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挨濟虔寺旁側的山巒高聳陡峭,半山腰鑿了條橫貫的掛壁函道,一側連接濟虔寺,一側連接佛陀石窟。
往日裡這裡很熱鬨,供養人來往不絕。
住持悟德聽聞長公主召見,便讓人清了掛壁函道的場,由玄雀衛把手道口,引駱苕往函道深處走。
悟德雙臂交在身前,臉上褪去住持一貫的慈眉善目,顯出本真倦怠:“長公主入寺不讓寺裡發告文,這幾日鬨出這麼大的動靜,意欲何為?方才悟德替長公主拿了主意,在寺門口貼上告文示於民眾,若不然這濟虔寺的大門被人擠得水泄不通,發生踩踏可真不好收場。”
駱苕卻道:“住持言重,你定不會讓踩踏事件發生。”
悟德看了一眼駱苕身側的申怡沒說話,駱苕會意,吩咐申怡:“你在此候著。”又指了指前方伸出峭壁的崖台對悟德說,“借一步說話。”
二人登上崖台,大風從峭壁呼啦啦刮過,灌進函道,他們在風口談話就無人聽見。
駱苕望著崖台遼闊的天地問悟德:“你可還會入仕?如有意願寧華替你向淩暉遞上你的策論。”
這是駱苕十年來第四次對悟德說同樣的話,隻是這一次策論受主從孝玄帝駱煒詮變成了淩暉。
悟德原名韓悟,一名心氣頗高的寒門學子,十年前徘徊在駱苕的“集賢堂”外,他猶豫了幾日都未踏進“集賢堂”。
那年九歲的駱苕乘坐車駕,遠遠地停在街角觀察韓悟好半晌,待車駕靠近“集賢堂”,韓悟拜禮後想趕緊退走。
“公子留步。”孩童駱苕卻喊住了他,語言直接明了,“你若想入仕,寧華替你向父皇遞上你的策論。”
一時,韓悟被駱苕清正的女童聲怔住,片刻後他苦笑著再次謝禮退走。
高傲的自尊心不允許他淪落到讓一位孩童察舉入仕。
孩童駱苕沒說什麼,驅車駕離開時隻是遣人贈送韓悟些許銀錢。
韓悟接受銀錢,望著遠去的車駕茫然很久。
他沒入仕,卻來了這濟虔寺,十年光陰從普通僧人成為了濟虔寺的住持,可見手段了得。
從前韓悟最痛惡世家豪強操縱通官之道,讓寒門學子無官路可進,如今卻要與世家豪強狼狽為奸,幫助世家豪族掩藏侵吞田畝,逃避賦稅,還要替世家豪族養育他們寄養在寺廟裡的貴女金孫。
再次聽聞駱苕同樣的問話,韓悟感慨:“長公主還是一如既往地信任鄙人,鄙人慚愧至極。如今韓某隻有一肚子的人情世故,哪裡還有讀書人的骨氣,入仕還是算了罷。”又道,“倘若是長公主協管這天下,韓某定會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駱苕但笑不語。
韓悟果真有一肚子的人情世故,恭維的話卻可以手到擒來毫不違和。
韓悟問:“長公主此次前來可是為大嶸想好了對策?”
駱苕靜了一瞬,眼望前方,說:“你這是在取笑寧華。”微揚下頜,“你看,自前年淩暉掌權起,大嶸開始碧波萬頃,無天災困擾……”深深歎息,“天命不在嶸。”
“鄙人怎麼會取笑長公主。”韓悟聳眉,“長公主切莫過分相信天命,天底下的事應當歸為事在人為。”
駱苕問:“你的意思是大嶸還有希望?”
韓悟輕牽唇角歎息搖頭,如實道:“大嶸主少國疑,人人自危,國家局勢已定回天乏術。不過……長公主可以去爭一爭將來皇後的位置,以您的能力必會施展抱負,得獲一番新天地。”
駱苕靜默不語,聽了韓悟的建議像在低眉沉思。
得獲皇後的那片天地,畢竟皇後已經至高無上。
但駱苕卻對後位不置一詞,那個位置她同她母後一起已經經曆過,毫無可戀之處。
片刻之後駱苕問:“我若有機會登得後位,你可願意輔佐寧華?”
韓悟極目遠眺,圓眸微眯:“長公主為何妄自菲薄?您背靠慕容氏,自身又賢良淑德令萬民敬服,再佐以手段,這後位非您莫屬。可您今早在觀音大殿外鬨那麼一場,敗了民眾好感又得罪淩暉,鄙人實難理解。至於輔佐長公主,鄙人一直身在其中,何時脫過身?世家豪強侵占細田的罪證賬簿,早已堆積成塔,就等著您來取。”
駱苕眉梢微跳,似笑非笑:“行軍作戰之人,戰場上什麼汙言穢語沒聽過,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淩暉不會在意女兒家的口舌之爭,談不上得罪。我也隻不過借著女兒家的口舌之爭,去正一正我寧華寧折不屈的威名。委身淩五郎,今早在觀音大殿外的那些人會信,可你會信嗎?淩暉會信嗎?對我略知一二的朝中舊臣更不會信。既然他們不會信,何不去坐實他們一貫的猜想,縱使大嶸大勢已去,我駱苕仍不是那個趨炎附勢的寧華長公主。如此,才合常理。”
她頓了頓,問:“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