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機變(七)
洛家子弟集結分外迅速, 半刻鐘時間不到,便整隊於墨江沿岸。
正是春日漲潮時節,江岸比前一月寬闊甚多,夜色下江麵沉沉如墨,水勢浩浩奔湧, 拍岸聲響徹如雷。江流之中, 無數船隻乘風前行,羽箭從船上射入長天、墜往對岸, 挾著的流火點亮夜空。
“回來!”
洛長淮眼疾手快抓回一個站得離河岸稍近的人,話畢一聲轟響,火光傾墜而下, 沿河青石猝然炸裂!
激起的硝煙許久才硝煙漫過, 待視野恢複,岸邊出現數個深坑,那些石頭竟是被炸得連捧灰都不剩,直接從原地消失。
“結陣、起結界!”洛長淮高聲喊道, 率先張弓搭箭,朝著虛空連發九次,勉力攔下半數流火。
雪驚醉攔下了其餘半數。他甩著一根盤繞銀芒的長鞭, 神情較之洛長淮,要輕鬆許多。
夜色深沉, 河風肆意喧囂,吹得雪驚醉那身煙藍裙裝獵獵作響,他凝眸注視著江岸, 察覺到洛長淮的視線,挑眉看過去。
洛長淮極快地眨了下眼,爾後衝雪驚醉道:“阿墜姑娘,多謝。”
“不必言謝。”雪驚醉將頭抬回去,重新望向鬼影重重的墨江。
鬼方一族居於墨江之北,西川人稱他們為“鬼”,但實際上,與尋常認知中的鬼魂有所區彆。鬼方一族擁有軀體,四肢健壯,力量較之人族更強,而恢複能力更是倍之。
他們以妖獸為食,人族亦在食譜之中,乃是佳肴。墨江以南聚居著大量人族,叢林間不時有妖獸出沒,對他們而言,這是一片肥沃富饒的土地。多年以來,兩岸戰鬥不休。
鬼方上一次侵擾西川,是半年前的事,不曾想春日裡又來進犯。
洛長淮神情凝重。
不多時,結界在墨江南岸展開,如一個罩子倒扣下來,將疾射的流火箭阻擋在外。但這並沒有阻止江上巨船南行,人的靈力有限,若是不采取反擊措施,結界終有攻破之時。
雪驚醉低聲道問身旁之人,“打算如何解決?”
“先點兵,總之……絕不能讓他們渡河!”洛長淮冷聲道。
墨江南岸既安靜又嘈雜。洛家人訓練有素,沒有指令,便鴉雀無聲;洛長淮與幾個洛家長輩站在一起商議,聲音被滾滾江流衝散,站在雪驚醉的位置,聽不如何真切。
倏然之間,幾道流光從西川城東南疾行至此,洛北行踏著凝重的步伐走向洛長淮幾人。一同來的還有沈倦、沈見空與清虛道人,前者垂著手,四下一番張望,提步朝雪驚醉走來。
“你跑這兒來乾什麼?”雪驚醉一見沈倦,沒好氣翻了個白眼。
“姑娘家家的,注意儀態成嗎?”沈倦一臉淡然,“你就當我過來監工。”
“洛長淮聽見你這話,估計得氣死。”雪驚醉道,繼而轉向沈見空,放冷了語調,“沈峰主也是,就這樣任他跑來,若是死了或傷了,你當如何交代?”
沈倦“嘖”了聲,往旁挪了半步,阻隔掉兩人的視線交流,“關他什麼事,我自己要來的。”
夜空中,如流星般墜落的流火箭數量減少,但鬼方一族前進的速度沒跟著緩下來,他們的船上刻著符咒,行得又穩又快,幽幽光芒流轉,照得江色更加深沉。
沈倦走向結界邊緣,眼眸映著煌煌火光,亮得仿佛燒起來。他似乎察覺到什麼,倏地朝前伸手,越過結界,做了個抓的動作。
“你乾什麼?”沈見空把他的爪子提溜回來,眸光低斂,語氣很是嚴厲。
沈倦那雙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直勾勾盯著江心,專注到忘記將手從沈見空手裡抽走。他凝望江上重重疊疊的船影許久,輕聲問:“你沒感覺到嗎?”
“什麼?”沈見空挑眉。
這就是沒有的意思了。他轉頭看向雪驚醉:“你呢?”
雪驚醉從遠處收回視線,幽幽瞥了被沈見空抓著的、沈倦的手一眼,道:“如果你是指這些鬼氣勢上很足,修為境界高於我們所探知的,我感覺到了。”
沈倦終於發現了哪裡不對,手腕一抖,將沈見空的手甩開。
“感覺到了什麼?”沈見空麵上波瀾不驚,偏首看回北方,目光落回江上。
“他們的氣息——準確地說,最後那艘船所散發出來的氣息,給了我一種熟悉感。”
沈倦抬手遙指。滾滾江流中,船隻輪廓隱沒在天水之間,河風吹起高掛的旗幟,仿佛鬼手招展。
“我好像在哪裡接觸過。”
沿岸篝火明亮如晝,洛北行將手一抬,沙盤自平地起,墨江兩岸的細節儘顯其間。
一名洛家子弟疾行而來,雙手呈來一物:“族長,拾得一支流火箭。”
洛北行衝他點頭,示意洛長淮接過來。
流火箭在幾人手中傳遞,依次查看過後,洛長淮開口:“這箭上附著的靈力不一般。”
“有灼燒之感……此物輕易便能將軟甲上的防護符咒化解,我們不可貿然與之對上。”一位長老憂心道,“不知這箭是否有耗儘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