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不過一月,連綿接天的壯闊山脈便迎來凜冽寒流。
深木林中落雪如花,四季如春的陵源仙山依舊花如落雪。
陸續自己給自己禁了足,除了房中煉氣,後/庭練劍,其他哪兒都沒去過。
隔了十日,方休依舊沒有回到塵風殿,他心中一邊是七上八下的忐忑,一邊是心沉如水的安心。
方休沒回山,就說明沒找到人。
薛鬆雨和薛喬之安全無虞。
以他二人的凡塵經曆,躲在和乾天宗相隔十萬八千裡的凡界城鎮中,不會露出任何馬腳。
劍尖從半空劃過,挑起一片落花。
漫山飛紅中,一抹飛霜流光的飄逸身影奪儘世間顏色,天地黯淡,隻有唯一一筆濃墨重彩,灼人目精。
寒芒舞動的劍氣忽然停滯,銀亮劍刃被兩隻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悠然一夾,霎時頓在半空。
“阿續,”絕塵道君瀟逸的身影驀地出現在陸續身旁,溫雅輕笑,“你已經練了一個時辰,該休息了。”
陸續收劍回鞘,垂眸拱手:“是。”
修長手指溫柔撫上冷玉精雕的麵頰:“今日早些休息,養足精神,明日陪為師出門一趟。”
“師尊要去何處?”
朗音輕笑:“這幾日你一直待在塵風殿,為師陪你出去逛逛,散散心。”
第二日,陸續站在一顆根枝虯結的千年老樹下,對著眼前水天顛倒,迷離怪異的浩瀚奇景,整個人茫然無措。
師尊說帶他出來走走,他隻以為下山隨意閒逛,或者去個彆的什麼風景名勝之地。
做夢也想不到,師尊帶他來了一處靈氣磅礴雄渾,妖氣和殺機同樣濃烈的秘境。
“此處名為連滄,”昳麗鳳目中淬著一絲壞意得逞的狡黠,“秘境裡的妖獸稍稍有些厲害,阿續,你一定要緊緊跟在為師身邊。”
陸續揉了揉眉心。
豈止是稍稍有些厲害。饒是他孤陋寡聞,也聽過連滄山秘境的鼎鼎大名。
炎天界等級最高,形勢最險惡的大秘境。
妖獸大多都是元嬰修為,隻有元嬰境界的修士才敢踏足的一方小世界。
他一個剛結丹的初階,隻要師尊稍一走遠,比他強過無數倍的妖獸會瞬間一擁而上,搶著他去塞牙縫。
師尊帶他到這裡來,是終於忍受不了他這個師門之恥,打算清理門戶?!
絕塵道君沒忍住,輕笑出了聲。
“連滄秘境三十年開一次門,為師早已等待多時。又不放心將你一人留在陵源峰,索性帶你一同前來。”
陸續無言以對。
他明白,秘境雖凶險,裡麵全是稀世罕見的天材地寶,修士們絕不會錯過尋找寶物和機緣的絕好機會。
但連滄不是他這樣的小弱雞配來的地方。
“不必擔心,”修長食指挑動幾縷墨發,繞在指尖溫柔把玩,“為師定會保護你安然無恙。”
陸續無奈輕歎出一口氣,他並非擔心自身安全,隻怕會成為師尊的拖累。
“距離秘境入口完全開啟,還需一兩個時辰。”絕塵道君目指不遠處一道劃破虛空,正在緩慢變大的空間裂隙,“我們先在此處稍後片刻。”
二人進到芥子法寶中的竹樓小院稍事等候。
以前誤入太清穀時,陸續曾進來過一次,在竹樓裡住過一晚。
絕塵道君拉起清瘦手腕:“為了確保萬無一失,為師再在你身上畫下幾道符咒。阿續,隨為師進屋。”
芥子空間內流水淌紅橋,清風蕩竹林。
窗明幾淨的寬敞竹屋內,擺設精致奢華又不失風雅。
陸續被絕塵道君帶到精雕細刻的軟枕高床上。
按師尊所言,符咒要用混了珍貴靈獸血液的朱砂畫在身上,於是他被剝光上衣,按入溫軟暖衾,成了一條任人擺弄的鹹魚。
灼燙的指尖撫上潤白細頸,一路往下,摩挲精妙鎖骨,又遊移至心臟,小腹,流連每一寸光滑肌膚後,才戀戀不舍在誘人深入的下腹處停止。
鮮紅朱砂在煙白勁瘦的冷潤白玉上畫出一道道精密繁複的符文。
綺絕的煙霞盛景幾欲勾動人心本性中難以抑製的掠奪和淩/虐/欲/望。
俊雅鳳目情潮翻湧,嗓音喑啞:“阿續,有什麼感覺?”
