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Chapter.97(1 / 2)

垂杏春淌 酉十六良 28704 字 2個月前

冰是透明的。

跪在冰冷刺骨的湖麵,目光透過層層寒冰,與覓食的湖魚相互投向悲憫。

它會死。

被凍僵的手一寸一縷試探著伸出,觸碰那雙驚恐的白目,隔著遙遠距離,身後迷霧之中,有腳步聲逐漸靠近。

“居然活著,我還真是小瞧了你。”

額心被溫暖的指尖劃過,身後有人將裘袍披在身上,在冰湖上,一切儀式都在井然有序地進行著。

“從今天起,你將繼承薩耶這個名字,成為滄靈五王子。”

染紅的針尖刺入額間,知覺被喚醒,疼痛也接踵而至。

“你的意誌將為滄靈而戰,你的軀殼將侍奉蘇伊爾王神,你的靈魂將生生世世守護滄靈。”

柔軟傾覆在染紅的圖案上,眼簾忽而變得沉重,在昏睡前,一聲輕歎傳到耳邊。

“薩耶,我的神旦。”

夢裡的小人沉沉睡去,薩耶緩慢睜開眼,餘光裡,那與夢中相貌有七分相似的臉,正湊近輕喚。

“薩耶,你慢了。”

一旁的神巫將即將漏完的沙鬥翻轉,記錄著蘇醒時間。薩耶扭頭躲過欲要落在額間的吻,起身拾穿不知何時被脫下的衣袍就要離去。

“站住。”

薩耶聽從地停下腳步,身後人走到他麵前,冷冷質問道:“你脖子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娜伊爾扒開他還未係上的衣扣,那道頎長的疤痕是如此醜陋不堪,她皺眉掐住了薩耶的脖子,“我的好神旦,你把血喂給誰了?”

“……”

“不肯說?”

按在傷口的手倏爾用力,娜伊爾盯著他泛起朔風的眉宇冷笑道:“你不說我也知道。”

“你知道我會怎麼做的,薩耶。”她鬆開手,拔出了腰間短刀,雪地照映的寒光仿佛更加冷冽,也給她淡藍色眼底增添了一抹戾氣。

“那個名叫玄凝的,會因你的善心死無葬身之地,而你……”

刀鋒沿著愈合的傷疤一路向下,最終抵達心口。

“後日攻破金臨之後,你該履行身為神旦的職責,向新王神,向我,奉身了。”

“我不需要提醒,阿姐。”

薩耶握住她持刀的手,一點一點走向她的刀尖。

“說了不許叫我……”娜伊爾皺眉想要挪開刀,卻被他緊握著手難以掙脫,“放手,薩耶。”

他臉上浮出一絲意義不明的微笑,娜伊爾目不轉睛地盯著,生怕錯漏了分毫。

但那笑容轉瞬即逝,隨著他的靠近,刀尖紮進了皮肉,沾著血跡的鋒刃寒光不再,薩耶反手將短刀送到了她唇邊。

“王上,我會為你獻上一切。”

娜伊爾眼中剛亮起光芒,接著就因他堅決的話語再次沉落。

“除了此身貌。”

入夜鼓聲再次敲響,被接連擾了半月睡眠的玄凝,麵帶著怨氣衝上城樓,指著遠處幽火命炮台將其打下來。

“太遠了。”

卜閔仇目測著距離,“我們的火炮射程隻有六百步,這點距離,連懷安河都打不到。”

“殿下隻是隨口發泄,你還當真了。”

感受到目光,天蜻瞥了一眼就挪開,“你看我作甚,不信你問殿下。”

那發泄完怨氣的女君又站在了牆頭,連身後何時站了一大堆人都沒注意到。

“又近了……”

放下手,玄凝一回頭險些被嚇一激靈,“你們怎麼都站在我身後?”

“我們聽說主帥曾在昆侖山拜仙人為師,如今一看果然是仙姿灑脫,正氣渾成。”

“?”

事出突然,必有蹊蹺。

“你們想乾嗎?”

