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101
場麵亂成這樣,是需要人交涉的。
謝成宜帶著人上前去與北戎官員交涉。
這邊,元貞和楊變並肩往回走。
“慕容興吉跟你說了什麼,方才你怒成那樣?”
彆人都以為楊變是之前失利,才會有之後的暴怒,隻有元貞看出了異常。
“沒說什麼。”
元貞不信,停下腳步側頭看他。
明擺著不說個所以然,今天這一關過不去。
楊變笑道:“真沒說什麼,就是一些挑釁的話。你大概沒見過軍中大演武時的場麵,都是男人混人處在一起,血氣方剛,還氣焰囂張,說些挑釁的話,致使對方失態亂了陣腳,都是家常便飯,這種在大演武時是默許的。你是沒見過,打起來還有互罵的,罵得那叫一個臟。”
“慕容興吉罵你了?”
倒不是元貞替慕容興吉說話,而是對方並不是會罵人噴臟話的人。
“那倒沒有,反正就是些男人之間的挑釁之言,我當時也並非受到影響,不過是故意如此,引他上當。”
這個說法倒是能說過去。
而且元貞也看出楊變不太想說這個話題,到底真是如此,還是另有隱情,他都不願說了,再問下去也沒必要。
元貞遂不再問,道:“你是想引他上當,自己倒也傷了。走吧,尋個地方我給你上藥。”
眼下事態不明,元貞和楊變便沒待在營地裡,而是去了營地外的船上。
本來元貞的意思是找個軍醫來看看,楊變不讓,說就是些皮外傷,擦點跌打損傷藥就行了。
“真不用找軍醫來看?”
“找什麼?我以前經常受傷,傷成什麼樣,我自己清楚,就是些皮外傷,連藥都不用擦”
話說到後麵漸漸消了聲,因為元貞眼神不對。
楊變忙解釋:“我是語誤,我以前不是經常受傷,是在軍中這兒傷了那撞了,都是正常的,各種傷見多了,這不就習以為常了。”
元貞信他才有鬼,她早就看出他對受傷習以為常了。
之前汲縣那次,他就受了一處箭傷,若非她察覺不對,根本不知他受傷了。再後來他就學聰明了,每次回去之前總要等傷好了才露麵,她隻能從事後他身上又多出的傷疤,才能知曉他又受傷了。
“那你把衣裳脫了我看看。”元貞蹙著眉道。
見她態度不對,楊變也不吱聲,忙把衣裳脫了。
一看,除了胸口上多了片烏青,肩頭上紫了一塊,再來就是臉上的兩塊。一塊是額角,一塊是嘴角。
元貞拿過桌上的跌打損傷藥,讓他坐下給他擦藥。
先處理臉上的。
因為她不說話,楊變也沒敢說話,老老實實讓她弄。
臉上處理完,輪到身上了。
這種傷的處理方式和臉上又不一樣了,需要把治療跌打損傷的藥酒倒在傷處,用手揉搓,要把傷處搓熱了揉熱了,淤血散得才快。
“要不我自己來吧?或者我叫彆人來,你沒力氣,搓不動我。”
元貞也不說話,把藥酒瓶扔給他。
楊變拿著藥瓶,去開門叫人。
不一會兒賀虎就來了,行事匆匆的。
“老大,找我來什麼事?”
楊變把藥瓶扔給他:“給我擦藥。”
什麼時候老大上藥竟用上彆人了?不是隨便糊弄糊弄就完事了?
這時,賀虎也看見坐在房中的元貞,當即把這些話咽了下去,甚是慶幸自己嘴沒快。
兩個壯漢像兩隻小綿羊似的,一個老老實實,一個輕手輕腳,弄得楊變連連去看賀虎,用眼神質問他你什麼時候如此娘們唧唧了?
賀虎很冤枉。老大你也不看看誰坐在這,我若是把你弄疼了弄得怎麼了,回去我要挨訓不說,你怎麼跟嫂子解釋你其實沒有什麼大礙?
