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地,他回眸望向求嶽,求嶽也在看著他。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可是互相能聽見彼此的心聲。那一刻求嶽的神情很複雜,混合著怒氣和心疼,還有一點歉疚,露生知道他早就有這份歉疚,他一直沒說,他也就一直不提。他帶他去百老彙看演出、去倫敦看演出,其實是包含了一層歉疚的柔情:你跟我去美國鬨事,從此和美國人結仇了,再也不可能像梅蘭芳那樣名揚海外,哥哥是真的真的很對不起你。
露生看見他挑挑眉毛,喉頭上下一滾,知道這傻子一定要出來說話了,輕輕地,他向他搖頭,那意思是:你不要說,我自己來說。
求嶽有點懵了。
承月急得問:“為什麼不讓師爹罵人?”
露生笑道:“你又知道他要罵人了?”
承月又跟金大少穿一條褲子了,猴在枕頭上道:“何止他罵?我也想罵——明知道對方一國之尊,請你不能不應,又說這種折辱人的話——梅先生去美國什麼待遇?都是各界名流迎接他,偏你去美國就是請罪了!這不是請君入甕、關門打狗?”
露生瞥他一眼。
承月:“師父不是狗。”
露生笑得拿扇子拍他好幾下:“你倆倒會來脾氣,不想後果的——他是使團的副團長,代表著咱們中國政府,他替我回絕,那豈不成了中國拂了美國的麵子,你叫人家總統臉往哪裡放呢。”
承月聰明,恍然大悟:“原來是澠池會——秦王令趙王鼓瑟。”
露生讚許地點頭:“好比方,所以這話隻能相如說,不能趙王說。”
可是要怎麼說呢?
這一段情形在露生說來隻是輕描淡寫,承月後來無數次地設想那個場景,發現它和每一個絕代佳人的故事都有不謀而合的地方,貂蟬拜見董卓,昭君叩彆元帝,都是一句話也不說的——美人們說話不動口,含情妙目足矣。
露生深知此刻說什麼都壞事,與小人對,不如與君子對,因此旋轉目光,他用眼睛和總統相答——這情景可太絕妙了!連翻譯都不需要,但在場每個人都聽懂了他的意思,似怨含嗔地,那眼睛在說:您怎麼這樣為難我?
果不其然,總統笑了笑。
過了一會兒,翻譯輕聲過來說:“總統問您願不願意和他散散步。”
不能怨露生說得不清楚,因為那時候他腦子裡也是一片蒙矓,全憑直覺和情感行動。那時他還沒領悟到這位巨眼英豪的用意,走一步算一步的想法,滿心的話推著他,湧上心頭反而是平靜,黑管家推著總統,他在一旁緩步隨行。
果然山坡上有很好的風景,夏天的餘暉特彆漫長,暮色中的霞光籠罩著遠處的山穀,是一種心曠神怡的寧靜。
總統問他:“你有沒有聞到海風?”
露生不知他的用意,實話實說地答道:“是有鹹味兒,但不知海在哪裡。”
“要爬到那邊的房頂上才行,平地看不見。”總統指一指坡上的橄欖色房子,很風趣地調侃:“我小時候非常喜歡站在上麵看海,遠望大海,能讓人心情舒暢——不過已經很久沒上去過了。”
這話有那麼一點賣慘的意思,但恰到好處又不失身份。露生抿嘴兒一笑:“可見您兒時就有淩雲心誌。”
“是嗎?”總統笑起來:“我小時候可沒有得過到這樣好的評價。”
“那是您謙遜。”
你要順著他的話說下去,那這話可就不知要說到什麼地方去了。露生也不繞彎子,稍一沉吟,溫聲道:“總統先生,您為什麼想看我的戲呢?”
羅斯福饒有興趣地仰麵:“這需要理由嗎?”
“總是想知道。”
“好的作品,大家都願意欣賞。”
“這話說得讓我惶恐。”露生微微含笑:“有些事情不得不稟——說來怪難為情的,我的戲其實並沒排完,您想看,隻怕眼下不能夠。”
總統更有興趣了:“可以換成彆的嗎?”
