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 72 章(1 / 2)

臨近年關, 街道上熱鬨起來,文化巷的兩個路口左右兩邊早早掛上了喜慶的燈籠,筆挺的燈籠杆上還貼著對聯。

巷子裡每家每戶出幾塊錢, 把所有損壞的路燈通通換了一遍。

到了夜晚,巷道不再是漆黑一片, 而是燈火通明, 明亮的電燈套在寫滿福字的大紅燈籠裡,發出暖光, 讓人一走到這裡, 就覺得格外溫馨。

仿佛燈籠儘頭, 便有人等著自己。

白日,一些院子裡正在打糍粑。

他們先把舂米的石臼清洗乾淨, 安放在平坦的空上,之後就用瓢把早就蒸熟的熱氣騰騰的糯米端出去倒進石臼裡。

家裡的女人把舂米的杵清洗乾淨。

兩個腱子肉鼓起的男人各自拿著一個舂米的杵,用粗的那一頭, 你一下我一下的用力往石臼裡麵搗,還一邊“嗨呦,嗨呦”的喊著號子。

像這種打糍粑的活動,向來不是一家一戶的事,而是好幾戶人聚在一起。

韓勒沒準備弄,他們家就三個人,但還是到對門幫了忙。

宿淼穿著厚實的軍大衣,捧著剛從蒸籠裡取出來的糯米嘗了一口, 軟糯香甜, 微微彈牙,帶著滾燙的熱度,剛咽下她趕緊伸出舌頭吐了吐:“好吃, 但團子中間好燙啊。”

“你慢點吃,當心把舌頭燙起泡。”

韓外脫了外套,此刻身著一件薄毛衣。

他不緊不慢舂米,跟其他人那樣喊號子加力量BUFF不同,全程都很輕鬆,洪旭陽舂了一會兒,喘著重氣:“嗐,不行了,誰來替一下我,搞不動了。”

“我來。”

一旁站著的另一個鄰居站起身,把棉衣一脫,手掌用力摩擦了幾下,接過洪旭陽手裡的杵。

韓勒又舂了一會兒,額頭脖子上全是汗,他直接將毛衣也脫掉,隻剩一件襯衫,大夥兒看他這麼賣力,也趕緊嚷嚷:“讓我來試試。”

不管多大年齡,不管男人女人,跟風找樂子的情況似乎永遠存在。

不就是機械性舂米嘛,一個個仿佛找到了什麼好玩的東西一樣。

韓勒也不跟他們搶,退下來後走到宿淼那兒,兩人都挺沒形象,直接坐在石頭鑿出來的洗衣槽上。

跟家裡的園子不同,好些人就是比較常見的幾間屋子,頂多大門到正屋這一小塊區域是空著的。

像洪旭陽家,就是典型的安南小院,正屋旁邊就是水槽。

時下的人沒那麼講究,這水槽既用來洗衣服,平時也會用來洗紅薯這些……

不用時像小兩口這樣踩了坐了也是常有的事。

韓勒剛坐下,宿淼就趁其他人不注意,小手從後背探進他衣服裡,摸了摸,汗津津的:“汗濕了,你趕緊回去洗個澡,不然容易感染風寒。”

“……風寒?”韓勒故意逗她。

宿淼哼哼兩聲,沒好氣瞪他一眼:“風寒怎麼了,我就不樂意說感冒,你能咋?”

這話不知跟誰學的,她從前可不說“……咋”這樣的句式。

韓勒輕笑,捉住她的小手。

大掌輕輕捏著她瑩潤白皙的手指,一副你無理取鬨的表情,賤嗖嗖說道:“看,看看,我還沒說什麼,你就扣大帽子了,我這不是想誇你有文化嗎?”

