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總想捶他的心都有了,你到底是來乾嘛的,我隻是要找一個信得過的技術工人,誰讓你在費城大張旗鼓招工?!這招的是哪門子的工?究竟是為政績呢還是為生產?!
金總生平不恨官場,此刻卻嚴重地被官僚習氣惡心到了。隻是伸手不打笑臉人,礙著馬秘書滿臉的期待,金總按捺著一肚子的吐槽,跟著他前往會場。
過程一言難儘。
第一個進來的就用鼻孔看人,坐下就說:“我需要配備翻譯、司機和廚師,而且我隻接受在上海工作。除去禮拜日之外,每三個月我要休息兩周。”
金總:“……哦。”
第二個進來的倒很和氣:“我的中文不好,但我會說簡單的中國話——你好!吃了嗎?我希望你們能先支付一筆傭金給我,以便我安排家人在中國的生活,另外我希望能先拿到你們工廠的資料,聽說中國總是打仗,一定要保證我的人身安全。”
金總:“……哈哈哈。”
第三個進來的頭發已經花白,眼神卻很機靈,這人居然有心情說笑:“我說年輕人,你可真夠大膽的,你到底是怎麼在美國籌到那筆錢呢?”
金總:“您的工作履曆能說說嗎?”
“不著急呀,我主要是想見見你,我很好奇。你們是怎樣在那麼短的時間裡,弄到那麼多假白銀的呢?我倒是挺有興趣的,中國的紡織品不行呀,國際市場上沒有什麼競爭力——”
金總:“——叉出去!”
就這麼連著談了七八個,金總再也忍耐不住,說了一句“去拉屎”,一路頭也不回地王外就走。馬秘書見他神色不對,一溜兒小跑跟出來:“金參議,怎麼了?這些人不行嗎?”
金總回頭吼道:“姓馬的,你知不知道自己乾錯了什麼事?”
“我知道,我知道,這些工程師沒讓您滿意,這是我沒接洽到位。”
求嶽真的很奇怪,自己什麼時候說過要招工?怎麼牛頭馬麵就這麼清楚地知道,培黎不是自己的熟人,而是自己要找的工程師?
這會兒怒氣上頭,他也來不及細想,恨鐵不成鋼,他向馬夢溪道:“兄弟,我們是弱國,我們現在所做的事情,往好聽了說,叫招兵買馬,說難聽了,是在尋求扶貧。中國什麼都缺,缺技術、缺人才、缺設備,可是這些工作不能大張旗鼓地搞,步子大了扯到蛋——招兵買馬、招兵買馬,你見過兩軍打仗,去人家大本營招兵買馬的嗎?”
沒有枉費石市長的栽培,金總政治成長頗為迅猛,如今也學會用冠冕堂皇之詞來掩飾自己的小私心了——不肯說出當初是背著孔祥熙乾私活——但這私心裡包含的卻是實實在在的道理:“你是搞外交的,可能不了解工商業。過去我們搞洋務運動,就是像你這樣,花大價錢,請來人家淘汰的資源。你看看這都是些什麼人?這些是被美國工業淘汰下來的人,他們在美國找不到工作,就想著去中國淘金。他們能對中國做什麼貢獻?去了還不是洋房花園當老爺供著,我要這種人有什麼用?!你還給我到處散布中國人招工的消息,是你乾的吧?!”
他有一句話藏在心裡不能說——後來的改革開放,我們也是這樣,花大價錢吃血虧,給國外當次級產品人力工廠,往前看、往後看,引進人才不謹慎,等於把錢往水裡扔,這種教訓難道他金求嶽還要再犯第三次嗎?
“乾政績不是你這樣乾的,我也不要政績,我就是很普通的,想找個我信得過的人。一百個半吊子,不如一個精兵,精兵能夠以兵養兵,我要一個真正有才學,對中國有感情的人,這些人有嗎?”
馬秘書仍是笑臉相迎:“可您為什麼這麼篤定,培黎是您想要的人呢?”
“為什麼?”
金總給他氣笑了。
他想說,一個工程師,在中國過了幾十年,那是兵荒馬亂的幾十年,然後窮困潦倒地回來了——介紹他的伯爵跟我說,他窮得連回美國的船票都買不起,在英國打工掙了半年的錢才回鄉。你說這種人,他會圖財嗎?
