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想就全通了。
做官人家,怎麼肯承認這樣下賤的關係?或許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一夜風流得了個兒子,又或許是正房太太凶悍,知道了也不許進門,這種事情他在秦淮河見得太多了。大約是因緣湊巧,不知怎麼叫姐姐碰見了弟弟,姐姐倒是開明,因此寫信關心,這些嬌生慣養的千金,哪知道同胞骨肉是土裡長泥裡爬的?要不是自己和求嶽來得巧,這小少爺就白白給人打死了!
他心地純善,想到這裡,不由得又是同情,又是氣憤,再想想這姐姐也未必懷了什麼好心腸,三兩句淡話哄騙了弟弟,自己好得父母的溺愛,氣得爬起來問小四:“她光是寫信,可給過你一分錢?”
小四心猿意馬道:“我不能要姐姐的錢。”
露生氣笑了:“你是個傻孩子!她是你姐姐,當然應該給你錢,把你接回家去才是正理!”又看看小四的衣服:“你姐姐買的?”
小四羞澀地點點頭。
“……”這倒還像個人乾的事兒。露生稍稍平了怒氣,把小四轉過來,耐心囑咐他:“這樣,下次你姐姐再來找你,你立刻叫丁老大告訴我,我叫少爺給你做主。”
小四嚇得魂都飛了,哪敢答應,拔腿就跑,露生急得抓住他的手:“跑什麼?我說的你記住沒有?”
小四給他玉手一握,骨頭都顫了,活像心裡的女孩子在捏他的手,頭也不回,掙開手就跑了。
還是翻牆跑的。
這裡露生茫然地看他翻過牆頭,忽然聽見那頭“吭吭!”一聲乾咳,嚇得回頭一看,金總綠著臉,站在樹底下,看上去更綠了。
金總酸溜溜站在牆根兒下麵,兩手插著兜,原本是擔心露生不舒服,提前從廠裡回來了,還繞路去鎮上買了一個早西瓜,誰知進門就看見他跟小帥哥拉拉扯扯!
又看見鬆鼠站在旁邊,吱兒哇告狀,心裡簡直要有一片呼倫貝爾大草原風吹草低見牛羊,抱了鼠兒子悲傷道:“你媽在家乾嘛呢?你爸爸出去辛苦地上班,他在家裡養小鮮肉了。”
露生給他氣得笑出來,嬌滴滴地推他:“胡說八道,也不怕人聽見。”
金總抱著鬆鼠不動,露生踩了鞋子,拉他坐下:“又來這樣小氣的毛病,還是你自己說的,要我對工人好一點。”
我讓你好一點,我沒讓你好成這樣啊!而且鐘小四我警告過的不許太好!
金總放下鬆鼠,捧起白小爺的手,語重心長道:“眼前雖是小奶狗,明日變成老狗逼,戀愛貴在要專一,珍惜你身邊的哈士奇。”
露生越聽越笑,笑得歪在榻上,笑斷腸子了,把鬆鼠塞他的嘴:“你是個唱蓮花落的!哪兒來這麼多擠兌人的比方!他是來找我念信的。”
大鬆鼠拖著鏈子爬到石桌子上,啃剩桃子。
這裡求嶽坐下來,聽露生把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也是大感驚奇,民國時代真他媽適合拍連續劇,什麼狗血劇情都能來個真人秀。又想一想:“寶貝兒你是不是宅鬥文看多了,哪有這麼搞的事情。”
“不然還能是為什麼?他一個小男孩兒,情竇未開的,那信也不像是情書。”露生把地上的信撿起來:“你看看,這女孩子似乎心機深沉得很。”
求嶽就著他手上看了一遍,不知不覺摟過他的腰,露生臉也紅了,這時四下無人,輕輕地也往他懷裡一靠。
盛夏裡,兩人也不覺得熱,唯聽得知了在牆頭長一聲短一聲,略略地有些涼風輕柔掠過,日影移過牆頭來,照著濃蔭撒地,一片寂靜。
求嶽隻顧著看信,總覺得這字跡好像哪裡見過,但細想又想不起來。他在文墨上頭原本就不通,看了一會兒,撓頭道:“要真是這樣,我們也不能亂插手,萬一搞惱了他父母,我們裡外不是人。”
露生柔順點頭:“可憐他了,漂泊在外,親眷也不照看。”
求嶽冷笑道:“誰不可憐?身上流著有錢人的血就比彆人委屈了?”說著拍拍露生:“你也彆老想著讓他認祖歸宗,這種狗娘養的父母有什麼好認,我看小四人不傻,現在跟著技術部學得很快。”他低頭看著露生:“我告訴你,靠爹媽的不叫本事,有本事就自己打出來。”
露生俏皮一笑:“怎麼聽著是給你自己臉上貼金?”
求嶽舔著嘴,也笑了,兩人隻顧著說正事,此時才覺得肌膚相接,湊得這樣近!他試探著,把手往衣服裡伸過去,露生“啪”地打掉他的手。
“……大白天的。”
聲音軟得捏出水了。
金總腆著臉道:“那晚上呢?”
露生聞著他身上淡淡的煙味,又是害羞,又是害怕,口不由心道:“晚上也不行。”
說著,往竹榻那頭坐開了。
金總碰了個軟釘子,乾笑兩聲,不敢再提這事兒。露生見他尷尬,心裡又軟了,含糊問他:“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
“齊鬆義給我打了個電話。”求嶽被他一問,臉上就有煩惱:“我回來找你對對賬,鐵錨那邊好像在搞事情。”又說:“李耀希也來電話了,說聯係到了陶大哥,咱們明天去看看他?”
露生點點頭,說不出來的,心裡有些失望,想起陶嶸崢,又有些傷感,溫柔應道:“你說什麼就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