露生微一咬唇,柔聲道:“彆的也不演。”
翻譯相當震驚地轉達了這句話。
總統示意管家點上煙鬥,和藹地,他注目於露生:“能說說是為什麼嗎?”
“早聞您是當世豪傑,氣量寬宏。”露生和靜地微笑:“不為彆的,為著剛才那幾位大人的話,冒犯了我、冒犯了我的戲,更冒犯了我們兩國顏麵。”
翻譯的手出了冷汗,黑管家也在一旁聽傻了。
“我隻是個唱戲的,論理這些事不該我說,草民論政,一點愚見。”輕輕地,露生向總統走近了兩步,之前紛亂的思緒這一刻竟是全都收攏,語雖婉轉、話是直言:“不知是誰向您舉薦的我,我想也許是孔部長,在我們伶人而言,獻演於一國之尊,是一輩子的榮耀——但這個演出,應當是親善,而不該是獻媚,更不該是乞憐於人。”
“您心裡是怎麼看待我的?這我不知道,但朝堂一體,方才那幾位大人的話,免不了就是您心裡的看法,起碼是左右著您的看法。”這個東方青年的聲音很柔和,難以形容的動人心魄,像蔚藍的海水,柔軟卻有力量:“我是個梨園行當,也是從華爾街拿走八千萬的人,不是陪同,始作俑者兩人,其一就是我——於彼我或許當誅,於國我問心無愧。”
“我做的是對、是錯,會談上已有分證。正所謂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台麵上論定了的事情,怎能返回頭來從旁計較?”
其時會場裡的所有人也都隨行在後,露生的話隨著海風落入他們耳裡——中方美方,麵色都僵硬,不料這話居然這麼大膽爽快地脫口而出。中方是不料他有這個見識,美方是不料他有這種膽識。
孔祥熙就有些汗顏。
有些詫異地,他們不禁都看向求嶽,感覺說不出的微妙,因為這些話其實像是金求嶽才敢說的話,可是說法是白露生的說法。
唯有求嶽佇立靜聽,手已經攥麻了。
他們長著同一顆心、同一個喉嚨、同一雙眼睛,他能看見他要看的,說出他想說的,明白他要追的。
露生輕柔的話音隨風又傳來:“當初梅蘭芳來美國,是為了宣傳和弘揚,他於我有半師之份,學藝更學德,我不能折辱我一身所學。因此今天如果要我為乞求原本就應得的貸款而載歌載舞,那就可惜無緣了。”
他的話有些晦澀難懂,唯有最後這一句,說得很慢,是要翻譯聽清楚的意思。
總統摩挲著輪椅的扶手:“你的心態倒是非常理直氣壯。”
露生沉默以對。
“梅蘭芳,我知道他,優秀的表演藝術家。我想你是在把梅蘭芳當做藝術生涯的偶像,他走過的路,你也想走,他完成的事情你也想去完成。隻是國家的摩擦橫亙在我們之間,所以你彷徨。”羅斯福示意秘書代他點上煙鬥,“我們能不能暫時放開彼此的身份、國籍,從一個更自由的角度來討論問題?”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假如,我說假如的話——據我所知,除了表演,你在商業上也很有天賦。假如現在中國較強,美國較弱,中國為了自身的經濟情況而製定了戰略和國策,而它無意中影響到了美國,我想往中國銷售商品,但中國不允許——美國人因此怨聲載道,我作為美國總統,是否可以向中國尋求援助呢?”
露生想了一想:“自然可以。”
“那麼這些貸款,是中國欠我的嗎?”
