著,曹瑞指了指街道上正在循環播放旅遊節廣告的LED屏,汪宇飛正對著鏡頭一本正經地說著旅遊節的官方宣傳詞。

他隱隱能感覺到趙舒權的好勝心和不滿情緒。果然,男人瞥了一眼廣告,冷哼一聲:“我就是要讓人看看,你比他合適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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