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已過,城中店鋪五彩燈高掛,以慶新年開張,財源廣進。
相比之下,樹立在醫館門口,寫著端正大字的木牌,就顯得格外簡樸冰冷。
“醫師外出修習中?”
柳予安拎著從沃城帶來的特產,站完醫館門口讀著木牌上的內容,激動一路的心情都垂喪穀底。
她本想給岑煦一個驚喜,這下可好,撲了個空,連重新準備驚喜的心思都提不起來。
臨近結業,醫傭正彎腰清點藥材,柳予安進門後環視了一圈,直奔後院去。
“等等,那裡不可以進……柳醫師?”
柳予安回過頭,晃了晃手裡沉甸甸的東西,“我放下就走。”
見真的是她,醫傭臉上立馬掛上了殷勤笑容,“是柳醫師的話,不走也無妨。”
“不走留下來幫你盤點藥材?年都過完了,你這如意算盤不考慮換把新的?”
“柳醫師這話就見外了,怎麼說你也是岑醫師的家裡人……”
“你少來。”柳予安哼笑一聲打斷道:“我可不吃你這套。”
嘴上這麼說,待到醫傭吐舌轉身後,她冷不丁回頭問道:“她是不是又去玄家找那個女人了?”
“是啊,岑醫師每月都會趁醫館清閒,去玄家與莊主探討醫術。”
“就她們兩人?”
“應該是吧,沒聽過岑醫師提起其她人。”
嘖。
柳予安心中隱隱不爽,她這探討醫術的頻次,都比她二人見麵頻繁了。
“她在哪個莊上?”
辰宿莊地下,美人安靜如畫,身上的施針紅點入眼,過往醫治好的病人,如今躺在床榻上一動不動,岑煦不禁皺眉道:“這不是世子夫嗎,你怎麼又昏迷不醒了?”
“又?”
捕捉到她話語中的字眼,玄遙麵色嚴肅,不計較她擅闖進來,而追問“又”字何來。
“去年這孩子被殿下的馬踏傷後,在我那裡治療了一段時日。”
“這個我知道。”
玄遙低手將男子衣衫合攏,回眸就見岑煦勾著唇,湊近神秘兮兮地說道:“有件事,莊主一定不知道。”
“何事?”
“世子殿下出事那晚,他不慎割破了手,雖隻流了一點血,卻足足昏迷了一個多時辰。”
印象中,她是派人來請過,玄遙微微點頭,“我知道,那晚阿凝不慎被毒蟲弊目,她想去看他,被我攔下了。”
“怪就怪在這裡。”
岑煦垂眸望了一眼,“那夜我都不知道小莊主出事,他醒來後第一句,便是問我殿下是否出了事,說自己好像看見了。”
白燭晃過凝重麵色,玄遙久久不語,半晌收拾著針匣,走出了房間。
“去媧祖廟請神巫過來。”
岑煦緊跟在身後,自然也就聽見了她對手下人的小聲吩咐,待人走後,她才問道:“莊主相信鬼神之說?”
對於鬼神之說,玄遙始終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尤其在她親眼所見,銀發蒼蒼卻年輕俊雋的仙人,踏劍飛身而落。
“現居昆侖神山的仙人,曾是阿凝的師甫。”
“昆侖?傳聞是真的?”
“嗯。”
既然世上有仙人,那就難怪她會相信神巫驅邪一論,岑煦不再作聲,過了片刻又問:“小莊主知道嗎?”
“你覺得,我會讓她知曉嗎?”
看來是要瞞著了,岑煦長歎了一聲,“也是,小莊主如今軍令在身,即便告訴了,也隻是徒生擔憂。”
走在前麵的人不動聲色邁下台階,岑煦聞著熟悉的刺鼻味道,語氣明顯激動起來,“今天要解剖什麼?”
“最近得了一具罕見的雙生同體……”
“莊主,門口來了個姓柳的黎族醫師,說有事要找岑醫師。”
侍衛匆匆趕來通報,玄遙回頭看了一眼略顯尷尬的麵龐,“既然來了,不如一起。”
岑煦賠笑地擺擺手,“算了,她對黎族行醫用藥之術頗為擁護,每回跟她討論用刀開縫,最後都會演變成吵架之勢。”
“畢竟是建在千萬藥人屍骨上的碩果,她身為黎族長老繼承人,傳承與擁護是應儘的職責。”
提到藥人,玄遙黯了黯眸中光澤,轉身進到了更衣的房間,岑煦站在門口,對著侍衛不假思索道:“你去告訴她,有事回去抓藥,沒事回去抓藥,少來打擾我。”
侍衛聽的一頭霧水,卻也原封不動將話帶到。
“還沒見麵就趕我回去?”
柳予安委屈地簡直想哭。
*
穿過濃霧的利箭斜斜紮進了地上,玄凝扯下麵帷,將拔出來帶有毒液的箭頭包裹。
上次滄靈攻城,玄凝有心留意了戰後清掃收集來的箭支,以及傷者身上的傷口。
奇怪的是,在上百支箭羽中,她並未發現一支鷹喙箭,同樣,那些受傷的玄甲軍身上,也沒有出現出血不止,傷口無法愈合的現象。
雖不知為何,但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迄今為止,薩耶並未參與攻城。
他很可能是滄靈有意藏起來的,一枚最具危險鋒芒的白棋。
不知何時出手,不知下到何處,稍有不慎,便會如剛剛那般被一箭紮進腦門。
鷹喙箭斜插腰側,玄凝拾起地上沒吃完的椒棗餅,重新裝回了食袋中。
受驚的雲泥還在懊惱,她走過去拍了拍肩膀,“好了,起碼我們現在可以確定,湖邊真的有滄靈軍駐紮。”
至於是臨時駐紮還是滄靈軍營地,還需下去確認。
雲泥瞥了一眼山下,壓著聲音惡狠狠道:“這放箭之人忒歹毒了點,最好彆讓我逮到他,不然我一定要把他綁在箭樁上射成篩子。”
好極了,她還沒看順眼棠宋羽,眼下她又想把長得與棠宋羽一模一樣的人殺了。
玄凝睨了她一眼,慢悠悠道:“我看,你還是想想該如何幫舞郎回到故鄉吧。”
“?!”
雲泥仿佛遭了晴天霹靂,瞠著眼睛釘在原地,不可思議問道:“殿下怎麼知道?”
“噓。”
噤聲急促,雲泥迅速收起臉上驚訝,跟隨麵前人俯身趴在了石頭後麵。
有人來了。
從湖邊趕到山上目測也要花上一個鐘頭,除非薩耶會飛,否則就不可能是他。
玄凝眯起一隻眼,透過石縫仔細觀察著山路上的來人,她們手裡拿著短弓,背上背有棕皮箭囊,身上穿戴的則是士卒中最常見的鐵甲。
前後陸續經過三人,額間都帶著護額,還裝飾了珠串在上麵,走起路會有來回晃動的聲響。
腳步聲聽起來毫無防備,應該隻是在附近巡邏的士兵,恰好經過。
兩人相視一眼,雲泥立即讀懂了她的意思,伸出三根手指掰掉了其中兩個個示意,玄凝點點頭,豎著拇指在脖頸邊緣轉圈。
[先打暈再說。]
聲音逐漸靠近,在幾乎擦臉而過後,雲泥悄悄翻身過石,捂住了走在最後的士兵口鼻,順勢敲上後頸。
“唔!”
動靜引起了其她人的主意,見對麵轉身,雲泥扔下手裡的人,一腳將麵前的滄靈士兵蹬踹在地,在對方發出驚叫之前,抓起地上的白雪就往人嘴裡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