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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峙(掉馬)【倒V開始】

付淩疑咬著牙,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奈何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冷靜下?來的,他?覺得自己?的心跳快得要命,甚至到了疼的地步。

問還是不問?

他?想起徐應白遭到刺殺之後的那個夜晚, 他?跪在徐應白的床邊, 也?曾痛苦的思考過?相?似的問題。

如果他們不是一個人, 那點指望,也?不過?是騙自己?罷了。

付淩疑不甘地閉上了眼。在刹那間做出了抉擇。

他?要他?的那個徐應白,其他?的,他?都不要。如果結果不如意,那就陪這個徐應白走完這段路, 然後去死。

“勞駕, 扶我起來。”

徐應白沙啞的聲音打斷了付淩疑的思緒。

徐應白揉著額角,對付淩疑低聲說。很快, 一雙有?力的手就將徐應白從床上小心翼翼地扶了起來。

剛一起身,一件厚厚的狐裘就從後將徐應白整個裹了起來。徐應白半張臉陷在雪白的絨毛裡麵, 琥珀色的眼眸因為退燒不久,還殘留著紅血絲。

看起來冷淡又脆弱。

付淩疑閉了閉眼, 伸手將狐裘的帶子係好?。

徐應白低聲咳嗽著, 緩慢地搓著自己?冰涼的手。

又燒暈過?去了, 徐應白頭隱隱作痛。

每逢冬日, 總會挨幾遭。奈何徐應白自己?好?了傷疤忘了疼, 總是忘記這件事。

而?重生之後, 徐應白發現?自己?的頭疾似乎越來越厲害了,三天兩頭就發作, 簡直不能?理解。

十根手指搓紅了也?暖不起來, 徐應白乾脆放棄了,他?轉頭對又跪下?來的付淩疑說:“去把?書房的奏折拿過?來。”

那聲音沙啞得讓人有?些聽不分明。

付淩疑沉默了一瞬, 五指收緊又放鬆,最後低聲道:“你看,我幫你批。”

徐應白挑了挑眉,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前世那堆狗爬字,然後委婉道:“這倒不必,太過?麻煩,還是我自己?來吧。”

“……”付淩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笑,低聲道,“為什麼麻煩,隻是動動嘴皮子而?已……”

徐應白:“………”

他?思考著如何委婉地表示付淩疑寫字太難看,又想到此世他?並?未見過?付淩疑的筆跡,於是準備隨便找個借口忽悠過?去。

然而?下?一瞬,付淩疑忽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用力到手都發白。

徐應白:“……”

他?扯了一下?,沒扯動。

他?這時候才?發現?付淩疑有?些不正常,眼眶紅得有?些嚇人,臉色卻白得要命,跟死人似的。

“付淩疑,”徐應白皺著眉頭,“你……”

“徐應白……”付淩疑一字一頓,“先讓我說,求求你,先讓我說。”

他?的勇氣隻有?這一次了。

徐應白眉頭皺得更深,正想著這一世的付淩疑怎麼老是抽瘋,耳邊忽然傳來付淩疑哽咽的聲音:“徐、徐應白,你死在開明二?年八月十五,萬箭穿心,墜江而?亡。”

徐應白聞言一愣,目光落到付淩疑身上:“你說什麼?”

“我說……”付淩疑麵容扭曲,幾乎不想重複這一句話,“你死在,開明二?年八月十五。”

徐應白向來古井無波的神情在付淩疑落下?的字句中逐漸冷峻,他?微微蹲下?身,五指托起付淩疑的下?巴。

付淩疑雙眼通紅,但落不下?淚,烏黑的瞳眸倒映著徐應白冷淡的臉。

“你從哪裡知道的,”徐應白短促的笑了一聲,語氣危險,“你是誰?”

總之不該是付淩疑,徐應白想,世間既然有?重生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情,那麼若是有?能?算出自己?來龍去脈的方外?之士呢?

麵前這個“付淩疑”,說不準就是假扮的。

遇上這樣的事情,徐應白想,自然是殺之後快,以絕後患。

徐應白的手已經遊離到了付淩疑的脖頸,他?蒼白的指節能?感受到付淩疑頸側血管一下?又一下?的跳動。

他?另一邊手捏著一個鳴鏑,隻要飛出去,留守在徐府四周值夜的暗衛就會蜂擁而?來。

然而?讓徐應白意外?的是,麵前的人沒有?任何反抗,任由脆弱的命門掌握在自己?的手裡。

就像在跟他?說,隻要你想,隨時都可以殺了我。

“付淩疑。”付淩疑喉結滾動,回答了徐應白剛才?的問話,“我是……付淩疑。”

徐應白眼眸動了動,無聲地看著他?。

付淩疑幾乎要在徐應白的目光下?落荒而?逃,徐應白的目光太冷,冷得他?受不了。

“你說……你信因果輪回之說,”付淩疑艱澀道,“那你信不信,人死而?複生呢?”

徐應白眸光微動。

“開明五年,我死了一次,”付淩疑說,“醒來就在這裡。”

“你呢,”付淩疑渴求的目光對上徐應白的眼睛,“徐應白,墜江之後,你在哪裡?”

徐應白的手驟然收緊,付淩疑嗆咳了一聲,稀薄的空氣使得他?麵色通紅

可付淩疑的身體卻興奮著,他?的手激動到有?些顫抖,這個徐應白,好?像真的是前世的那一個!

