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侯的喪事辦著,冷雲先向皇帝進言,建議奪情。
趙蘇則往陳府去,向陳萌痛陳利害。陳萌兒子都送到祝纓麵前了,去就是要攢個資曆。這麼年輕的時候,參與了一場這麼大的戰爭,對陳放好處頗大。
陳萌的問題在於,他自己死了爹守孝守得足足的,現在卻不讓彆人守孝,這有點不對。
陳萌給趙蘇出主意:“不要求太子,免得戳著了陛下的眼。其他的,我來想辦法。”
他的辦法就是,派人宣揚有人要查不法兼並之事。一提抑兼並,就容易讓人想起王雲鶴,弄得許多大臣必要與冼敬等人作對,堅持要留鄭熹在政事堂。很多人在朝上為鄭熹說話。
有想鄭熹奪情的,就有想他滾蛋的。仕林對丞相不丁憂表現出了極大的憤慨,乃至於民間都有了些非議。
“要是北地戰事拖個三五年,他就一直做著丞相了?要是三、五年後他自己也死了呢?到地下丁憂不成?”
鄭熹已經到了一個死了也不算太意外的年紀了,說這話的人也確實是嘴毒的。
一番爭吵,太子裝聾作啞,被皇帝問急了,隻說:“丁憂,為父,奪情,為君。”
太子的話說出來,便有穆成周說:“去了的鄭侯就是個忠臣,讓他為兒子選一樣,會怎麼選呢?”
這什麼屁話?太子用力咳嗽了一聲,瞪了舅舅一眼。
李彥慶在一旁看得厭煩,出列奏道:“不如給其假期治喪,待喪儀完畢,回來理事。北地大捷之後,再丁憂也不遲。”
當時便有老大臣說他“乳臭未乾”,天知道李彥慶兒子都十幾歲了,哪來的乳臭未乾?
皇帝卻把李彥慶的話聽了進去,道:“有誌不在年高,他說得有理。”
事情這才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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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熹在家中接到消息,又上表要求守孝。皇帝再不準,鄭熹又哭著要求。
如是者三,終於,鄭熹領了旨。皇帝為了“補償孝子”,多給了金帛治喪,將鄭侯祔葬先帝。
冷雲聞訊放下心來,對趙蘇道:“這下可好了!咱們都能安心了。既安心也省心。”
趙蘇迅速拿出了一份公文,道:“操心的事又來了。”
冷雲從來辦理公務都是下麵的人先篩一遍再給他過目的,這回也是這樣,他一麵接過來,一麵問:“什麼事?”
趙蘇道:“駱駙馬在北地應付胡人,要鴻臚寺協調,奏請調下官去一趟。”
“誒?什麼?!!!”
趙蘇耐心地說:“鄭侯在世的時候,就有扶植奚達部的意思。如今鄭侯去了,這事兒也不能就此擱置,否則,前線將士就要多流血了。”
冷雲道:“我看就是姓駱的既無能又想出風頭,一定是他!”
“這與駙馬何乾?”
冷雲道:“你不懂,好吧,去就去了,為我捎封家書過去。”
“是。”
趙蘇又與同鄉辭彆,祝纓臨行前是把京城的一些事務交給他的,他不得不將事情又囑咐給趙振等人。
接著是去鄭侯府上辭彆,看鄭熹有什麼話說。
鄭熹也拿出一封信來,道:“沒想到又要再給三郎一封信。把這個帶過去,告訴他,京城有我。”
“是。”
趙蘇將京中安排好了,領了公文之類,又帶上了幾個吏目,一路疾馳往行轅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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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蘇一路吃了不小的苦頭,他在路上的時間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到了行轅,人被曬得黑了一檔。
行轅門口,守門的人是後來到祝纓跟前的隨從,並不認識他,收了帖子,客氣地說:“大人稍等。”
趙蘇也耐心地等著,直到蘇喆提著裙子跑了出來:“舅!”
隨從吃了一驚,趙蘇對他笑笑,蘇喆道:“舅,你彆逗人家,他們新來的,不認識你。”
拖著趙蘇去見祝纓。
一路上,卓玨等熟人不斷與他打招呼,趙蘇臉上的笑越來越明顯。
隻有在看到金良時,趙蘇斂起笑容。金良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到自己腰間的白布,眼圈也紅了,說:“三郎在等你了。”
趙蘇看他身邊兩個軍士手臂上係著白布,而一路行來其他人並不如此,便知各人來曆了。
蘇喆小聲說:“訃聞傳來,阿翁已經設祭過一回了,沒失禮數。金將軍這是另外的情分。”
趙蘇道:“知道了。”
到了祝纓麵前,趙蘇才重新有了笑意,當地一拜:“兒拜見義父!”
祝纓道:“快起來,正有事等著你呢!”
趙蘇順著她的手指的方向坐了,蘇喆挨著他坐下,一臉的期待。
趙蘇前身子往外扯了一扯,問祝纓:“這丫頭是不是有什麼壞主意?”
一室皆笑。
祝纓道:“哪裡來的壞主意?她好得很。”
趙蘇新來,寒暄之後,其他人就都識趣離開,留下趙蘇向祝纓彙報了京城近來的諸般情狀。鄭侯死後怎麼爭執的,王雲鶴大病一場才好,東宮又多了一個兒子之類的。
祝纓一一聽了,道:“知道了,咱們還是乾咱們自己的事。機會難得,不要分心。你且安頓下來,我再同你講。”
趙蘇道:“是。”
他還捎了些書信、物品,有他準備的,也有彆人托他捎帶的。留下祝纓的,再出去分發彆人的。
都分完了,趙蘇指著一口箱子對蘇喆道:“喏,都是些小娘子用得上的東西,你拿去分給你的小女伴們。”
蘇喆道:“都是些什麼呀?步搖之類太累贅的不要啊!咱們可忙著呢,打扮得利索。”
趙蘇嘖嘖兩聲,打量著她,道:“給你東西,你倒挑起來了!不要算了。”
“要的!”蘇喆趕緊說。
趙蘇斜眼看她:“你不對勁,什麼時候這麼乖巧可愛了?無事獻殷勤。”
“嘿嘿。”
趙蘇道:“你同我過來。你長大了,彆叫我動手揪你。”
舅甥倆到個小廳裡說話,不等趙蘇發問,蘇喆先說:“那個,舅,阿翁要讓您管的事兒,您已經知道了吧?”
“嗯,一會兒還要拜見駙馬去。難道還有什麼內情?”
“不是不是,就是一件差事。這事兒,你帶上我唄!上陣又不讓我去,治理地方哪兒不能乾呢?我到北地來,最難得的機會不就是學點兒新鮮的麼?”蘇喆的語氣裡有一點乞求的味道,“我不去太危險的地方,不能乾危險的事。”
“行。”趙蘇說。
“真的?”
“嗯。”
“那阿翁那裡呢?”
“我去說吧。”
“好!”
兩人一同望向祝纓書房的方向。
祝纓正在裡麵拆信。鄭熹的信裡說了些奪情的事,然後叮囑她:北地一定要穩,她的名下絕不能有敗績!隻要奏凱,就趕緊回來,代替鄭熹盯住朝堂,如此一來鄭熹也能放心地丁憂。
這孝是非守不可的,早守比晚守強,不然得被天下人戳脊梁骨。
祝纓收好信,對祝銀道:“下張帖子給駙馬,今晚我請客。把小妹、青君、三娘也帶上。”
祝銀道:“三娘有傷,也來麼?”
祝纓道:“當然,有她們的事兒。”
祝銀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