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皇家(2 / 2)

“慢著!”徐應白眼見付淩疑的動作,急忙喝道。

冰涼的匕首已經將來人細弱的脖頸劃出一道血痕,付淩疑陰戾的目光在手上這個少年流轉片刻,而後一腳把人踹了出去。

他背對著徐應白,眼中的猩紅緩慢地散去。

少年被付淩疑一腳踹在地上,蒼白的臉上沾了灰,他嘗試站起來,卻又摔了回去,腿骨傳來劇烈的疼痛——付淩疑把他的脛骨給踹斷了。

“膽子這麼大,”徐應白上前兩步,一把薅住了付淩疑的發尾,把人拽了回來,喝道,“在宮裡也敢殺人,不要命了!”

付淩疑吃痛地悶哼了一聲,卻一言不發,極其順從地順著徐應白的力道回來了。

徐應白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少年,火光映照著少年滿是冷汗的臉。

而後徐應白一愣:“七殿下?”

被稱作七殿下的少年抿著唇:“大人……求您……救救我乳母……”

冷宮內,李筷子正在點燈,付淩疑靠在朽了一半的柱子上,太醫正在內室給那生病的乳母診治。徐應白掃了掃椅子上的灰,環顧了一下四周:“殿下受苦了。”

不怪徐應白如此說,七皇子魏珩好歹也是皇帝的兄弟,雖然沒封王,也應該有個像樣的住處,但魏珩卻因生母身份低賤,是一個灑掃奴婢,被幽帝認為是恥辱,一直住在這破敗的冷宮裡麵。

家具上麵都積了一層厚厚的灰,門窗破爛遮不住風,角落裡生著一層又一層的蛛網,擺在案上的瓷具臟兮兮的,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徐應白歎了口氣。

他上一世見到魏珩是在南渡前幾日,那時他核對南渡的名冊,發現七皇子不在,便差人去找,找了半個時辰才把人找到。

瘦弱的少年站在他麵前,徐應白忽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便許諾魏珩有空可以過來他這借些書讀。

後來魏珩讀書,興許是因為先前未曾有人教過,總是有不懂的地方,徐應白後來便不隻是借書,也把功課解疑的活給攬下來了。

南渡幾月,他同魏珩雖未行過拜師禮,卻是實實在在的師徒。

隻是自己終究死得太早,徐應白手指敲在扶手上,不知他後來如何了。

那邊魏珩聲如蚊呐地回答:“無礙,我乳母她……”

“太醫在診治了,殿下稍安勿躁。”

徐應白說話間,李筷子已經將燈點好了,陰暗冷寂的宮室頓時明亮起來。

暖黃的燈光下麵,徐應白眉間一點朱砂越發鮮紅,他微微垂著眸,宛如一尊神祇。

“敢問……敢問大人名諱。”魏珩輕聲說,“改日必將登門拜謝!”

“微臣姓徐,名應白,無字,”徐應白回答道,“舉手之勞,殿下不必掛懷,倒是微臣該向殿下賠罪,傷著殿下了。”

魏珩聞言卻震驚地瞪大眼睛:“您是……徐大人!”

“是。”徐應白溫和地應了,“怎麼了?”

“……我……”魏珩磕巴了一下,“很仰慕您。”

本來抱著匕首鬆鬆垮垮站著的付淩疑聞言直起了身。

“仰慕微臣?”

徐應白輕挑長眉,沒想到魏珩會這樣說。

魏珩重重點了點頭:“我聽聞您有舉世之才,普天之下,千萬學士,皆比不得您。”

徐應白捏了捏自己的指節,不緊不慢道:“都是謠傳,臣和許多人一樣,不過是有一些小聰明。”

魏珩搖了搖頭:“您和他們不一樣,如果您隻是有一些小聰明,那您為何會自請前往邊關呢?”

“邊關那樣遙遠險惡,稍不留神就會失了性命,”魏珩語氣真摯,“可是您去了,萬千黎民因為您而沒有成為烏厥騎兵的刀下亡魂。我聽宮裡的宮女太監說您還安置流民,興修工事,您從嘉裕回長安時,邊關百姓十裡相送,您這樣的人,怎麼會和他們一樣隻有些小聰明呢?”

“如果和他們一樣隻有小聰明,”魏珩說,“您不會去邊關,也不會救一個無權無勢,沒有幾天好活皇子的乳母,因為這對於您來說,都不是劃算的事情。”

“您和他們不一樣。”

“殿下言重,折煞微臣了。”

徐應白淡聲道:“微臣沒有殿下說的那麼好。”

“有。”魏珩語氣篤定。

這時,太醫陳歲背著一個醫箱出來了,魏珩眼見有些著急地支起身子,徐應白見他吃力,不著痕跡地伸手扶了他一把。

“我乳母她怎麼樣……”

陳歲惋惜道:“殿下,您乳母的病已經深入骨髓,現在醫治已經太晚了。微臣醫術不精,實在沒有辦法。”

“……”魏珩的眼眶紅了又紅,“那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她好過一些?”

陳歲點點頭:“這微臣倒是可以做到,微臣回去就給殿下抓藥。現下微臣還要去給貴妃娘娘號脈,得先行告退,望殿下恕罪。”

魏珩輕輕點了點頭:“多謝陳太醫。”

待陳歲退下,徐應白看著雙眼通紅的魏珩,溫和道:“殿下,生老病死乃人間常事,若是無力回天,殿下也不要自責。”

魏珩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付淩疑聞言卻緩緩抬起眼,目光落在徐應白蒼白而平靜的麵容上。

“外臣無旨不能留宿宮中,臣也要告退了。”

魏珩點了點頭說:“好,今日多謝徐大人。”末了又看了看自己的腿,歉意道:“恕我不能相送。”

“徐大人……”魏珩忽然又鼓起勇氣叫了一聲徐應白,“我……我能……”

“……”徐應白盯著魏珩慘白冒冷汗的臉看了一會兒,忽然歎了口氣。

“唉……”

還是個孩子啊。

如果沒記錯,魏珩現在也就十四歲,沒比謝靜微大多少。

“殿下若是不嫌棄微臣才疏學淺,”徐應白解下自己的玉佩遞出去,“可以憑這塊玉去找微臣。”

玉佩觸手生溫,魏珩驚喜地看了一眼,正欲道謝,徐應白已經轉身出門,衣擺飄過灑下一地月光。他身後跟著的那位帶刀侍從轉著手裡麵的匕首,目光在他手裡麵的玉佩停留一會兒,也轉身走了。

結果第二日清晨,魏珩發現放在床邊的玉佩換成了一塊漆黑的令牌,上書“徐府”兩個大字,牌子下麵壓著張紙條——“此物同樣能出入太尉府,我同你換。”

“還有,不許告訴徐應白!”

字寫得凶神惡煞,上麵沾著幾滴鮮紅的血,仿佛是一種威脅,魏珩眼角狠狠地抽了一下,把那塊令牌握在了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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