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漲價(2 / 2)

“這也是您的……”

那不能叫他裸-奔,顧翁說:“滾!”

正中顧同下懷,他正愁沒個理由能賴在縣衙跟老師多混一陣兒呢。他抱著書又滾回了縣衙,重新站到了祝纓麵前。

祝纓將他上下打量,道:“顧翁怎麼突然脾氣這麼大了?”

顧同道:“您慣的唄。就覺著您總會給縣裡各種好處的,就算咱們讀書再不如彆人,非得考個進士,您也能給弄上。想什麼呢?不是,老師,我不是說您不行。”

祝纓默,道:“小吳,拿我帖子去顧家說一聲,人我先留下了,向顧翁要點食宿費。”

顧同睜大了眼睛,祝纓道:“你真想跟你祖父現在鬨掰呢?”

顧同道:“要不您跟養我幾年吧,彆跟他們要錢,這樣我就能少欠他們點兒了,以後少受點兒轄製了。天地君親師,您得護著我點兒。”

“小吳,跟顧翁說,人我留著住幾天,過幾天讓他回去請罪。”

“是。”

顧翁無奈,他也知道祝纓的“好脾氣”未必就是真的“好”,孫子就先放那兒也不算太虧。心裡終究是有了個疙瘩,將次子家的一個孫子又帶在了身邊。這孩子與顧同不能說截然不同,但也區彆明顯。樣樣比顧同都要差一點,但是有一個顧翁特彆需要的特質“聽話”。

顧同再回家的時候,就看到自己堂弟扶著祖父出現了。他也不嫉妒,很平和地跟顧翁行了禮。

顧翁道:“這是什麼大官人回來了?”

顧同笑嘻嘻地道:“阿翁彆生氣,我來取鋪蓋,以後就少在您麵前惹您生氣啦。”

他二叔上前勸道:“你怎麼與你阿翁慪起氣來了呢?哪有不在家住的?”

顧同道:“二叔,老師的義子要去京城了,我當然得伺候老師啦。老師管學生吃住,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二叔驚疑地問:“趙蘇?他上京乾嘛?”

“他是老師義子,老師要送他上京去國子監。”

顧翁猛地坐了起來,眼神不定地打量顧同。顧同道:“我去取鋪蓋啦。”顧翁沉默地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說:“取五貫錢給他。”

“阿爹?”

“咱們家的人住到縣衙裡,不得有錢上下打點?算了,等會兒我自己給縣裡送過去。”

————————————

顧翁想再見祝纓一回,哪知顧同回家取鋪蓋到縣衙,祝纓安排了他的住處後就離了縣衙往州城去見魯刺史了。顧翁撲了個空。

見魯刺史之前,她先去了府城,看看上司要不要一同去。照常來說,聚一聚是應該的。哪知上司這回沒病,見了她之後先是默默無語,繼而說:“你自己先去吧。”

祝纓問道:“可是有什麼事麼?”

上司心道,有你在,刺史大人的心情就會不好,誰想在刺史府裡多呆?找罵嗎?

上司知道,魯刺史這幾個月被祝纓又氣得夠嗆。他說:“你沾了些官司,刺史大人明明有回護之意,你怎麼也不領情?這可不好。”

祝纓道:“啊?我知道刺史大人回護之情,隻是又被朝廷給叫了去解釋,這才回來呢。這不是想早去幾天,好向刺史大人當麵道謝麼?”

上司深吸一口氣,道:“你們都是好漢,你先去吧。”他要踩著點兒過去!這破地方真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祝纓道:“是。”

祝纓說的是實話,阮芝和樊路來的時候魯刺史是確實有回護她的意思,不管這意思有幾分真心,還真是派了人一路跟著了。她也確實想要向魯刺史道個謝的,此外又有種麥子的事兒她也有個預案。魯刺史願意體諒就體諒,不願意那她也沒辦法,隻好依舊自己玩兒了。

出了府衙,她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在驛館裡擺了一桌豐盛的酒宴,讓小吳去把在府學裡上學的趙振和甄琦都請來一起吃個便飯。

小吳去了半晌,隻有趙振過來了。祝纓問道:“甄琦呢?”

