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道經(1 / 2)

十月廿二,肅州。

狂風大作,黃沙與飛雪混合在一起,卷走枯枝荒草,劈裡啪啦打在肅州牢固的城牆上。

城牆底下是凍死的百姓,一個四五月大的孩子哭聲細碎,細瘦的手臂拍打在麵容青灰,已經死僵仍死死抱著他的母親臉上。

小孩哭聲漸漸微弱,很快就被風沙掩埋。

牆內的州牧府裡麵燒著炭,暖融融的,幾名潑辣奔放的胡姬輕紗裹身,手指在胡琴上翻飛,邊彈邊跳,還時不時向周圍的人投去狡媚的目光。

楊世清酣暢淋漓地喝酒吃肉,他的下首坐著一個穿著烏厥服飾,腰間配著彎刀和狼牙的男人。

這男人約摸二十來歲,生得極其俊美,高鼻深目,眉長唇薄,皮膚是被陽光曬出來的古銅色,兩邊耳垂都掛著金玉製成的耳環,可見其身份尊貴。

“阿古達木王子,”楊世清笑眯眯的,臉上的肥肉一層擠著一層,“咱們中原有句俗話,叫“各掃自家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阿古達木鷹一般的目光冷冷掃過楊世清。

楊世清聳聳肩,對想要把他生吞活剝的眼神視而不見:“今年收成不好,我們肅州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哪有餘糧賣給你們呢?”

阿古達木眼中有痛色一閃而過,冷冷道道:“中原人,你承諾過會給我們供糧。”

“那也得我們有糧啊,”楊世清攤手,嬉笑道,“給了你們烏厥人,我們吃什麼?”

“再說了,你們現在有銀錢買嗎?”

“這世道不好,又年年鬨災荒,你們烏厥除了手裡的彎刀還剩什麼?”楊世清語重心長地勸道,“阿古達木王子,要我這個粗人來說,你們還是去搶吧!”

“你上次也是這樣說的,”阿古達木語氣極衝,“但是我們遇上了你們陛下的軍隊。”

他們第一次受到了這麼強烈的抵抗,坐鎮軍中的人極會調兵遣將,即便有楊世清派來領路的中原人,他們竟然也沒有攻破哪怕一座城池,甚至連原來攻下的城池都被大晉軍隊重新奪回來了!

鏖戰四月,他們一點好處都沒拿到,反而折兵損馬,死傷無數。

“……那也是沒辦法,”楊世清打著哈哈,“誰知道朝廷派來的竟是個狠角色。”

阿古達木:“…………”

阿古達木沒再和這隻狡詐的肥狐狸繼續說話,他隻是往楊世清前麵那幾盤肉碟投去一眼,捏緊了茶杯。

沒過半晌兒,他就起身離開,楊世清樂嗬嗬地送他走,恨不得他走得更快些。

“王子……”迎上來的侍從慶格爾泰欲言又止,“怎麼樣?”

“借不到。”阿古達木戾氣極重,“楊世清這個老東西……他不想幫我們,和中原的戰鬥讓這個懦夫害怕了。”

慶格爾泰憂心忡忡:“可是黑蛇部和圖狼部已經斷糧好幾天了,再這樣下去,就要餓死人了!”

餓死人不是小事,烏厥部族茹毛飲血,要是餓得被逼瘋了,殺自己部族老弱婦孺也說不定。

“…………”阿古達木咬著牙,“那就去搶!”

大漠狂風大作,冷風從嘉裕直下再往東行,吹進了長安城。

立冬已過,長安開始下雪,雪不大,細細密密的落在枯枝上。

徐應白穿著黑色的大氅,正坐在亭中與梅永下棋。

棋盤上黑白二子錯落而行,梅永一身常服,須發斑白,思考片刻落下一顆白子。

徐應白看著棋盤一會兒,遺憾道:“梅先生,我又輸了。”

梅永哈哈笑了兩聲:“是應白手下留情了。”

亭外細雪簌簌而落,微小的雪聲窸窸窣窣的,徐應白抬起頭,呼出一口白氣。

梅永也看向外麵的雪色,過了一會兒開口問徐應白:“你師父近日如何?”

徐應白轉過頭,揉了揉凍得發僵的手,溫聲道:“師父說他近日在參道,應是閉關去了,我替師父謝謝梅先生掛念。”

“哼,參道,”梅永將棋盤上的棋子撿回去,“他倒是說得出來。”

徐應白垂下眼睫,並不過多言語。

忽然亭外一陣勁風襲來,徐應白右手下意識地往腰間一探,隻是抓了個空,緊接著,懷裡忽然被塞了個湯婆子。

踏雪而來的人一身陰戾寒霜氣,塞完湯婆子後在一邊站好,臉上仍嚴絲合縫地戴著那張紫金麵具。

暖烘烘的湯婆子讓徐應白凍僵的手指恢複了一些活力。

“你的侍從倒是體貼,”梅永抬眼看了一下這貼心侍衛,忽而愣住了,“……你是……”

徐應白手指摩挲著湯婆子的紋路,轉頭對付淩疑不緊不慢道:“你先退下。”

付淩疑幾乎是在徐應白話音落下的一瞬就毫不猶豫地踏出了亭子,雪落了他滿身。

“他是……”梅永語氣有點不確定,“付家的?”

“是,他是付家的遺孤,”徐應白解釋道,“我將他從大獄裡麵撈了出來。”

梅永一瞬間有些失聲,緩了一會兒問道:“你救他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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