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太常寺樂正,從九品下……
布告天下,鹹使聞知!
尤為驚喜的是,居然看到了趙勇的名字。
張懷德一見,又驚又喜。
看來自己的努力沒白費,趙勇在太常寺終於謀得了一官半職。
他私底下動用官銀,托人送到都城長安,找到了王公公。
然後給王公公寫了一封信,在信裡要求王公公在皇帝麵前說好話。
給他兒子找個一官半職,這樣將來可以繼續為朝廷效力雲雲。
他之所以選擇太常寺,是因為這是三省六部製之中權力最大的一個機構。
主要掌管禮儀,皇帝和後宮們的日常娛樂。
作為萬人之上的皇帝,雖然眾多的後宮妃嬪。
但實際上他們一點都不自由,除了開局創業的皇帝之外,其餘的皇帝基本上都是長於婦人之手,生於宮牆之內。
是不折不扣溫室中的花朵,這種情況之下其實很危險,關係到朝廷的永續生存。
因此,獲得了樂正一職,儘管隻是個九品官。
但和其他高階官員相比,卻是最容易接觸到帝國的核心皇帝和後宮的。
在唐朝的時候,作為男性,如果沒有謀得官職,通常也就隻是個田舍男,是沒什麼社會地位的。
接下來,他在破損不堪的傳令車內部,拿出那幾本敕令。
不過敕令的外麵,封了一層厚厚的蜂蠟,上有尚書省的郵戳。
在秦漢的時候,沒有使用蜂蠟,用一些泥巴敷在包裹的外麵,然後戳個印章,就算完成了整個準備過程。
在唐朝時期,交通體係處於頂峰狀態。
曾經有詩人寫道:一騎又一騎,驛騎如星流。
就是指的這種盛況。
大散關位於交通要道口,這種情況是經常見到的。
張懷德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敕令。
不看則好,當他看清楚上麵寫清楚的內容之後,不由得打出一口涼氣。
這居然是朝廷送往邊關的重要文件。
可是,這文件或塘報,通常會在他這裡做個公驗的,也就是蓋個章繼續前行。
春風驛站就是專門為這些來往的公人使用的。
為何他們卻不在驛站停留,卻在這裡翻了車?
不過,他一想到昨天自己的做法,把驛站占為己有送給了趙勇,不由得背上冒出一層冷汗。
這種事如果被政治對手得知,向朝廷參他一本的話,他恐怕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這驛站是國家資產,是不允許隨便買賣的。
但在使用的過程之中,可以相對靈活些。
張懷德感到很是不安,覺得其中的漏洞也似乎太大了一些。
長此以往,恐怕真是危及國家安危了。
難怪,這一陣子邊關也吃緊,信息溝通不暢,想來這裡麵必有蹊蹺。
先彆管,這些把這些東西收起來再說。
張懷德咬了咬牙,道:“先把屍體都收斂好,然後稟報朝廷!”
衛兵們又指使老百姓開始乾活了,“不想挨打的,麻利一點!快快!”
張懷德覺得,把屍體送回將軍府邸有些晦氣。
因為昨天剛剛舉行婚禮大典,第二天擺放些死人。
這怎麼說,心裡這道坎也是過不去。
他想了一想,決定把這些士兵們送往附近的土窯。
在土窯那裡,除了靠近黑山老妖的煉丹房,還經常燒製一些陶瓷。
燒製的陶瓷裝上車之後,會運到嶺南的廣州上船,然後銷售到世界各地。
除了陶瓷之外,還生產茶葉和絲綢等製品,據說在大食等地非常受歡迎。
這地窖破破爛爛的,也沒有人會介意晦氣不晦氣。
再說地窖距離亂葬崗和煉丹房也很近,如果到時候朝廷不管,那麼他就可以自作主張把這些屍體擅自處理了,甚至不用花一個銅板。
他當下就帶著士兵們,看著農民送過去了。
在土窯附近,抬著屍體的士兵們遇到了黑山老妖。
黑山老妖一見,不由得大吃一驚,心裡卻在暗暗盤算,這些死屍是從何而來?
還沒等他開口,張懷德道:“黑山君,這些死屍是公人打扮,目前還需要進一步確認身份,就放在土窯。等到他們的身份徹底確認之後,我們再做處理。”
接下來,他就把前後過程,一五一十告訴黑山老妖。
黑山老妖不由得心中暗暗竊喜,心想正缺這人藥引子人,沒想到張懷德還送上門來。
即使是昨天晚上趕出去的那條白蛇還沒回來,他也不用擔心了。
於是,他也道:“將軍,這事包在我的身上,我安排做個法事,超度他們吧!”