這話說得宿淼哭笑不得。

嬌嗔著推他,將毛衣和外套扔在他身上:“趕緊去。”

“洗什麼,我身體好著呢,風一吹汗就沒了。”韓勒套上毛衣,還特把臉湊過去:“瞧,兩分鐘不到,乾了。”

說罷,又將宿淼同款軍大衣套上。

兩口子長得高挑,也挺瘦,長手長腳的,那臉蛋,那氣勢就跟鄰裡鄰居不一樣,換句話,長得就洋氣。

這會兒跟大夥兒一樣,沒形象的蹲坐在水槽上,再奉上經典農民揣,嘿,真就接氣了。

看得洪旭陽都笑個不停:“我說,你兩口子能不能彆這個動作,怪搞笑的。”

尤其是配上韓勒那飛揚桀驁的眉毛,特彆引人發噱。

韓勒白他一眼:“關你屁事。”

洪旭陽:“嘿!韓勒你——”沒轍,他扭頭看宿淼:“弟妹,你看看他什麼德性,有跟老哥哥這麼說話的嗎?你得管管啊。”

宿淼眉眼彎起,咯咯笑出聲。

再斂起表情,仿佛從洪旭陽手裡接過了重大使命一樣,正兒八經道:“嗯,我回去就給他大刑伺候!”

韓勒飛了個眼神過去,似笑非笑。

宿淼趕緊咧嘴,討好眨眨眼,故意裝得又軟又嗲:“不可以嗎?”邊說還邊直起腰,把沒什麼弧度的肚子往前一挺。

看得韓勒好笑又無語。

這丫頭以為自己拿著尚方寶劍呢,使勁蹦躂。

他拉扯著宿淼臉頰上的軟肉,笑眯眯道:“唷,挺得意啊?吃準了我不敢動你是吧,宿小喵,幾個月後咱們再算算賬。”

宿淼臉立馬垮了,剛想說大人不記小人過,轉念一想,幾個月呢,還好長一陣子,她還可以耀武揚威大半年,至於半年後……韓勒肯定早忘了。

頓時又抖起來了:“哎呀,你說什麼啊,我聽不懂。”

那眉飛色舞的模樣特彆活泛,也特彆欠揍。

韓勒不知道彆人家妻子懷孕後是什麼狀況,但他家這姑娘,揣了娃後愈發幼稚,好像要把沒闖過禍的幼年時光彌補回來,翻天倒,頻頻伸出試探的小爪子,時不時撓他一下。

好玩得很,他心裡還莫名憐惜。

“哼哼,聽不懂就算了。”他摸了摸被厚襖子遮住的肚皮,又輕輕拍了拍:“閨女,你媽媽這麼傻,不會也把你帶傻吧,哎。”

氣得宿淼雙頰鼓起似河豚:“她傻也是像了你。”

“行行行,隨我。哎,舂好了,走,去看看。”這一撩一滅,當真嫻熟,宿淼真就被轉移注意了,乖乖跟著他往中間走。

幾家人已經圍成一團。

女人們到堂屋裡拖出幾條的長凳,一個男人扛著直徑約有兩米的簸箕放在凳子上,其他人又把凳子搬出來,圍著簸箕擺好。

洪家奶奶手裡端著一小盆麵粉,均勻的灑在主編大簸箕裡。

等舂好的糯米被端到桌上時,其中兩個人就一人拿一半,在桌上揉一揉,然後再用手擰成一個個圓球擺在桌上。其他人就七手八腳的你一個圓球我一個圓球的拿過去,擺在桌上,在手上抹點蛋黃,用手掌在圓球上用力往下按。

由於舂好的糯米圓球彈性很好,需要不停的按,按幾下翻一麵再按,直到按成圓餅狀才算好,接著才放入旁邊凳子上擺著的竹編大圓簸箕裡。

小兩口也洗了手來幫忙。

宿淼學著他們的動作,沒按幾個兩隻胳膊就酸得抬不起來了。

但她還是玩得不亦樂乎,臉上,手上沾滿了麵粉。

約莫弄了快兩個小時,所有的糍粑都捏好了。宿淼以為馬上就能吃呢,就見一個大叔拿著一張塗滿蛋黃的塑料紙蓋在圓圓的糍粑上。

然後跟另外一個人一起把另一張八仙桌倒扣在上麵。

“啊,洪奶奶,還不能吃啊?”宿淼有些震驚。

洪奶奶一愣,被逗樂了:“要想讓糍粑快速成型,變得又圓又薄,就要拿東西在上麵壓一晚上,明天就能吃了。”