楊變大悟,遂也就配合著賀虎敷衍。
很快就完事了,賀虎借口北戎意向不明,他還得去外麵看著,匆匆跑了。
元貞被氣笑了。
看看他身上那兩處傷,青的還是青的,紫的還是紫的。
她再是不懂,也知道跌打損傷的藥酒是去淤的,既然去淤,還要揉搓,必然是要把青紫給揉散了。
他們倒好,演戲都演的不走心。
“貞貞,卿卿”
見元貞冷笑著走過來,楊變十分忐忑。
元貞拿過一旁的藥酒,倒了一些在手上。
“坐好。”
他坐好了。
她也上手了。
元貞氣急,就下了力氣給他揉、搓,故意弄得重重的。
他也就哎喲、倒抽氣,表示自己真得很疼,這樣一弄真有效。
搓第一處時,元貞就發現自己是無用功,她根本搓不動他的皮肉,反倒把自己搓得手疼。
又見他如此作怪,她的氣頓時沒了,匆匆又把第二處也揉了揉搓了搓,算是完事。
“你裝就是!”
楊變見她態度鬆動,忙把她一把拉過來抱住。
“其實我真沒騙你,這都不算什麼傷,扔著不管兩天它自己就散了。”
“你之前總說義父他老人家身上暗病多,他以前是不是也像你這樣,受了什麼傷渾不在意,新傷加舊傷,日積月累就成他那樣了?”
這——
“你就繼續這樣不把受傷當成事,等哪天我成寡婦了就去改嫁。”
“那自然不行!”
楊變收緊手臂,抱緊了她。
“你在做夢!想都彆想!”他齜牙咧嘴威脅她。
元貞冷笑。
他當即示弱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心疼我,我以後不這樣了,一定改。”
“我才沒心疼你。”
“你就是心疼了!”他把她的臉扒拉過來捧著,巴掌大小臉,他一隻手就能捧下,“瞧瞧你,滿眼都是心疼,還說沒心疼。”
他笑嘻嘻的,元貞卻有些羞,就掙著要走。楊變就是不讓,兩人你推我搡的,不知怎麼他就叼上她的唇。
唇齒相交之間,鼻息交融炙熱,他的吻無疑跟他人一樣,是炙熱的熾烈的,粗壯的大舌卷著粉嫩的舌尖吸著咬著,每次元貞都覺得舌頭又木又酸。
許久,他才放緩動作,換為了輕輕地舔舐輕咬逗弄,
而不知何時,元貞竟從站姿變成了坐姿,半靠在他懷裡,軟綿的身子被緊緊地鉗在懷中,一種保護而又完全占有的姿勢。
衣裳也不知何時被撩了開,本來代表著威嚴莊重的紫色官袍,如今衣襟半敞,露出裡頭藕荷色的兜衣。白皙纖細的頸子,精致秀美的鎖骨,明明是這般脆弱,楊變卻愛到不行。
直到門又一次被敲響,元貞才醒過神來,忙推了他一把。
“肯定有事。”
聲音完全變了,一改往日清淡穩重,帶著一些鼻音。
楊變這才惋惜地放開她,可看著眼前她的樣子,他更忍不住了,隻能連忙將她扶著站起來,而他先去屏風後穿衣。
謝成宜進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蕭相衣衫整齊,就是臉頰有些紅,嘴唇也有些紅,眼睛顯得很水潤。
他並非不通人事之人,聯想到在外麵聽說是蕭相和鎮北王都在,雖然現在沒見到鎮北王的人,但還有什麼不懂的?
他連忙避開眼睛,咳了一聲道:“北戎那邊一直相持不讓,頗有一番強硬姿態,但不知是何人下了命令,他們倒也沒再與我們爭論了。隻是還秉持著之前商談的,營地之中還是隻能保持著雙方各進五十人的要求,不可攜帶任何火器兵器。”
也就是說,北戎不打算追究傷了慕容興吉之事,一切又回到起點。
可真有這麼簡單嗎?
