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4. 拖累 我蠻夷也。(2 / 2)

“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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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冼敬也知道了自己弟弟乾了什麼好事。

他將弟弟叫了跟前,氣道:“你這張嘴,也要分分時候,分分人!祝子璋並非庸碌蠹蟲,你如何要折辱於他?還反被彆人恥笑了去!”

冼玉京臉脹得通紅:“他分明是鄭七一黨意圖把持朝政,隔絕君子!”

冼敬道:“不然呢?依著你,這禁軍要如何分派?這也是你能夠議論的?陛下親衛,向來須得親貴子弟,難道還有旁人?有這心思,去做些實事。你……我與姚尚書說,你到地方上去吧,好好知道一下民生!”

冼玉京道:“我走了,那你呢?京中能幫你的人就又少了一個!”

“聽我的。”冼敬把臟話給咽了回去。你還幫我呢?!!!

“哦。”

“你收拾一下,與我同去祝府道歉。”

“什麼?我不去!”冼玉京跳了起來,打死也是不肯去的。任憑冼敬怎麼說,說得多了,他拔腿跑了。

冼敬深吸了一口氣,感覺特彆的累。

冼玉京跑了,冼敬卻不得不收拾這樣一個爛攤子。他稍作收拾,便到了祝府門外。

祝纓家裡正在吃飯,設宴招待南方的士子們。照例是沒有酒的,但是大家齊聚一堂,說說笑笑,環顧四周全都是南方人,一時之間,個個歡欣雀躍。

有人高興,捏著筷子敲擊著碗盤打著節拍唱起了家鄉的歌謠。你也唱,我也唱,歌聲飄了出來。

冼敬在門外聽著,猶豫了一下,仍然決定進府。祝文認得他,急急的將他迎到府內,大聲向祝纓稟報。

堂上一靜。

祝纓笑道:“快請。”說著,離席走了出去。

冼敬大步走了進來,滿臉的愧疚之色。一見祝纓便說:“子璋,對不住。”

祝纓笑道:“快來,詹事來是好巧。”

賓主坐下,冼敬看了一眼滿廳的士人,又對祝纓鄭重說道:“我的過錯。”

“過去就過去了,休要再提。”

冼敬歎了口氣,隻得坐到了為他新設的席上。祝纓絕口不提白天的事,而是詢問今天楊靜為太子講經義。

冼敬稍稍說了些概要。

祝纓對南士們說:“楊祭酒的學問是極好的,平日難得聽到。不是詹事轉述,咱們可都聽不到,可要謝謝詹事。”

南士們參差不齊的對冼敬道了聲謝。

冼敬道:“非我著述,不過借花獻佛而已。”

因有冼敬到來,原本很熱鬨的氛圍一變,唱歌的也不唱了,小聲罵冼玉京的也不罵了。趙蘇笑著對祝纓道:“咱們鬨騰得很,怕打攪了您和詹事用飯,要不,咱們去那邊玩?”

冼敬忙說:“何必?是我打擾了。”

祝纓對趙蘇道:“莫要作怪。”

趙蘇笑笑,執箸敲著桌沿,唱了一支山歌,林風、蘇喆也跟著唱了起來。

一切仿佛都過去了,什麼衝突也沒有發生。

冼敬的心稍稍安了一些,回去將冼玉京日日訓誡。

冼玉京正不自在,自那日“雙璧”之後,說祝纓的人不多,說他“叫驢”的人倒是不少。許多人都繞著他走,往日能打個招呼的也都斜眼看他,這令冼玉京氣憤非常,恨恨地又罵祝纓“奸詐”“必是背後弄鬼了”,隻是又以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罵。

冼敬也管不了他背人說話,隻要他彆再鬨到外麵幾天。冼敬自己另有事忙,他將帖子遞到了楊靜的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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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理,楊靜與冼敬應該相處不錯,實則二人相交不多。

楊靜在家中接待了冼敬。

看到楊靜的臉,冼敬的心中就是一寬。

二人坐定,楊靜問道:“我觀兄麵相,必是有事而來。”

冼敬道:“正事,有事相托。”

楊靜問道:“什麼事?”

冼敬先盛讚楊靜在國子監中所做之事,感歎道:“老師生前,也有這樣的想法,隻可惜天不假年,事務又多,竟未能做成。他老人家泉下有知,想必也是欣慰的。不知國子監中,可有賢才以繼前輩之誌?”

楊靜道:“有,不給你,免得糟蹋了材料。”

冼敬有點吃驚,一看楊靜,仍然是那麼一張溫和的麵孔。楊靜與劉鬆年全然不同,劉鬆年的臉上從來喜怒形於色,刻薄譏諷也形於色。楊靜說話再刻薄,還是一副溫和可親的樣子。

“楊兄何出此言?”

“冼兄身邊小人太多,會學壞的。”

“這話過了。”

“餘清泉是好人?令弟又是慈寬之輩?”

冼敬張了張口,道:“他們總也不是……很……不會比那些紈絝蠹蟲更糟糕。”

“那就是很糟了,你非要保這些人,讓他們擅作威福嗎?”