趙振搖搖頭:“他讀書太刻苦,不與我們一處,剛才沒找到他。您叫他他也不會來的。”

祝纓問道:“怎麼說?”

趙振道:“他太想考好了,這樣吃一頓飯也嫌浪費功夫。”

祝纓再問,趙振才吞吞吐吐地說了,甄琦近來過得不是很好,在福祿縣,他是個雞頭,在南府,差不多是個鳳尾。府學的老師比縣學是強很多,但是趙振說:“比起您給咱們講的王相公的文章,那可就差遠了。都是剖析經史,他們要是能講得好早當相公去了。真想回家啊……”

他隻是叫喚兩聲,並不想真的回去。因為除了那點講義,彆的方麵府學還是占優的。他家又供得起他的開銷,在這兒感覺還湊合。

甄琦的情況特殊一點——他長得不好看,以貌取人在哪裡都是難免的。如果一個學生,窮、學習不是名列前茅、長得還不好看,又不大會打架,也沒什麼勢力。

祝纓道:“是有些艱難的。”

“犟呢,我說我與他一同吃住,他說不肯占我便宜。就天天悶頭苦讀。”

再提就沒意思了,祝纓道:“你呢?”

趙振突然覺得壓力有點大,他本來比甄琦成績差些,準準的掛車尾的,勝在心態一直很平和,在府學這些日子竟有了點長進,還被老師誇了兩句。但是成績確實稱不上優秀,甚至混個良好都勉強。

祝纓道:“才剛上沒多久,不急。”

“哎!”趙振高興地答應了。

吃完了一餐,祝纓讓人拿出些錢來給他帶走,又讓他再帶一份給甄琦。趙振道:“大人放心,我一定帶到。”

祝纓又在府城住了一晚,往同鄉會館看了一回。那裡橘子也還剩一點,不過不多了。祝纓問了價,知道這個時候已經按個賣了,竟也有人買。有個財主的母親還願,三十文一個就買了一盤去供給佛祖了。

祝纓心道:還行。

次日動身趕往入州城去。

到了州城,她還是住驛館的。這一次到州城比起之前她也是誠意十足。依舊是準備了一些禮物,雖不貴重也是人人都有。給魯刺史準備的尤其用心,還添上了她從京城帶回來的一些東西。

帖子遞上了,她沒用在刺史府多等就得以入內見魯刺史。此時是六月二十七,她算提前三天到了。她估計彆的知府、縣令應該也是差不多的時間到,但是她能夠第一時間見到魯刺史,可見是上了魯刺史的單子了,是不是黑名單不好說,刺兒頭的單子上得有她一個。

她仍然畢恭畢敬地拜見魯刺史,魯刺史的聲音也聽不出喜怒:“來了?坐。”

祝纓謝了座,很乖巧地坐下,然後開口向魯刺史致歉兼道謝:“早該來拜謝大人的,不幸沾了些麻煩須得往京城去解釋,延宕至今,不勝惶恐。”

魯刺史心道,你還悠閒自在的在縣裡多玩了十幾天才動的身,你當我不知道?

他說:“案子不是已經了結了麼?與你無關有什麼好惶恐的?”

祝纓道:“給大人添麻煩了,勞大人又特意派了康大人跟隨回護,大人恩情我豈能不知道呢?”

魯刺史道:“你得賜緋衣才要謝陛下的聖恩,怎麼不穿來呢?”

“您這一身才是真的,我那一身還是‘假’的,不敢誇耀虛榮。”

一旁侍立的人大氣也不敢出,就見魯刺史跟個假人似的,祝纓也越來越像個假人。兩人說話的內容都很友好客氣,口氣了也沒有嘲諷的意思,氣氛不知怎的就還是很讓人害怕。

魯刺史道:“怎麼是虛榮呢?你不是種出麥子了?”