他?的反應不是一無所知,甚至還會掐著自己?的脖子威脅。

付淩疑還能?看到徐應白一隻手掩在身後。他?知道那裡有?一隻鳴鏑,徐應白的指尖正摩擦著上麵的紋路,隨時準備讓周圍的暗衛進來殺了他?。

殺人滅口,付淩疑心口跳動著,無端地覺得十分快意,快意到他?眼底都染上了癲狂。

徐應白想讓他?開不了口,說不出那件誰聽起來都覺得不可置信、匪夷所思的事情。

那麼是否證明,不止他?重生,徐應白也?來到了此世呢?。

“我在哪裡?”徐應白垂著眼,天光透過?他?的眼睫,在他?冷白的臉上投下?一片灰色的陰影,“我自然也?在這裡。”

付淩疑的眼睛亮了一瞬,他?猛地想要站起身,腿腳才?動,徐應白就狠狠掐著他?的脖子往下?按!

付淩疑順從地又跪了回去。

“彆亂動……咳咳,”徐應白用力過?猛,忍不住咳了幾聲,他?冷聲道,“你說你是付淩疑,有?什麼證據?”

付淩疑一瞬不移地看著徐應白,扯了扯嘴角。

“上輩子,你救我是因為答應了梅永,我那時不是很想出大獄的門,你用付家另外?六族的性命要挾我走出來。”

“上輩子你在南渡前遣散家丁,送走謝靜微,在南渡時才?碰見魏珩,沒有?此世那麼早。”

“你因為我殺人凶狠罰跪我,也?承諾過?事成之後放我離開,”付淩疑笑著哭,神情難看得要命,“前世你昏迷時我給你換過?衣服,那時你的身體全是傷。”

“這裡,”付淩疑伸出手,食指小心地貼在徐應白心口往上,“有?一道箭傷。”

徐應白沉默地看著付淩疑的手。

那指尖遊移往下?,在他?的腰側停下?:“這裡,有?一道兩寸長的刀疤。”

“還有?你的背,”付淩疑神色悲愴,“有?三道長疤,從肩頭往下?至脊骨最後一節……你從來沒告訴過?我是怎麼傷的。”

“當然……”付淩疑勉強扯了扯嘴角,語氣竟有?些慶幸,“現?在的你,一道疤都沒有?。”

徐應白抓著付淩疑脖子的手鬆了鬆。

即便能?人異世再能?算,也?沒法算出他?全身上下?有?幾道疤,疤痕又在哪。

“你教過?我習字,後來我也?臨過?你的字,”付淩疑說,“可惜不是當時的你留下?來的筆跡。”

付淩疑劃開自己?的手指,鮮血溢出,滴落下?來,他?扯了自己?身上一塊衣服,在上麵寫了個“徐”字。

端正中不失狂肆,確實和徐應白自己?的字有?三分相?像。

也?和徐應白記憶中付淩疑前世的字大相?徑庭,幾乎沾不上邊。

這總不能?作假了。

徐應白徹底放開了付淩疑脖頸間的那隻手,感覺那隻手甚至被付淩疑頸間的溫度染得有?些暖和起來。

而?逼人的觸感離開的一瞬,付淩疑挺直的脊背往下?彎了彎。

他?想哭,但卻哭不出來。

心緒百轉千回,又是失而?複得的欣喜若狂,又是難以言喻的苦楚酸澀。

徐應白不知付淩疑心中所想,他?歎了口氣,琥珀色的瞳眸清透,目光落在付淩疑身上:“對不住,不想你竟也?重活了一世,方才?多有?冒犯,還望見諒。”

“畢竟兩世在側,”徐應白嗓音淡淡,語氣恢複了一貫的溫和,“你應該也?知道我的性子容不得差錯。”

“不過?雖意外?,但也?值得慶賀,”徐應白認真地看著付淩疑。他?們來自同一個前世,魂魄陰差陽錯同一同複生,徐應白想,不得不說是一種緣分了。

況且,這也?終究能?解釋為何今生的付淩疑會和前世一開始的那一個不一樣——時移世易,人總是會有?變化的。

思及此,徐應白舒了一口氣,剛才?的殺意和凜冽駭人的氣勢緩慢消散,他?又恢複了溫和有?禮的樣子。

對徐應白來說,多一個人重生並?不是什麼不好?接受的事情——畢竟自己?就是重活一世。隻要事情還在自己?的掌握之下?,就沒什麼好?擔心的。

緩了緩氣息,徐應白向跪著的付淩疑伸出五指:“起來吧。”

付淩疑烏黑的眼眸動了動,他?深吸一口氣,卻壓不住自己?躁動的心。他?的心在此刻瘋狂跳動著,叫囂著讓他?上前。

付淩疑麵部抽動著,竭力壓下?自己?快要扭曲的表情。

兩世沉浮,他?似乎真的有?些忍受不了了。

他?把?五指放在了徐應白手上,他?的膚色相?較徐應白要深些,襯得徐應白的手更加蒼白細瘦。

那樣好?看。

徐應白微微用力,付淩疑借著那點力氣起身,緊接著,徐應白瞳孔猛縮,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的人影。

付淩疑起身的刹那,吻了一下?徐應白幾無血色的唇。

蜻蜓點水,一觸即分。

“胡鬨!!!”

徐應白沙啞而?難以言喻的聲音瞬間響徹整個臥房。

換人

徐應白醒了之後花了兩個時辰把奏折全部?批好, 然後傳話給?暗部?,讓暗部?派一個?人貼身隨行陪他去大獄。

“不都是頭兒陪主子?”一名暗衛撓著腦袋,“怎麼這次換人了?”

另一名暗衛趴在樹杈子上麵:“你?不知道?頭兒今早被主子關禁閉了。”

“啊?”

暗衛們齊齊發出不敢相信的聲?音。

頭兒什麼時候敢惹主子了, 還被關禁閉, 稀奇啊!

“為啥啊?”有?好事的暗衛發出好奇的聲?音。

“…………”樹杈子上的暗衛諱莫如深, “哎彆問了,小心頭兒知道?了罰你?們禁閉!”

