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世安急死了:“我什麼茶都行,你他媽快點兒說。”
感情這個東西是講落差的,有句話說如果不能一直好,那就不要當初曾經那麼好。也不知金少爺是真的太忙,還是心裡漸漸膩味了,這兩年漸漸地不來榕莊街了,偶爾來一兩趟,說兩句話就匆匆走了。白露生又不能去金公館登門,又受不了在這裡枯等,一來二去,越弄越僵,兩個人見麵就是吵,一個說“你嫌棄我”,另一個說“你太多心”,金少爺唯有歎氣,白小爺哭哭啼啼。
這些還不算什麼,最可怕是金少爺在外麵各種交女朋友,金陵城的名媛淑女就快被他泡遍了,還一個個都死心塌地求嫁,聽在白小爺耳朵裡,就更刺心了。上個月就是風聞金少爺要訂婚,白小爺幾乎不曾慪死,好容易等本人來了,半句解釋沒有,還說要把露生送到英國去,兩個人鬨得天翻地覆。
翠兒道:“這是小爺的不對,爺們成家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我們也勸過好多回,叫他彆為這事跟你鬨脾氣。”
金世安翻她一眼。行了停止你渣攻賤受的故事吧!
說到底這基本就是個始亂終棄,可能還附帶一廂情願的癡情。少爺玩膩了就扔人,可憐白露生,死到臨頭還放不下。
作為男人,把妹約炮他可以理解,但是如果真有喜歡的人,金世安自己覺得,至少應該禮尚往來彆劈腿。他自己從小就吃二奶的虧,綠帽子也貨真價實地戴過,對金少爺這種腳踏N條船的行為,時代使然,可以原諒,但是作為本人,不能苟同。
翠兒見他麵露不快,覺得自己可能是編派小爺,惹少爺生氣了,於是趕緊又奉承:“其實說到底,小爺就是輸在心氣高,嘴巴硬,平時肯使些小性子,處久了就知他溫柔善良。”她指一指門口掃地的珊瑚,就是那個胖胖的蘿莉,“您怕是不記得小珊瑚了,她是傻子,您瞧出來沒有?”
金世安有些吃驚,原本以為她逗逼,沒想到是真傻。
翠兒惋惜道:“她也是給人拐到釣魚巷的,不到十歲,逼著接客,給打成瘋子了。小爺轉場子的時候看見她在河邊吃泔水,就給撿回來了。請醫問藥,都是小爺出錢,現在不說,也看不出她瘋過。”
金世安聽得心下不忍,覺得白露生這事做得很像個男人,隻跟翠兒說:“以後這事彆提了。”
翠兒笑道:“您怕人家嫌棄她做過妓|女?這又有什麼呢?我們都是釣魚巷裡,給小爺贖出來的。”
金世安更吃一驚,難怪這院子裡的丫頭個個花容月貌,原來全是白小爺瀟灑救風塵。金總不由得要問:“他一天到晚救風塵,妓院老媽不捶他?”
翠兒搖搖頭:“肯潔身自好的有幾個?這世上願意賣笑的人多,肯吃苦的人少。這些年有姐妹見了我在這裡做丫鬟,還笑我沒出息,她們插金戴銀,我穿布的——人各有誌了。”話到此處,她虔誠地抬起臉:“小爺和我們是一樣人,都是風月場裡掙出來的,他的心我們知道。他對您好,決不是慕您錢財,他是實實的一片真心。”
這一席話說得金世安心亂如麻,之前對白黛玉的嫌棄都煙消雲散,不由自主還生出了男人之間的欽佩和感歎。他自小生意場裡打轉,見慣了外頭霸道裡頭窩囊的操蛋人,難得白露生這樣,雖然又gay又矯情,可是能夠濟困扶危,好歹有一份俠骨柔腸。
這種人要做隊友其實也不錯。
他也不說話,悶悶地就往書房裡去。這頭柳嬸進來收碟子,見翠兒捧著茶,不由得沉下臉來問:“叫你來伺候吃飯,你怎麼登台上臉,捧上茶了?”
翠兒還想著剛才少爺那臉色,隨口笑道:“就說少爺心腸還是軟的,到底放不下。剛在這裡和我打聽小爺呢,都說患難見真情,或許他心回意轉,也未可知。”
柳嬸越發黑了臉:“也有你們嚼舌頭的份?是嫌打得少呢,還是想出去了?”
翠兒吐吐舌頭:“橫豎是少爺問我,要管教您找少爺說去唄。”
柳嬸見她不服管,氣得奪了茶:“都是你們說三道四,教太爺知道了風聲,差點沒把小爺的命搭進去。要是少爺那天不說話,你們跟我,還有周管家,今日是死是活?”
翠兒尖酸道:“少來混人罷,誰不知是周叔自己說出去的,怕連累自己,把小爺出賣了。這也怪到我們頭上?”
柳嬸氣得拍她兩下:“要不是你們成日裡調唆,嚼不完舌的舌根,小爺會和少爺吵起來?再敢說嘴,也不用問你老子娘的意思,一個個還回去釣魚巷,做你的婊|子!”又道:“少爺書房去了是不是?下午一個也彆去跟前,要茶要水我來送,打量著少爺傻了,能收你做個姨娘不成?你也拿鏡子照照你自己!”
於是這一下午,丫頭們半步不能靠近,金世安不是真少爺,沒人服侍,他也不覺得哪裡不對勁。他在書房的短榻上翻來倒去,很想去找白露生聊聊,又不知道這話該從何說起。
他盯著窗台下汝瓷花鬥,供著清雅素淨的一鬥白菊,突然想起白露生說“小丫頭們肯偷懶,不供桂花睡不著”,他想一想自己臥房的床頭,似乎確實沒有桂花,供的也是大菊花,綠菊。原來小丫頭們真的會偷懶,也不知道翠兒說的那些是真還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