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衙門,隨從震驚地看著梁員外:“老爺,您不是說要把糧便宜賣給衙門嗎?”
梁員外臉上帶笑:“老爺我改變主意了。這位陳大人出身、心機、謀略樣樣不缺,將來定能位極人臣,花一兩千貫錢提前跟他交好,值。”
“還是老爺英明。”隨從笑嗬嗬地恭維道。
***
夏喜民的隊伍總算是進了城。
這麼長的車隊,柯九都驚得不輕。
他奉陳雲州的命,帶了衙役在門口接慶川來的商賈,將他們安置到借來的閒置房屋中,以免這些人到了廬陽無處可去。
這些閒置的房子都不是特彆大,沒有哪一座能容下這麼大的一支隊伍。
伍永福為難地看著柯九:“九哥,這咋整?把他們帶去哪個院子啊?”
柯九想了想說:“把他們帶去平安路上那相鄰的兩個宅子擠一擠吧。這樣,我親自帶他們過去,你去稟告大人。”
實在是夏喜民這人的身份比較特殊。
哪怕是在慶川,他也是數得上號的大商人,不少官宦對他都極為客氣。
***
陳雲州在百草坡看玻璃的進度。
昨天那一爐子沒做成功,也不能說完全沒成功。是劉春父子沒經驗,未能將玻璃整平,最後弄成了一個籃球大小的不規則圓疙瘩。
陳雲州抱著這疙瘩仔細觀察了一遍,然後又一寸一寸地摸過,最後笑著說:“不錯,這確實是玻璃材質,咱們已經成功了一半,下次隻要趁著玻璃溶液還未冷卻之時給它們定形即可。不過這塊玻璃的透明度差了點,裡麵雜質比較多。下一爐,沙子先撿一遍,將樹枝、泥土、石子等雜質通通挑出來,再用水淘洗遍。“
馬小雲記下他的吩咐,然後帶著幾個女子去處理沙子,劉春父子則清理窯爐,為第二鍋做準備。
陳雲州出了門轉到地邊,紅薯長勢良好,比昨天有高了一點點。
最近擁護值暴漲,陳雲州今天又用一萬擁護值兌換了十斤紅薯一塊兒交給付豔,讓她種在了旁邊。十五斤的種子,沒法種滿這四十公頃的土地,但留著種足夠了,陳雲州打算總共就兌換這麼多了。
剩下的擁護值,還要拿來抽獎,兌換玉米等種子,早點開啟第二層貨架。
轉了一圈回到工坊,陳雲州就看到了伍永福。
他挑了挑眉:“你不是在城門口接慶川來的商賈嗎?”
伍永福嘿嘿笑道:“大人,剛才來了一百輛車的車隊,聽說是慶川的大商人夏喜民來了。九哥讓小的過來稟告您。”
“大商人,多大?”陳雲州上次隻在慶川呆了幾天,沒聽過這號人物。
伍永福撓了撓頭說:“小的也不清楚,聽說在慶川特彆有錢。”
慶川特彆有錢,那肯定是比冉奎之流富裕得多。
一百輛車也不過裝一千多石糧食罷了,按照慶川七百文一石的價格算,也就一千貫錢左右。這筆錢對夏喜民這樣的大商人來說應該算不了什麼,實在犯不著親自跑一趟。
而且他這點伎倆能騙過一些小商賈,理應騙不過這位精明的大商人才對。他怎麼會摻和進這個熱鬨中,還親自押車?