慕容興吉受此大辱,不可能不報複,之所以還要維持和平,不過是還憋著什麼壞招。
此番北戎的本意,就是想把原昊國皇家一部分人放還回來,隻是不知為何事情走歪了。
若元貞知曉,慕容興吉是心存了試探她與楊變的想法,就會明白事情為何會走歪。
且不提這些,總之北戎的目的還沒達成,事情就不算完。
這時,楊變從屏風後走出來。
“不行就直接開戰,不必再猜來猜去。”
他們本意就是不想讓和談促成,甚至此番楊變親自上場,又激將慕容興吉也下場,本意就是為贏了這場比武,名正言順讓北戎打回放還人的念頭。
可現在北戎不守信用,明顯還預謀什麼事,還不如直接撕破臉皮。
“若此番打起來,是北戎先動手,倒也好辦。偏偏他們竟能忍下如此奇恥大辱,若是我們先動手,事情傳出去,恐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又是天下悠悠之口!
楊變就不懂顧忌這個‘天下悠悠之口’做什麼,誰不服打誰就行了。可他不顧忌,不代表元貞不顧忌。
誰不服打誰,確實能解一時,卻解不了一世,她想得是更長遠的。
她不想讓楊變事做了,血流了汗出了,最終落得一世罵名的下場,那不是有功之人該落得下場。
“還是做兩手準備吧,既做戰備,順便再看看北戎到底還有什麼花招。”
元貞一錘定音,事情便吩咐了下去。
本來外麵互相對峙的雙方軍隊,先是北戎一方做出後退偃旗息鼓之態,很快光化軍眾人也做出同樣的姿態。
事情再度回到起點。
不過這次元貞沒再進那營地,而是讓謝成宜帶著人住在裡頭。
第二天下午,北戎憋的壞招終於來了。
所有原昊國的成年皇子,一個不拉都被人送了來。
有太子蕭栩,趙王蕭杭,永王蕭棣,吳王蕭柯,還有之前沒成年,經過這幾年已經成年的蜀王蕭桁。
還有梁王一家子。
大概是還記著之前宣仁帝奪了自家皇位之仇,以前昊國還在宣仁帝還是九五之尊時,梁王一家諸多低調,如今倒好,皇位被人奪了,還牽連自己一家成了階下囚。
幾位皇子還能秉持身份,一言不發,梁王一家倒是諸多汙言穢語。
什麼親王之尊、皇族榮辱,全都拋棄了。
甫一跟謝成宜等幾位官員見麵時,就先是居高臨下要求速速接自己等人回去,見幾位負責和談官員徑自不言,就破口大罵。
北戎大概早就把事情告訴了他們,因此他們罵得頗有內容。
不光罵楊變,還罵元貞,罵二人狼子野心,謀朝篡位,總之什麼難聽罵什麼,什麼會引起人們非議罵什麼。
這一招,猛地一出,幾個負責和談的官員皆是潰不成軍,倒是謝成宜還能保持鎮定。
至少表麵是鎮定的。
現在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元貞和楊變自打那日事後,就一直沒在人前露麵。
可總是一直不露麵也不行,拖是拖不了。
明擺著北戎就是要耍賤招,要讓元貞和楊變把罵名領了,還要把這些人領回去,促使他們內鬥。
隻看梁王這一家子的模樣,就知道真把人都弄回來了,是時會亂成什麼樣。
因為元貞和楊變一直不冒頭,新朝廷這邊也一直不回應,梁王一家已經被使出營地之外罵了。
就當著兩軍的麵罵,再加上北戎軍隊的起哄嘲笑聲,致使光化軍一眾將士們在外麵根本抬不起頭來。
“將軍,要不我們直接開戰吧。這般下去,很容易打消下麵人的士氣。”一個將領道。
“是啊將軍,下麵人可不認什麼正統,什麼忤逆,誰給大家飯吃聽誰的,大家都服鎮北王,不怕這些陰招。”
賀虎歎了一口氣:“你們不怕,但鎮北王和蕭相有所顧忌,他們身份不一般,若就這麼打起來了,罵名二人要背一世,可不止一世,以後史書上都要記一筆。”
其實賀虎也不懂,為何要怕人罵。
罵就罵了,史書上記就記了,反正到時候人都死了,還在乎死後名?他看老大也跟他是差不多的想法,現在問題是嫂子那一直不讓。
反正賀虎現在是知道,老大的意見不重要,小事老大做主,大事還得嫂子做主。
“怕就怕到時候罵名擔了,人還是要放回來,等到那時候才叫一個亂。”
畢竟北戎手裡可不止這幾位皇子,還有幾個年紀小的,甚至還有宣仁帝。這才是主要,也是一直僵持的原因。
說完,賀虎又打起精神道:“你們也不要都杵著什麼事不乾。去跟下麵人說說,說鎮北王和蕭相都是為了新朝廷才隱忍至此,就這樣的臟爛貨放回來,以後新朝廷會被糟踐成什麼樣?”