暗衛們聞言立刻閉了嘴,徐府的禁室又不是什麼好地方,還是彆問了。

樹杈子上的那名暗衛因為知道?得多被其他暗衛踢了出去,到徐應白身邊隨行。

徐應白臉上還帶著病氣, 人也很虛弱, 似乎隨時就會倒下去,神色也冷冷的, 看起來心情不大好。

暗衛識趣地站在一邊充當空氣。

李筷子傷好了,這次也陪著徐應白出門, 眼見徐應白身邊的侍衛換了一個?人,也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過?也沒在意。

另一邊謝靜微一反常態, 十分認真地埋頭苦讀。他苦哈哈地抄道?經, 一想到今早看見的畫麵就覺得眼睛疼。

那廝居然敢親他師父!簡直罪大惡極!

謝靜微是自然醒的, 因為是清早, 又有?他睡在旁邊, 徐應白和?付淩疑兩個?人說話聲?音都算得上輕,謝靜微自己又睡得挺死, 也不知道?他們說什麼。但耐不住謝靜微在道?觀時就有?早起的習慣, 到了點就會醒,揉著眼睛起身的時候, 剛好就看到了付淩疑膽大包天?地親了一下徐應白的唇。

謝靜微當時就見自家師父臉色青了,耳尖起了一片薄紅——那是生氣了!!!

謝靜微嚇得要死,他從小到大最怕徐應白生氣!

果不其然,接下來……付淩疑就被關了禁閉。

“謝靜微。”

聽見自家師父那冷淡的嗓音,謝靜微立馬坐直,磕磕巴巴道?:“弟、弟子在……”

“記得讓劉伯伯給?禁室送一份飯菜,”徐應白係好自己的披風帶子,淡淡道?,“你?的課業,等?我回來就看。”

謝靜微立刻感覺晴天?霹靂,嘗到了一股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味道?。

暗衛同情地看了謝靜微一眼。

閻王打架,小鬼遭殃啊!

隨即就帶著暗衛和?李筷子出了門。

謝靜微隻能含淚繼續讀書?。

而徐府禁室內,付淩疑跪在冰涼的地板上。

禁室是暗部?組織時徐應白特意在府中辟出來的一個?院子,用以審訊囚犯和?處罰犯錯的暗衛。

這禁室左邊擺著一堆五花八門的刑具,右邊放著個?大大的十字架子還有?老虎凳,角落裡麵陰森森地掛著幾副人骨架子——是那幾個?刺客的,全都是付淩疑親手用刀剜的。

剜得很乾淨,骨頭幾乎沒什麼損傷,光滑漂亮得讓人心底生寒。

禁室房頂中間開了個?天?窗,光透過?來,在禁室的地板投出個?圓圓的光圈。

整個?禁室都透露出一股壓抑又詭異的氣息,還帶著濃重的血腥味道?。

也難怪暗衛們對此避之不及。

付淩疑就跪在那圓圈裡麵,他正對著的是放置在前方的一麵銅鏡,銅鏡倒映出他狼狽又憔悴的樣子。

這銅鏡是徐應白放的,美其名曰自省。

付淩疑呼了一口白氣,禁室裡麵沒有?炭火,冷得駭人。

他其實很清楚,兩世至今,徐應白對他從沒有?過?男女之情。

那個?吻——細究下來也不算吻,實在是自作多情又冒昧。

上一世時,徐應白不是沒有?過?追求者,隻是一一被他回絕了。他向來不耽於情愛,也對情愛沒什麼感覺。女子羞答答地給?他遞情書?、遞帕子,他會好聲?好氣又溫和?地拒絕,還會祝她覓得良緣。

付淩疑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

冷風吹過?後背,付淩疑牙關打顫,他忽然有?些後悔,這一個?逾距的吻,打破了那一層窗戶紙,徐應白會不會……

會不會趕他走??

想到這個?可?能,付淩疑的眸色暗了暗。

不行……不可?以。

我不甘心,付淩疑想。

他隻要在徐應白身邊,其他的地方,他都不去。

但如果徐應白不想,付淩疑深吸一口氣……憋紅了眼睛。

那就想辦法留下來。

徐應白這會兒卻還沒考慮“趕不趕走?付淩疑”這件事情。

他閉著眼睛坐在馬車裡麵,心裡默念道?經靜心,但最終卻沒靜下來。

付淩疑那堪稱滾燙的觸感似乎還殘留在唇邊,徐應白深深蹙眉,然後歎了一口氣。

想破腦袋,徐應白也沒想到付淩疑會對自己有?心思。

泰山崩於前都能麵不改色的徐太尉此時神情嚴肅,百思不得其解,完全沒想通為什麼付淩疑會喜歡他。

徐應白自認自己對付淩疑的態度普普通通,和?其他人無甚區彆,甚至因為一開始付淩疑那不太友好的態度,對付淩疑嚴苛了一些。

……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什麼,徐應白有?些頭疼,抬手按了按睛明穴。

一開始被親吻時的震驚不解和?生氣此時已經過?去了,徐應白想到此時此刻在禁室裡麵跪著的付淩疑,有?些無奈地閉了閉眼睛。

興許是見的人太少了,徐應白又自我安慰道?,沒拎清楚吧,等?劉莽之事了結,勸他離開即可?。

至於今早之事……

親了就親了吧,也沒少塊肉,徐應白摩挲著指節想,就是氣頭上時罰得有?點重了。徐應白皺著眉頭想,跪三?天?是不是太久了?