露生有些噎住,一時竟不知怎麼回答,他理了理鬢邊的碎發:“您說的這些大道理,我答不上來。可是總統先生,您不知道中國因為您的政策,受了多少磨難。”垂下眼簾,他短暫地整理思緒:“去年這個時候,我正預備著演出,中斷我表演的就是您決定的白銀法案。您可能想不到我一個小小的戲子跟美國法案有什麼關係——我去奔喪了,我們極好的一個的朋友,在法案頒布之後,因為銀根轉不過來,破產自儘了。”
求嶽知道他說的是張福清。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好好的一個人,就這麼被賬給逼死了。”露生的眼圈兒有些紅了,“那個時候所有人都急成了一鍋粥,孔部長、宋部長,三番五次地向您求援,向美國求援,懇求能夠寬限一點,我身邊兒的人成日成夜地睡不著覺,銀錢周轉不開、賬抵不上——您以為這就是最大的難處了麼?不,不是的,一家又一家的生意倒閉,沒有錢給工人們開發工資,貨物也積在倉裡賣不出去,明明半年之前不是這樣的,這個無妄之災讓多少人家破人亡,您想過沒有?”
“這就是你來美國的理由——也許在你看來,這隻是一場金錢的遊戲,或者一次痛快的報複。但對紐約抑或整個美國來說,這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從我當選到現在,聯邦花費了巨大的人力、物力,來建立國民的信心,而你們乾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你們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擊潰了我們兩年的努力——孩子,你猜猜,紐約有多少人因為你們而選擇結束生命?”總統鋒利地看向他:“他們不該為我的過失承擔責任,你也一樣在遷怒。”
這說到了露生心中愧處,正仿佛白娘子水漫金山——雖是被逼無奈,終究塗炭生靈。想說報應不爽,生於斯養於斯、誰不為自己國家謀算?忽然悟過總統的話來:既然都是為自己謀劃,誰有又錯?
“我的屬下要求你賠罪,這冒犯了你。同樣的,‘應得’這個詞,也冒犯了我和我的祖國。”總統溫厚地說,“這兩句話都很欠妥。”
那時孔祥熙是什麼表情、宋子文又是什麼表情,求嶽無暇也無心去看——他們會怎麼想?也許會認為露生莽撞任性、不顧大局,每個擬將玉貌靜胡塵的帝王大約都會這麼想。可是外交這件事情,說大可以大,說小其實也很小。大者兩國相抗、兵戎相向,小者晏子談橘、鼓瑟擊缶。跪久了的人麻木了,難免奴顏,但極度的自尊往往也是自怨。
要做到不卑不亢,著實很難。
求嶽忽然想起彆的事,這一群人裡唯有他經曆過中美易地而處的時代,抱怨著不能出口垃圾、不能傾銷商品的美國,在後來的中國人眼裡,是不是也很操蛋、像個怨婦呢?
中國為什麼弱?一百年前是因為侵略,這一片爛攤子因為野心和欲望支離破碎至今,怨東還是怨西?再問一句後來為什麼強?難道是靠彆人精心嗬護、輸血輸糧?還不是因為團結和自強!
自助者天助之,自強者恒強。
求嶽猛然回過頭去,他看不清身後眾人麵目的表情,有一點對過往的怒其不爭,可是也有一點慶幸——至少如今,他們明白要把心放在一起。
沉靜的餘暉籠罩著他們,海風呼嘯而過,是從過去吹向未來的澎湃。
總統在海風中,安然地托起煙鬥。
中美會談暫停的那幾天,他去療養院拜訪了一位病人——他的好友,也是他的秘書處主任,路易斯豪。因為過度的工作透支身體,這個性格暴躁的小老頭不得不老老實實地呆在病床上,但很顯然,病房關不住他的耳朵和眼睛。
豪一見麵就問他:“你打算怎麼處置那兩個人?”
羅斯福笑了笑:“我嗎?我的態度很明確了。”
他的好友不耐煩地搖頭:“我是說,作為總統,你打算怎麼處置?國會內部對他們的看法應該分成了不止一派,我想大多數人,是傾向於必須引渡他們。”因為臥病在床,所以他比平時還要暴躁一些:“所以我問你的打算。”
空氣稍稍停滯了片刻。
不慌不忙地,總統轉動輪椅,退到病房的窗前:“豪,你對中國是什麼看法?一個腐朽的寶庫,亦或是即將被衝潰的散沙?”