不過他帶這麼多糧食來對廬陽是個好事。
陳雲州笑著說:“知道了。”
對方若是有其他目的,遲早會主動找上門來的。
陳雲州已經兌換了玻璃製造鏡子的方法,這相對製造玻璃而言要簡單很多,最簡單的便是在玻璃的一麵貼賞黑紙,這種方法簡單但效果不是特彆好。還有一種簡單的法子,可以在玻璃的一麵塗上銀漆粉,即可做成鏡子。
當然,係統也給了其他幾種效果更好的辦法。但都需要化學物品,現有的條件很難辦到,陳雲州覺得塗銀漆粉即可。
但現在他急著用鏡子,在背後貼一張純黑的紙也可。
萬事俱備,就等著劉春父子製造出玻璃了。
有了前麵的失敗經驗,劉春父子今天的動作嫻熟多了,傍晚的時候總算是有驚無險地製造出了塊巴掌大的玻璃,雖然還不是特彆平整,但也可以將就用。
陳雲州帶著這塊玻璃回了衙門。
發現他不在衙門的這一天,城裡多了好幾個財神爺。
“梁員外既然給了,那咱們收下就是。他可以挽回名聲,我們可以白得千石稻穀,何樂而不為?”陳雲州笑著說道。
鄭深點頭:“下官也是這麼覺得的。回頭發種子的時候,咱們給百姓說一聲就是,也算是為梁員外正名了。不過,陳大人,那咱們還要百姓還嗎?”
陳雲州詫異地看著他:“當然要還。鄭大人,千石可不夠,餘下的難道要咱們衙門自掏腰包嗎?”
第一次免費給了,明年若是還有人缺種子,你給不給?免費那這種子誰出?低息貸款,嘗過免費的甜頭,誰還願意花錢?而且見有便宜可占,那些原本不缺種子的也會跑來領,本來一件利民的好事,最後搞得一團糟。
所以必須有借有還,還要規定相應的利息。
“至於這千石糧食,等秋收之後,百姓還了糧咱們就用這些糧食征集百姓修路。凡是來修路的,一天可領到兩斤稻穀,再在路上立個貢獻碑,記下梁員外捐了千石稻穀修路。”
賬目也一清二楚了,回頭即便上麵查,他們也是乾乾淨淨的。
而且自己不用掏錢就能把路修好,陳雲州喜歡。他看廬陽到慶川的路非常不順眼,走一次就再也不想走第二次了。
鄭深沒想到陳雲州這麼快就為這千石糧食安排了一條極為合適的處理方案,讚道:“還是陳大人有法子,那明日下官派人去梁員外家拉走這批糧食,並讓他簽個捐獻的契書,說明清楚這筆糧食最終的去向。”
陳雲州笑道:“鄭大人做事妥帖,此事有勞你了。”
***
梁員外也是個乾脆人,一旦下了決定,哪怕心在滴血,他還是痛痛快快地簽訂了契書,捐贈千石糧食暫借給百姓做種子,秋收後這筆糧食連本帶息由官府收回,用作修路的資金。
有了這筆糧,官府立即通知各村的村民進城領種子。
於是廬陽縣城熱鬨了起來,大街上都是趕著牛車、推著小推車、挑著籮筐的百姓,絡繹不絕,一個個空手而來,滿載而歸。
糧食是直接從梁家的倉庫中發的。
冉奎四人得知這個消息後,開始還以為梁員外背叛了他們將糧食低價賣給了官府,結果卻聽說,他把糧白送給了官府,四個人震驚得話都講不出來,更彆提去找梁員外興師問罪了。
陳員外喪氣地說:“他這麼搞,咱們的糧食更賣不出去了,他圖什麼啊?”
張員外氣得直磨牙:“好個梁員外,昨天還說得好好的,大家一條心,統一六十五文賣糧,結果他倒好,直接將大批的糧食送人。”
鄒員外沒吭聲。其實他們幾個都沒底氣去質問梁員外,昨天分開後,大家都想出各種法子賣糧,降價就是手段,現在他們都降到了五十多文一鬥。
冉奎氣得重重一拍桌子:“這個梁員外,坑死我們了。以後老子再也不信他了。”
陳員外歎了口氣:“如今大街上都對梁員外讚不絕口,要不,咱們也捐贈點糧食給官府?”