祝纓道:“那是僥幸,不敢居功。案子壓到了頭上,隻好先尋摸些東西帶上想著能擋一擋。究竟能不能推廣成了,現在還是未知,故而不敢先向大人稟報。哪知情勢所迫得用著它,倉促間就帶到了京城……”

魯刺史揮手打斷了她的話,道:“事情過去了就好,你又不曾犯法,不必再提。”

祝纓道:“下官已奏請再任三年,以後還請大人多多賜教了。”

魯刺史他心裡有點堵,但也知道不好跟這個人杠下去,他溫和地說:“年輕人,日後必有作為。”

祝纓也很無奈,她不太想得罪魯刺史的,魯刺史這個年紀、這個品級,弄不好就能進京在哪個部裡有一席之地了,到時候她還是個地方官。不怕他,但也麻煩,最好能維持一個“相敬如賓”。

事已至此,卻又不是輕易能化解的了,她也隻好禮貌地向魯刺史告退。

兩人心情都不怎麼美妙。

出了刺史府,祝纓回望了一眼刺史府的朱門,心道:得再做點打算了。

小吳在外麵牽著馬,一見她出來就躍躍欲試:“大人,咱們再去珠市?還是去看看寶石?”

祝纓道:“走!換身衣服,去珠市!”

————————————

憋了一陣氣,祝纓決定多稱點珍珠!

主仆二人到了珠市,這回小吳不想揀漏了,祝纓卻有了點“搶購”的心思。她之前買過幾次珠子,認識了一些販賣的商人,直接去信得過的商人那裡去要買。

商人抄起一把散珠,笑道:“官人來啦?您瞧瞧這些!”

祝纓低頭,看到了牌子上的價格,問道:“你這漲得有點凶啊!”

狗日的!價格翻了四倍!這是要搶錢嗎?

商人陪笑道:“官人許久不來我這裡,或許不知道,行情變啦!”

小吳道:“你休要騙人!不要看著咱們總往你這裡買,你就要殺熟。”

商人不慌不忙地道:“不敢、不敢!您往哪家去看,也都差不多是這個價。官人或許不知道,如今珠子的市價有點亂的。以往,咱們隻看珠子的成色、大小、圓不圓。可就在前幾個月,京裡忽然派了使者來,連不圓的珠子都要。他們帶了幾個匠人,一看那手就知道是大拿!哎呀,他們不但讓我們這些人拿珠子去挑,還往產珠地親自選哩。”

祝纓心裡暗叫不妙,道:“怎麼說?”

“以往,有些不像樣的珠子原地就扔了,或者湊一起按斤稱了。現在那樣的珠子也都有人要,越奇形怪狀的越好,拿去鑲了首飾,哎喲,還怪好看的!這不,聽說京中有貴人喜歡,刺史大人也就使人揀選些好的貢上。您瞧,那邊也有幾家做珠寶的鋪子也有師傅過來挑珠子呢,大家夥兒也就,咳咳,奇貨可居了。”

祝纓道:“也不是所有的珠子都能用的吧?”

“可說呢,可是大家夥兒都覺得自己的珠子是奇珍,就是漲,同行漲了咱們可不敢不漲。小人說句話,官人莫怪。虧得市麵上還更認走盤珠,現在這些不圓的價還沒上去,它們還是看工匠手藝才能要上價。不過呢,小人估摸著,以後還得漲,漲個差不多了才會落一點,最後看它長的樣子。特彆奇異一眼能認出像什麼的,最貴,其他的才會便宜下來。您要現在買,就這個價兒。要是看中了什麼,千萬彆跟我說,跟我一說,我就忍不住要接著漲價了。”

珍珠這東西一般人也不大消費,能用的都是小有資產的人,它再貴也不耽誤百姓吃飯。所以這價格真就見風漲也沒人管的。

因為異形珠的價格極不穩定,帶著走盤珠的價格也跟著不穩定了起來,反正是都不太便宜。隻有個頭小些的圓珠子目前的價格比去年要降了一點。

祝纓估計了一下自己手上的錢,什麼百八十斤的是彆想了!