這時,馬車停在了大獄門口,徐應白被李筷子扶下了馬車,李筷子十分上道?地給?前頭站崗的守衛送了禮,說是自家大人要進大獄見見舊友。

守衛拿了錢,好說話得很,仍是沒有?登記就將徐應白放了進去。

因為房如意的事情,大獄裡麵又多了不少人,兵部?尚書?付柏溪就是其中一位。

徐應白費了些力氣,終於找到了付柏溪。

曾經風光無限的兵部?尚書?付柏溪此刻已經成了階下囚,被刑部?審訊之後灰頭土臉的,穿著囚服坐在雜草裡麵。

付柏溪犯的罪不小,除卻貪汙賦稅,還私吞軍餉。按大晉律令,私吞軍餉是死罪,要判腰斬之刑。

樹倒猢猻散,房如意被處斬,劉莽又被猜忌,要暫避鋒芒,此時沒人能理會一個?小小的付柏溪。

徐應白在牢門前站定。

他手裡抱著一個?手爐,身上的披風足夠厚,在陰冷的大獄裡麵也不覺得冷,身上的衣衫算不得名貴貨,但勝在整潔乾淨又雅致。隻是安靜站著,就一身貴氣凜然,與臟亂差的大獄格格不入,十分顯眼。

“付大人,”徐應白開口,聲?音有?點輕,“多日不見,您還好嗎?”

付柏溪顯然也看見了徐應白,連忙跪著爬過?去給?徐應白拚命磕頭!

砰砰砰的磕頭聲?在大獄裡麵響起來,地板上不多時就淌了血,暗衛和?李筷子十分謹慎地拉著徐應白後退了一步,免得血濺到徐應白的白衣服上。

付柏溪見到徐應白後退一步,整個?人被刺激得厲害,頭磕得更重:“徐太尉!!!我不是故意侵吞軍餉的!!!是房如意他們!他們逼我的!!!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隻要你?救我!”付柏溪睜大眼睛,“我什麼都做!我給?你?做牛做馬!”

徐應白冷眼看著鮮血滿頭的付柏溪,輕笑?了一聲?:“付大人言重,生殺予奪在陛下手裡,我一個?小人物,哪有?說話的份?”

付柏溪愣了愣,隨即嚎啕大哭起來,說自己實在命苦雲雲。

徐應白手指磨挲著手爐的紋路,神色一如往常,幾無變化,付柏溪見徐應白無動於衷,哭得更厲害了。

然後又砰砰給?徐應白磕頭,聲?淚俱下求徐應白想辦法保他的性命。

“唉,”徐應白輕輕歎了一口氣,“我雖不能救付大人,陛下卻是可?以的。”

付柏溪立刻止住了哭聲?。

“付大人為官多年,應該也知道?戴罪立功的道?理吧,”徐應白語速不疾不徐,溫和?道?,“隻要您有?功,自然能抵罪。”

付柏溪跪著向前,手抓著柵欄,急切道?:“什麼功?怎麼立!”

徐應白垂眸,看著付柏溪狼狽的樣子,語氣平和?道?:“付大人,十多年前武安侯一案,你?應該沒有?忘記吧。”

付柏溪的眼睛倏然睜大。

“您有?的是時間好好想,”徐應白笑?得真誠又溫和?,“你?若助我此事,戴罪立功,自然保下一命。”

“況且,現在劉莽不會保你?,說不定還會想你?快點死,好將此事徹底掩埋,”徐應白道?,“付大人,除了跟我,你?還有?選擇嗎?”

付柏溪聞言癱坐在了地上,徐應白抬手,暗衛上前遞給?付柏溪一枚藥丸。

“保命用的,”徐應白道?,“想好了,就吃下它。還有?,我走?之後,誰送來的飯菜最好都彆吃。”

“言儘於此,”徐應白繼續道?,“付大人,告辭。”

說完,他也不顧付柏溪的目光,轉身離開了

回到徐府時已是下午,徐應白揉著額角進門,劉管家正迎上來,接過?徐應白手裡麵的手爐。

自付淩疑來之後,這些事一直是付淩疑在做。

腦海裡一閃而過?付淩疑的樣子,徐應白又有?寫些頭疼,然後抬眼看向劉管家,問道?:“劉伯伯,禁室裡的人吃飯了嗎?”

劉管家剛剛放下手爐,聞言哀歎了一聲?,搖了搖頭,攤手道?:“一點兒沒動。”

徐應白聞言眉頭一蹙。

這是絕食了?

坦蕩

徐應白支著額頭, 歎了一口氣,最後?看向身邊的暗衛:“去把他叫過來。”

暗衛如釋重?負,應了一聲是就趕緊出了門?。

沒過半晌, 付淩疑就過來了。

他關好門?, 走到徐應白麵前跪下。

徐應白看得眼睛疼, 無奈道:“這裡有椅子,不用跪。”

付淩疑沒起身。

“…………”

徐應白捏著自?己的手指,有點?不知道要拿付淩疑怎麼辦好。

算了,樂意跪就跪吧。

“為什麼不吃飯?”徐應白垂眸看付淩疑,淡淡問。

“我不餓。”付淩疑看著地板。

“……嗬, ”徐應白輕笑了一聲, 眼底映著付淩疑自?閉的樣子,他饒有興致地看了一會兒, 覺得有點?好玩,溫聲道, “你這樣,倒讓我覺得你在置氣。”

“我沒有!”付淩疑猛地抬起了頭, 似乎是覺得自?己反應太大, 頓了好一會兒, 喉結滾動, 輕聲道, “我沒在和你置氣……”

徐應白挑了挑眉:“姑且信你吧。”

他話?音落下, 房中又是一片寂靜,劉管家?李筷子等一眾侍從不知什麼時候撤出?去了, 整個房中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除卻炭火劈啪作響, 便隻?剩兩個人清淺的呼吸聲。

“徐應白,”過了一會兒, 付淩疑深吸一口氣,突然開口,“你會讓我走?嗎?”