可是他明白,馬夢溪這種人,活生生就是官場裡鑽營的蛀蟲,年紀輕輕,已經一肚子的官僚習氣,這些道理就算你說了他也不會理解。
但你要說他有心害你,那倒也不是,忙前忙後,人家圖什麼。
踢著路邊的野草,他含糊道:“緣分吧,我這人很信感覺,當初拜訪梅先生,我就覺得他一定會幫忙,現在培黎也讓我有這種感覺。”
馬秘書笑道:“要說感覺,這可就難定了,還要憑眼緣的。”
“怎麼又說到眼緣上了……我又不是相親。”金總煩膩,“哎,也就露生能聽懂我的話,跟你說話真費勁。”
馬秘書莫名地被喂狗糧,邊吃邊笑道:“那誰能像白老板,和您心心相印?我們都是笨人罷了。”
金總:“……”
兩人在路邊乾曬,金總是再也不想回去看那些沙雕的嘴臉,還不如昨天那個傻不愣登的皮克林,馬秘書是奉行官場原則,頭兒不動那我自然也賠笑不動。兩人一個陪著另一個,漫無目的地向遠處的大街張望,不約而同地,他們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氣喘籲籲地跳下汽車。
是牛秘書。
金總:什麼,他今天原來不在嗎?
真夠透明的啊。
牛秘書一見求嶽,臉上泛起喜悅的光彩,三步並作兩步衝過來:“找到了!金參議,我找到了!”他跑得太快,汽車居然被他甩在後麵,在他身後跟著下來一個青年,頭發蓬亂,衣著也是農民打扮。牛秘書拉著他走來麵前,向金總道:“他說他認識您。”
“又來這一套?又認識我了?”金總真被這些花活兒整夠了,培黎他已經不想找了,隻想趕緊回家。想起皮克林,不免露出一臉叼毛表情,“美國現在誰不認識我,全球人民都認識我。”
牛秘書按住頭上逐漸飄起的省略號:“這個人可能真的認識你,他問了金老太爺,說是不是叫金忠明。”
“……”金總有點傻眼,老頭兒在國外還有故交?
原來自頭天警局查不到人,牛秘書心下便暗暗思量:美國人信教的很多,一般去中國幾十年的,十成□□,都是傳教士。教會卻是另一條線索,警局查不到的消息,為什麼不去教會問問呢?
他生性懦弱,有話也不敢直說,金總倒也沒猜錯,他這次來美國,完全是家裡送來鍍金。可越是這種人,生來便有一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倔強,明麵上不說,偷偷地暗自用功——鑒於牛頭同誌隻會點頭搖頭,金總已經默認了他是個廢物,當然也就想不到牛秘書一整天沒有跟著自己,其實是默默地去走訪。
今天他跟馬秘書說了有事,獨自一人租了車子,遍訪各個教會——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走到西區的一個大教堂處,還真給他問到了!
“他是培黎先生的侄子,其實前兩天一直都在找你,但酒店的人看他穿得太破,根本不放他進去,更不給他通報,他說的話,彆人也不信。我在西區教堂跟主教詢問時恰好碰到他——錢都用完了,在教堂裡等著吃稀飯。”牛秘書露出難得的乾練神情,“快,把你那張照片拿給金先生。”他回過頭苦笑道:“這小夥子不肯信人,說什麼都不願意把照片交給我,他說怕我騙走了。”
美國青年警惕地望著他們,看得出是餓了好些天,臉色黃黃,但身量卻是做農活的身量,有力氣的樣子。拿出一張報紙,他先確認了眼前這個人就是金求嶽,方從懷裡掏出一張破爛的照片。
求嶽不由得凝神細看,這個年代沒有PS,所以照片一定是真的——這可不是開玩笑。
那張照片是一群人的合影,居中靠右的,顯然西洋麵孔。他們背後的建築飛簷鬥拱,是典型的中式建築,高聳的鐘樓又混合了西式設計,這也讓求嶽覺得很熟悉。如果讓他回到八十年後的現在,再去鼓樓走走,就會知道,這就是如今的南京大學最具標誌性的建築,人稱“北大樓”。
青年指著照片,艱難地用漢語道:“這就是我叔叔。”
照片上方綴著眉頭:金陵大學行政樓落成典禮合影留念。
這卻是金總看得懂的,頓時整個人都禮貌了:“令叔叔現在哪裡?”
美國青年:“……”
“算了聽不懂你就彆拗中國話了。”金總無奈,“你叔叔人呢?”
青年露出要哭的表情,多日來被拒之門外的心酸和長途跋涉的疲憊混雜在一起,把眼圈漲得通紅:“他病得很重,金先生,請你救救他!”
金總愣了。
作者有話要說:因為在吊水所以更晚了點,本來六點多可以更新的。
今天血管被紮破了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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