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深看了那姑娘纖細得跟乾柴似的手腕,直搖頭:“趕走,趕走……”
“鄭大人,男人哪有咱們姑娘家心細啊!”
“是啊,鄭大人,這些男人笨手笨腳的,哪會伺候人啊。鄭大人,您就通融通融,讓咱們見見陳大人吧,要是陳大人不喜歡咱們,咱們絕無二話。”
“是啊,鄭大人,小女子還可以不要工錢,隻要管小女子一口飯就成。”
……
鄭深被吵得頭痛,舉手示意她們安靜:“好,本官就給你們一次機會。誰能將地上的沙袋扛起來,從左邊走到右邊,我就錄用你們,不然都退下吧。”
地上那個麻袋非常大,裡麵裝了一百多斤的沙子。
彆說女子了,就是瘦弱一些的男子都扛不動。
姑娘們麵麵相覷,臉漲得通紅,不甘心,又自知扛不起沙袋。
有幾個稍微胖一些,在家裡也經常乾活的姑娘不死心,站出來抓起沙袋的一角打算將袋子提起來,可沙子實在是太沉了,她憋得臉都紅了,袋子仍紋絲不動,惹得看熱鬨的百姓哈哈大笑。
那姑娘羞紅著臉丟下沙袋趕緊跑了。
有了她這個前車之鑒,其他姑娘也不敢上去丟這個人了。
總算是消停了。
鄭深這才說道:“現在正式開始,扛不起麻袋的自動淘汰。扛起的站到左邊去等著。”
一個買奴仆的事硬是弄成了競爭上崗。
***
柯九把這事當笑話講給陳雲州聽:“大人,如今您在咱們縣可受歡迎了。不少小姑娘不要錢都想給您當丫鬟,求著鄭大人買了她們。鄭大人不肯,她們可失望了,聽說有些還捂住臉哭了起來……”
“怎麼,你也很失望?”陳雲州放下毛筆,挑眉看著柯九。
柯九連忙止了笑,趕緊搖頭:“沒,沒,都是大劉說給小的聽的,小的什麼都不知道。”
這小子賣大劉倒是賣得挺快。
但上司的樂子是那麼好看的嗎?陳雲州指了指外頭燦爛的陽光:“出去,圍繞著縣衙跑十圈。”
啊?
柯九的臉苦了下來:“大人,這……能不能換個,讓小的……”
“二十圈。”陳雲州利落地打斷了他的話。
柯九不敢再講條件:“是,大人,小的這就去跑。”
說完蹬蹬蹬地跑了出去,圍繞著縣衙跑了起來。
很快就引得一群衙役和百姓圍觀,還有相熟地問:“九哥,怎麼回事?你不在大人跟前伺候,怎麼出來跑步啊。”
柯九好麵子,不好意思說自己多嘴被罰了,拍著胸口說:“大人在忙,不要我在旁邊伺候,我出來鍛煉身體呢……”
還沒說完他眼睛就瞟到陳雲州出來了,趕緊閉上嘴,可憐巴巴地瞅著陳雲州,指望著陳雲州能夠放他一馬。
陳雲州好笑地看著吹牛皮的柯九,讚許地說:“鍛煉身體很不錯,繼續!”
柯九低下頭,很想給自己一巴掌,讓你多嘴,大人的私事也是你能說的嗎?完了,今天這臉是丟定了。
就在他沮喪不已的時候,旁邊突然傳來一道諂媚的聲音。
“小的見過陳大人。”
柯九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好家夥竟然是冉奎他們幾個。
這幾個人跑來衙門乾什麼?還有,他們後麵帶兩個漂亮姑娘是幾個意思?
柯九放慢了腳步,邊跑步邊看八卦,總感覺又有人要遭殃了。
陳雲州看著突然從人群後麵冒出來的冉奎,不鹹不淡地問:“有事?”