說著,就有兩個人抬著一張八仙桌從門外走進來。

直接把桌子倒扣在塑料紙上。隨後,還找了幾塊磚頭或石頭壓在桌子上。

宿淼第一次參與這種幾戶人一起的集體活動,覺得有新奇又有趣,第二天吃到自己親手捏的糍粑時,那種幸福感將胸腔擠得滿滿當當,都快溢出來了。

到年關前一個禮拜,韓勒還每天到公司。

一直到了大年二十六,給所有員工放了假,他跟沈艋兩人查看了項目進度,又仔仔細細檢查了賬本,確定分賬無誤,韓勒就要回家。

沒想到沈艋叫住了他。

韓勒回身,沒懂他臉上的糾結到底是為了哪樁:“還有事啊?快說,老子還得到北大街買脆皮鴨呢,那家鴨子去晚了就買不到了。”

家裡還有個小祖宗呢。

沈艋先是哈哈大笑,說你小子也有今天,隨後肅著臉,說道:“我想搞點彆的生意,來錢快的。”

他們目前擁有的貿易公司主要就是程控交換機,但因為韓勒想要不被人卡脖子,這半年大部分利潤都被投入到自主研發裡麵了,沈艋遇事果決,骨子裡更敢賭,就像他當初在港城敢勸韓勒倒賣電器那樣。

韓勒已經夠狂了,但他更喜歡把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裡,在賭徒心理上,不如沈艋堅定。

而在十二月,就又多了兩家代理香港那邊的交換機,還率先打起了價格戰,搶占了不少市場份額,韓勒還在穩紮穩打,將大筆資金投到研發中。

沈艋也了解研發進度,知道這些人沒有止步不前,正在一步步接近目標,而公司的賬麵上也一直在賺錢,但他還是不太滿意,他希望有更高的回報。

這不,他盯上了房產。

而要入局,需要的錢不是個小數目。

“如果我抽掉在公司的份額,你這邊周轉得過來嗎?”

兩人是發小,又沒鬨過矛盾,沈艋自然是先問過韓勒,在不影響韓勒的情況下抽走屬於他的那筆款子。

韓勒沉默了一會兒,回答道:“年後我再回複你。”

沈艋點頭,看韓勒表情有些凝重,似是想緩和氣氛,打趣了一句:“這事是哥不道,以後需要幫忙,上刀山下油鍋我絕對不說二話,你小子可彆恨上我啊。”

韓勒挑眉:“我是那種小心眼的人?行了,等我算好賬,年後再跟你說,現在呢,我得趕著給我家那小祖宗買吃的。”

沈艋:“看把你得意的。”

韓勒:“有媳婦確實了不起,我還比你更早有小閨女呢。”

不管彆人說什麼,他就認定了是閨女。

沈艋:“……”

韓勒倒沒說假話,他確實趕著去買那脆皮鴨。

聽說老吳家脆皮鴨是祖上傳下來的秘方,香飄十裡,隻要吃過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滋味,就連杜姨也說,老吳家手藝一絕。

前幾年沒聽過他們家,沒想到是因為這家人搬到雲南跟女兒女婿住一塊了,前陣子才重新搬回安南來。

她說得這般厲害,宿淼又是個饞嘴的,寵媳婦的韓勒能怎麼辦?