“怕是又要過回以前那種朝不保夕,不知何時戰火又要燒到自己身上的日子,總之不能讓下麵兵卒覺得,是鎮北王和蕭相是懼了北戎,或是怕自己擔罵名,要把事情說清楚了,彆影響了士氣。”
現在在他麵前的幾個將領,都是自己人,賀虎也不懼說明白話。
其實這些話,也不是他自己想的,而是之前謝成宜特意找到他,點撥了他幾句。總之不管外麵怎樣,自己的士氣不能失,尤其那兩位的名聲更不能壞。
正說著,謝成宜又來了。
“賀將軍。”
“謝相公怎麼來了?”
賀虎忙迎了上去。
“我找將軍有些事談,”謝成宜又環視了下堂上眾人,道:“正好諸位都在也算正好了。”
什麼事?還提到都在正好了。
謝成宜也沒說廢話,很快進入正題。
“此番不宜鎮北王和蕭相出麵做什麼,他們二人身份致使怎麼說怎麼做都是錯,這時就是我們做手下的來儘其心勞其力的時候了。”
賀虎摸著腦袋:“謝相公的意思是——”
其實賀虎已經明白了,在座都是當下在此地的高級將領,謝成宜找來又說出這番話,明擺著就是打算帶著他們來個‘擅自做主’。
反正名聲壞的是他們,算不到楊變和元貞頭上。
賀虎倒吸一口冷氣,可轉念一想,又覺得此事甚佳。
如此一來,事情不就解決了!
“你等等,讓我想想”
賀虎還有些猶豫,他猶豫的倒不是自己擔了壞名聲,而是謝成宜這番主意可有什麼紕漏。
他自然也不是傻子,不會隨便來個人就能使動他帶兵嘩變,到時候不用楊變來劈了他,他自己都得劈了自己,蠢成什麼樣,被人一說就動。
偏偏在此時,又來了一人。
正是楊變。
“你們都在這做什麼?”
楊變自然不傻,一看到謝成宜,還有什麼不懂的?
他心情有些複雜,認真來說,每次看到謝成宜,他的心情都很複雜。
當初他還跟元貞私下說過,怎麼用了謝成宜,此人做事太過不擇手段。她卻說既說了不拘一格,就得說話算數,還說對方是個大才。
如今看來,確實是個大才。
“你膽子倒是真大,就不怕這麼做了,事後她惱你?”
謝成宜淡淡一笑:“若謝某在意,此時也不會在這。”
“行了,此事倒不用你們。”楊變一擺手,道,“這口黑鍋你們背不了,也背不起,還得我來。”
“此事她可知?”
輪到謝成宜眼神複雜了。
而這個她,也不言而喻。
楊變沒有說話,同樣不言而喻。
另一頭,營地裡。
其實太子趙王等人也在。
北戎人惡意十足,以前種種不提,這番看似使了梁王一家出去叫罵,實則把太子趙王等人帶了來,讓他們就在裡麵旁觀。
與三年前不同,那時候幾人或是尊貴雍容或是意氣風發,經過這幾年階下囚的生活,幾人都是大變模樣。
這次也是幾人繼一年前從北境押送回上京後,第一次見麵,平時幾人都是被分開關押的。
“你倒是還坐得住,一如以前那般討厭。”趙王道。
他說的這個‘你’,指的是太子。
一直以來,入得了他眼的,也隻有太子。說是和下麵兩個弟弟永王和吳王鬥,其實都是演給人看。
太子也不意外趙王的態度,聞言淡淡道:“坐不住如何,坐得住又如何?”