梁員外是他們中最聰明的,陳員外腦子沒那麼靈活,但也知道跟著梁員外走應該錯不了。
冉奎這個死摳門連糞坑裡的一枚銅錢都要撿,你讓他給官府送糧,那不等於剜他的心嗎?他怒瞪著陳員外:“你能送多少?送個幾十石,人家縣太爺能看得上嗎?送個幾百幾千石,你不心疼?”
這倒是,送個幾十百來石還行。
要是像梁員外那樣一口氣送出千石,他們是真舍不得。
陳員外被懟得無話可說,訕訕地閉上了嘴。
冉奎見無人再說話,一句話定了調:“他不賣,咱們慢慢賣就是,人總是要吃飯的,大不了咱們賣便宜點,總是能收回一點本。”
話是這麼說,但大家都擔心自己的糧食賣不出去,回去後又開始了新一輪的降價。
這讓慶川來的商賈都傻了眼,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廬陽的糧價已經降到了五十文一鬥,比慶川都還低,而且還有人白送,這讓他們怎麼做買賣?
夏喜民聽到這個消息後,挑了挑眉:“白送千石?被人捷足先登了,咱們這點糧突然就拿不出手了啊。”
隨行的唐管事笑道:“老爺說笑了,千裡送鵝毛禮輕情意重。老爺大老遠親自押送這批糧食過來,送給陳大人,陳大人必會領您這份情。”
但夏喜民可不喜歡當第二,被人壓下去。
他要做就要做最好。
畢竟有了最好的那個,誰還能看到第二呢?
他豪氣地對唐管事說:“派人去統計一下,咱們慶川這兩天來的商賈都帶了多少糧,統計完以後,一百文錢一鬥,我們夏家全部給他們收了。”
唐管事拱手道:“是。他們能碰上老爺,真是他們的福氣。”
若非老爺出手,這些商賈恐怕是要將褲子都賠光了。
不一會兒,他便將統計好的數據報給了夏喜民:“老爺,總共有兩千二百石,加上咱們自己帶來的一千二百石,一共是千四百石糧食。”
“就這點?”夏喜民相當不滿意,這跟第二沒差多少。
唐管事笑著說:“小的就知道老爺會嫌少,已經派人在城門口守著,若還有咱們慶川的商賈運糧過來,一並拿下。”
夏喜民非常滿意:“做得不錯。”
到了下午,夏喜民湊夠了五千石糧食,他覺得差不多了,起身帶著唐管事去了縣衙。
陳雲州正在擺弄鏡子,聽說夏喜民來了,有些意外:“挺快的嘛,請他進來,讓鄭大人也過來,聽聽他說些什麼。”
很快,夏喜民就到了。
陳雲州打量了他一番。這人長著一張儒雅的臉,氣度沉穩,若非知道他是個商人,陳雲州會以為他是個讀書人,他身上有種文人的氣質。
“在下夏喜民見過陳大人,鄭大人。”
陳雲州笑著說:“夏員外請坐。”
落座後,夏喜民稍微寒暄了兩句便道明了來意:“在下今日來衙門,是想捐獻五千石糧食給貴縣。”
陳雲州和鄭深對視一眼,眼底都有著濃濃的不解。
咋回事?這幾天財神爺也光顧得太頻繁了吧。
梁員外捐贈糧食還可以理解,可這夏喜民為何要這麼做?
非親非故的,而且他隻帶了一百輛車過來,根本沒有五千石糧食,那其他的糧食隻能是買來的。
陳雲州訝異地望著夏喜民:“夏員外將慶川商人的糧都買了?”
