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梔:“我不認識他們。”
陸錚年側頭看向她。
這個世界的景與物剛好模糊。風剛好沒有溫度。空氣也沒有重量。一切和往常一樣。一切卻也再也不一如既往。
明明這其他的一切都一如既往。陸錚年卻感覺到一種針紮一般的刺痛。
好像從這一刻起他的世界也開始流血了。
“林紓想轉移杜歡和杜氏的財產,他們想依附杜家,才來警告你。這不是你的錯。”
他聲音放低了。那些豪門爭鬥在他嘴裡如此的淺顯卑鄙不值一提。
他最終想說的隻是那句,不是你的錯。
盛梔思緒轉得很快,哪怕風也使她周圍的空氣空曠了:“是婚禮出了問題?流程上,還是策劃?”
......不是。
可陸錚年微滯。他要怎麼回答他呢?
婚禮上他以小輩的身份參加的杜家這場婚宴,為了不引起她注意隻露麵一瞬就離開,與杜家根本算不上深交。
於情於理他也不該對杜歡和林紓的關係如此清楚,因為他如果隻是偶然興起,就不該知道,清楚,明白這場婚禮策劃的每個細節。
他當然。對她的一切都不肯錯過。
但這追逐應該是沉默的,隱秘的。她永遠無法發覺。
對她來說也是永遠安全的。
可他好像永遠隻能做一個卑劣者。
風從車窗刮進來,灌向盛梔那一側。
他側著身,擋住一半月光。盛梔稍微伸手捋頭發,才微頓,感覺到那月光背後是一陣呼嘯的風。
原來這路這麼長。他們已經走到天黑。走到一切都安靜。
陸錚年最後還是開口說:“不是。”但他沒有解釋。隻是稍稍側開視線。
“許欣和許佑都是杜家二小姐的玩伴,他們來找你隻是想把事情鬨大。好讓杜家看到他們誠意。”
盛梔注意到陸錚年視線落在她手臂上傷口一瞬,開口解釋道:“不是他們弄的。”
“我知道。”他嗓音喑啞地重複一遍,很輕。散進風裡,但這回是很慢的:“我知道。”
又沉默了幾分鐘。
快到停車場時,盛梔問:“你看了我的婚禮策劃?”
不,不應該這麼問。
司機下車為他們打開車門,在風嘩啦一聲全湧進來時,陸錚年的手指忽然伸出,輕輕隔著大衣按住她的手腕,側過身來——
風都被擋住了。
有他護著,大衣沒被吹開。她感覺到一種不符合時令的平靜溫和。是溫度遠遠不到寒冷料峭程序的,一切溫煦的平緩。
風好像隻是一個休止符。真正的秋天是溫暖而明媚的。
陸錚年好像沒有聽到那句問話,盛梔繼續問:“你特地過去,就是為了看我的婚禮策劃?”
陸錚年胸膛震動一下。那一下太沉,又那麼輕飄飄地沒有存在感地壓下來,便讓人感覺那隻是另一陣洶湧的風。
在這風下有一片怎樣肆虐的海,沒有人知道。
盛梔也分不清這震動是不是心跳,或者彆的東西。但陸錚年呼吸低了一下,還是幾下,他還是啞著聲音,避著光滿身陰影地說道:“不是。”
“盛梔。我不是。”他低低地說了幾個字,像是隱晦地求她一樣:“我們進去。”但那隻是一句很尋常的:我們進去吧。
夜似乎總是容易催生各式各樣的狂想。
路途說是隻有兩分鐘,可車彙入車流又擺脫車流耗費的時間太長了。
盛梔感覺她也被夜色迷惑了。
她安靜地跟著他下車,明明隻是手臂受傷但感覺腳也麻了一樣,下車時她竟然踉蹌一下。
陸錚年本能地扶住她的腰,滾燙掌心隔著她的手臂防止她傷口被剮蹭到,而他的另一隻手竟然也扶住了她的脖頸,怕她一下子磕到他身上,額頭受傷。
側頸和腰都被燙了一下。她像被他整個抱進懷裡。輕柔膽怯的。小心翼翼。仿若珍寶。
明明秋天衣服不薄。盛梔卻感覺麵前整個人都要被燙化了。
他是。這片夜色裡唯一紅得滴血的那片深深欲墜,滿身暗紅鏽跡的楓葉。那片暗紅看得盛梔眼尾都有點痛了。
“盛梔。”盛梔聽到他啞聲喊了她這麼一聲。但很快他就輕輕地扶住她站穩,然後退後一步。
大衣因為剛剛的相撞幾乎要從肩頭滑落。他伸手給她披好時,盛梔又聞到很熟悉的苦艾的清香。很淡。這次她確認了。
裡麵是苦澀的。
風把這一絲熟悉吹散。
陸錚年說:“先掛號。”
提著塑料袋消炎藥的司機一頓,最後隻能客氣地陪著盛梔到大廳等待,期間還給她倒了一杯水。盛梔想起在國外陸錚年生病的時候。
他一個人靠在牆壁上睡著了,唇色蒼白,都不記得給自己倒一杯。
盛梔正看著那水出神,陸錚年回來了。他出眾的外貌引起了很多人留意,但都是來看病的人,隻匆匆幾眼,就收回離開。
各人為各人命途奔走。
談不上相交。
他拿著掛號單,左手握著搪瓷杯輕輕地給她握在左手裡。裡麵的水是溫熱的。
其實司機已經非常貼心了,既問導診台拿了一張小毯子,也特地倒了水來。但陸錚年倒了熱水來,用隔熱的搪瓷杯給她握著後,輕聲讓她伸出手看看。
司機就感覺到一陣難言的沉默,這回終於明白先生的心思,頓了頓,退出去聯係住處。
盛梔之前用過棉簽。
他在她麵前打開另一包。
盛梔看他幾眼:“其實可以不用來醫院。”這種傷口,平時碘伏都可以處理。在她印象裡也沒有小題大做的必要。
但陸錚年拿出棉簽來,輕輕地給她沾去血:如果不是他們現在是“疏遠的朋友”關係,盛梔懷疑他會蹲下來,但陸錚年隻是慢慢地小心給她清理傷口。
然後在盛梔收回視線的時候說:“大人應該給小朋友做好好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