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為伊守得百歲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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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連忙上前扶過我前傾的身子。

他身上的氣息我再熟悉不過,淡淡墨香仿佛融進了他的骨子裡,近距離接觸,我總能聞到這令我心安又心暖的氣息。

許是前來山裡的途中走得急,他呼出的氣息略顯急促,身上也沾染了山裡的濕氣,甫一挨近他的身子,我便被他身上的涼氣侵染得瑟縮了一下。而他,恍若未覺,扶過我的身子,便將我抱在了懷裡。

我靜靜地伏在他的胸口,聽著他紊亂而急促的心跳,壓抑已久的情緒傾瀉而出,不由自主地伸出雙臂抱住了他的腰身,將頭埋進他的胸口,低聲哭了起來。

直到將心中的情緒宣泄而出,我才微微抬頭看了看他。月色下,他依舊一臉平靜,見我看他,他微微一笑,抬手替我擦了擦麵上的淚漬。這時,我才想起此刻的自己該是很狼狽,忙躲開他的手掌,退出他的懷抱,背過身子慌亂地擦乾了臉上的淚漬。

而周彥華自找到我後,便沒有同我說過一句話,這令我有些心虛。

若他知曉我方才因何而哭,知曉了我的那段過往,他還會對我這樣溫柔又耐心麼?

思及此,我心裡沒底,小聲問了一句:“你怎知我在這兒?”

周彥華上前牽過我的手,低頭看了我一會兒,而後才緩緩地道:“先回家,好麼?”

我急於知道答案,對於他這樣敷衍我的話,我感到些許氣憤,甩開他的手,賭氣似的說:“你與我說清楚。”

周彥華抬頭看了看天,臉上略有急色:“先回家!這天像是要下雨了。”

聽聞,我不由得抬頭去看頭頂的那片天,明亮的圓月依舊高懸在空中,隻是周圍已有朵朵黑雲壓頂,正緩緩地向頭頂的那輪明月移動。下一秒,我頓覺月光暗淡了許多,黑雲已壓住了半輪明月。

我再細細去聽,山林中的樹葉正沙沙作響,想來會有一場暴風雨。

然而,我此時卻不想就這樣依著周彥華,才轉身向山洞走了幾步路,頭頂似有雨滴滴落。我抬頭去看,月亮已隱沒了蹤跡,天空黑漆漆一片,我甚至已看不清周圍的景致。不一會兒,雨線從天而降,雨水落了我滿臉,我這才意識到此時並不是使性子的時候。

然,此時下山已然來不及,下雨山路更是難走,何況是在夜裡。

我不禁撇了撇嘴,心想今年的月夕之夜真不是個令人愉快的夜晚。

我想叫上周彥華在前麵的山洞裡避避雨,哪知周彥華已快步上前扯過我的衣袖,將我徑直帶到了洞裡。洞中漆黑又潮濕,我在周彥華的牽引下坐下後,須臾之間,眼前便有火光跳動,周彥華的臉在火光下露出了些許疲憊之色。我再細看去,才發現他衣衫狼狽,鞋履上更是沾滿了泥土草屑。方才在外邊,雖有月光傾灑,我卻未曾留意他的裝扮,此刻看去,心口驟暖,鼻子一酸,眼眶又熱了。

周彥華燃著火折子,洞裡洞外搜尋了一番,才找到了一堆枯葉樹枝。好容易生起了火,他才微微抬頭,隔著火光看著我,淡淡地說道:“今晚怕是回不去了。”

這句話平靜得仿佛一潭死水,不帶任何情感,甚至帶著秋夜裡的些許涼意。因此,我並不敢接話,隻是抱膝將頭深埋進膝蓋上。

周彥華走過來坐得離我十分近,我不自然地想要向旁移動,他卻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隨後攬住我的腰肢,直接將我抱起放在他腿上。我十分難為情,企圖掙開他的手,他抱得更緊,輕言安撫道:“地上有濕意,我怕你受寒。你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麼,你好好睡一覺。”

即便他這樣說了,我也為他有這番心思而感動,依舊十分不自在。我不忍拂去他的這份好心,為轉移注意力,便埋首道出了先前困擾我的疑問:“你還沒回答我,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呢?”