“他們都黜了去,架子就散了,老師的抱負也就沒有實現的可能了。做事是需要人的,好不好,都得先留下。給我合用的人,我會將他們漸次替換掉的。”

楊靜很失望:“等你做成了,天下正直之士也被你身上的臭蟲咬死了,你,也要被你身上的臭蟲咬死了。憑什麼讓彆人受那等小人的搓磨?”

“他們可以……”

“他們可以投效你?在你的手下與小人爭搶一口殘羹冷炙?還是要受著小人的排擠仍然不計前嫌為你做事?你管不了那些小人,卻要讓真正的棟梁聽命於你、受小人的欺壓,未免太過荒唐。”

冼敬仍不肯走,他還要做最後的努力:“並不是為我!是為天下。

我知我有不足,也知你有不滿,可天下的事就是這樣,即使是你的學生,等他們入仕了,你便也會發現他們的心中,除了有老師、有師長,還有聖賢之道。

人人都讀聖賢書,都可走聖賢之道。每個人對聖賢都自己的解釋,師長難道能夠高過孔孟?

便是師長也無法讓他們隻聽一人之言。

我隻能儘力彌合。老師生前,亦為尋找出路。隻要士子們還在朝堂,終有一人能夠成功。我要做的便是讓這朝堂不全被無能的紈絝所占據,能夠有一絲縫隙,我要先把地方占了。否則,縱有萬般計策,終是無處著力!

要做事就要有人!要有人,便不得不被攻訐為‘結黨’,我,彆無他法!如果我們都走了,就是將朝廷拱手讓人,老師的誌向,再沒人提及了。

我也想要誌同道合之人,我也很累啊!楊兄,還請幫我。”

“你不能回護縱容他們,黨同伐異,攻擊大臣,”楊靜笑笑,“詹事,請回吧。”

如果說,針對王雲鶴會讓旁觀者厭惡鄭熹的話,那麼針對祝纓,絕對會讓人厭惡冼敬一係。

無他,王、祝都是用心做事的人,他們行事、為人,無可指摘。

無論立場如何。

楊靜知道冼敬的意思,但不打算體諒:“你像是個隻記得要把書抄一遍,卻無暇學習書中道理的蠢學生。”

冼敬灰心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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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流言還未平息,為了蓋住“雙璧”,趙蘇等人賣力宣傳。又將餘清泉等人拉出來鞭屍,除了避開王雲鶴不去攻擊,他們變著花樣地攻擊冼玉京等人。

捎帶著,冼敬也受到了一些非議。

事情還沒完,過不數日,皇帝突然傳出旨意來,將冼玉京貶出京城,與他一同被貶的還有八人。貶黜之地都頗遠或做彆駕,或做司馬,也有貶做縣令縣丞的。

詔命一出,冼玉京在家破口大罵。祝纓自己都不認識的祖宗八代都被他罵完了,罵歸罵,確又不敢抗旨,隻得灰溜溜的收拾了行李去赴任。

“皇後娘娘對陛下說,這些人不安份,突然帶壞了太子、齊王,很不像話。”杜世恩對祝纓說。

兩人正在杜世恩家裡喝茶,他們都去參加了藍興的葬禮,葬禮上,杜世恩約了祝纓到他家裡坐一坐。

祝纓道:“皇後?什麼時候討厭起這些人來了?”

“您怎麼也糊塗了?當然是鄭相公,我也不必瞞著您,當年,鄭相公與潛邸可是有過兒女婚約的。這些家夥打著太子的旗號在外為非作歹,也有傷太子的名聲不是?”

祝纓明白了,穆皇後其他的事情可以不管,唯有兒子、丈夫是她第一在意的,仔細論起來,兒子還擺在丈夫的前麵。

穆皇後沒有動冼敬,隻是暗中派人“提醒”了冼敬一番。冼敬確實為太子儘心儘力,穆皇後倒也恩怨分明。

祝纓道:“你也沒少說話吧。”

杜世恩道:“慚愧,我不過是個奴才罷了。以前府裡麵好些事都是娘娘在打點,她說話,陛下也肯聽。咱們娘娘是個有福之人,除了娘家兄弟不爭氣,旁的都好。那幾個小賊本不是大事,隻是拖累了您。”

“這話從哪裡說來的?”

杜世恩道:“在我這裡,就不必這樣客套了。”

祝纓笑著搖了搖頭:“我並不會生氣。我又不是二十歲沒出仕的清流,何必要他們的誇讚?”

杜世恩感慨一聲:“您豁達。”

“過獎了。”

杜世恩也隻能在外耽擱一小會兒,一盞茶還沒喝完,宮中便來了人:“師傅,快回去吧!陛下,陛下又……”

祝纓與杜世恩對望一眼,杜世恩問道:“又怎麼了?”

“又說頭疼了。”

祝纓雖沒有問,杜世恩卻仍是小聲說了一句:“都瞞著,其實,總是頭疼、頭暈,時常不能視事。竇相公來回事,也隻是聽一聽而已。”

祝纓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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