“我以為你受不了這般屈辱,該早早了結自己的性命。”
太子看了過來:“父皇都沒死,你都沒死,我為何要死?”
聽了這話,趙王又是譏諷一笑:“你說得倒也有道理。”
什麼道理?
太子是等著繼承皇位的,所以皇帝一日不死,他一日就是太子。至於為何又要等他死,因為二人是對頭多年啊。
趙王為何不死?
還不是和太子是同樣的原因。
是多年的執念,也是著實不甘心。
對於這兩個長自己幾歲的哥哥,永王和吳王是插不進二人恩怨的,因為打從二人有記憶開始,二人就在鬥。
等他們長大了,他們也開始鬥。
鬥什麼?
上鬥兩位哥哥,下鬥幾個弟弟。
“都什麼時候了,幾位哥哥還要鬥,怕不是忘了自己是個階下囚?”
尚還年輕、不像另外幾人明明還年輕卻灰了一頭烏發的蜀王,譏諷道:“也不知幾位哥哥是否後悔,當初因為你們之間的恩怨,阻了主戰一派,不然何至於如此。”
這裡頭蜀王年紀最輕,情緒最為明顯。
這一番話引來幾人沉默。
國破家亡之中可有他們奪嫡的影響?
自然是有的,可有些時候當種種事情形成了一個大漩渦,單憑一人兩人之力,是無法轉圜的。
那時候,所有人都被裹挾了進去。
等到事後清醒了,根本說不出到底是誰之責,似乎都有責任,但又不光隻是誰的責任。
可人嘛,總需要一個理由讓自己活下去,於是就成了埋怨,就成了遷怒,成了怨懟,來緩和環境巨變給自己帶來的痛苦。
“倒沒想最後竟是她,成了力挽狂瀾的那一個。”趙王有些複雜道。
這個‘她’,指的是誰,都明白。
曾經他們是嫉妒的,嫉妒一個女子一個妹妹竟能得到父皇如此寵愛,可他們身邊的人都告訴他們,元貞公主不值得一提,因為她是女子是公主,聖上才會如此,若是換做是個皇子,一定不會如此寵信。
事後證明,果然如此。
一旦牽扯上權力,很多東西都會變質。
“此番若是梁王一家還無用,怕是就輪到我們了吧。”永王突然說。
輪到讓他們去乾什麼?
彼此都明白,不然也不會每次都讓他們旁觀。
吳王低聲道:“好似這次父皇也來了。”
送他們來的車隊裡,其中有一輛車的把守最為嚴格,都是經曆過被擄北上,又從北境再度回到中原的,自然明白那裡麵是誰。
“若是我們也無用,怕是得父皇來。”
“我們的用處似乎也僅隻是這樣了。”
永王和吳王的對話,引來太子和趙王的沉默。
曾經他們以為,他們這般身份,北戎留著他們必有大用。實際上,北戎和新朝廷來來回回打了這麼多仗,似乎一直沒用上他們。
有沒有用他們這些被俘的人威脅對麵,他們不知,反正沒人告訴他們,他們也一直被關著。
“若是真有用,早就該起作用了,而不至於讓那家人就在外麵那麼罵著。”蜀王說道,又看向營地大門處,“他們不累嗎?”
他們當然累,誰這麼罵了幾天下來,也該累了。
可這是他們僅存的用處,沒有用就得死了,北戎人的意思很明顯。
所以明明被太陽烤著,早已滿頭大汗口舌乾燥,梁王一家子還在有氣無力地罵著。甚至彼此之間還有埋怨,罵著罵著自己人反倒廝打了起來,像一場鬨劇。
鬨劇就鬨劇吧,至少北戎人愛看,他們也就借著這功夫歇一歇。
幾人沒有再看那邊的鬨劇,都收回了目光。
突然,太子笑了一聲,看著趙王。
“你這一生,毫無用處,於國無用,於民無用,於家眷子嗣都無用,也還合該赴死了。”
趙王眼神水波不驚:“你不也一樣,廢物一個,也合該赴死了,至少死得不要有辱蕭氏聲名。”
“蕭氏皇族可還有聲名?”