“過去的一百年裡,可以這樣說,但過去畢竟是過去。”路易斯豪極敏捷地回答。
“我的好朋友,你總能明白我的腦子裡在想什麼事。”羅斯福讚許地轉過臉來:“雖然能看到這一點的人,在我們的國會裡少之又少。”
“不得不說我們是一個龐然大物,但其實也是一個孤島,距離限製了我們的目光。對於歐洲、對於亞洲,我們總不免以傲慢的態度審視他們的現狀,因此在決策上往往缺乏清醒的認知。”
“因為是在你麵前,所以我不妨敞開來談我的看法。我認為,我們的政策應當基於如下的信念,那就是儘管中國暫時還貧弱,但是四億五千萬中國人有朝一日總會統一和現代化的,他們會成為整個遠東最重要的因素。”
路易斯豪絲毫不感到震驚,眉頭緊鎖,那表示他在思考——如羅斯福所言,他們總能想到一起去。
國土、人口,這是一個國家最本質的東西,更何況,這個國家在數千年的時間裡維持了長久的凝聚力,輕視他們是愚蠢的做法。
“你要怎麼說服楊格呢?”豪坐起身來:“我們的對手在拿這件事大做文章,我們的內部也沒能形成統一的看法。”
“事實上,在照會中國之前,不止一個人在向我建議緊急修改法條。他們想把引渡華爾街詐騙案的主謀作為談判的最後條件。”
“你駁回了這個建議。”
這對老朋友談話像自言自語一樣順流直下。
“是的,你不覺得它太蠢了嗎?”
“確實,蠢得像胡佛愛乾的事,頭痛醫頭、腳痛醫腳。”豪尖酸道,“過去留下來的壞毛病還有許多沒改掉……現在的形勢是不可能也不應該回避這筆貸款,它對我們有好處。錢借出去,換回來的應該是感激,至少是友誼,這才是合算的買賣。”他思量著,“如果引渡這兩個人,他們會成為中國人心目中的英雄,而我們則變成了反派角色。屆時原本敞開的市場也會因此而受阻。”
這是非常實際的結論,日本就是前車之鑒。對於亟待出口的美國來說,引起一個進口大國的仇視情緒真是蠢上加蠢——不折不扣的為了麵子丟了裡子。
“豪,你一定能明白我的觀點。泛濫的同情或敵意都是無意義的,過度的傲慢或妥協也都是不可取的。我們的當務之急不是馴服他人,而是改善我們自己的處境。”
“不僅是當下,任何時候,圍繞自我也比圍繞他人做文章,要來得務實。”豪接口道,“我真他媽希望每個人都能搞清這件事。”
“我和你花費了無數力氣,來推進我們的新經濟政策,在此之前,共和黨、以及站在我們身邊的許多人,仍不甘心地想走捷徑——在我看來是一條彎路。極度地壓榨一個前景廣闊的市場以至於毀壞它,於我們而言有什麼好處?”
