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1 / 2)

張居正又問道:“殿下可記得乾清宮正殿的匾額寫的什麼?”

“記得!”朱翊鈞說道,“寫的是敬天法祖。”

“那何謂敬天法祖?”

這難不倒朱翊鈞:“古之有言:‘觀天之象,究天之極,行天之道,謂之敬天;安祖於土,守祖於陵,習祖於慧,謂之法祖。’”

朱翊鈞明白了他的意思,大明崇尚“敬天法祖,無二道也”,以孝治天下,《祖訓》是皇帝的必修課,萬萬不可違背。

朱翊鈞問:“這個祖製是一定改不了了嗎?”

“那也未必。”

太祖高皇帝的祖訓固然重要,但成祖能將他指定的繼承人從皇位上推下去,可見,他說的話,也沒有那麼重要。

這兩百多年來,違背祖製的事情不是沒有,就看有沒有說服力。

畢竟大明的江山社稷比祖訓更重要。

張居正又說道:“殿下想想,明日朝會,如何才能改變百官對此事的態度。”

這些大臣一個個老而彌堅,守舊又頑固,徐階就是其中代表。

想到這裡,朱翊鈞突然眼睛一亮:“我知道了,說服徐閣老,隻要他點頭,此事就一定能成。”

張居正用讚許的目光看著他,可小家夥卻又皺起眉頭:“那要怎麼才能說服徐閣老呢?”

“交給我。”

朱翊鈞正想問他有什麼辦法,張居正卻重新拿起書本,“上課吧,咱們今日講《中庸》。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

“……”

上午的進講結束,張居正要回文淵閣,朱翊鈞一路將他送到乾清門。

一大一小手牽手走在空曠的殿前廣場上,朱翊鈞忽然仰起頭:“張先生,我有一個問題。”

“殿下請將。”

朱翊鈞咬了咬下唇:“你說,如果高閣老還在內閣,是不是一定會支持開海?”

張居正詫異的看著他:“殿下為何會這麼問?”

朱翊鈞說:“我覺得,他和徐閣老是不同的。”

“哪裡不同?”

“想法不同。”

“……”

張居正看著他,驚訝於他的敏銳,然而,接下來朱翊鈞說的話,更叫他吃驚:“我覺得,有些時候張先生和高閣老的想法倒是很像呢。”

張居正極為難得的笑了笑:“殿下說得對,也不對。”

“哪裡不對?”

此時二人已經走到了乾清門,張居正沒有回答,朝朱翊鈞稍稍躬身,候在一旁:“殿下請回吧。”

他不說,朱翊鈞也不再追問,半眯著眼睛笑了笑:“明日再見!”

張居正看著他的背影一蹦一跳的往回跑,而後才轉身出了宮門。

朱翊鈞說得沒錯,徐階和高拱之間,那些小摩擦都是其次。徐階實實在在幫過高拱兩次,高拱也沒有那麼忘恩負義。他們之間的主要矛盾就在於政見不合。

他倆一個守舊,一個激進,天天在內閣搞得雞飛狗跳。

張居正和高拱都屬於改革派,執政理念倒是一致,但他倆性格不合。

張居正希望高拱永遠不要回來,關鍵時刻,他甚至可以動用一些非常手段。但他心裡也知道,以高拱在隆慶心中的地位,這幾乎不可能。

翌日,朱翊鈞天不亮就起來了,馮保為他更衣洗漱,剛梳好頭,一轉身,人就跑了。

朱翊鈞三兩步就衝到了院子裡,恰巧與準備上朝的隆慶撞了個正著,朱翊鈞齜牙:“父皇,早呀!”

隆慶看著日子:“這麼早,起來練功?”

小家夥從善如流的點頭:“對對,練功。”

“你的燒火棍呢?”

朱翊鈞扭頭就喊:“大伴,我的棍子。”

“行了,”隆慶朝他伸出手,“走吧。”

這麼著急忙慌的,怎麼看也不像是要早起練功,這是趕著去偷聽。

到了正殿,朱翊鈞還想躲在後麵偷聽,隆慶卻牽著他直接繞過屏風走到了前麵。

今日早朝的主要內容,就是討論接觸海禁的事情。群臣議論紛紛,從交頭接耳到爭論不休。整個朝會,比長安大街還熱鬨。

隆慶坐在高台上,一言不發。朱翊鈞用餘光偷偷看了他爹一眼,甚至覺得他爹的神思已經飛走了。

這麼吵是吵不出個結果來的,昨天隆慶說要將此事拿到早朝商議,也隻是緩兵之計,這個結果,他心中也早有預料。

兒子希望推進的事情,他努力過了,實在不行,那也沒辦法。

等大家吵得差不多了,老成持重的徐階才緩緩出列,向正前方的隆慶躬身一拜:“老臣以為,現在正是解除海禁的最好時機。”

他一句話給這件事定了性,其他爭論便顯得毫無意義。

李春芳和陳以勤對他態度的轉變表示震驚,隆慶也坐直了身體,飄忽的神思又重新回到大殿。

徐階陳述了他認為朝廷應該開海的理由,其實和昨天朱翊鈞對張居正說的差不多,無非是從經濟、民生等各方麵考慮,隻是,他的陳詞一看就是準備好的,自然比朱翊鈞這個八歲小孩說出來的話,更加讓人信服。

朱翊鈞甚至能聽出,這份發言稿應該是他的張先生寫的。

而他認為,徐階態度的轉變絕不僅僅隻是這些拿到朝會上說的原因。昨天回去之後,張先生一定拿出了讓他不得不鬆口的理由。

驚訝之後,隆慶臉上露出欣喜之色,隨即拍板:“這件事就交由內閣去辦。”

說罷,他就站了起來。太監高喊“退朝”,群臣跪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