“將軍一身正氣,又有仙氣護體,定是不怕魍魎邪祟近身,我們想……借將軍幾根頭發,帶在身上辟邪。”

“……”

玄凝狐疑地環視了一圈,這確定是幾根,不是一綹?再說,她身上哪來的什麼仙氣正氣,頂多還有一絲比鬼還正宗的怨氣,送出去估計也沒人要。

眼下眾人把她團團圍住,玄凝站在高處,自己仿佛成了民間流傳最多版本的重明鳥。

將自己的神力彙聚在羽毛上,拔下來分給有求之人,結果卻因失去神力,重明鳥再也無法回到天上。

“胡鬨。”卜閔仇上前斥責了手底下的甲兵,眾人灰溜溜地退下後,玄凝這才得以從城牆上下來。

“好險,要不是你,我頭發可就不保了。”

“殿下說笑,她們隻是看殿下年紀小,動動嘴皮鬨著玩,不敢對殿下動手的。”

天蜻眼看兩人並肩說笑,到嘴邊的話語難察不滿酸意,“她們就算動手,也未必能動得了殿下一根頭發。”

“你作為貼身護衛,該儘到的職責是保護好殿下不受任何危險威脅,而不是等到危險來臨再去避險。”

“我怎麼當護衛還不用你這個手下敗將教。”

眼見兩人劍拔弩張地對立而站,玄凝伸著懶腰趁機開溜,“得,你們倆先吵著,我回去睡覺了。”

“哼,大半夜誰跟她吵。”

她轉身就要去追一溜煙跑沒影的世子殿下,卜閔仇猶豫著喊道:“玄夢澤。”

“……”

久違的被人直呼真名,天蜻停在原地,回眸語氣放緩了不少。

“乾嘛?”

卜閔仇像是沒想到她會停下,手藏在後麵,神情不自然,連利落的嘴皮也變得磕磕絆絆。

“我……我有話跟你說……”

“說。”

“我……我……”

“你?”

城牆邊上不知是誰起哄喊了一句“左騎護,答應她”,卜閔仇的臉噌一下漲紅,回頭羞惱喊道:“閉嘴!”

等她再回過頭,原地已無身影。

俯見背影離去匆匆,卜閔仇攥著手裡的信封,氣得打了自己一巴掌。

“笨的要死,你就不能直接塞給她。”

下次。

下次再見麵,一定要把信交到她手中。

天還未亮,金鐘急促撞響,攪得睡夢中的長公主一腳蹬開棉被,坐起身罵道:“吵死了!!外麵又是什麼動靜!!”

聽數著金鐘響徹的次數,裴柏青麵色一變,神色緊張地抱起長公主伺候著穿衣,“鐘鳴過半百為敵襲,滄靈軍來了。”

“什麼?!”天覃連忙接過他手上的衣物穿上,“我去城牆上看看。”

“不可,城樓危險,殿下還是老樣子,隨我去城中避險。”

“又躲?我乃太子,又是中護軍副統帥,怎麼回回敵軍來犯,我都要躲起來。”

“這是世子殿下的意思。”

天覃穿好鞋踢了他一腳,“你少拿玄凝來管我。”

“之前幾次進攻,她不都是挺輕鬆就打退了嗎,再說還沒開始打起來,我就去看幾眼怎麼了。”

“輕鬆?”裴柏青向來平淡眉心,擰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嫌惡。

滄靈每次進攻,光是玄甲軍的死亡人數就多達上百人,她為臣為主,何曾輕鬆,談何輕鬆。

生在裴家,作為馴養多年的籠中雀禽,喜怒不言表,三思再慎重,天子之命在上,裴家之任在身,對於長公主,裴柏青有的是耐心。

他收起了從骨子裡透出的厭惡,跪地淡淡道:“殿下既然想去,請讓我陪你一同。”

“這還差不多。”

滄靈此次進攻,不同先前兩次分散兵力進攻北線城牆防守薄弱之處,而是集中全部兵力進攻主城牆。

透過千裡鏡中得以見到浩浩蕩蕩的滄靈軍隊,淡青憔悴的眉眼緊皺,唇邊卻依稀翹著冷笑。

“總算等來了。”

餘光裡,有人步履急匆趕來,“殿下,雲護衛已經準備好動身了。”

“嗯,一切按預備演習時的來,滄軍第二聲號角吹響再出發。”

她激動的連手都在顫抖,卜閔仇見了,還以為她是緊張害怕,猶豫安撫道:

“殿下不要害怕,滄靈軍來勢固然凶猛,但我軍這半月養精蓄銳,準備充分,定能在殿下率領下守好金臨。”

玄凝放下千裡鏡,看了她一眼,嗬嗬笑道:“黑鷲與蒼狼同出,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她還能笑得出來,卜閔仇有些摸不著頭腦,“意味著此戰艱巨?”