冉奎討好地說:“陳大人,那個,咱們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陳雲州乾脆利落地拒絕:“不能,有話就在衙門口說。”
冉奎瞄了一眼周遭看熱鬨的百姓,很不情願,甚至想一走了之,但想起最近這段時間過的日子,他又按下了拔腿就跑的衝動。
自從梁員外那廝捐了三千石糧給官府後,這些老百姓領到了種子,再也不懼他們,他們的日子就難過了起來。
早上起來,家門口經常被人丟了臭雞蛋、爛菜葉子、死老鼠這類惡心死人的玩意兒。
而且他們家的人一旦出門,總是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甚至背人當麵罵黑心肝,昧良心的。
他們四家的名聲一落千丈,成為遠近聞名的奸商。就連他的兒子在私塾念書也被其他小孩孤立,指著鼻子罵小奸商,冉奎氣不過派了管家去找那私塾先生理論,以往對他和和氣氣諂媚得緊的私塾先生竟退了他交的束脩,讓管家把他兒子領了回來。
冉奎氣得心肝都痛。
兒子過後又是他老娘。
冉老太太現在出門,那些老姐妹都嘲笑她,指著她的背脊骨罵她沒教好兒子。冉老太太回家後跪在祠堂前不起來,飯不吃,水也不喝,可急煞了冉奎。
冉奎這人除了是個貪財摳門的鐵公雞,還是個遠近聞名的大孝子,見老娘這副不吃不喝的樣子,很是難受,也意識到這事不解決他們全家都要天天被人戳脊梁骨。
這時候,他才意識到了梁員外的狡猾。
當初梁員外跟他們一起狼狽為奸,壞事沒少乾,但梁員外聰明地用三千石糧食扭轉了自己口碑。如今大家提起他都是“知錯能改”、“大善人”梁員外,哪像他們人人喊打。
解鈴還須係鈴人,苦不堪言的四家人湊在一起合計,他們還是得學梁員外才行,認錯賠禮道歉再送東西,擺出知錯的態度。
現在全城百姓對官府極為信服,隻要陳雲州表示原諒了他們,很多百姓就不會追究了。而且梁員外捐了三千石糧食,就記了名,上了修路的善人名單,他們捐點錢也應該能上,到時候就能扭轉口碑了。
所以才有了今天這一出。
哪知道陳雲州還是一如既往地不給麵子。
冉奎心裡不爽,可形勢比人強,他忍著脾氣,拱手伏低做小的樣子:“陳大人,對不起,小人利益熏心,夥同梁員外幾人讓糧價大漲,差點耽誤了廬陽的春耕,幸得大人英明神武,不然小的就要釀成大禍,成為這廬陽的罪人了。如今小人已經深刻地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請大人原諒小的吧。”
“是啊,陳大人,我們都知道錯了,求求您原諒我們吧,我們以後再也不敢了。”
其他三人也跟著道歉。
聽起來像那麼回事,但陳雲州挑眉:“這事你們對不起的是廬陽千千萬萬的普通百姓,你們差點逼死的也是他們。跟我說道歉做什麼?”
冉奎根本沒把這話當一回事,隻覺得是陳雲州的托詞。
他弓著腰點頭:“是,是,是,大人說得是,都是小人的錯。為了表達小人的歉意,我們準備了點東西,作為補償。”
說著冉奎衝身後那兩個漂亮的姑娘使用了一記眼色。
兩個漂亮姑娘立即捧著匣子上前,羞答答地福深說:“小女子見過大人。”
聲音嫵媚,像是帶著鉤子一樣,有些定力差的,望著這兩漂亮姑娘都看直了眼。
陳雲州冷笑,今天是什麼日子,這麼多人想給他送女人,他看起像是色中餓鬼嗎?
陳雲州目光略過兩名女子嫵媚的眼神,落到她們手裡捧的盒子上,盒子是深紅色的,上麵繪製著一圈複雜的暗紋,看起來很名貴的樣子。
冉奎見陳雲州盯著盒子,連忙說:“大人請笑納!”
陳雲州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這是送給本官的還是送給全縣百姓,又或是送給衙門的?”
冉奎心說這有區彆嗎?
但見陳雲州盯著他不放,他猶豫了一下,低聲說:“當然是孝敬大人您的。大人若是不滿意儘管開口,以前都是小人的不是。”
陳雲州點頭,上前,修長好看的手指輕輕撥開盒子,裡麵金光燦燦,一塊塊金元寶整整齊齊地碼在裡麵,刺得人眼花。
“大手筆啊!”陳雲州意味深長地看了冉奎一眼。
冉奎臉上陪著笑:“大人滿意就好。”
陳雲州微抬下巴,眼神斜飄飄地落在兩女捧著匣子的手上:“她們呢?”