夏喜民送糧食肯定是想跟官府交好,那就不可能去買冉奎他們的糧食。
夏喜民拱手道:“陳大人真是料事如神,沒錯。在下本想給大人送些糧食,無奈時間太倉促,帶來的不多,正好他們帶的糧食賣不出去,我便以一百文錢每鬥的價格給他們買了,也好讓他們回去對家裡有個交代。”
陳雲州有些明白夏喜民為何在慶川名聲那麼好,有那麼大的影響力了。
這人做事確實大氣妥帖,將這些小商人的處境都考慮到了。這些商賈本以為這次要虧得血本無歸了,現在被夏喜民以一百文的價格收購了他們手裡的糧食,回去他們即便是虧也虧不了多少,不會動了筋骨。那以後還不得對夏喜民感恩戴德。
但這可不是小錢,五千石糧食,夏喜民應該花了五千貫左右。
陳雲州笑道:“夏員外仁義,隻是無功不受祿,你的心意我們領了,但糧食不能收。”
夏喜民歎了口氣:“這筆糧食陳大人受得起。在下聽聞廬陽縣糧價居高不下,便派了人打聽,發現買糧造勢的是大人手下的柯九等人,便猜到了一二。在下帶這些糧食本就是打算送給大人的,即便沒有在下,大人也能輕鬆解決廬陽的糧食危機,我這隻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還請大人莫要嫌棄。”
他先說了自己原本的打算,然後又道:“十年前,在下一友人去世,臨終前托付我照顧其遺孤,誰料五年前我那侄女出門踏青卻不見了蹤影,知府衙門派出幾百人尋了天夜都沒找到。這五年來,在下一直在派人尋找她的蹤跡,始終沒找到人,直到大人破獲了富泉莊園的案子,在下才知道了她的去向。”
“在下沒保護好她,有負友人之托,多虧大人破獲此案,幫我那可憐的侄女報了仇。這些糧食是答謝,請大人切莫推辭。”
陳雲州恍然大悟,他就說嘛,天上怎麼可能掉餡餅。
這個夏喜民倒是個重情重義的漢子。
陳雲州有些欽佩他的為人,說道:“既如此,那就多謝夏員外了。這筆厚禮,在下收了,但不能白收,就當是我買的,至於錢……用這一物抵如何?夏員外看看這東西能賣多少錢。”
陳雲州將一麵巴掌大的小鏡子遞給了夏喜民。
這麵鏡子鑲嵌在一塊木盒中,背麵貼了一張黑色的紙,這樣既能固定住黑紙,又能固定住鏡子,以防鏡子不小心磕碰或是摔地上碎裂了。
作為一名老道的商人,夏喜民接過鏡子看了一眼便意識到了這裡麵蘊含的巨大商機:“這是何物?從何而來?還有嗎?”
陳雲州笑著說:“我們廬陽自己做的,叫玻璃鏡子,目前數量很少,但過陣子會增加產量。”
夏喜民是個聰明人,合上鏡子說:“此物甚好,大人原是打算將這鏡子賣給慶川商人的吧,讓他們不至於虧本跑一趟,倒是我壞了大人的好事。”
陳雲州確實有這個打算。
玻璃鏡子現在還是個稀罕物,價格自然是不低,廬陽太小了,而且百姓很窮,多少人連種子都沒有,就更彆提買鏡子了。
所以他本是打算將鏡子推廣給這批糧食商人。
這些商人拿回去,轉手賣了就能掙錢,既能彌補一些他們的損失,又能快速將玻璃鏡子推廣開來,引得更多的商賈到廬陽買鏡子,一舉兩得。
隻是沒想到半路殺出個夏喜民。
不過夏喜民為人仗義大氣,品行很不錯,而且其實力雄厚,遠超那些小商家。
陳雲州笑著承認:“壞事倒談不上,能跟夏員外合作更好。”
夏喜民摩挲著光滑的鏡麵,少許豎起食指:“若隻有一個在下能賣出成千上萬貫錢。但若能大量生產,十貫錢一個,在下可將鏡子賣的富庶的京城、江南地區。”
鏡子小易攜帶,而且鑲嵌在木盒中之後,也不容易碎裂。這樣一來,運輸成本低了許多,一輛馬車就可拉幾千上萬個鏡子,利潤更高。
這個價格陳雲州非常滿意,微笑道:“那我們廬陽鏡子就交給夏員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