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挑燈(十三)
聞得此言, 沈倦猝然抬手。嘩啦啦泉水起落,滴滴水珠飛濺成花,他伴著這樣的聲音笑道:“師兄你看,天上圓月水中影,池上清風池中泉, 廊下春花階前草, 處處皆是成雙成對,而我卻獨自一人。所以, 我放了兩隻酒杯在此,假裝有個人陪我一起喝。”
沈見空的目光順著沈倦所指,在庭院中轉了一圈, 最後越過他瓷白渾圓的肩頭, 看向漂在水麵上的酒壺酒杯,“你可以叫我。”
“師兄高潔,不染塵埃,怎可飲這等俗鄙之物?”沈倦勾了下唇, 衝沈見空露出一個真摯誠懇的笑容。
後者垂著眸光,看上去並沒有被他的笑打動:“你有所誤解,我從不認為這是俗鄙之物。”
“會擾了師兄清修。”沈倦又說。
沈見空不鹹不淡:“我非佛門弟子, 可飲酒,可食肉。”
“也可近色?”沈倦立刻挑眉揶揄他, 見後者表情沒半點動容,旋即改口問:“你要喝幾杯?”
沈見空尋了處未被泉水沾濕的地方坐下,“既然你擺出了兩壺, 當該一人一壺。”
“不要求我隻喝三杯了?”沈倦轉身去抓托盤,哼笑一聲問他。
“便是當著我的麵隻飲三杯,我一旦不在,你仍會多喝。”沈見空語調平平,一副將沈倦看透的模樣。
沈倦輕輕撩了下眼皮,把兩隻酒壺放到溫泉邊上,爾後將雪驚醉用過的杯子換成新的,不料惹來沈見空一問:“為何換杯子?”
“都被我喝過了。”沈倦應對從容。
沈見空:“不是假裝?”
沈倦抬眼:“這就跟自己同自己下棋一般,走了黑子之後,自然還要再走一枚白子,否則便失了樂趣。”
他傾壺斟酒,八分滿時遞與對麵那人。沈見空接過後微抿一口,幾息後出聲:“這是秋露白?”
“沒錯。”沈倦眸底流露出些許驚訝:“你還分得出酒?”
“喝過便會記住味道,記住了味道,自然能夠區分。”
這話讓沈倦倏而笑開,一聲招呼都不打,陡然從池水中起身,赤著腳走上來。
月光之下,他皮膚幾近透白,水珠一顆接著一顆滾過胸膛與腰背,順著那些優美的曲線隱沒入緊貼雙腿的褻褲裡,最後在腳踝上淡出一層輕薄的水色。
青石上留下他的足跡,他蹲在自己的衣衫旁,在乾坤袖裡一通翻找。
沈見空垂著眼,往沈倦丟了點靈力,幫他把身上的水蒸乾,接著又丟了件衣裳披在他背上,將該露的不該露的儘數遮起來。
沈倦嘟囔了聲謝,抱出一個酒壇來到沈見空身旁,再取一乾淨酒杯,倒上後將沈見空手裡的換了,道:“來,試試這個。”
“竹葉青。”沈見空嘗過一口,給出回答。
他又捧出一壇酒。
“這個呢?”
“梨花釀。”
“這個?”
“青梅酒。”
“再試試它。”
“鬱金香。”
……
“這酒你該不知道吧?”
“蜀地的一種陳釀,沒有名字。”
換過不知多少種酒,沈倦盤腿坐在沈見空身旁,側著臉幽幽問:“你到底喝過多少酒?”
為方便拿酒換酒,他披回了自己的衣衫,一身黑衣如墨,袖擺上的金邊在月色下折著極為惹眼的光。但也僅僅披了個外衫,中衣、裡衣都堆在一旁。
沈見空擱下酒杯,淡聲回答:“不知道。”
沈倦慢條斯理抿了口秋露白,又問:“那你要喝多少才會醉?”
“不知道。”沈見空回答依舊。這人臉上不見半分變化,喝了那麼多杯酒,既不臉紅,眼神也不迷茫,眸眼深黑得不像話。
“也對,似你這般修為的人,本就不容易喝醉。”沈倦單手撐在臉側,目光緩慢轉向另一處。過了一陣,卻聽沈見空道:“打算灌醉了我,獨自一人跑出去?”
“師兄多慮。”沈倦笑了一下,抻直兩條腿,拿腳丫子去撥弄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