冉奎自以為領會了陳雲州的深意,連忙討好地笑著說:“聽說大人身邊沒個伺候的可心人,我這兩名義女做得一手針線活,做飯也是極好,大人事務繁忙,有她們給大人灑掃做飯,也可解了大人後顧之憂。”
呸,不正經的老東西!
陳雲州含笑點頭,又問:“那可有賣身契?”
冉奎連忙從懷裡掏了出來:“有的,有的……”
陳雲州看了一眼,沒有接,任憑冉奎遞來的兩張賣身契落到地上。
冉奎很驚訝,摸不清陳雲州的想法,趕緊彎腰將賣身契撿了起來:“大人,您若是不滿意……”
“冉奎四人公然在衙門外行賄本官,來人,給我狠狠地打!”陳雲州冷冷地開了口。
冉奎震驚不已,不明白剛才還好說話的陳雲州為何會突然變臉。
他連忙喊道:“陳大人,陳大人,誤會,這都是誤會,有事咱們好好商量……”
衙役們早看冉奎幾個不順眼,今天他們自己找上門來,還公然賄賂大人,這不是討打嗎?當即就上去將他們四人按到了地上。
冉奎四人狼狽地趴在地上,直到這時候才明白陳雲州剛才是糊弄他們。釣魚執法,肯定是的,剛才他就不該說是送給陳雲州的,更不該將兩個女人也送給他。陳雲州肯定是故意引誘他說出這些話的。
啪啪啪……
板子一聲又一聲地落下。
冉奎四人養尊處優慣了,何時受過這種罪,一個個都受不了,哭爹喊娘的,眼淚鼻涕全出來了:“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的知錯了,小的知錯了,小的以後再也不敢了……啊……”
四周圍觀的百姓看到他們的鬼哭狼嚎,一個個拍手稱快。
“打得好,奸商。我姐姐一家就是大前年借了他們的高利貸,還不上,被賣到了窯子裡!”
“陳大人英明,陳大人以後就是我們的再生父母!”
……
伴隨著百姓的唾罵,冉奎四人挨完了五十大板,一個個趴在地上,動都動不了。
陳員外抹著眼淚:“都怪你們,當初我都說是跟梁員外一樣好好的捐糧,哪會挨今天這頓打!”
張員外咆哮:“怨我嗎?還不是冉奎這死摳門,舍不得錢,咱們出金子,他就弄來兩個不正經的女人,得罪了陳大人。冉奎你害我!”
……
四人內訌,怒罵起來,紛紛揭老底,給全縣百姓增加了不少談資,四人灰溜溜地在奴仆的攙扶下滾回了家。
***
冉奎被抬了回去,屁股腫得老高,連褲子都不敢穿,隻能趴在床上嚎叫。
大夫上了藥後,冉老太太在旁邊心疼得直抹眼淚:“我的兒啊,誰這麼狠心,竟敢打你。跟娘說,娘一定要找他討個說法。”
“就是那新來的縣太爺,他害苦我們了。我給他送錢,他竟打了我一頓板子……啊……”冉奎氣得咬牙切齒。
冉老太太輕輕拍著冉奎的背:“彆激動,彆激動。就是縣太爺也不能不講道理,隨便打人吧。不行,娘要去給你討回這個公道。”
冉奎拉住她:“娘,沒用的,現在這廬陽是那姓陳的天下,他說了算。你去找他,小心他將您也給打一頓。您要是去,兒子哪放心啊。”
冉老太太擦了擦眼淚:“那就這麼算了嗎?你這頓打就白挨了?不行,娘得寫信給你表哥,讓他幫忙討回公道。”
冉奎不敢看冉老太太的眼睛。
今天這頓打,他挨得說冤也冤,說不冤也不冤。
陳雲州打他師出有名,找人也沒太大用。
冉奎眼睛眯了起來,強忍著痛說:“娘,彆急,表哥是個大忙人,咱不能隻叫他幫忙,什麼好處都不給。”
冉老太太不滿:“自家人受了欺負,還要什麼好處。”
冉奎扯了扯嘴角:“娘,表哥仁義,咱也不能讓表哥白忙活一場。陳雲州他們買人還在百草坡建什麼房子,這裡麵有貓膩,兒子派人打聽過了,好像是他們在百草坡做了某個玩意兒,跟夏喜民達成了交易。咱們先跟表哥去封信,看他有沒有興趣,若是有,咱們就幫他把這玩意兒搞到手,也算是報了姓陳的今天打我這頓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