陸續高揚著頎秀脖頸,目光聚在翠色柔亮的天花板上,冷潤嗓音毫無波瀾曲折:“沒什麼特彆感覺。”
他隻感覺師尊的手指一如既往的灼燙,溫柔卻過於緩慢的過程讓他極其不適,不免生出長時間無所事事的一絲不耐煩。
他隻知這是可以護他安全無恙的高深法咒,但灼熱燙過肌膚之後,沒察覺到任何異常的感覺存在。
絕塵道君和雅嗓音低喃出一縷難以察覺的陰冷哂笑:“道心堅定,六根清淨。”
陸續沒聽清對方在說什麼,正打算詢問,腰窩被勁長手指狠力掐住,瞬間被強行翻了身。
“後麵也得畫。”
灼熱指腹再次燙過每一寸肌膚,帶著挑弄的撫觸沒放過任何一處煙白。
卻無法點燃一星半點的情念星火。
怎麼這一次這麼久。
心如磐石的冷玉將半麵豔絕眉目陷在軟枕裡,神思浮遊天外。
以前師尊也在他身上畫過防禦符咒,印象中似乎沒這麼久過。
想必連滄山中的妖物十分厲害,情勢凶險,師尊為了護他的安危,不得不耗費心神多畫幾道。
熾熱的觸感停留在後腰,猶豫半刻,最終忍住欲念,沒再繼續往下。
指尖離開身體,無所適從的溫燙感覺終於消失,陸續心中呼出一口氣,心道:總算完了。
他迅速起身,一轉頭,就見師尊腳步匆匆,散著一身寒氣徑直走入隔間浴房。
水波蕩漾的聲響很快穿過牆壁,傳入耳中。
師尊這個時候沐浴?
陸續滿心莫名,一臉茫然。
因為畫咒施法出了一身汗?難怪師尊的手那麼燙。
百無聊賴在房中等了大半個時辰,絕塵道君才從浴房出來。
奪天地造化的俊美外表雖然一如往常溫雅高貴,陸續能感覺,師尊心情不佳。
他怕自己又說錯做錯,隻乖順地低眉垂首跟在對方身後。
……怎麼感覺師尊身上散發的冷氣更涼了?
一身符咒畫下來,時間也流逝的差不多。
二人出了芥子空間,再次來到連滄山入口處。秘境的門已在虛空中打開一道可容一人通過的裂隙。
除了他們,入口周圍還站著一些人,三三兩兩圍在一處,熱切寒暄,並不著急進去。
陸續再次心驚一顫。這些人全是境界高深的修士。
不少麵孔他都留有印象,蒼梧派天璿大會時,他曾和這些元嬰尊者同在觀武閣參加宴席。
炎天道門的元嬰修士,在蒼梧的護山大陣中隕落了不少。剩下的不超半百之數,全是實力強勁,名副其實的元嬰尊者。
有不少人帶著金丹期的弟子,全都靈氣渾厚,修為高強,和他這個靈氣微末的小弱雞不一樣。
“絕塵,你到了。”一位修士上來同絕塵道君見禮。
陸續認得對方,天璿大會時這位尊者就曾找師尊敬茶,還問過自己的名字。
對方也還記得他。
“你把愛徒也帶來了?”元嬰修士眼含玩味地在陸續身上梭巡半晌,意味深長笑道:“連滄山形勢危險,你可彆隻顧自己享樂,讓他被妖物所傷。”
陸續聽得半懂不懂,但對方應是提醒師尊照看好他。
他乖順地朝尊者拱手行禮,手剛放下,又走來一位師尊的舊識。
“絕塵,這是誰?”一位仙姿曼妙的元嬰女修走到絕塵道君旁邊,疑惑看了眼陸續,“你帶個金丹初階的人來做什麼?”
