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棉簽被滲的血染成深色,眼睫顫一下。嗓音啞了:“手抬起來。”
盛梔:“你是為了我過來的嗎?”
陸錚年垂著眼睫,看傷口沒滲血後把棉簽扔在旁邊的垃圾桶裡。直起身。
“陸錚年?”
陸錚年其實起身時就已經怕看到她所以背過身去。聞言都頓住。
他有一種感覺。如果他回過頭,如果他回答她是,如果他再一次給自己一點機會。他一定會被處以死刑的。不是被她也是被自己。
可他並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
他知道盛梔遲早有忍耐不了的時候。
人當然時刻有底線,尤其是對於不願意走入下一段關係的人來說。對她來說他的行為會算什麼?騷擾,威脅,自作多情?
可哪怕隻是疏遠的助人為樂也好。但她知道他動機不純。
哪怕這個回頭背後有一萬噸蜜糖,有他一萬生都求不得的偏愛又怎麼樣呢?他難道敢覺得這一瞬他就比嚴朔更耀眼了。
他難道指望她是衝動的。這一瞬忽然為這個夜晚而感動了。而且他也知道她不會。
他反複知道。在那些或拒絕或接受的夢裡。
所以他沒有回頭。哪怕他反複回憶起這個夜晚,回想起她輕聲問他這一句話月亮高掛的這一幕。他也沒有回頭。
“我去問問醫生。盛梔。”
他難以啟齒:“你好好休息。”
陸錚年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他心裡其實還在反複思考著她的傷深不深會不會感染,歲歲看到被嚇到怎麼辦,許家如何對付。
但其實腦海裡更多的是。
怎麼辦。
他走了幾步忽然停住低頭扶牆。
怎麼辦。
他根本沒有理由。可是還是擔心她。想靠近她。他也沒有身份。可是他看不到她幾天裡就出現這樣的意外。嚴朔都還沒有放棄,杜家那邊呢?
或許還有更多人。或許他們都畏懼垂涎於嚴家杜家的聲勢都盤算用今天這樣的手段......她不弱小,相反她很堅強而強大。
可是怯弱的是他。
陸錚年安靜地站在走廊裡。隻是那片刻,他又覺得自己卑劣了:因為他覺得她受傷了需要人保護是一個好理由。
他趁虛而入。
可惜此心昭昭。
陸錚年直起身。
他拿著掛號單走到門診診室,確認了屏幕上有叫號才轉身。那一瞬間,led屏上的*梔燙傷了他的眼尾。
他心想。他永遠不希望再以這樣形式看見她的名字。
醫生給盛梔做了消毒處理,細細說明他們的應急處理哪裡不對哪裡做得很好,還囑咐她不要碰水避免感染。
陸錚年問刮傷她的擺件是金屬會不會有感染風險,盛梔一怔,帶著紗布轉頭望他一眼。陸錚年聽醫生說一般不會有什麼問題才垂下眼睫。
“謝謝醫生。”
“不客氣。”
大概是氛圍太疏離,去取藥窗口時醫生還看了陸錚年幾眼,似乎還在想他傷口在哪,等盛梔走近,醫生才看她一眼:“注意不要沾水。”
“謝謝。”盛梔說。陸錚年這回沒有開口。
盛梔想用沒傷的手拿藥時,陸錚年卻頓了一下,還是伸出手:“我幫你拿。”
他就在她身邊,因為身高占優勢輕而易舉接過塑料袋,然後側身攔在她與窗口間,怕她紗布與橫台刮到:“走吧。”
盛梔在心裡想根本沒有哪個疏遠朋友會做到這樣。但他不說,她隻能慢慢地走在他身後。意料之中的。沒有風。
她走下台階。
月涼如水。
盛梔說:“陸錚年。”
其實說出口前還本能停頓。但風吹過來時一切都水到渠成。她聲音融合一陣輕巧的風裡。“我們試試?”
......
......
陸錚年繞到車這邊給盛梔開門。其實盛梔完全可以自己打開,但他腦子一片混亂,什麼都沒有留意還是本能地拉開車門,瞧見她下來又握住她手腕。
她之前就差點摔了一下。
路上陸錚年怕她低血糖還給她買了三塊榛子巧克力。她高中時最喜歡的品牌和口味。他記了十年。
進這家店就知道有。
買過很多次嗎?
盛梔垂下眼睫,往前走兩步的時候陸錚年輕輕鬆開手,她沒去握。隻轉開頭,感覺風小了,也不太冷了,說:“大衣我明天還你。”
果然不是這意思,不意外。陸錚年仍然感覺到心臟緩慢鼓噪。很響。很沉。痛苦又歡愉。他的心境竟奇妙的放鬆了。
風裡他啞聲——他自己沒注意到——
“好。”他根本沒留意到是明天。隻以為她要徐晟轉交給他。或是一種更安全的退回到疏遠關係的方式。怎麼樣都好。
她不要出事。
盛梔裹緊大衣,輕輕握握他的手。等十指相扣她才感覺到他手指麻木僵硬。因為夜風裡他瞬間冰涼,指骨甚至在輕顫。
盛、梔?這兩個字卡在他喉嚨裡。心臟都好像被紮得鮮血淋漓。但不息跳動。越來越快。
盛梔:“明天見。”
陸錚年:“.......”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艱澀開口:“好。”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