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也不虧,姚臻想,太子已然坐穩東宮了,哪怕自己一時受到斥責,將來太子也會念著自己的好。
未來,宣麻拜相也未可知。
姚夫人見他眼睛都直了,伸手在他麵前晃了晃,卻見他一動不動。姚夫人將他牽到坐榻前,將人按到了榻上,任由他發呆。
姚臻發呆沒多久,宮中又追出了一道旨意來——皇帝把他的吏部尚書給摘了,姚臻如今是無官一身輕了。
姚夫人眼前一黑,姚臻卻勉強維持著鎮定,他接了旨,卻是一句軟話也沒有講,隻下令把府門一關,就窩在府裡等著後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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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尚書被免,風波不小,尤其事關東宮。
竇朋急匆匆地趕到皇帝麵前說情:“姚臻也是關心陛下,想請您安心靜養吧……”
皇帝冷笑道:“他還是少關心我的家事!”
皇帝心中不承認在安排身後事,但手上卻是沒停。他正在琢磨著兒女的婚事,給兒女冊封、開府。姚臻跑過來說:你彆管了,讓太子來吧。
他能忍得下去才怪!想當年,他的儲君之位就是大臣們為他爭來的,皇帝對大臣們從信任變成了忌憚:“你也要我將國事交給太子嗎?”
竇朋當然不接他這個話,這屁話聞起來味兒就對。竇朋道:“吏部現在怎麼辦呢?穆成周乾不了!”這一點他是非常堅持的。一個李丞相,比穆成周好些有限。
皇帝道:“少了一個人,就做不得事了麼?!那吏部餘下的這些人,平日都乾什麼?不能做事,就都黜了去!”
竇朋內心一陣疲憊,也不是很想同皇帝講道理了,含糊地應道:“是。”
君臣二人有些相顧無言,穆皇後到了。
她平素是不大管前朝的事的,但是這一回與太子有關。一個小宦官目睹了一切,一道煙跑到了穆皇後麵前,如此這般一說,將穆皇後驚出一身冷汗:“陛下說太子了嗎?”
“沒有。”
穆皇後到底不放心,先去了一趟東營,與兒子通了個氣。
太子聽說“監國”,先是心頭一蕩,及聽說皇帝發怒了,才轉為憂心:“這可如何是好?要我親自去請罪嗎?”
姚臻此舉,也是出乎他的意料的。從先帝末年開始,大家就沒有一個太子監國的習慣,這件事情隻發生在故紙堆裡,太子本人是沒有想過這件事的。因此如何應對,他的心是沒有預先設想過預案的。
穆皇後道:“我先去見你爹,你隨後再來。”
“好、好。”
一旁冼敬低聲道:“不如趁姚尚書提了,臣等一同向陛下建言,請殿下監國……”
太子道:“萬萬不可!陛下已駁了他,我怎麼能逼迫父親呢?”
冼敬道:“殿下是要為父分憂。陛下的病情一日重似一日,如今這樣,也不能安心休養!一旦累壞了,豈不更是罪過?”
此話倒也有理。
太子有些猶豫。
穆皇後拍板:“彆弄那些沒用的!我先去,你再去請罪。”
“這……是。”
穆皇後風風火火趕到了皇帝麵前:“怎麼聽說又宣禦醫了?這是怎麼了?”
皇帝沒好氣地說:“你的好兒子!”
“我的兒子都很好,你說哪一個?”穆皇後反問,“我的兒子都是極好的,大郎二郎娶妻生子,三郎也快開府了,哪個都省心。你這又是從哪裡生出來的脾氣,沒的遷怒孩子們。”
她就生了太子一個,但其他的皇子也算她兒子,一句話把皇帝堵得沒脾氣了。早在王府時候,家裡的事就是穆皇後處置,皇帝歎道:“都是姚臻,這是要給藥師賣好呢!”
穆皇後問道:“藥師?”
皇帝一長一短把事兒說了,穆皇後道:“那是他沒眼色,你與他置氣,豈不是與自己的身子過不去?倒叫我們擔心。”
皇帝被她一套埋怨,再也發不起脾氣來,說:“你怎麼與我置起氣來了……”
一語未畢,太子又來請罪。
太子也不敢穿素服,隻除了一些佩飾,跪倒在父母麵前,涕泗齊下:“阿爹!請阿爹賜死我吧!”
好大一個兒子,開始一哭二鬨三上吊,皇帝、皇後又勸兒子。
太子隻管哭:“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猛然聽說有拿我說事。我身為人子,怎麼禁得住這樣的話呢?打小時候起,爹娘有吩咐,我就聽話去做,做好了,得阿爹一句誇獎就高興好些日子。那時候,隻為了家裡好,誰細分辨來?如今卻又要理論了,索性將我的心剖開……”
穆皇後大驚,流淚道:“你這個孽障,好好的說這個做甚?父母養你這麼大,你怎麼能輕易說這樣的話?”
皇帝反倒要安慰他們母子:“不乾你們的事,都是姚臻不好。”
穆皇後也說:“就是他不好!我們一家好好的,用得著他來多嘴?!”
一家三口抱頭痛哭,穆皇後與太子又回憶了許多在趙王府的溫馨時刻,當年,母子倆承擔了許多的事務,才使趙王能夠安心做個富貴閒人。
一番回憶,三人又重拾回了舊日情份,隻有一個姚臻,被皇帝認為是“多事”“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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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皇後與太子在皇帝麵前哭了一陣,皇帝也陪著哭到累。母子二人直到皇帝累得睡著了,穆皇後對太子道:“我在這裡,你且去吧。”
皇後就此打定主意,要為了兒子一直守在皇帝身邊,寸步不離。
太子則要回到東宮去,與心腹商議,約束東宮相關人等,在這個時候絕不許生事。
太子心中很焦慮。他原本隻以為自己的敵人是弟弟,或者還有叔叔。直到此時,他才恍然——自己的最大威脅一直以來都是父親!
能夠對太子造成傷害的還有誰呢?隻有比他更強大的人。誰比太子更強?
答案昭然若揭!
太子心頭發寒,回到東宮便下令:“誰都不許仗勢欺人!更不許輕易離開東宮,與外交通!違令者,斬!”
太子也不能隨便殺人,但發狠的時候除外。
東宮諸人見太子發狠,都老實地答應了。
冼敬還要說什麼,太子對他擺了擺手:“你們也是,不要輕舉妄動!誰擅動,我必請旨誅之!”
冼敬手下的人毛病不少,最大的一個毛病就是喜歡擅作主張,個個喜歡指手劃腳,都有無數的計劃想指揮太子。
冼敬不敢造次,道:“是。”
太子道:“但願,這一次能夠平安度過。”
冼敬道:“殿下又無過錯,怎麼會有意外呢?”
太子心道,誰知道陛下會不會……
令太子沒有想到的是,皇帝暫時被穆皇後安撫住了,出事的是在前朝——皇帝沒有發難,禦史發難了。
有禦史參安仁公主目無法紀,強行買良為賤,又有種種不法事。以為太子妃祈福為由,強行賤買民宅以建佛寺。句句不提東宮,卻句句繞不開太子妃。
朝上,有了一絲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