玄凝望著遠處,眸中精銳似烈火焚原,“意味著此戰隻能勝,不能敗。”

黑鷲擅長奇襲,通常會采用登雲車的戰術,令精弓在高處進行瞄射。

蒼狼則擅長靈活作戰,輕弓快馬,最常用左右迂回包抄的戰術,將士兵逼趕到一處亂箭射殺,

若能同時擊潰黑鷲與蒼狼,滄靈軍勢必元氣大傷,短時間內無法卷土重來,待到氣溫回暖,懷安河水恢複流動,金臨城便可再無後顧之憂。

遠處傳來一聲低沉的號角,如大地的怒吼,接連的震顫從腳下襲來,千軍萬馬踏過懷安河,直奔金臨城下。

城牆之上,連發弓弩與填充好的火炮已準備待續,弓兵站連成排,箭矢衝著遠處奔來的大軍,隻待一聲令下,便可讓箭雨輪番密布。

玄凝心中默數著距離,三百步,兩百步,待到狼鷲兩部隊的騎兵開始進入射程範圍,箭矢隨軍鼓同發,聲勢如化針風,細密穿雪濤,頃刻間打翻一片人海。

盾甲兵保護著戰車與雲梯上的精兵不受箭雨威脅,滄靈軍如燃燒正盛的火焰,一場短短的箭雨,隻是讓火焰學會閃躲,而難消氣焰。

玄凝抬起手晃了晃,負責傳達號令的訊兵立即敲響了三聲短促軍鼓。

又是三波箭雨,衝在最前的滄靈士兵倒下了,她們的同伴踩踏過尚且存活的身體繼而向前。

火炮轟轟聲震,玄凝捂著耳朵觀察著結果,“嗯,比上次打的準多了,讓炮手繼續瞄著戰車,一定要瞄準再打,這東西造價可貴了。”

培養一支軍隊的成本不是小數目,研究、製造軍備亦是花銷巨大,玄家這些年投入的金銀猶如砸落海麵的石頭,看不見摸不著,隻有戰事出方見良效。

火藥的威力比箭羽來的猛烈,身處爆炸中心,再堅固的盾甲也無法抵抗,支離破碎的血花飛濺,在近乎融化的雪地上,形成了一個又一個土坑和屍丘。

戰爭,沒有公平。

投石車的木杆吱吱呀呀的發出悲鳴,沾了白色火焰的巨石劃過晨昏,宛如一顆顆耀眼的飛星。

“重甲開盾!”

鼓聲重重敲擊了五響,玄凝蹲身躲在盾牌後,透過縫隙瞄著城牆上的情況。

沾染火焰的石頭並未立即熄滅,砸在城樓一隅角落熊熊燃燒著,有人不幸沾到了衣角,火焰瞬間順著腰上爬到肩膀,旁邊的人慌忙就要用手去拍滅,嚇得玄凝連忙佝身飛奔了過去。

“彆碰!”

火焰無法用水熄滅,且極易附著皮膚,隻能自然燃儘。這是作為合作,與碦利什耶交換來的情報。

“躺下不要動。”玄凝蹲下來握手安撫著被烈火烤炙的士兵,內心焦急等待著心中猜想,能否能夠驗證。

先前滄靈攻城,白色火焰從未出現過,如今被用在投石車上,被砸中的效果不亞於火炮。

難怪滄靈軍會安靜這麼久,原來是在等火焰噴發。

被壓在身下的火焰逐漸熄滅,玄凝的猜想得到驗證,連忙命人通知下去,將準備好的沙石袋倒在地上。

“千萬不要直接觸碰火焰,一旦身上起火,立即前往身後的沙石堆。”

傳令兵高舉著火把一路跑過城牆,嘴中高喊著被簡化的救人警示。

“勿碰白火,沙石可滅——”

“殿下!殿下!”

玄凝不知道自己的發現是否及時,是否可以拯救火焰纏身的兵卒,她聽見卜閔仇的急呼連忙跑了過去,“怎麼了?”

“殿下快看懷安河!”

