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萌一聽說祝煉上門, 頭就開始疼了,眼睛鼻子皺到了一塊兒,樣子怪極了。
陳夫人看他這副怪樣,好氣又好笑:“至於麼?三……呃, 那位在京的時候你都沒有這樣過, 快請進來吧, 再有什麼事兒。我算著日子,他們也快要回去了,許是來辭行的。我準備了些禮物給她家太夫人, 單獨送了去不太好,正好讓他捎回去。”
陳萌道:“你不知道,祝子璋當麵沒怎麼為難過我,這個不一樣,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他這麼難纏呢?”
“彆發牢騷啦,快點兒。”
祝煉於是被請到了小花廳裡, 朝夫婦二人拜了拜,陳夫人笑道:“我家與你老師是通家之好, 你偏這麼多禮數, 快坐。腳爐子呢?”
陳萌說了一句:“坐吧。”
祝煉才去陳夫人給他指的位子上坐了, 仆人又搬來了腳爐。還是陳夫人寒暄, 問他這一冬住得可還慣。祝煉道:“多謝夫人關懷。打天還沒冷透的時候到京,慢慢適應, 還好。”
陳萌道:“我料你也不缺這點兒炭, 今天又有什麼事啊?”
他上頂著耍脾氣的皇帝, 下又遇著一口一個蠻夷的祝煉,還不算朝廷的日常事務,糟心得很。
祝煉聞言, 將茶盞放下,起身一拱手:“臨行前,老師麵授機宜,說有件事兒不能寫在奏本裡,也不要寫在信裡,要當麵向您講,聽聽您的意思。您要答應了,咱們再商量怎麼辦。您要覺得不妥,就當我什麼都沒說。”
陳萌夫婦對望一眼,陳夫人起身對仆人做了個手勢,仆人依次退出,陳夫人走在最後。祝煉忙說:“老師說,有大事,本也不必瞞著夫人。”
夫婦二人又望一眼,陳夫人轉身坐了回去,示意仆人把門帶上。室內昏暗了起來,炭盆的火、燭光,將屋子鍍上了一層暖色調。
陳萌問道:“什麼事?”
祝煉道:“老師說,您有什麼人想往上推一把的麼?她可送一場大功勞。”
陳萌警惕了起來:“什麼功勞?”
“遊說老師,再開一條與京城勾連的驛路,這個功勞,夠不夠?”祝煉早把這套話在肚裡學習了無數次,“如今安南與朝廷的溝通隻有一條山間小驛,須經吉遠府,吉遠府自己離京城還有三千裡,安南就更遠了。老師教過我,甭管心裡親近不親近,路遠了,心也就不得不遠了。如今老師據有安南,若是從腹地另辟一條通往京師的路,豈不美哉?”
這當然是一件好事,就等於多了一條聯係的紐帶,交流得多了,自然也就親近了,也比較方便朝廷對安南施加影響。手更容易伸過去。
陳夫人暗暗點頭。
陳萌問道:“她是不是又有什麼彆的打算了?”以上種種道理,做到了丞相的人怎麼會不明白?祝纓乾的日子雖然短,確確實實是一路殺進政事堂的,她會這麼蠢?明明可以當個土皇帝,她要把自己個兒往朝廷手裡送?曆來“蠻夷”都希望能夠開榷場互市以補不足,但是祝纓這樣的人,如果執行的話應該是在“邊境”開幾個口子,沒道理說要打通交通。
祝煉道:“朝廷沒意思就罷了,您要還這麼想,也難怪老師不得不南奔了。說是一片公心您不信,我隻好現編一個理由,您聽聽這樣行不行?
也沒什麼彆的打算,反正,這條路總是要修的,是修往京師,還是修到昆達赤的腳下,總要有個選擇。安南新遭戰火,百廢待興,老師難道就不愛惜民力麼?不得已而為之。既然這件事是無論如何都要做的,就要讓更多的人獲益。老師,選擇了您。”
陳萌道:“西番啊。”
“總拿人家當幌子,恐怕那邊兒多少也聽著些風聲了。反正,安南全境已然打通。老師這兒守不住,他們就能通過安南一路東進,與吉遠接壤了。”
祝煉對這一片的地理也很熟悉了,就地就給陳萌比劃了一下。陳萌略有點心煩,道:“我知道在哪兒。”就為著兩路鉗製西番,他都快把那一片的地圖給背下來了。
陳夫人咳嗽了一聲,陳萌收了收脾氣,問道:“她想要我做什麼?”
“選一個您想讓他有‘說服安南修路’功勞的人,走這一趟。”
“修路可不容易,不是她要修就能修的,有高山大川阻隔,縱使安南修出路來,也要與對岸對接吧?工程既大,她又能知道對岸驛路了。”
祝煉無所謂地笑笑:“相公,老師是從政事堂走出去的,天下有什麼事兒是她老人家不知道的?不在乎那點兒官道路線。”
陳夫人“噗哧”一聲,笑了:“我看這孩子說得對。”
陳萌也無奈了,問道:“鄭七知道這件事嗎?”
“丹青去了鄭相公府上拜見夫人去了,說的不是這件事兒。且是您的人在安南見過老師之後,向老師提議的,與鄭相公有什麼關係?與老師有什麼關係?”
陳萌道:“這樣一件事,她自己提出來,朝野上下對她也會有改觀的。”
祝煉搖頭道:“老師說,她用不著這個。”
陳萌道:“好吧,不愧是她,總也不會讓人吃虧。才要氣她,又氣不起來啦。你什麼時候動身回去?”
“就等宣詔,與使者同還。”
陳萌道:“多拖兩天,必有一番爭執。”
“您打算派誰?”
陳萌道:“還能誰?得給我時間把大郎調回來!”
“咦?”陳夫人說。
陳萌道:“使者,品級不夠是顯不重視,到了那個品級人數就有限。年老的,死在路上耽誤事兒,年輕人未必穩得住。大郎外放的時間夠久了,我正要調他回來,現在正好有這麼個由頭。與他們打一場嘴仗,大郎回來就穩穩的了。到那裡,見到了長輩,領領訓也是好的。”
祝煉道:“好,隻要不是大公子,我就一概反對——反正,朝廷對老師一向無禮。我們需要一個有禮貌的使者,整天罵我老師的酸儒我們可不想接待!現在攔著他們,勝造七級浮屠。”
陳夫人道:“莫理那種老冬烘,他們耳聾眼瞎,隻有牙尖嘴利!早該叫他們閉嘴了!”
陳萌則再次確認:“鄭七那裡,果真無礙?”
祝煉道:“除非鄭相公搶先想到了這件事。我們已經幫著邵公將鹽務辦好,鄭相公能想的,不會超過這些。”
陳萌點了點頭,道:“咱們再對一對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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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祝煉也不是空口保證,路丹青在鄭府裡的交際也很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