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好(1 / 2)

蕭芫垂眸,不慌不忙起身,正欲蹲身隨意行個萬福,卻被一隻手扶住了小臂。

熱度透過薄薄的衣物滲進來,很快消失。

他鬆開了。

言曹有眼色地上來磨墨。

既被製止,蕭芫不再試圖行禮,但也沒有開口問好,隻是垂眸,靜靜立在原地。

李晁最受不了她這般模樣,她與他爭吵也好,作對也好,都比現在這樣默不作聲地好。

萬分無奈地歎道:“那幾本書就讓你這般不喜嗎,都躲了我幾日了?”

蕭芫後退一小步,目光就算抬起,也隻是停留在他胸口的位置。

他身量比她高了一個頭,要看他的臉,她得仰起脖子。

她不想勞累自己的頸項,也不想看他的模樣神情。

循著心意輕聲回道:“陛下明知我不喜,為何還要派人送那些兵書來?”

李晁剛想駁回去,又思及她之前因二公主受的委屈,決定今日寬和些。

耐心解釋:“兵書並非隻講如何領兵打仗,更關係到民生風土,這些各地皆有不同,與一方治理息息相關。更何況,說是作戰,可往往文事先於武備,核心乃是治國圖強之道。落實到具體衝突,時局不同,所用戰策亦不同……”

蕭芫表麵聆聽,實則早在他說第一句的時候就已經神遊天外。

李晁辯才天賦異稟,不知得了多少位大儒的交口稱讚。

早在年少時,他就能在金鑾殿上辯得滿朝文武無話可說,後來長大,這樣的事少了些,但往往他想做的,想推行的新政,無有不成。

眾人說起聖上,也總是賦以金口寡言這樣的詞句,讓她幾乎無法想象,李晁此人,竟還有話少的時候。

他是將所有功力都用在她身上了嗎?

忍了會兒,見他還未說完,索性目光偏移,看向案上的畫,開始思索題詩的詞句。

“……蕭芫,你到底聽沒聽?”

李晁察覺,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蕭芫抬眸,眼神清澈,坦坦蕩蕩將沒聽二字擺在麵上,還道:“陛下讓讓,我題句詩。”

李晁張口想說什麼,蕭芫提前堵他:“陛下自有陛下的道理,這道理歇會兒也能講,題詩的靈感一瞬即逝,再過會兒,我就要忘了。”

他因她冶麗的眉目晃了一瞬,又看向畫。

從母後那兒得知這是她預備給女夫子的出師禮,確實得用心些,於是雖有些不愉,但還是往旁邊讓了讓。

言曹磨好了墨,輕手將墨塊斜放在一旁凹槽內,大氣兒不敢出。

蕭芫旁若無人地攬袖揮筆,筆下龍飛鳳舞,心間的不滿化作十足的勁道,連字成句,一筆一劃都有種衝破桎梏的昂揚之勢。

一首七言絕句,潦草到若不懂草書,仔細辨都辨不出來。

李晁懂一些,但他生性崇尚嚴謹,凡事都需有章有度,自然對這樣狂放不羈的書法無感,所知那些,都是讀書時的基本功。

皺眉分辨了好一會兒,才大致看懂。

認出七八成,剩下二三成蕭芫壓根兒沒按約定俗成的寫,他是依著上下文推出來的。

蕭芫放下筆,於詩句底下蓋上玉石名章,再親自檢查了番四角的鎮紙,確認都妥了,轉身到亭中央的石凳上坐下。

腦中還想著,改日得著人再刻個章,書畫之作,還是瀟灑些好,一板一眼的簪花小楷有什麼意趣。

抬頭看見李晁還在原地,冷臉望著她,似頗為不滿。

蕭芫開口,語氣莫名:“陛下怎的不來坐,看畫看了那麼久,還沒看夠嗎?”

李晁簡直要氣笑了。

還怎的不來坐,她先他坐下,回過頭來還這般問他?

李晁兩步就跨了過來,徑直坐在她對麵。

亭子小,桌凳也不大,他一坐下,更顯得有些袖珍。

內侍上了兩盞茶,蕭芫看也不看,抬手推到一旁。

李晁聲線裡壓著幾欲撩上來的火焰,忍耐著問:“怎麼?”

蕭芫很是平靜,語氣甚至有些緩和,可內容就不是這一回事了。

“陛下應知道的,我不喜飲茶。”

李晁:“那你想用什麼,櫻桃蔗漿?”

蕭芫:“陛下若是有自然最好,若沒有,尋常蜜水便可。”

櫻桃每年夏季才會成熟,李晁提起,就是故意諷刺。

她才不會讓他得逞。

李晁冷著個臉,不說話了。

蕭芫看向言曹。

誰讓他把她的侍女都趕了出去。

言曹領命,蝦腰出去。

心裡頭苦笑,他們哪有什麼蜜水啊,聖上向來隻飲茶,見不得這些個甜膩的,還不是得向蕭娘子的侍女去討。

幸好漆陶早有預備,若不是聖上突然到,她之前就會送進去。

現下將木盤整個交給言曹,裡頭不止有溫熱的蜜水,一並還有果乾點心。

娘子最愛春日百花盛開的景象,作畫不需多久,完成後肯定會好好賞一賞春景,她們預備的東西便也周全妥當。

春日的暖陽帶著情人般的繾綣,柔柔撫過每一朵嬌嫩的花瓣,清風將朦朧的光點帶到了亭中,真如其名般,沁染馥鬱芬芳。

光點綴在蕭芫的頰邊鬢間,鮮活明豔,矜貴無雙,比得上世間最昌盛富貴的雍容明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