徐應白有些抬眼看了一下付淩疑,十分?坦蕩地回答道:“會,劉莽之事了結之後?,我會放你走?。”

付淩疑神經質地偏了偏頭,眼簾迅速地垂下來,遮住了眼底的情緒:“那要是我不走?呢?你會留下我嗎?”

徐應白指尖敲在扶手,他沉默了一會兒,終究有些無奈地開口:“你若是想留下來,我自?然也不會逼你走?。”

“畢竟你是一個人,不是個物件,”徐應白溫聲道,“我不可能?隨便把你提回來,又隨便趕你走?。”

付淩疑烏黑的眼眸動了動,升起一點?不明晰的光。

“但我得告訴你,”徐應白又公?事公?辦地開口,語氣依舊溫和,“你要的,我給不了。”

跪坐在地的付淩疑手指收緊又鬆開,一開始平靜的表情有了一絲裂痕。

徐應白委婉道:“想必你自?己也清楚,我對你沒有那個心思。”

“若是你要在我身邊,”徐應白神情淡淡,“那你就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

付淩疑聞言喉間艱澀疼痛,升起點?血腥氣,但是這樣的結果,已經比他預想的要好多了。

沒被?趕走?就好。

他扯了扯嘴角,帶出?一個僵硬的笑,嘴上答應得乾淨利落:“好。”

房間又陷入了一陣寂靜。

“我今日去見?了付柏溪,”過了一會兒,徐應白開口對付淩疑道,“你應當還記得他吧。”

“記得,”付淩疑開了口,“他是付家?遠房旁支的,曾在軍中待過,我父親待他不錯,他不在三?族之內,免了一死。”

“不錯,”徐應白說,“之前布置房如意之事,我順便翻閱了一些大臣的卷宗。”

“付柏溪之前隻?是一個無名小卒,”徐應白捏著自?己的指節,“但是在武安侯一案後?,他在四年內官職連連攀升,順利地坐到了兵部尚書的位置。”

付淩疑緩緩抬起了頭。

“況且,”徐應白看著付淩疑,“進言提拔他的是房如意和劉莽。”

三?言兩語,已經將整個事情說得分?明。

與此同時,大獄的獄卒給付柏溪送來了一份飯菜。

都是好飯好菜,裡麵還有紅燒肉,付柏溪已經許多天沒有吃上一頓好飯,餓得前胸貼後?背,這會兒兩眼冒綠光,對著這一盤飯菜垂涎欲滴。

獄卒笑意盈盈地看著他:“快吃吧,今兒個飯好,以後?可不知道能?不能?吃到這麼好的飯了!”

飯菜香氣縈繞。

付柏溪咽了口唾沫,剛剛伸出?手要拿筷子,腦子忽然想起今天徐應白剛剛和他說過的話?,頓時又有些害怕。

他抬起頭瞪大眼睛看向獄卒,獄卒笑著,森森白牙在大獄陰森的火光下麵明晃晃地亮著,嘴裡好心地催促道:“快吃吧!”

這是……斷頭飯啊!

付柏溪躊躇了一會兒,終究沒有伸出?手去拿起筷子。

獄卒看他的樣子,神情微微一變,獰笑道:“付大人?”

付柏溪似被?驚醒一般看向獄卒,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這就吃……這就吃。”

他拿起那碗飯刨了兩口,狼吞虎咽的樣子,獄卒這才放心,起身走?了。

等到那獄卒走?遠,付柏溪躲到牢房角落,伸出?手去摳自?己的喉嚨。

嘔——

付柏溪鼻涕眼淚橫流,把剛吃下的飯菜全吐了出?來,然後?手忙腳亂地拿起自?己睡覺的稻草往上麵一蓋,又顫顫悠悠地把藏在褲腰帶的那枚藥拿出?來吞下去。

付柏溪瞪大眼睛,想著自?己怕不是被?騙了——徐應白這藥才是要自?己老命的!這時候一隻?老鼠聞著味跑過來,鑽進那稻草裡麵去了!

過了一刻鐘,那股腹痛感退了下去,付柏溪吐了一地的酸水,人卻好多了。而那老鼠吱吱的叫聲卻大起來,十分?淒烈可怖!付柏溪張口結舌,連忙掀開稻草一看。

那老鼠口吐鮮血,拉了一地汙物,正在漆黑的地板上抽搐著!

付柏溪被?嚇得大叫一聲,撲到牢房門?口!

“我要見?張大人!我要見?張大人!我有要事要說!”

徐府內,窗戶被?風吹得吱呀響。

“武安侯一事,”徐應白道,“他脫不了乾係。”

“你是武安侯府遺孤,武安侯一案,如今除卻凶手,隻?有你最清楚當時的情況,這一次,我要借你扳倒劉莽。”

付淩疑安靜地跪著,聞言抬起頭,言簡意賅道:“好。”

興許是跪得太久,付淩疑的膝蓋有些麻了,自?從徐應白提起十多年前的那場慘案,他的喉頭就被?哽住了,全身上下都有些難以言喻地疼。

屍山血海……父母,兄長和親友,無一生還,然而這一切,居然有可能?是他們曾經信任的親友乾的?!

實在荒謬!

“我同你說這些,”徐應白看著付淩疑越來越維持不住平靜的神情,輕聲道,“是想給你個準備。”

“既然你也是重?生而來,”徐應白道,“那算來,你也是我兩世舊友。”

“舊友”兩個字落下,付淩疑的眼眸動了動,目光落在徐應白的臉上。

徐應白神色淡然平和,也正在看著他,琥珀色的眼睛一如既往的通透好看。

他坦蕩地對著付淩疑剖白:“利用你略有些良心不安,因此同你說一遭。”

付淩疑扯了扯嘴角,聲音沙啞生澀:“你為此案平反,我該謝你。”

“隻?是利用,不算什麼,”付淩疑的目光移到徐應白蒼白細瘦的指節——這隻?手掐過付淩疑的脖子,他眼中的亮光暗下去,“我會準備好的。”

風吹進來有些冷,付淩疑站起身,邁步時踉蹌了一下,徐應白看著付淩疑的背影,看著付淩疑伸手將窗關好。

他逆著光,徐應白看他看得不太分?明。

“你上一世,”徐應白頓了一頓,還是問出?了口,“是怎麼死的?”