她又笑道:“歐陽擬歌死了,我還說可以和你單獨同行,終於不用再看見她。”
溫雅的音調淬著幾分冰冷的高高在上,冷傲地睥睨女修一眼:“阿續是本座……愛徒。”
女修瞬時一愣,胭脂霞染的臉色倏然變白。
陸續默然唉歎,他這個修為低下的師門之恥,又給陵源峰,給森羅劍派丟臉了。
不斷有元嬰尊者帶著修為高強的徒弟,同絕塵道君敘舊寒暄。
陸續眉眼低垂,站在一眾戰力高強的逸群之才中,無所適從惴惴不安。
他就不該來這地方。
宛若精確計算過的嘴角微微上翹,佯裝出僵硬虛偽的淡笑。還未進入秘境,他就已受到心靈上的沉重打擊。
心情正自黯然,一聲熟悉的中性腔調,沾染萬分欣悅的驚喜傳入耳中:“陸續?!你怎麼來了?”
抬眼一望,一抹焰紅流光霎時閃現到他身邊。
淩承澤眼含不屑瞥了絕塵道君一眼,又眉飛色舞看向他:“連滄山裡都是元嬰境界的妖物,你修為低,進入秘境後彆離開我身邊。”
陸續:“……”
修為低這件事,他自己心中有數,不用對方一而再再而三的反複提及。
他隻會跟著師尊,並且希望不會說人話的魔君能從眼前消失。
“唉喲,好俊俏的小郎君。”一位身材妖嬈,隻穿了一身半透薄紗的嬌媚女魔修跟著星炎魔君走了過來,見到陸續,目光瞬時一亮,朝他暗送秋波,“小郎君,你叫什麼名字。待會和姐姐一起,姐姐護你周全。”
塗著紅豔蔻汁的芊芊玉手就要伸來挑他的下頜。
絕塵道君和星炎魔君同時伸手想要阻攔。
一把寬刃重劍瞬時從天而降,搶在二人之前攔住妖冶玉手,劍鋒緊靠雪膩肌膚,隻差分毫,就能斬斷雪白手腕。
“柳長寄!”嬌媚女修臉色驟然青灰,勃然大怒,“你差點劃傷我的手了!”
寰天道君狂傲一笑:“你要是敢碰他一根頭發,不隻是劃傷手這麼簡單。”
他又朝星炎魔君譏諷道:“看好你的手下,否則九大魔尊又要重新換上一個。”
女魔修怒視他一眼,繼而轉向星炎魔君,似是想讓他替自己出頭。
誰料星炎魔君冷眼看向她:“彆碰陸續。換人麻煩。”
“她是現任合歡宗宗主。”絕塵道君方才出手,沒攔到人,此刻順勢將手覆到陸續手臂上將人拉到自己身前,戲謔一笑,“你上回買的清心丹,就是她門下弟子煉出來的。”
“聞風!”合歡宗主在自己主子那兒受了氣,此刻將怒火轉到絕塵頭上,妖冶眉目瞬間變得凶惡無比,眼中刀光似是要將人生吞活剝。
她咬牙切齒:“你上回陰老娘的事,彆以為老娘不知道!這筆賬老娘總有一天要討回來!”
絕塵道君高傲輕笑,充耳不聞。
陸續僵硬站在原地,不敢擅動一根手指。
他又一次無辜被卷入大佬們的修羅場,深切懷疑,自己能不能活著撐到進入秘境大門。
星炎魔君又神飛色動,朝他介紹幾個跟著自己一起來的手下。
“九大魔尊都是湊數的,不過實力比道門元嬰要強上不少。”
沒過多時,妖王也同幾個元嬰妖修出現在秘境門口,朝他和淩承澤打了個招呼。
陸續無話可說,隻想即刻返回陵源峰。
元嬰尊者們敘完舊,才不緊不慢信步走入連滄山。
跟著大能們一同前來的金丹修士都一臉躍躍欲試的期待,陸續虛假的淺笑卻快要維持不住。
秘境中濃烈凶煞的妖氣壓得他喘不過氣,真不知他進去做什麼。
進入連滄山後,元嬰修士帶著親隨或徒弟們各自行動,人群逐漸散去。
寰天道君,星炎魔君,妖王卻一直跟著他和絕塵道君,絲毫沒有要離去的打算。
寰天道君和師尊多年莫逆之交,向來並肩而立,無可厚非。
妖王和魔君交好,他二人要一齊行動,理所當然。
可師尊和淩承澤關係微妙,亦敵亦友,這二人走在一路,連空氣都凝結上了一層陰冷浸骨的薄霜。
陸續低眉垂眸跟在絕塵道君身側,默不敢言。
心中仿佛懸著七上八下的大石,惶恐不安,生怕那個恣意狂妄口無遮攔,腦子長在臉上的魔君一不小心,將自己隱藏靈息,避開陵源護山法陣,半夜三更悄悄翻窗入室的事說漏嘴。
二人夜深人靜時偷偷見麵,聽起來不像做賊,更似偷情。
被師尊知曉,不知又會引發何種事端。
緘默不語走了一小會,妖王突然道:“承澤,這次連滄山中恐會出現幻妖。”
幾位大能腳步驟然停頓。陸續一臉茫然,也跟著停了下來。
淩承澤向來肆無忌憚的張狂眉目微微一蹙,眼中閃過一絲擔憂看向他:“連滄山裡彆的妖物沒什麼大不了,幻妖卻是有些麻煩。”
“你修為低,為確保萬無一失,我要在你身上畫一道防禦符咒。”
修為低這事,他自己心中有數,沒必要又說一次。這才過了多久。
陸續一臉冷漠:“師尊已經幫我……”
話還沒說完,兩隻手腕已經一人一邊被人抓過,拿捏住脈門。
寰天道君有如多年摯友般熱絡熟識,嘴角微揚,彆有深意看向絕塵道君:“聞風,你沒做什麼手腳?”