放眼過去,哪還有懷安河的影子,山林像是漏了氣的巨大蒸籠,綿連不絕的白色煙霧不斷流淌蔓延,在晦暗的日出之時,如蛇般遊走在滄靈大軍中。

懷安河,被白霧吞噬了。

上次身中幻境險些無法脫困,玄凝心有餘悸,更對莫名其妙出現在冰河上的白霧心存警惕。

這若是毒,放得未免太早,又太遠,況且今日無風……

“!”

攻城的號角再次吹響,大地顫抖著身軀,擁抱枯死的樹枝,與跌宕的吼聲共吻鮮紅。

火藥夾雜著血腥味撲麵而來,玄凝驚怔地望著從白霧中走出來的龐然大物,無法形容的震驚感,和心中隱隱生出的恐懼,使得唇邊下意識罵了一聲臟字。

“那是什麼……”

卜閔仇張著嘴,連同其他甲兵連臉上同樣寫滿不可置信。

白霧中,赫然出現了一個比城牆還要高的“人”。

由無數顆人或動物的頭骨組成的,隻剩下骨架的髑髏巨人,揮舞著手臂走出白霧,朝著金臨城走來。

不是原地踏步,是真的在前進。

髑髏巨人所到之處,冰麵出現裂紋,扇弄的風聲呼嘯穿過空洞眼眶,頭骨作鈴響,一步,一陣清脆。

“鬼……真的是鬼……”

“幽鬼將軍……傳聞是真的!”

人對未知事物的出現,總是恐懼在先,一時之間神鬼之論又滿天飛,玄凝也算是見多識廣,在眾人嘰嘰喳喳的驚呼聲緩過神後,立馬拿起千裡鏡望去。

真要是幽鬼她還守什麼城,趕緊回昆侖給鏡釋行哐哐嗑三百個響頭,求他原諒請他出麵下山驅鬼得了。

天光漸明,即便有霧氣遮掩,玄凝還是捕捉到一絲異常。

串連的頭骨後麵,好像有人。

“裝神弄鬼。”

玄凝冷笑著看向髑髏腳下,那裡是分彆釘在戰車上的四根長柱,人駕著戰車前進,髑髏自然也跟著前進。

這哪裡是幽鬼將軍,分明是用來奴役活人的威懾傀儡。

既然是人力操縱,那她三上昆侖的計劃隻好暫時擱置,當務之急,需儘快破除此詭象,好穩定軍心。

“傳我號令,步騎出城迎戰,所有炮台都給我瞄準這個醜東西,讓女真王見識一下,什麼叫作人見鬼愁。”

銅嗩尖銳,雷鼓轟鳴。

高聳的城門隨之打開,吉蕸率著精銳騎兵衝在最前,而當看到巨大的髑髏在不遠處朝向她們走來時,馬蹄陡然生怯。

“戰場上不要分神。”吉蕸皺眉催促著身旁慢下來的精銳騎兵,“你們都是玄家精心訓練多年的戰士,未知和恐懼無法乾擾你們。”

話音剛落,城樓上數十架炮火齊鳴,聲音震耳欲聾,連訓練有素的戰馬都受驚,吉蕸勒住韁繩穩住身形,拉弓放箭的同時,餘光緊盯著龐然大物。

“打中了。”

火焰迸發在髑髏身上,巨大的轟響聲中,髏身被炸毀,車上血肉四濺,破碎的頭骨迸發出白色火焰,不分敵我的灑向四周,落在躲閃不及的滄靈軍身上,瞬間燃起了更為冷冽的白芒。

火光衝雲,神鬼哀鳴。

混亂與哀嚎接連不斷地傳到耳中,娜伊爾騎在馬背上,陰冷目光隔著凸鏡與硝煙死死盯著城樓上的女子。

“薩耶。”

湛藍雙眼望了過來,薩耶駕著馬向前挪了幾步,“王上有何命令。”

那隻手握在脖頸反複摩挲,繼而向上點在額間神紋。

“我的神旦,該你上場了。”