“沒有,但這外麵不還有一個嗎?雖然是個女子,但和北戎打得有來有往,能讓他們用出這種臟手段對付的,也不算有辱門楣。”
“女眷稚子如何?”
“享了這半生榮華,也合該他們還回了,還不了你就下輩子做牛馬結草銜環來還。”
第102章
102
永王吳王蜀王麵麵相覷。
他們不傻,自然聽出這兩個哥哥的意思。
可真要去死嗎?
生命如此多嬌,就這麼死了,以後就什麼也感受不到也看不到了。
可不死又如何?
如這般當著階下囚繼續苟活?忍受著常人不能忍受的屈辱?
越是身份地位高的人,一旦跌落塵埃,那種巨大反差帶來的痛苦通常越容易讓人輕生,之所以能堅持下去,不過是不甘心,不過是還存在一絲期望。
書中常說誰誰誰慷慨赴死,看時不覺得,可真臨到自己,誰又能如此瀟灑?說到底人心都是貪戀的,螻蟻都尚且能偷生。
可不死又能如何!
如梁王一家這般也無用,他們很快也是個死的下場,至少自己死了留份名聲在,雖然幾人已毫無名聲可言。
“我後悔了,其實當個親王也不錯。我是真喜歡騎馬,偏偏為了世人言語,罔顧自己的喜愛,成天要去裝那勞什子文人雅士。”永王突然道。
可現在說這些又有何用?
沒用,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
幾人情緒低沉,不遠處負責看守他們的兵卒,之前將注意力都投向了營地外的梁王一家子。
此時看完熱鬨,轉頭來看幾人,瞧見他們似乎在說什麼話,便走過來斥道:“說什麼呢?都好好看著,指不定一會兒上麵發了話,就輪你們登場了,可千萬莫學這一家人”
就在這時,突然聽得一道奇詭的破空聲。
隨著一聲尖叫,再去看地上,就發現梁王一家人中倒著一個人。
正是梁王,而他眉間插著一根箭矢。
所有人都驚呆了,梁王妃撲了上去,大哭著。
其他人則紛紛去尋找箭矢射來的方向。
“敵襲——”
北戎人這才反應過來,慌忙大叫著。
卻也有人發現箭矢來的方向站著一群人,那騎在馬上彎弓射箭之人正是昊國的鎮北王。
場麵頓時亂了。
怎麼會是鎮北王殺了他們自己人的梁王?
見楊變出去了,元貞總算鬆了口氣。
她換了身衣裳,匆匆也出了房門,讓人去找謝成宜來。
誰知謝成宜沒來,倒是鴻臚寺少卿丁高義來了。
謝成宜不在正好,元貞還怕與他說了,他又是各種不讚同,和談之事丁高義也是能做主的,遂讓他派人去與北戎那邊人聯係。
這件事元貞想過了,沒有人能夠承擔,隻有她才是最名正言順的。
偏偏楊變不同意,兩人纏磨了幾日誰也沒說服誰,可元貞知道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罵名她一個人來背就是,遂趁著楊變出去的空檔,就想把事情安排了。
丁高義欲言又止,架不住元貞態度堅決。
“既然蕭相已經想好了,下官這便去辦。”
他開了門正要出去,突然外麵傳來了一陣喧嘩聲。
“怎麼了?”
元貞跟著走了出來。
此時他們是在船上,離營地還有些距離,二人尋了船上的兵卒詢問,兵卒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說了鎮北王下命緊急戰備。
至此,元貞心中已經有些不好的預感了,直到尋到一個將領詢問,才知曉原來楊變當眾射殺了梁王,正和北戎那邊對峙著。
元貞連忙下了船,匆匆往那邊趕去。
到了地方,雙方果然一副對峙之態。
不同於之前,這一次是真正戰備,光化軍等一眾將士俱是擐甲披袍,他們陣容整齊,已然擺出戰陣,盾牌長槍弓箭床子弩,兵器與鐵甲之上閃爍著森冷的光芒。
而對麵,也是一副蓄勢待發之態,卻由於太過匆忙,隊形相對沒有那麼整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