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
殷士儋不是什麼高官,詹事府右春坊洗馬,從五品。平時沒什麼機會在禦前走動,隻在裕王府進講的時候,遠遠地見過朱翊鈞,這還是第一次與這位小世子近距離接觸。
沒想到,這不大點的小豆丁,竟然是個自來熟,上來就問這問那,還說要去參加明日的靈濟宮大會。
殷士儋來自孔孟故鄉山東,身材高大,也熱情好客:“隻怕殿下不愛聽這些。”
朱翊鈞說:“愛不愛聽,聽了才知道。殷先生,我可以去嗎?”
“當然,無論朝廷官員,還是上京趕考的都可可以聽。殿下若是對講學感興趣,亦可前往,臣等定當恭迎殿下。”
朱翊鈞天性愛湊熱鬨,聽到那麼多人,簡直有些迫不及待。可聽到他們一群大臣要恭迎自己,他又覺得沒意思了。
於是,回頭看了一眼裕王。後者隻覺得兒子活躍得過了頭,什麼熱鬨都要去湊,換了他指定不敢。
朱翊鈞也看出他爹不想去,於是悻悻的聳了聳肩:“還是不去了吧,講學我每天都聽,沒什麼好玩的。”
殷士儋卻道:“靈濟宮講學,和日講官進講不一樣。”
朱翊鈞問:“哪裡不一樣?”
“這個……”
殷士儋說不上來哪裡不一樣,尤其是對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於是笑了笑:“殿下了解過陽明公的事跡自然知曉。”
“陽明公?”朱翊鈞一頭霧水,“誰呀?”
殷士儋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朝著裕王行了個禮,走了。
朱翊鈞隻好問他爹:“爹爹,陽明公是誰呀?”
裕王牽起他的小手來到書案前麵:“應該是前南京兵部尚書,新建伯王守仁。”
“啊,王守仁!”朱翊鈞想了想,十分確定,“我沒聽說過。”
裕王坐下來,半摟著他:“那爹爹給你講他的故事好不好?”
裕王故事講得不好,朱翊鈞不愛聽,委婉的拒絕了他:“我現在喜歡自己看故事。”
他拉著裕王的手,拽著他走出書房:“爹爹,陪我捉迷藏。”
“該吃午飯了,醬肘子、田雞腿、筍絲雞脯吃不吃?”
“吃吃吃~”和捉迷藏比起來,還是好吃的更吸引朱翊鈞。
小家夥也給他裕王和王妃展示了一下他驚人的飯量,兩大碗米飯,雞肉、魚肉、田雞肉、蔬菜、還有一大碗湯,然後抬起頭來,問王妃:“娘親,飯後沒有小甜點嗎?”
王妃驚訝的看著他:“還吃得下嗎?”
朱翊鈞點點頭:“能!”
“……”
小家夥吃飽了不睡覺,跑到花園的樹蔭下又打了一套拳法。發力的時候吼得整個王府的下人都圍過來看他。宮女太監交頭接耳:
“這是什麼拳法?怎麼打的時候還得扯著嗓子吼?”
“南拳,昨兒殿下回來的時候,就說過。”
“咱們殿下打拳的時候可真是威風。”
“不知道長大了要迷倒多少姑娘。”
“……”
拳打完了,朱翊鈞又頗有氣勢的打了個哈欠,轉身往臥房跑:“該睡午覺嘍~”
他不回自己的房間,卻來到王妃的臥房,趴在床上睡得像小豬一樣,旁邊有侍女扇扇子,額頭上還是不停地滲著汗水,王妃就坐在一旁,拿著手絹為他擦汗。
裕王府這點地方,無論如何束縛不了朱翊鈞那顆成天就像往外跑的心。
隨著年齡的增長,被爹爹牽著出去買果餅,在長安大街上走一趟已經滿足不了他探索新世界的強烈好奇心——他想要自己出去玩,沒人約束他,自由自在。
於是,第二日一早起來,用過早飯,朱翊鈞對裕王說道:“我還是想去那個靈濟宮看看。”
裕王不允:“爹爹不能帶你去。”
朱翊鈞不懂:“為什麼呀?”
靈濟宮大會,從嘉靖三十三年開始,辦過好多次了。徐階還是次輔的時候,就開始倡導講學,吸引過無數名士前來赴會。
自從他畏懼首揆,講學之風更是盛行,不但京城有,全國各地皆有。
裕王和徐階扯不上什麼關係,自然不會去捧著個場,畢竟他頭頂還有個喜歡猜忌且多疑的爹。裕王行事,想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更重要的是,他曾在與高拱的談話中聊起過京師興起的這股講學之風,而高拱的態度是嗤之以鼻。
他一向對高拱言聽計從,高先生反對的事情,他自是不會去做。
於是,裕王找了個借口:“今日,高先生要進講《資治通鑒》。”
朱翊鈞說:“那我自己去。”
裕王不去,也想兒子去:“那兒人多,不安全。”
“不會呀,有大伴他們陪著我,與成和思雲也會保護我,不會有危險的。”
裕王還是不同意:“你就乖乖呆在王府。”
“上次我去李大人家,不也好好地嗎?”朱翊鈞嘟著嘴,碎碎念,“殷先生不也是爹爹的師傅,徐閣老還是首輔,有他們在的地方,怎麼會有危險呢?”
“爹爹和娘親白天都有彆的事情,不能陪我,王府那麼小。我已經玩膩了。”
“爹爹要是不讓我出去玩,那我還不如回宮去呢。”
這小嘴叭叭的,可太能說了。三伏天毒辣的日頭都阻止不了他想要外出的心,他爹那軟弱的性子,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