“這些事情你在五月份的談話裡已經抱怨過了。”豪大笑起來。
羅斯福也笑了。
“我明白你的打算了,你最擅長這一套。”路易斯豪仰回枕頭裡,“選擇一個不那麼正式的地點,選擇一些不那麼正式的人——就像在壁爐邊。”
羅斯福愉快地撫掌:“你總是能跟我想在一起。”
那時天色向晚,草坪上亮起了星星點點的彩燈,它們映照著天空中初亮的星辰。
“剛才你問我,為什麼想邀請你來表演。我想借用你的話來回答你,正如你所說,所有的問題都已經在會談上得到了解決。藝術就是藝術,它應該代表純真和善意。”
在若隱若現的星空下,在獵獵的海風之中,總統用他如“爐邊談話”的慣常語調,向著露生、也是向著遠遠近近的所有人——
記者們敏銳地端起了手中的吃飯家夥。
“我的叔叔,我父親的兄弟,西奧多羅斯福,他是美國第26任總統,那時我還在哈佛大學念書——我的叔叔在我的學校裡做了一次學術性的演講,至今都令我印象深刻。
他是這樣說的:為了國家的需要,我們可以義無反顧地去做任何事,這不但是一個總統的權力,也是總統的責任。
對於你的朋友所遭遇的不幸,我深感哀悼。我對中美兩國在經濟困境當中所遭受的損失都深感心痛。但我必須要說,這場災難不能僅僅歸咎於對白銀州利益的袒護,歸根結底,它源於中國落後的經濟體製。這也是最初我們對援助中國保持觀望態度的原因,我們不了解中國政府是否有足夠的決心來改變這一現狀,我們也不確定中國的金融家們是否有能力駕馭這個充滿變數的、挑戰的時代。
我不是全世界的總統,無權也無必要去主張全世界的利益,中國自身的問題,需要中國自己去解決。如果美國在這個解決的過程中,無限製地施以援手,可以想見這會使中國在漫長的重建中形成惰性,那麼它也必然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問題不解決,把它像帽子一樣丟出去,總有一天它還會飛回來的。
我們都在這件事上吃了苦頭——彼此也都得到了教訓。
你看到了美國在這場風波當中背負的責任,在座所有人都看到了,我也承認了,我們在改革的過程當中難免會出現這樣或那樣的錯誤,就像在荊棘中前進,難免會有傷痕——但這些口頭上的討論和抨擊,不能給兩國帶來任何實質上的幫助。榮譽不屬於評論家,也不屬於那些指出強者、實乾者錯誤的聰明人,榮譽隻屬於那些有行動的人,在逆境中慘遭失敗、仍奮戰不惜的人。
因此,提供的兩千萬貸款,並不是出於愧疚而進行的補償,也決非是慈善性質的憐憫——而是我們對於東亞市場信心和希望的表達。
我很高興在這一年的較量當中,無論是美國還是中國,都找到了一條更寬闊、更平穩、更尊重我們作為人類所應當擁有的基本自由的道路,我們將共同迎來一個嶄新的時代。
這就是為什麼,我希望你能來演出的原因。願我們能拋棄那些、我們自己也不願意遮蔽在臉上的麵紗,真誠以待——希望在場的每個人都能明白這件事。”
迎向勝過星海的閃光燈和目光,這位老人以誠懇的神色,和藹向露生道:“我衷心期待著。”
一周之後,中美雙方都公布了總統邀請中國藝術家演出的消息,兩邊的官方措辭都稱得上嚴謹禮貌,中國的官報上是一貫的以禮待人,用了“獻演”,美國的官報上也如總統所說的那樣,是“盛邀”。
那時露生看了公報,心中合意,向求嶽笑道:“我又錯疑了你的話,果然你從沒說錯過什麼。這人的確是當世英傑。”說著微微一歎:“可惜咱們那一位不如這個,謀略氣度都輸了。”
求嶽笑道:“我們來美國,可是他力挺的。”
露生抿嘴兒一笑:“也就這件事上他做得叫我沒話說,總算不枉待你癡心一片。”
兩人沉默片刻,求嶽道:“……羨慕麼?”
“羨慕什麼?”
“羨慕美國有羅斯福。”
露生垂頭一笑,沒有答言。
“用不著羨慕,以後好的多著呢。他們有一個,我們有一摞。”
露生微微搖首,展開官報看了又看,倚在求嶽肩膀上,“我是覺得唏噓,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總統跟我說的話,想來心頭發酸發熱。”
“你也覺得?”