距離金鐘撞響已過去一個時辰,天色已經大亮,濃煙彌漫的戰場上看不見晴空,隻有繡著重明鳥的紅色旗幟隨駿馬奔馳。

旗幟所在,指引著進攻方向,步兵舉著長矛列陣步步緊逼,將蒼狼軍逼退在半途,兩側邊翼,吉蕸率鐵騎不斷圍繞進攻,用她們最擅長的進攻方式率先將其包圍。

眼看就要將蒼狼軍圍困,忽然一支長箭穿過重重人海,直奔吉蕸身影而來。

馬踏嘶鳴,伴隨著身下馬匹倒地,吉蕸也被迫摔下馬,滾身抱頭,若反應再慢分毫,她就要被身後緊隨的馬兒踏過胸膛。

戰場上,再小的變故都能引起局勢反轉,又是幾支箭羽呼嘯,正試圖發起進攻的鐵騎毫無防備,紛紛被射落馬下。

馬蹄鐵從玄甲身上踏過,蒼狼軍抓住機會衝出包圍,一轉攻勢,將吉蕸率領的鐵騎團團包圍。

“殿下,吉將軍那裡情況不妙。”

玄凝黑著臉沉聲道:“我知道,速令羽林軍支援,另外,把我的重弓拿來。”

自從與滄靈軍交手,玄凝便知自己的弓射遠不如人,將近三個月的時間,她一有空閒便會到弓校場苦練準勢,如今不說百發百中,光是射程,便足以比下一眾精銳。

紫檀木打造的重弓足足有一人高,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卜閔仇將弓放到玄凝手中,不等訝異於她毫不費力的神情,又卸下了箭囊,呈上與之相匹的重箭。

玄凝陰沉著麵色,手舉著比自己還要高出半頭的重弓,架弓搭箭,探身歪頭,瞄準百裡之外的還在拉弓撒放的狼鷲麵具,咬碎了恨意拚湊話語。

“敢射殺我的人……”

重弓的拉力足有百石,堪比兩人的體重,泛紅的指尖隨著弓弦後拉繃緊,而血色全無。

箭矢緊緊追隨著薩耶移動的軌跡,在預判到對方下一步的動作之後,箭支瞬間從指間飛出,劃破飄浮空中的煙霧,一路風馳電掣,來到目標所在。

“薩耶大人小心!”

身後有人急切呼喚,淡墨雙眼映照著直奔他而來的箭矢,麵具之下,唇角悄無聲息地勾起又落。

被她發現了。

能把重箭平放這麼遠,薩耶還是第一次遇見,箭鏃快到人前時,他才輕輕往後一仰,不緊不慢地躲開。

可惜,距離太遠,箭支的速度在達到一定程度後會隨之減慢,威力程度也會大大降低。

薩耶仰著目光望向城樓,他仿佛能看見那人板著臉,因為沒有射中而生氣的模樣。

手中的輕弓再次拉放,他的箭法在長達十年日複一日的鍛煉後,已是百發百中。

比起在祭壇上獻身利刃吻喉,在戰場上死於強敵箭下,以此孽度亡魂,顯然後者更能對得起王神與子民。

在他分神之際,又一支重箭朝他襲來,箭上綁著沾染白色火焰的布條,像是墜落的飛星,砸落在馬蹄之下。

準勢,偏了。

但力度更加重了。

匆匆一瞥,腦海裡回想著那隻牢牢釘在地上的長箭,薩耶不禁斂緊了眉心。

這個射程連滄靈重弓精銳都做不到,她的力氣,未免可怕。

若是再靠近一些,他應該會被一箭射殺。

尼古利瞥見薩耶忽然偏移路線,從後方一路深入到戰場中央,連忙駕馬跟上喊道:“神旦彆過去!對方是衝你來的!”

“回去。”薩耶勾指拎起一支長箭,冷聲道:“我的任務,是她。”

話音一落,長箭朝上拋射而去,一頭紮進城牆縫隙中。

高度不夠。

玄凝看見他朝自己奔襲而射,心下較量大於不解,她拉開弓瞄著人群中奔馳的黑馬,哪怕纏滿繃布的手指,滲淌出殷紅血液,她勢要讓這位滄靈神弓跌落馬下。

銳眼點燃炬火,箭勢颯奔如東風。

對方像是有所察覺,手中的弓箭對準衝他而來的箭,滿弓瞬發。

箭鏃錚撞,因碰撞而發生改變射軌的重箭,強行穿裂長箭箭杆,朝著馬背上的身影而去。

“!”

身影倒下去的那一瞬間,玄凝不自覺跟著擰緊了心弦。

這人身上有種熟悉的感覺,她無法言明,以至於每次瞄準要害,她都要對心中的不忍視若無睹。

怎麼還沒起來,她到底射中哪了?

“殿下,吉將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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