算起來,自?己和付淩疑應當是同時來到此世的,那麼或許他們死的前後?時間相隔並?不太長,徐應白想。

希望不要是被?自?己連累死的,徐應白歎了口氣。

“……”付淩疑轉過頭,沉默了一會兒,小聲說,“在你死後?第三?年,在江南自?戕。”

徐應白一愣。

自?戕……?

“不過不是什麼大事,”付淩疑說完又急切地開口,還咧開嘴笑得十分?快意,“是我自?己覺得沒意思,活不下去了。”

“那時候,”付淩疑半張臉落在陰影裡麵,“對很多人來說,死了比活著好。”

這下換徐應白沉默了。他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最後?隻?是歎了一口氣。

“……等此事了結,”過了半晌,徐應白捏了捏手指,溫聲道,“你還是離開徐府吧。”

付淩疑瞳眸巨震,他嘴角囁嚅了一下,想說些什麼,卻因為太過著急一時失了聲,甚至眼前都短暫地黑了一下。

很快,徐應白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去外麵看看,外麵天高海闊,也有形色各異的人,等你走?得遠了,看得多了,會懂生死之於人來說,有自?己的意義。”

“興許還會遇見?更好的人。”

聞言,付淩疑無聲而悲愴地笑了一下。

他很想告訴徐應白,他去走?過,也去看過。

那三?年裡麵,他沿江尋人,連片衣角都找不到,徹底死心後?去過很多地方,也見?過很多人。

一開始付淩疑想,徐應白死了……他自?己走?一走?,或許過上幾年,他就能?放下了。

他到過玄妙觀,去過徐應白曾經為官的定襄郡,也曾沿著長安一路走?至嘉裕關,再從嘉峪關一路走?到江南。

他越走?,越是能?看見?徐應白的身影就在他的前麵,他放不下,鬆不開。

而他保有的徐應白的東西,在陰差陽錯裡麵,一件一件損壞、消失,就像他根本抓不住徐應白墜下江麵時的身影。

他想不通什麼意義,也沒有遇見?更好的人——徐應白已經死了,遇不到了。反倒是執念紮根,把自?己活成?了一座活的墓碑,而後?轟然倒塌。

但是付淩疑又想,說了又有什麼用呢?

給徐應白徒增煩惱罷了。

不好。

所以付淩疑眨了眨乾澀發疼的眼睛,聲音沙啞地對徐應白道:“算了吧,我又想不明白,運氣也用完了,遇不上了。”

徐應白就在這裡,不用再走?了。

執念太深,他看不進其他人了。

就算是死,付淩疑快意地想,也要死在他身邊。

尾隨

第二日, 朝堂上,刑部代任尚書之職的張故明上疏,言昨日審訊罪臣付柏溪, 牽連出了十四年前的武安侯一案, 茲事?體?大, 遂上告聖聽?,請陛下裁決。

魏璋本來不耐煩地在玩自己腰間的玉佩,聞言皺著眉頭看向張故明:“你說什麼?武安侯舊案?”

魏璋想了想,完全想不起來有這個案子。

一旁侍立的劉莽冷汗頓時下來了。

昨日他接到消息,說徐應白前往大獄去見了付柏溪, 立時警覺, 猜到了徐應白想要乾什麼。他在徐應白走後不久就派人?前往大獄。隻要付柏溪一死,死無對?證, 就沒什麼好怕的。前往大獄的人?也向他報告說眼見付柏溪吃了那帶毒的飯菜……可是為什麼,付柏溪沒死?

劉莽一張發皺的蛇皮臉, 驚疑不定的目光悄悄往台下看,一眼就看見了站在眾臣之首的徐應白。

徐應白穿著絳紅色的官服, 似有所感地抬起?頭, 對?上了劉莽的目光。

他輕輕眨了一下眼, 衝劉莽露出了一個溫和?的微笑。

……劉莽身?形一晃。

徐應白是故意的, 他定是做好了準備, 劉莽怒火中燒地想, 故意讓自己知道他去見了付柏溪,然後自己就會火燒火燎地毀滅證人?……但是反而引得付柏溪徹底信了徐應白的話!

“武安侯舊案都過去十幾年, ”魏璋眯著眼睛, 語氣不大好,“人?都死光了, 查這?個有什麼用?”

朝臣頓時就魏璋的話吵了起?來,整個金鑾殿頓時鬨得不可開交,吵了兩刻鐘,魏璋很不耐煩,十分暴躁地扔了旁邊的奏折,這?才安靜下來。

口?乾舌燥的張故明看了一眼梅永和?徐應白,道:“陛下,此事?事?關先帝名譽,自然重要。況且若武安侯一案確有隱情?,陛下下旨徹查,也能安眾臣之心?。”

魏璋一聽?張故明的話,想了想也覺得有道理,況且隻是查一個舊案,也掀不出什麼花來,正要點頭同?意,禦史大夫林臣年出列道:“陛下不可啊!”

他往劉莽的方向看了一眼,得到了劉莽的一個眼神,隨後正氣凜然道:“子不言父過,況且先帝逝世不過三年,現在要查武安侯一案,於禮不妥!”