我不見他回答,抬頭看他,他正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火堆。許是察覺到我的目光,他這才收回視線,低頭看著我,笑了笑:“你趁我不注意就跑得沒了影,我追去你家,你娘說你沒回去。我與你娘說了在船上的事,她便猜到你會來這裡,很是擔心你。”

我心口微熱,抽了抽鼻子:“所以,你就一個人進山裡找我?”

周彥華微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我心中更是感動,帶著幾分嬌嗔的抱怨道:“你又不熟悉山裡路徑,萬一又遇上豺狼虎豹,落下山崖摔斷了腿……”

周彥華嘴角的笑意溫柔,他將頭低下幾分,聲音低啞,似乎帶著幾分乞求:“所以,你不要再去想他,好不好?”

我知曉他說的是張慶延。然而,我對張慶延的情感也僅止於年少的好感與喜歡,至於心中那說不清的牽掛,隻因那段可怕的記憶中,有他的存在與關懷。

至今,我仍舊不明白為何在流浪漢死了之後,張慶延便沒有出現在我麵前。我與他明明生活得如此近,而他,卻似乎從我生命裡消失了一般,我也因此將那段可怕的記憶擱置,也將他一點點淡忘。

我知,這些年,張慶延是在刻意避著我。今夜偶見,隻因他不知曉與周彥華同在一個船艙裡的人,是我。

而聽到周彥華這略帶乞求的話語,我心中漾出幾許甜蜜的滋味。這男子,雖比我長了十歲,在麵對感情時,卻恍若孩子般,令我啼笑皆非。

我迎上他的目光,輕點了點頭,隨口問了一句:“我娘是不是跟你講過我與他之間的事了?”

周彥華卻道:“你爹去世前,便將你的一切告知了我。”

我一聽,臉霎時白了,竟有些不敢麵對周彥華,支支吾吾地說:“那你,是不是知道我那時險些被……”

周彥華盯著我的眼睛,認真地點頭:“嗯,我知道。”

看著他認真無比的眼神,我突然不知該說些什麼。他知道我那段不堪的過往,甚至知道我也許害死過人,卻依舊願意娶我。我不知道,他究竟圖個什麼?

“你知道還……我也許殺過人……”

周彥華將我抱緊,壓低聲音安撫道:“美珠,你沒害過任何人。流浪漢是自己跌落河穀,與你無關。”

我明知這是欲蓋彌彰的謊言,卻偏偏在他的低沉溫和的話語裡,一顆心慢慢安定了下來。我一度認為自己有著那樣不堪的過往,身心汙穢不堪,卻偏偏因他的幾句話,讓我再次看到了曙光,仿佛我依舊是大家眼中溫淡知禮、待人平和的魚美珠。

我不說話,周彥華似乎有些無措,他抱著我,靠在我肩頭,輕聲道:“美珠,不要再去想那些事,也不要再去想他。”

我從他懷裡抬起頭,看著他,揚起嘴角笑道:“好。”

也許,上天始終還是眷顧著我。

我本是被人遺棄的孤女,如今卻有愛我的親人,更有這樣好的伴侶攜手相伴。我,該知足了。

曾經的我,潛意識裡不願與異性格外親近,也許與那段經曆有關,卻偏偏不反感周彥華的親近。也許,這便是緣分吧,也是周彥華口中的“命中注定”。

這一刻,眼前的男子是如此令我感動,令我喜歡。

看著他認真又柔和的臉,我伸出雙手抱住他的脖子,在他微微詫異的目光下,抬頭吻上了他的唇。

許久,我的這一舉動才得到周彥華的回應。

有了那一次在姻緣樹下的經驗,如今的我雖然仍舊笨拙,卻也不至於讓自己呼吸不過來,從而再次遭到周彥華的嘲笑。

我勾著他的脖子,滿臉通紅地看著他,見他目光似要滴出水來,我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是不是又要說我沒有名門淑女的矜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