露生在他肩上點頭:“哥哥,這段時間裡咱們倆經曆了好多事,隱隱約約地,我心裡總覺得這一切都有天意。我知道你其實不喜歡陰謀詭計暗算人,更不喜歡騙,但是為了國家,不得不如此,你知道這叫什麼?這就叫臥薪嘗膽。我知道你在等什麼,我也在等那一天。等你跟我說的中國能揚眉吐氣的那一天,不用這些陰私苟且的伎倆隱忍苟活,能夠堂堂正正地爭雄於萬國之林——無論這個明天會不會來、有沒有變數,你我竭儘所能,這一生都問心無愧了。”
“我想把這個心境告訴天下人,要他們知道中國人此時能夠臥薪忍辱,終會有問劍天下的時候——我從沒有這麼期待過未來。”
往後的這段話,就沒法跟承月說了——微微的有些鼾聲,露生低頭一看,其實用不著說了,原來那個困極累極,伏在枕頭上,已經睡著了。
迷迷糊糊地還問:“師父,這些事是他教你的嗎?”
露生知道他是夢話,答與不答都可的,暗道他何曾教過我?
等你心裡也有這麼一個人,你就明白了。
隻是話到口邊,有些臉紅心跳的,自己嫌這話太肉麻,給承月掩上被子,他微笑輕聲道:“小孩子不懂大人的事兒,睡罷。”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羅斯福總統和他秘書談到中國的那段話,不是我編的(是的又是他的原話)
我看到的時候也很震驚……感覺像爽文裡穿越過來的。
在民國曆史當中,有兩個國家都給中國留下了深刻的影響,它們前所未有地介入了中國的這段曆史裡,一個是日本,另一個就是美國。日本是一種暴行者的姿態給這段曆史留下了痛苦的痕跡,而美國則是以一種製衡者的態度,始終觀望著東亞,它的麵目在各種角度的故事裡變化多端,時而是反法西斯的盟友,時而又是支持□□的霸權主義陣營。
因為各種原因斷更的這段時間裡,我翻閱了大量關於中美經濟和外交的論著,也看了很多有關於羅斯福總統的文獻,不得不說他領導了一個優秀的美國,富於英雄氣概,也富於戰略遠見。沒有一個後繼者能像他一樣客觀地意識到中國的重要性,早在70年前,他就對當時的國務卿談到:“我們的政策是基於如下的信念的,那就是儘管中國暫時還貧弱,而且有可能發生革命和內戰,但是四億五千萬中國人民有朝一日總會統一和現代化的,總會成為整個遠東最重要的因素。”
這是多麼驚人的遠見。
英雄巨眼,莫過於此。他很超前地意識到世界沒有寡頭的霸權,穩定和平才是是最利於各國自身的狀態(這一點比他的叔叔要厲害很多)。為了這個信念,他敢於起身迎戰,也能夠放下姿態去傾聽各方的聲音。
我在寫這一卷之前,非常困惑於中美之間的經濟矛盾,它在曆史上一直解釋得不甚清晰,之前也說過,很難解釋美國在35年前後的這一番180度的態度大轉彎,創作的起先,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天賜的劇情構造,簡單地先在大綱裡劃拉了十幾個字。然後真正開始動筆的時候,我在不斷搜集到的許許多多曆史的零碎斷片裡,窺見了很多令人驚奇的細節。曆史是一個循環,許多事情都是今日河東、明日河西,有趣的是,前人指出並親身實踐過的正確的道路,後人卻常常棄之不用。
當把這些事情比對起來看的時候,就更有意思了。
我們的確生活在一個傳奇的時代裡,目睹了一個大國的升騰朝霞,也目睹了一個大國的西山日落。尤其是比對當年的這些目投萬裡的領導者,萬千感慨彙成一句老話——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
本來這6000字是複更當天就預備貼出來的,我以為它在我最新的文檔裡,結果是發現沒有||||||
這一章我寫了六十多遍,比較仔細的小夥伴應該能發現,今天刷新的跟那天更的也有差異,因為是倆文檔orz,一個在電腦裡,一個在我車抽屜的U盤裡。
這兩天我翻了新電腦、兩個U盤、送修了老電腦的硬盤,最後想起來從我爸那兒回來的時候把碼的東西存在一個小U盤裡。
然後在車裡找到了這個U盤.
我可真行……
扒拉的過程裡還發現了一篇沒發過的弱智番外,驚喜,之前以為弄丟了。
明天更在圍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