梅永正欲出列,誰料手邊的徐應白先他一步踏出來。

眾臣朝徐應白的方向看去,梅永也偏頭看向徐應白,心?下了然。

自己曾是武安侯舊友,先出頭不好,有徇私之嫌。

“林大人?所言也不妥,”徐應白認真道,“您說子不言父之過,先帝是否有過失,還待查明,容不得胡說。而林大人?這?話,不就是說先帝錯判了武安侯一案麼?”

林臣年倒抽一口?涼氣,顫抖著手指著徐應白“你……”

徐應白溫文地看著林臣年,一臉病氣未消的樣子,人?卻極有氣勢,話也咄咄逼人?:“妄議先帝,其罪當誅,林大人?,你是忘了陛下在上嗎!”

金鑾殿內一時噤若寒蟬。

劉莽咬牙切齒地看著階下筆直站著的徐應白。

徐應白目光流轉,看向高台上的魏璋,行禮道:“臣奏請陛下,重查此案,以?安先帝在天之靈。”

梅永也出列道:“徐大人?言之有理,陛下敦厚仁孝,此番查案,除卻安先帝在天之靈,也彰顯陛下聖明慎審,臣梅永,奏請陛下重查武安侯一案!”

幾番話,已經是將魏璋架在高處了。

若是不查,便是不安先帝之心?,不顯陛下聖明慎審了。

劉莽與太後本家的朝臣自不敢觸魏璋的眉頭,隻能咬牙切齒的閉嘴。

而魏璋顯然沒想到自己被架在火上烤了,他對?梅永這?一番誇讚的話十分受用,眯著眼笑了。

一場舊案而已,查便查了,十幾年了,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也查不出什麼了。

查了還能彰顯自己的聖明,何樂而不為?

隨著他話音落下,朝臣陸陸續續跪了一大半,高聲道:“臣奏請陛下重查武安侯一案!”

劉莽又驚又怒,不由得在心?中罵到,房如?意這?個蠢貨,自己死便算了,還把那些跟著自己的臣子全拽下了水!

如?今朝廷重臣,十之七八為徐應白、梅永一派,哪還有翻身?之地?

魏璋擺手道:“那此案便交由刑部吧!儘快查個水落石出。”

張故明跪下領旨,一切塵埃落定。

下朝時因徐應白奏告自己身?體?不適,隻梅永被魏璋留在宣政殿旁批折子,朝臣三三兩兩散去,徐應白形單影隻地出門,碰上了劉莽。

拿著拂塵的劉莽皮笑肉不笑,猙獰地看著徐應白:“徐太尉好手段啊!”

徐應白聞言站定,波瀾不驚的眼眸看著劉莽,溫和?道:“劉大人?過獎了。”

劉莽陰沉地看著他。

徐應白也不怕,他又笑了笑,情?真意切道:“快到除夕了,劉大人?,應白盼您過個好年。”

劉莽聞言恨不得這?個時候就上去掐死徐應白,奈何這?是宣政殿門口?,百官在側,侍衛在旁,根本動不了手,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徐應白轉身?離開。

剛出宮門,李筷子和?隨行暗衛就迎了上來。

這?兩日顧忌著付淩疑喜歡自己這?件事?,徐應白一直沒讓付淩疑隨行,待在他身?邊的暗衛仍舊是那日暗部派過來的。

這?暗衛叫孟凡,人?挺機靈的,就是不太敢和?徐應白說話。

幾個人?往馬車那邊走,沒走幾步,孟凡臉色疑惑的四處張望,徐應白看他的樣子,問:“怎麼了?”

孟凡撓著腦袋:“總感覺有人?在跟著我?們,可就是不見人?。”

徐應白挑了一下眉,腳步停下,抬手扶了一下額角。孟凡和?李筷子大驚失色,以?為徐應白頭疾犯了,正要伸手去扶徐應白,徐應白卻又很快地放下了手還轉了頭。

他目力極好,一刹那間就捕捉到了一個黑紅色的身?影。

那身?影短短一瞬就沒入了牆角。

徐應白:“…………”

他略有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然後上了馬車。孟凡一頭霧水,但還是再張望了一下,企圖發現一下可疑人?,結果?看見了自家頭兒就站在牆角那。

付淩疑仍舊戴著紫金麵具,兩條長眉往下壓,不僅陰寒還十足凶悍。他束起?食指在金屬麵具那冰涼的唇上,眼神警告意思濃烈。

孟凡嚇得魂都飛了,隔著空氣連連點頭!

被主子關禁室可能隻是罰跪,被頭兒扔禁室那可是會被嚇掉半條命啊!

馬車吱吱呀呀開起?來,付淩疑踩在積雪厚重的牆頭和?房瓦,寸步不離地跟著馬車。

徐應白抱著手爐,安安穩穩地待在車內,他閉著眼小憩,手指沿著手爐的紋路緩慢的來回?磨挲。

他想起?剛才看見的黑紅身?影,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

約摸過了一刻鐘,馬車終於行到了徐府門口?,徐應白扶著孟凡的手下馬車,孟凡戰戰兢兢,滿腦子想的都是頭兒不會生氣吧。

徐應白看孟凡麵如?土色的樣子,安慰道:“你們頭兒講點道理,不會怎麼樣的。”

孟凡:“…………”

為什麼主子一個眼神就知道他們這?些小嘍囉在想什麼啊?

而且“講道理”這?三個字,和?付淩疑似乎並不是很沾邊。

孟凡一邊在心?裡崩潰的腹誹,一邊謹慎的把徐應白扶了下來。然後後知後覺地想到,主子是不是上馬車前就看見頭兒了?

他更崩潰了,他娘的!不是我?說的啊!

