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6 章(1 / 2)

徐渭和馮保站在他的兩側,一個在看鈐印和題跋,一個在看畫卷的局部?[]?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陳炬則站在他身後,躬身,低頭,去看畫的細節。

這畫太長了,足有二丈,還好這個用來做私庫的殿宇夠大,否則很難展開。

朱翊鈞先走到徐渭那邊,發現他對這幅畫本身興趣不大,一直在研究鈐印和題跋。

朱翊鈞湊過去,先看了一眼卷首的五字簽:“‘清明上河圖’,瘦金體,這是徽宗禦筆。”

徐渭讚許的點頭,指著下麵的鈐印說道:“宣和禦府,雙龍小印。”

“方才我與殿下討論,鈐印與題跋能讓字畫更加珍貴,正體現於此。”

“歐陽子曾說過‘蕭條淡泊,此難畫之意,畫者得之,覽者未必識也,故飛走遲速,意近之物易見,而閒和嚴靜,趣遠之心難形’,此畫之技法算不得絕頂,不過,正如李閣老的題跋所言,卻稱得上曠世神品,稀世之珍。其中妙處,殿下不妨細細看來,定能有所收獲。”

聽他如此說,朱翊鈞便開始認真觀賞這副《清明上河圖》,首先自然是鈐印和題跋。

從金、元至本朝,從題跋就能看出,眾人對此畫的作者、創作過程和時間皆有疑問和考據。

本朝第一個題跋的人叫吳寬,朱翊鈞看一眼名字就能說出他的生平:“他是成化八年的狀元,也是弘治皇帝為皇太子時的老師。”

吳寬提出一個疑問:如今宋徽宗的《宣和畫譜》完好的保存,裡麵記錄了他收藏的兩千七百餘副畫作。以《清明上河圖》作者張擇端這樣的本事,《宣和畫譜》卻未有記載,實在令人生疑。

接下來就是剛才徐渭提到的“李閣老”,正是弘治、正德兩朝內閣輔臣,也是當時的文壇領袖李東陽,大明第二個諡號“文正”的文臣,傳世作品數量驚人,傳奇事跡能著一本書。

李東陽先後兩次題跋,時隔三十年,第二次題跋,足有八百餘字,其中寫道:“所謂人與物者,其多至不可指數,而筆勢簡勁,意態生動,隱見之殊形,向背之相準,不見其錯誤改竄之跡,殆杜少陵所謂毫發無遺憾者。非蚤作夜思,日累歲積不能到,其亦可謂難已。”

朱翊鈞也從題跋中發現了一些趣事,前麵有一個署名李祁的題跋,是李東陽的五世祖。吳寬和李東陽都是在同一人手中見過此畫,後來此畫又到了李東陽手中。

最後一個題跋的人叫陸完,他回答了吳寬的疑問:《宣和畫譜》之所以沒有收錄張擇端的作品,就像《宣和書譜》沒有收錄蘇軾和黃庭堅的作品一樣——得罪了蔡京。

這一年是嘉靖三年,從此以後,《清明上河圖》再沒有新的題跋,如何進入紫禁城,成為皇帝私庫中,眾多落灰藏品之一,不得而知。

一路看下來,朱翊鈞也漸漸體會到徐渭所說,鈐印和題跋對於作品的影響。

《清明上河圖》固然珍稀,宋徽宗的瘦金體和雙龍小印亦是錦上添花,提升了作品的價值。

更重要的是

,從這些鈐印和題跋中,作品長達數百年的變遷都有跡可循。

這些都隻是前情提要,看完了題跋,朱翊鈞才開始欣賞畫作本身。

二丈長的畫卷中,張擇端以散點透視構圖法,生動描繪東京汴梁的景致,各色人物,牛馬、車轎、船隻,房屋、石橋、城樓,甚至皇宮。筆勢簡勁,意態生動,隱見之殊形,向背之相準,不見其錯誤改竄之跡。

朱翊鈞一點一點看過來,從郊外小溪旁的駱駝隊到商船雲集的汴河,從車水馬龍的街道,到鱗次櫛比的茶坊、酒肆,從最普通的市井百姓,到身著官服的文武大臣……

他一邊看,一邊挪動腳步,不知不覺跟人撞了一下,抬頭一看,是馮保,小家夥立刻湊個腦袋過去:“大伴,你在看什麼?”

馮保馮保指給他看:“金明池。”

朱翊鈞定睛看去,那是一處開闊的水域,亭台樓閣都建在水上,重殿玉宇,寶閣飛簷。池中還有許多船隻,仔細看來,除了畫舫龍舟,竟還有戰船,朱翊鈞看得頗為新奇:“我以為這是皇家園林,竟還有戰船。”

金明池正是宋朝的皇家園林,也成西池,與大明的西苑類似。

馮保說道:“據說,張擇端還有一副畫作,稱《金明池爭標圖》,畫的正是金明池上戰船爭標,演練水軍的場景。”

朱翊鈞道:“看來,這個張擇端也不是一般人。”

他忽的伸手,輕輕觸摸那副《清明上河圖》:“這麼長的花卷,繪製在絲絹上,就算是本朝也不常見吧。”

“我瞧,這畫的,倒也未必是盛世。繁榮之下,暗藏玄機。”

聞聽此言,旁邊三個大人不由對望。徐渭是他的兵法老師,對他這個說法分外感興趣:“殿下此話怎講?”

朱翊鈞一處一處指給他們看:“這裡,這裡,還有這裡,盛世為何到處是乞丐?”

“這裡,邊境城門大開,邊防形同虛設。進出東京的城門,本該重兵把守,卻不見一兵一卒。”

他指向城牆下的某一處,若我沒看錯,這裡應該是整個城防的機要所在,守將應在此處待命,隨時應對突發情況。然而,此地竟然變成了一處商鋪。”

“軍士們都去哪兒了呢,嘿,在這兒呢。”

他在密集的建築和人群中,準確的分辨出哪些是身著甲胄的士兵,他們都懶散的椅坐在各處,看不出半分精氣神。

朱翊鈞又道:“汴河上來來往往的船隻,運糧的都是商船,官船都在運石頭,我猜彼時的東京,糧食應該不便宜吧。”

官船都用來運送徽宗喜愛的奇花異石,商販趁機屯糧,壟斷市場,哄抬糧價。

他又指著汴河上,規模最大,宛如飛虹的虹橋:“坐轎的文官和騎馬的武官,互不相讓,要麼是他們有私怨,要麼是朝堂之上,文武大臣各自為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