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天機變(三)(1 / 2)

懸刀 岫青曉白 8704 字 9個月前

() 天機變(三)

他們離開宣州, 乘的是沈見空慣用那艘雲舟,上麵光禿禿的,沒有半點陳設布置。沈倦不由想到一個月前,挑了下眉,把自己的交椅給擺出來。

巍巍高處, 宵風甚寒, 沈見空拎出一條被子給沈倦。

洛長淮問:“不設隱匿結界?”他太年輕,這檔子殺了人還主動留話讓對方尋仇的事, 還是第一次做,語氣裡的激動難以掩飾。

雪驚醉尋了個位置坐下,聞言“嘖”了聲:“怕他們尋到西川?”

“怎麼可能!”洛長淮一拍大腿, “有本事便尋來!”

“這仇算是結深了, 他們不會就此罷休。”沈倦嗤笑一聲,“不過——也算是給無聊的人生找了點樂子。”

此行西川,攏共耗去了三日時間。

西川位於懸天大陸西部,北蒼國邊陲, 與鬼方一族相鄰,由於地勢原因,夏秋多雨, 又有大河流經,水草豐茂, 被稱為“塞上江南”。洛家是這裡的世家,在當地備受尊崇,宅邸修建在著名的吳公台上, 底下便是一條靈脈,可謂是得天獨厚,也難怪洛長淮能在二十上下的年紀,修得歸元上境。

入城之時正巧入暮,如燒的夕照下,家家戶戶升起炊煙,在半空中將天色雲霞淡得朦朧。

洛長淮帶沈倦三人直奔洛府,管家早得到消息,一直等候在門外,見到他,第一句話便是:“少爺,大人同清虛道人在花溪手談,約莫過兩日才歸。”

“看來時候不巧,不過無妨,正好在城中遊玩兩日。”沈倦彎唇一笑,不見半分急切,看上去脾氣好得很。

“西川城裡可玩之處甚多,周邊亦有玩耍之地。東山賞花賞湖,西野賽馬,集市裡有個耍傀儡的手法超絕,看不出任何仙家道法痕跡,卻生生造出那種氣勢,非常值得一觀……”洛少爺是個會玩的主,又因一直有邀請雪驚醉來西川的想法,可謂是做足了功課,他一邊領著人進門一邊介紹,說完了問管家:

“卓叔,客房備在何處?”

“在蘭亭。”

“酒菜呢?”

“已在正廳上齊。”

“多謝卓叔。”洛長淮衝管家點頭,轉而對沈倦他們說:“我們先用飯吧。”

飯食對他們修行者來說並非必要之物,像沈見空這種,自入歸元境起,便沒再沾過穀物。但數日相處下來,縱使再馬虎的人,也能看清沈倦略有特殊之處。

沈倦氣質很能唬人,談吐不凡、見多識廣,卻是個尚未踏入修行之道的,一日三餐雷打不動。且他吃飯,食材必須是俗世凡物,不能帶靈力,問過原因,隻說不喜歡那口感。

洛長淮並非追根尋底之人,得了這答案便不再問。

他們幾人坐在一起吃飯,位置向來沒什麼講究,但這幾日,洛長淮總覺得沈倦與沈見空之間有種說不出來的不對,便在沈倦打算落座雪驚醉旁邊、與他同側時,一屁股搶先。

桌子是張方桌,本該四人各坐一方,但洛長淮這一屁股,將正南和正西都空了出來,沈倦要麼選擇坐沈見空對麵,要麼選擇坐他左手邊。

沈倦涼絲絲看了洛長淮一眼,走到沈見空對麵坐下,執起筷子,幽幽笑道:“洛少爺,聽說西川的烤羊小排相當不錯。”

洛長淮沒看出沈倦表情有什麼不對,點點頭深以為然:“的確,我們西川水草很好,羊肉質量上乘,烤羊肉的人手藝更好,將羊小排刷上油、置於火上,來回翻麵,烤得外皮金黃、微微起一層酥時,風味最佳。”

繼而一掃桌上菜肴,“嘶”了聲:“不過今晚竟然不曾準備羊小排。”

“準備了。”沈倦看著他,笑得分外好看。

“嗯?”洛長淮一臉疑惑。

他和沈倦對視一陣,倏然明白了什麼,後背發涼,打了個冷顫。

沈見空默不作聲瞥了眼沈倦,給自己倒了杯茶。

這頓飯吃得不快,沈倦將菜嘗了個遍後,把手伸向桌上那壺酒。

西川有名的葡萄酒,酸甜可口,果香清淡。這樣的酒很適合佐菜,他小口小口抿著,稍不留神,便喝了半壺。洛長淮見狀,直接叫侍者送來兩壇。

沈見空又看了沈倦一眼,但始終不曾出聲。

廳中燈火輝煌,溫黃的光無聲垂落,將沈見空素衣白發鍍上一層薄金。他自上桌後便沒有動過筷子,長睫低垂,表情分外冷淡。

宣州那晚之後,沈倦便沒同他說過話。雖說麵對獨孤家的時候,這人話裡話外對他儘是回護。

這種相處狀態,跟三十年前沒什麼兩樣。若非有要緊之事,說疏夜不會主動理他,但如果有外人對沈見空不禮貌,他會乾脆利落地讓人滾出去。

早些年,沈見空曾問過他:“既然對我不滿,為何還要幫我?”

那時候,燈輝滿室,夜色滿孤山,說疏夜慢條斯理喝完一杯酒,支頜笑道:“小師弟,這是一門學問,待人待事呢,內部雖有衝突,但對外要團結一致。”

而這會兒,夜色在西川大地上鋪開,滿天星辰倒轉似河,沈倦長袍起落在風中,衣袖輕挽,喝了第十一杯酒。

沈見空很想說,既然明知內部有衝突,為何你從不尋找解決之道,而是不聞不問,放任衝突擴大。

倏地,一聲吹角自遠處傳來,從北到南,響徹整座城池。

“這是北巡的集結號聲?”沈倦偏頭問。

“嗯,沒錯。”洛長淮點頭。

西川與鬼方相鄰,時常遭受侵犯,洛家組織人手,夜夜巡邏,保衛西川安寧。

“比從前早了許多。”沈倦凝視手中酒杯,聲音有些低。

“沈兄了解得真清楚。”洛長淮道,“近年來,墨江外的鬼愈發不安分,是以將北巡時間提早到了戌時初刻。”

恰在此時,管家疾步而來,將一封信遞與洛長淮:“少爺,老爺叫你帶領一支精銳小隊,負責墨江上遊的巡邏事宜。”

“好,我立刻前往。”洛長淮接信一觀,應得沒有半分猶豫,繼而看向雪驚醉,歉意道:“幾位,我不便奉陪,若有什麼事,或是夜裡想去哪玩,告知卓叔便可。”

雪驚醉擱下筷子:“我也一起去。”

洛長淮不讚同:“阿墜姑娘在府中休息,我……”

他身側的人穿著煙藍色裙裝,長發高高束成馬尾,聞言挑眉:“認為我是累贅?”

“……當然不是。”

“認為我需要人保護?”

“你身手在我之上……”

“那便走吧。”雪驚醉說完起身,衝管家頷首致意,跨過門檻,步入庭院。

洛長淮“誒”了聲,趕緊追上。

管家傳完信,亦告辭離去,轉眼一瞬,廳中唯餘沈倦與沈見空。

沈倦給自己倒滿第十二杯酒,但旁裡突然伸出一隻手,將他酒杯給挪開。

——沈見空坐到了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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