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再想二公主對娘子所為,丹屏設身處地地感受到了憤怒與殘忍。
若下回再碰到這樣的事,都不用娘子出手,她也要讓那人十倍百倍地不好過!
……
漆陶所說,是蕭芫行事的原因,但隻占一小部分。
她真正所為,是黔方洪災。
頤華殿書房內,雕蓮瓣紋的白釉燭台蠟淚堆疊,明亮的燭光下,蕭芫坐於金絲楠長案前,筆尖舔墨,在紙上潦草地梳理思路。
字跡瀟灑寫意,竟是草書。
這是她少時少有的反叛。
李晁管她太嚴,最不讓練什麼字體,她就偷偷練什麼字體,哪怕要付出多幾倍的辛苦。
隻是前世,哪怕是姑母,哪怕身邊最貼身的侍女,都不曾知曉。
重生一回,她再不想用李晁的眼光束縛自己。
佛經公文之類自是要用正經的楷書,可是拋卻這些的其它所有,她都要以自己的喜好為主。
揮毫落紙,行筆肆意灑脫。
蕭芫將這幾日從姑母處得知有關黔方洪澇的消息,及從鬆枝口中詢問到的風土人情一一寫上。
最後,是她前世有關於此的記憶。
她最擔憂的,並非洪澇本身,而是前世因為賑災掀起的震驚朝野的貪墨案。
但那時她因落水之事被拘在自己宮中,就算有所聽聞,也都是些浮於表麵的消息,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姑母因此的震怒。
她從未見過姑母那般生氣,鐵血手腕下,朝堂在幾月之內就空了一小半。
好容易肅清後,姑母卻病了,病得昏沉了好幾日,她侍奉在旁,頭一回見姑母那般虛弱的模樣,仿佛天塌了一樣,怕得日日躲起來哭。
也是從那時,李晁開始不經姑母之手獨自處理朝政,可哪怕隻是一小部分,也還是要經常詢問請教姑母。
並非是他才能不夠,而是幾十載的經驗之差。
姑母就仿佛這個偌大帝國最高最堅實的那根支柱,哪怕隻是些許搖晃,也是一番天塌地陷。
同樣,也是她的支柱。
她不會再讓這樣的事再次發生。
可是……
蕭芫單手撐著腦袋,看著麵前幾張字,挫敗地歎了口氣。
那些複雜的朝事向來看得她頭大,前世更是任由自己的性子能避則避,便是就在她耳邊,她不想聽的時候也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都要一個時辰了,她愣是半點有用的都沒想起來,唯一一個,還是以結果逆推出來的監察禦史。
前世淑太妃與二公主李沛柔因母族獲罪牽連,李沛柔還來求過她,她才有些印象。
淑太妃又隻有一個兄長,也就是李沛柔的舅父,監察禦史。
於是也隻能是他了。
而能牽連到宮中太妃與公主的罪責定然不小,所以,監察禦史很有可能是貪墨案中極為關鍵的一環。
正思索著該如何查探,便聞房外漆陶提燈過來敲門:“娘子,夜深了,該歇息了。”
蕭芫應了聲,將幾張紙疊起來舔上燭火,熊熊燃起後丟到銅盆中,看著它們被迅速燒為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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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送暖,新芽漸長成了嫩葉,春花亦漸次盛開,成團成簇,捧起一片盎然春意。
給女夫子的出師禮蕭芫預備再添一幅畫,一幅春日的花團錦簇圖。
因得知夫子欲出門遠遊,踏遍大好山河,她便想以此畫祝夫子前程似錦。
人生不止在廟堂之高,前途也並非隻看封侯拜相,也可遠在山河間,在看遍風光的寬廣胸懷裡,隻要心間充實、滿足,腳下所踏,便是似錦前程。
她選了陽光最明媚的一日,禦花園內百花盛開,她在中央的沁芳亭內,叮囑讓人守好禦花園四麵入口,等閒莫要放人進來。
沁芳亭不大,四麵通透,亭柱蟠龍蜿蜒,梁脊精美,漆陶素知她所愛,提前很久就將亭中布置好了。
亭內搖身一變,彩繡輝煌,嫋嫋熏香中,輕薄的海天霞帷幔翩翩起舞。
她坐於矮榻,書案上端放著長長的白宣,四角以圓形的獸首烏木鎮紙。
真正作畫時,蕭芫都不需怎麼抬頭,隻憑感覺將心中景色以筆描繪紙上,隻有再需靈感皴點山石細節的時候認真觀察一會兒,便又是久久埋首。
說是畫禦花園的百花景,倒不如說,是畫她心中的景色。
所以用色瑰麗大膽,風格寫意流暢,濃豔得不似人間。
最後正待以墨題詩落款,卻發現硯中已乾,擱筆有些疑惑地回頭,“漆陶?”
不防一抹暗色擁著金黃映入眼簾。
抬眸,李晁正負手看她的畫,察覺她的動作後目光移來。
一刹,四目相對,耳邊寂靜得隻餘鶯啼鳥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