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新雨語氣硬梆梆,也許此刻在黑暗中磨著牙恨她奪人所愛。
明笙突然感到疲累,從心底深處漫上陣陣無力感。
“我有什麼好炫耀的。”
她望著天花板掏心裡話,“老鼠的快樂也不過是偷到了廚房的一塊肉餅,還要冒著被主人打死的風險,這種福氣給你,你要不要?”
夏新雨不吭聲了,這種人在屋簷下的卑微
,
她當然感同身受。
甚至自詡是“傅家的老鼠”,
也是她先提的。
不過兩人不對付多年,夏新雨習慣了把她視作眼中釘,當然不可能與她共情站在她一邊。
“既然認為是偷,你還不是背著所有人偷了那麼長時間。明笙,把傅西洲占為己有,你心裡一定很得意吧?真不知道夫人要是知道你們倆的私情,臉上會是什麼樣精彩的表情,大概……恨不得撕了你吧。”
明笙自暴自棄:“既然你發現了,想跟夫人說你就說吧,這種偷偷摸摸的日子我也受夠了。”
“你竟然不打算求我?”
夏新雨在邊上詫異不已,咄咄逼人道,“你去跟傅西洲說啊,讓他來求我,或許我會考慮睜隻眼閉隻眼,暫時放你們這對野鴛鴦一馬。”
過了幾秒,忍不住唏噓又拈酸地喃喃:“真沒想到,他這樣的好貨,竟然被你給拱了。”
明笙無意提及她和傅西洲之間齷齪的開始。
她用身體換來這個家庭暫時的平靜,這本來就不是什麼光彩的行為,當然也不指望夏新雨作為家庭的一份子會感謝她。
何況,她明笙也不偉大,做任何事隻為自己,繼母和她的女兒隻是因此受惠而已。
“為什麼要靠男人?男人從來指望不上。”
她凜然又平靜的語調,聽不出一絲畏懼怯弱,像是早就做好迎接風暴的準備,“他現在的處境,比我能好到哪裡去?”
兩個女孩在深夜一度針鋒相對,一個試圖拿捏,一個坦然不懼。
後來就不了了之了,困意泛上來,先後去會了周公。
明笙這一晚的睡眠質量反而很好。
最近經曆的這些風波,鍛煉了她本就不錯的抗挫能力,她外表依然柔弱容易被人輕視,隻是內裡已成長成堅不可摧的巨人。
她耐心在家待了一天,平靜看書,等著不知道哪個時刻,被夫人叫過去質問。
可是預期的狂風驟雨並沒有發生。
第二晚,她詫異地看向在外麵泡吧一個晚上,到了12點才醉醺醺回家的夏新雨。
夏新雨卸完妝洗好澡,渾身上下那股濃到熏鼻子的酒味被香噴噴的甜橙味取代,哆嗦著掀開被子,完全無視她看過來的視線,關燈倒頭就睡。
明笙被冷落也不生氣,隻覺得分外怪異。
這當然是她們兩人相處的日常,隻是在這樣的時間節點,反而讓人很不適應。
夏新雨不該是這樣的反應啊。
甚至連湯蔚茹也表現得很平常,不像是窺知到大秘密的反應。
她索性開門見山:“你沒有去跟夫人告密?”
鄰床的黑影動了動,突然掀開被子坐起來,鋒利視線甩到明笙臉上,直截了當問:“我為什麼要去?”
“我雖然看不慣你清高,丫鬟命卻有顆小姐心,可是這對我有什麼好處?你是偷肉餅的老鼠,難道我在夫人眼裡就是個人?事情鬨開了,彆說我們一家都得去喝西北風
,
我在傅遠的工作首先就保不住,
我還指望在傅遠找個金龜婿呢,我傻了才會去告密。”
明笙目瞪口呆,她沒想到夏新雨是個人間清醒。
比她更現實更精明,完全沒有戀愛腦。
她語塞:“我以為……”
“你以為什麼?以為我迫不及待去做惡毒女配?我承認啊,我是想過,最痛快就是這樣了。”見她一副眉心微皺,一張小臉上染著愁緒,夏新雨更加洋洋得意,“不過挺傻的,我何必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反正你和傅西洲又成不了,你什麼出身他什麼出身?什麼女人什麼誘惑他得不到?他的專一能持續幾年啊。就算你憑著肚子上位嫁給他,等他繼承傅遠成了總裁,需要一個能帶著進社交圈的體麵老婆,回家看到你這個出身底層的糟糠之妻,你能保證他就不後悔當初不聽父母的話?”
“也就是他現在年輕心思單純,還能一心一意認定了你,可那個何萱宜還擋在你們倆中間做絆腳石呢,人家大小姐為什麼要回國發展?還不是為了和傅西洲培養感情,以後做傅家兒媳。”
夏新雨話說得無比刺耳,語氣也是極儘尖利刻薄,明笙卻一言不發,沒有反應。
“你不是平時挺能說?”
輪到夏新雨覺得她奇怪,“我說得那麼難聽,你就不生氣?”
明笙長發披肩,溫吞看向她,目光如水平靜:“當然不生氣。”
“我跟你同屋十幾年。”她眸光明澈看向一旁的夏新雨,“這是我第一回發現,我遠遠不如你。”
夏新雨笑得陰陽怪氣,打量她:“你不如我什麼了?”
明笙吐出胸臆間一口濁氣,胸口悶悶的,她需要一點新鮮氧氣。
“這裡。”她食指戳了戳腦袋的位置,有些不好意思,“有時候忍不住會做夢。”
“醒醒吧,戀愛腦。”夏新雨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一骨碌躺回床上,“先生存。”
兩個女孩都在黑暗裡靜下來。
誰都沒說話,但彼此都知道對方清醒著。
明笙沒辦法做到無動於衷,由衷說:“新雨,謝謝你。”
隔壁床淺淺“哼”了一聲,咕噥了一句“少來了”,過了幾秒,才彆扭說,“就當那晚你幫我還挨了巴掌,我的謝禮吧。”
“哪,以後我可不欠你了。”
她佯裝翻身,語氣也是很討人厭的、“夏新雨”的說話風格,但無端讓人覺得,她其實是個好女孩。
明笙閉眼入睡前想:還好,沒白挨那道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