師尊怎麼可能對他做什麼手腳?
先不論師尊對他有多關心寵溺,對付他這隻小弱雞,還用得著暗中做手腳?
就算要懷疑,陸續都該懷疑寰天道君會不會暗中做什麼手腳。
畢竟他仍然不知,寰天道君究竟是不是那個以玩弄人心為樂的神秘人。
可惜此時沒有他說話的資格。
兩股盛氣淩人的靈氣,未經他同意,已陡然橫衝直撞突入經脈,一寸一寸繞上他全身所有血脈,深入氣海丹田。
直至全身每一寸脈絡都被詳細檢查,確認並無任何異常之處,才被放開。
淩承澤斜瞥了一眼絕塵道君,朝陸續道:“聞風的符咒我不放心。”
他必須得在心上人身上畫下自己的符印。
陸續望向師尊。
對方高貴怡然的神色沒有任何改變。這是默許的表現。
陸續撇了撇嘴,放棄抵抗似的不耐煩歎了口氣:畫吧畫吧,大能的保命符咒,他又不虧。
竹清鬆瘦的身形站得挺直,等著二位大能躬親給他畫下符印。
站了一會毫無動靜。
“怎麼了?到底畫不畫?”
“衣,衣服。”淩承澤一向目中無人的狂妄語氣此刻居然有了幾分羞赧。
哦。衣服。
連滄山形勢凶險,遠非尋常的秘境可比。大能們最高階的防禦符咒要直接畫在身上,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陸續麵無表情寬衣解帶,褪下上衣。
霎時間,空氣凝滯,連風都停止了草木的吹動。隻有重如擂鼓的心跳聲和粗重綿長的呼吸聲被無限放大。
又怎麼了?
清絕眼眸閃過十二分的不耐:“究竟還畫不畫?”
二人不動,他就這樣一直光著膀子站著?
陸續和淩承澤還算相熟,平時說話隨意慣了,此時連帶對寰天道君的態度也沒了表麵恭敬。
“背……”淩承澤劇烈亂撞的心臟此刻快跳到嗓子眼,紅潮從脖子一路湧上耳根。
喉結滾動,口乾舌燥:“背麵。”
他怎麼敢在陸續正麵畫,燎原烈火不得將他燒得灰飛煙滅,要了他的命。
即便渡劫時,天雷劈在身上也能麵不改色心不跳,他從未如此驚慌失措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繼續支持我的每一位小姐妹~~
師尊暴怒,後果很嚴重。
每日一提醒:師尊混亂邪惡,超級大黑洞!請不要用核心價值觀要求一個大魔王人設的紙片人(看到我這滿滿的求生欲了嗎……
另外再提前排一個雷:薛鬆雨姐弟結局已定,就,提前點蠟吧……
還是那句話,如果接受不了,請好聚好散,江湖有緣再見(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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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會小劇場
1.
師尊撩撥半天,陸續躺在床上宛若死魚。
陸續:師尊為什麼突然沐浴??
師尊:不自己解決難道小黑屋嗎??
2.
和一堆炎天頂級強者一起進入秘境。
陸續:心裡好方,來錯了地方,好想回家鹹魚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