在孟凡崩潰的時候,徐應白已經緩步進了門。他進門後先去了書房,謝靜微和?魏珩正在書房內,腦袋貼著腦袋看書。

指導一番這?兩人?的課業,李筷子進了門,先是添了點炭火,然後又給徐應白端來一碗藥。

藥汁黑乎乎的,聞起?來都覺得極苦,徐應白放下自己手上的書,偏頭看了一眼食案,眼神一動。

那食案上麵除了黑乎乎的藥,竟然還有一盤蜜餞。

徐應白拿起?一顆嘗了一下,很甜。

“誰放的?”徐應白開口?問。

李筷子將食案放好,回?答道:“這?個啊,我?也不知道,回?頭盛藥的功夫,這?盤蜜餞就在案上了。”

“我?想著這?藥苦,也試過沒什麼問題,”李筷子道,“就也拿過來了。”

甜味在口?腔擴散,徐應白垂著眼點了下頭:“有勞你了,下去吧。”

藥汁被一滴不剩喝完,徐應白吃了蜜餞,驅散了嘴裡的苦味,而後又去給謝靜微和?魏珩講課。兩個孩子畢竟還年幼,錯漏還是有的,徐應白一個一個給揪出來,等他們改正時又坐回?椅子上,看著那盤蜜餞出神。

他又撿了幾顆蜜餞放嘴裡。

徐應白幼時苦藥喝多了,確實很喜歡吃這?些甜甜的小玩意兒。

隻不過後來又跟著師父玄清子出門在外,又是來到長安為官,對?口?腹之欲無甚在乎,這?些東西就吃得少了。

他自然知道這?盤蜜餞是誰放的,無奈之下又有些感歎。

隻是看見自己吃了一次糕點,這?人?怎麼就把自己的喜好猜清楚了。

徐應白起?身?,交代?兩個小小少年自己看書,然後推門而出。

院子裡麵的梅花已經開了,一簇簇梅紅在雪白的院子裡麵分外顯眼。

“以?後彆悄悄跟著,”徐應白語氣有些無奈,“這?般尾隨,總歸會嚇到人?。”

梅樹旁的付淩疑眼睛動了動,眼皮隨之耷拉下來。他應了聲是,然後沉默不語,掰扯著手上的柳葉刀。

柳葉刀轉得很慢,付淩疑平時玩刀玩得漂亮的一個人?,竟然一個不慎,割傷了自己的手。

鮮血從手上一滴一滴掉下來,落在雪地上,比樹梢上的梅花還紅。

徐應白:“…………”

他眼角抽了抽。

他真的不知道要拿這?人?怎麼辦好了。

金屋

徐應白正想著?讓付淩疑去書?房上藥, 付淩疑已經將纏在手腕上的綁帶扯了下來?,胡亂把傷口紮起來?。

然而付淩疑的動作實在粗魯且不友好?,手上的傷口被勒得滲出更多的血, 把綁帶洇透了。看得徐應白懷疑付淩疑和他的手有深仇大恨。

徐應白抬手扶額不忍直視, 心想付淩疑是不是不知道疼, 嘴上出言道:“跟我過來。”

付淩疑用牙咬著綁帶,鋒利的犬齒一拉,正給綁帶打了個結,聞言抬起頭看徐應白,猶豫了一會兒, 還是走了過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進書?房, 魏珩和謝靜微一齊抬起頭,先看見?了蹙眉的徐應白, 又看見?徐應白身後表情僵硬手腳無措的付淩疑,又十分有默契地把頭低了下去。

徐應白翻出兩瓶傷藥放在付淩疑手心:“回去自己上點藥再綁起來?, 彆綁得太緊,綁太緊了疼就算了, 好?得也慢。”

付淩疑手心收攏, 把那兩瓶藥拿好?, 生?澀地說了聲:“……多謝。”

徐應白輕點了下頭, 應了付淩疑這?一謝。

而?後他深呼一口氣, 靠在了藤椅上休息。

付淩疑的目光輕輕落在徐應白身上。

這?些天實在是耗費心神, 再加上生?病,徐應白看著?清減不少, 眼底的淡淡的青黑昭示著?他睡得也不算太好?, 那張好?看得不可思議的臉不可避免地帶上了的病氣。

看起來?是那樣的精致,脆弱, 又好?掌控。

可徐應白偏偏是個難以摧折,又不顧生?死的人,他遠不像表麵那樣的溫和脆弱,也絕不是什?麼好?掌控的人。

他是個寧願玉碎,不要瓦全的人。

付淩疑在這?一瞬間陰暗地想,要是能把徐應白關起來?就好?了。

造個金屋子,把徐應白藏起來?,誰也不準見?,誰也不準傷。

付淩疑眼神也隨之暗了暗,喉結滾動,在安靜的書?房裡麵是唯一一個危險人物。

那樣徐應白就隻有自己一個人了,付淩疑繼續想,自己就可以……

肮臟不堪的想法雪片一樣飛出來?,付淩疑猛然止住了自己的思緒。

他感到厭惡,厭惡自己,也厭惡自己的想法。付淩疑用指尖狠狠按住了自己手上的傷口,尖銳的痛感短暫地拉回了他搖搖欲墜的理智。

他不能這?樣做,也舍不得這?樣做。

謝靜微警惕地盯著?付淩疑,以免付淩疑又大逆不道地輕薄自己的師父。

付淩疑敏銳地察覺了謝靜微的目光。他沉默地和謝靜微對視,謝靜微雙手叉腰站起來?,努力地讓自己看起來?有氣勢。

實際上謝靜微有點氣短……付淩疑麵相看著?就凶悍冷戾,人又能打,要是真想輕薄自家師父,自己根本?攔不住……

付淩疑一根手指就能毫不費力且悄無聲息地把自己按趴下。

而?魏珩還在低頭看前朝史冊,根本?沒注意?到劍拔弩張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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