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華》全本免費閱讀
天色暗沉,未入夜,寧華公主府便已經相繼掌起燈。下人們打掃完庭院,用過飯也相繼歇息。
心思活絡的阿石,給東麵長廊添置了幾張高腳竹凳,他想,這條長廊唯一可詬病的便是,闌乾和凳其實可以融為一體,而不是空落落的闌乾。
有闌乾連著凳,隨走隨坐,多好。
駱苕坐上竹凳,手肘支上闌乾,高矮適宜,一瞧便知阿石是按著她的身量特意做的。
“很好。”駱苕笑著誇讚,“竹籬笆,竹凳,就地取材,十分實用。”
被誇讚後的阿石咧咧嘴,撓撓頭:“是奴應該的,就是不太好看。”
確實,竹籬笆,竹凳像是隨手拈來的,即便表麵被打磨的光潔錚亮,與莊穆華麗的公主府並不相稱。
淅淅瀝瀝的雨還在下個不停,長廊簷下的兩盞錯金蓮花燈籠透出清亮的光,斜灑在阿石身上,顯得少年人格外清澈。
駱苕問他:“你是哪裡人士?”
“垌縣。”阿石答得利索。
駱苕微微頷首,垌縣離京都很近,又問他:“你為何要進宮做內侍?”
阿石胸中一噎,方才還堆在臉上的笑就此凝固,他目光躲閃,最後垂了頭,低低地說:“奴怕死。”
駱苕神情跟著一滯。
原來是自己疏忽了,無父無母的孤兒,本該受官府的扶孤詔令,可阿石說的是怕死,裡中定有難言之隱。
在宮中時,駱苕問過阿石一二,阿石家中已無親眷,十二歲的年紀,若非情勢所迫,誰會甘願淨身,斷絕後嗣入宮呢。
能被留選中進宮做小內侍的,出身一定是良家子,即是良家子,家中定還有田產,阿石雖不過十二,但為人勤快,有官府照拂,養活自己定也不難。
“我也怕死。”駱苕緩和氣氛,微微歎息,說得隨和,“這世上少有不怕死的人。”
阿石抿著嘴。
來了公主府之後,精神要比在宮中放鬆,但畢竟伺候的是皇親,還是馬虎不得,話實在不能亂說,說不好會殃及小命。
見阿石緊皺眉頭,駱苕也隻是隨意著問:“今年這光景,農桑喜人,你入宮之後,家中留下的那些永業田①若是無人打理實在可惜,可是賣了?”
話已至此,阿石即便再年少,也能察覺駱苕今日與往常不同,往常對待下人們異常冷淡,吩咐完便不會再與下人們敘話。
今日太反常,長公主心情不好,昨日徹夜未歸,回來之後便一直獨自傷神。
阿石直直地往地下跪,說:“奴的父親母親都死了,留下來的幾十畝永業田,奴一人沒空打理,便賣了一些安葬父母,留了屋舍和幾畝雜田,足夠過活。”
平平正捧著披風踏出東門,瞧見燈下的二人,心下一驚,本想後退可雙腳卻不聽使喚,匆忙上前,也跟著跪在阿石旁邊。
“你們都起來。”駱苕對平平說,“把披風給我。”
平平忙起身,替駱苕披上披風後,被駱苕屏退,平平心如搗鼓地退出東門,也不知阿石犯了什麼錯。
獨留下阿石,阿石也有些彷徨。
駱苕攏了攏披風,問:“你怕我嗎?”
阿石使勁搖頭。
“不怕便好。”駱苕問,“你的永業田可是被人強行兼並的?”
阿石弓著背,心頭狂顫,長公主怎會一猜即中,他默不作聲,不敢說是,更不敢說不是。
駱苕了然,溫聲說道:“你彆怕,我不問那人是誰,隻要我活著一天,我便會一直護著你。至於永業田,我會將我的賜田分於你,按國律,桑田二十畝,麻田十畝,榆田五畝,如何?”
阿石驚恐,也不知今日長公主為何會這樣,很嚇人,像將死之人細分家產,可自己隻是個奴,不是長公主的家人,若是賞賜,也不該是因為幾張竹凳,就能得如此之多的田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