她不動聲色地說:“我要磨粉的,也不用細挑,先隨便買點兒吧。小個兒的圓珠給我來一些,要個頭差不多的。”

商人笑道:“使得!”一邊給她稱珠子、揀珠子,一邊說,“官人實在人,又識貨的老主顧,小人也不算你高價,這幾顆算是小人送您的。今年小人算是年景好,一樣的貨,利更厚些,真要多謝京裡的匠人,還能想到這樣嵌珠寶的法子哩!”

祝纓道:“是哈。”

主仆二人提著小袋子的珍珠回到了驛館,小吳低聲說:“也不知道是誰……”

祝纓看了他一眼,小吳恍然:“不會就是您去年弄的……”

意識到可能戳了上司的痛處,他垂下了腦袋,跟隻雨打了的鵪鶉似的不再說話。

祝纓心道,算了,我還是種地去吧,不過圓珠買得倒是劃算了,正好送嶽夫人生孩子。這一次的禮物又有著落了!

珍珠囤貨不成,祝纓也不難過,到了六月三十這一天她還照舊去刺史府彙報。今年大家看她的眼神又有點不同,從禦史台全身而退,還獻麥了!還有緋衣!

魯刺史麵前,大家不敢拿她的緋衣說事,心裡卻是有些佩服的。等她彙報完了,大家也不好明著誇她,隻有魯刺史誇讚了她兩句。又說她“不驕不躁,願為百姓福祉留任福祿縣。”讓其他人也要向她學習,不看自己仕途,卻是真正的心係百姓。

眾官也一陣含糊地附和,許多人想的是:不,我還想升官,還想去繁華的地方。他乾這個是有回報的,咱們不是。

鄰縣的縣令不知道是不是傻,道:“你種得好些,也給我些麥種,如何?”

祝纓道:“好。”

苗縣令咳嗽一聲,道:“二位這些事情不如私下細細的商討,反正你們離得近麼。”

鄰縣的王縣令道:“苗兄說的是!祝兄,等會兒我找你去!”

祝纓道:“好。”

等所有人都彙報完了上半年開始說下半年計劃,祝纓的計劃就是再種個宿麥,也不提橘子的事兒。

魯刺史以前喜歡開會,現在開會開得挺鬨心,又忍不住還想開。將其他人挨個點評一遍,再說祝纓給駐軍發錢的事辦的不太好:“以後行事要慎重。”就讓散會了。

王縣令與祝纓一同離開,苗縣令留了下來,陪著小心對魯刺史道:“大人,這種麥推廣的事兒,一個縣也不能叫廣呀!您是不是得將這事兒管起來?不然得多少年才能乾成呢?”

魯刺史涼涼地看著他,苗縣令道:“下官的一點淺見。本地以往也不見種麥,可見本地是不太適宜的。他偶然種成了,貿然推廣恐怕也難,或許本地就不宜栽種呢?還得您來主持大局。”

魯刺史沒好氣地說:“他奏請連任了!多少年能乾成?那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他能把我送走!”

苗縣令輕輕籲了口氣:“是個厲害的角色呀,肯在福祿縣一乾六年不怕回不去。”

魯刺史心情本就不好,說:“你也回去吧!”他心裡又把祝纓給記了一筆,這小兔崽子,怪惡心人的。

惡心人的小兔崽子跟王縣令協商,隻要上頭一開始推廣,王縣令那兒她派人去教授種麥子。王縣令滿意地離開了:“你可快著些呀!我還等著呢!”誰不想多有些糧食呢?

祝纓道:“好。”

王縣令道:“哎,你跟刺史大人怎麼回事兒?可不能再犟下去了啊,他是刺史,隨便給你個小鞋就好了。就說種麥,也得人家不給你使絆子呀。”

祝纓道:“我前幾天好好跟大人道謝了呢,他也沒生氣。”

“那就好!”王縣令這回真的離開了。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