那必須得買啊。

從排隊買鴨子到回家這段時間,韓勒都在盤算自己到底有多少錢,又能挪出多少買沈艋的股份。

沈艋想另起爐灶,確實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但也算不上無法處理的麻煩。

自古親兄弟明算賬。

在兩人合夥時,韓勒就已經想過這個問題了。

當時畢竟在試水階段,他心裡沒底,沈艋也沒有,所以在對待賺錢上兩人目標是一致的,他掌握大局,而沈艋拚勁足做事果決,也不會疑神疑鬼,這是一個不錯的合作對象。

但遇到瓶頸時,沈艋是哪行暴利就要往哪兒鑽,他更熱衷把一行做到精,如此在決策上有分歧是自然而然的事。

談不上不道義,沈艋已經留足了時間給他。

這般一想,勢必得用到宿淼存折裡的錢。慶幸眼下公司規模不大,要買斷沈艋的那部分股份不至讓他傷筋動骨。

宿淼在自己的工作間裡,給幾位長輩的圖樣已經設計好,料子都剪裁得差不多了,餘下的活兒不算多,兩三天就能乾完。

她在這邊忙得忘了時間,韓勒到家問過杜金生後就找了過來。

宿淼的工作間靠向庭院中心那一麵是大片大片落玻璃,韓勒通過玻璃看到她忙碌的身影。

她神情專注,熟練踩著縫紉機。

韓勒沒進門,直接站在玻璃前敲了敲,宿淼抬頭,下意識露出笑臉,回了句:“你回來了?”

說完才想起這玻璃牆隔音,韓勒聽不到她說了什麼,她立馬停下手裡的活兒,指了指大門,示意韓勒先進來。

韓勒點頭。

等他走近,宿淼很快就發現他情緒不太對。

很嚴肅,慣常笑著的嘴角微微抿著,澈如湖泊的雙眸有些幽深,眼角也帶出幾分情緒來,她以為出了什麼事,連忙站起身:“臉色不大好看啊,怎麼了?”

韓勒沒想瞞著她,但讓他開口,要宿淼把之前自己交給他的存折拿出來,韓勒還是有些開不了口。

畢竟四十多萬,即便拿出去了存折裡還會留下萬把塊,但他依然擔心宿淼不理解。

想想,這麼一來,他們的存款相當於被榨乾了。

而那邊的研發又是一個長遠的過程,他確定能成功的話,一年之內公司規模就能翻倍再翻倍,問題是,什麼時候能有結果。

萬一公司長期起不來,家裡肯定得吃一點苦。

“怎麼不說話?你彆嚇我啊。”

宿淼覺得他怪怪的,那種又忐忑又歉疚的表情,總讓她心裡不安。

丈夫對妻子感到歉疚一般是在什麼情況呢?

她很容易聯想到男女關係上,他不會犯了什麼錯吧?畢竟惦記韓勒的人真不少,惦記他的女人聽起來還比在學校裡向她表露好感的那些男人更執著,更不要臉。

宿淼表情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韓勒張了張嘴,再三斟酌後,說道:“公司那邊,沈艋要散夥兒,我得花錢把他的股份買下來。”

宿淼反應慢了半拍。

“嗯,然後呢?”

韓勒:“需要的錢不會太少。”

宿淼眨了眨眼:“就這事?”

沒了???

韓勒有點懵,正好就見了宿淼如釋重負的模樣:“這事不夠大嗎?”他要挪用家裡大部分錢,不是一萬兩萬的問題:“真的不少,至少要花上四十來萬,咱們家一夜之間被掏空了。”

四十萬哦。

確實很多。

宿淼咬著下唇,想了想說道:“那以後,公司就隻屬於你一個人?”

韓勒先是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看得宿淼眼睛發急,才聽他說道:“等沈艋的股份收回來,就放在你名下。”

宿淼怔了怔:“我不懂那些。”

韓勒捧著她的臉頰,目光認真:“不需要懂,賺了錢都是你的。”

人生那麼長,會遇到的突發狀況永遠不會少。

韓勒回來時不僅在想沈艋的事,也同時在想自己。

沈艋的另起爐灶自然情有可原,但也告訴他,人的想法其實是很多變的。

沈艋的想法會變,如果什麼時候他也變了呢?

他無比確定,此時此刻宿淼是他生命裡最重要的人,他舍不得她有一點點難過,除了宿淼,他更不會有彆的女人。

但萬一哪一天,他跟沈艋一樣,想法突然就變了呢?男人除了在外花心,還能乾出更多不好的事。

那他至少得在自己變了前給宿淼留下越來越多的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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