黑山老妖自己也可以扮演道士的角色,給這些可憐的死者做個簡單的法事也沒什麼的。
“彆做法事,把這些屍體給埋了!”
“包在我的身上,現在恐怕還不行。”
“時間已是五月,天氣很快就炎熱了。這些死屍不能停放,時間太長,太長就會發臭,也會散播瘟疫!”
“這,好吧!”
張懷德想了一想,反正這些死人也沒多大用,就催促黑山老妖趕快埋了屍體。
不過,黑山老妖提議,乾脆把屍體全部火化。
免得占了山地。
這裡距離京城並不遠,有很多人故去之後,就會在這附近選個風水寶地。
黑山老妖想到還需要白紙黑字地做個記載,將來在朝堂之上就不會遭人陷害。
於是,他對張懷德說道:“將軍,還得把這些死屍用畫像畫好,以備朝廷查驗!”家丁們提醒道。
按照規矩,對於這些官方人員發生了死難事故,通常都要造冊上報。
如果能夠繪製出畫像,那就更有說服力了。
“可是,到哪裡去找畫師呢?”
張懷德一下子犯了難,他有些後悔,上次直接拒絕了陳有德的建議。
原本以為畫師什麼都乾不了,隻能白白地浪費他的糧食。
沒想到眼下正是需要用人的時候,卻沒法找到。
“有誰能畫,我賞他十貫錢!”
可是,在場的人誰都不敢答話。
如果能接下來畫出來就罷了,如果畫不出來,那麼恐怕又要白白挨幾十軍棍。
趙勇道:“阿爺,這事由我來吧。”
張懷德一聽,有些意外,問道:“你……你怎麼會畫畫?”
他認為普天之下,隻有宮廷畫師才有這種水平。
誰知道,自己乾兒子居然這麼輕鬆地把活承攬下來。
趙勇笑道:“我也挺喜歡畫畫的,平時沒事喜歡畫著玩呢。”
他在前世學校讀書的時候,最喜歡西洋畫和國畫。
因為,他覺得西洋畫畫出來,感覺就像是真的一樣。
而傳統的國畫,雖然藝術性也很高,但是卻沒法達到西洋美術的高度。
“那……郎君你需要什麼儘管說!”
“阿爺,筆墨紙硯就夠了!”
趙勇並沒把自己的意思說清楚,以至於張懷德以為他要畫傳統的水墨畫。
“好,快擺上!”
在得到許可之後,家丁們很快就帶來了筆墨紙硯。
一張張白白的宣紙,攤放在他麵前。
趙勇剛剛舒展的眉毛又緊緊地鎖在一起,拿著毛筆卻一下子犯了難。
原因不是彆的,因為畫西洋畫需要使用各種各樣的油墨色彩。
而他們提供的是墨汁,這裡烏泱泱的墨汁,不可能用國畫的。
趙勇覺得用國畫給屍體畫像,總有些不太對勁。
“怎麼,難道你不想畫?”
張懷德有些疑惑,黑山老妖也看向他。
心想,這小子逞什麼能?
不能畫,就不畫。
乾嘛非要畫?
這個東西,可真丟人現眼的。
畢竟沒有人是全能的!
就像當時傳到唐朝的景教一樣,他們的神也不是全能的。
“阿爺,有沒有油漆之類的?”
趙勇覺得如果實在是沒有顏料,油漆也勉強可以替代。
“油漆?你要油漆乾嘛?難道你也喜歡木工活?”張懷德笑了笑,問道。
“我用油漆來做畫!”
“油漆作畫?”
張懷德一聽,這還是開天辟地頭一回。
他隻知道,宮廷的畫師喜歡用墨汁調料來作畫。
沒想到,居然還有用油漆作畫的,這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
他倒是想看看,這小子又耍什麼花招。
於是,就道:“在後花園,有很多油漆,赤橙黃綠青藍紫,隨便你選。”
有趣的是,這和他那些小老婆的名字相對應,就隻差真美麗了。
“是的,多謝阿爺!”
於是,大家又把屍體轉移到後花園去。
這後花園並不大,其實就是隻是個小小的雜物間。
平時沒放彆的東西,就擺放些雜物。
其中,就有幾桶大大小小的油漆。
前不久,張懷德新打造了一批家具。
沒用完的油漆就堆放在這裡,以備後用。
沒想到,在這個時候也發揮了大用途。
趙勇一看,心想雖然比不得畫西洋畫的油墨,但畢竟解決了顏色的問題。
他決定要好好露一手,給他們一點“顏色”看了。
於是,他又對張懷德說道:“阿爺,您得給我一點時間。”
張懷德問道:“要多久?”
“也就三四天的功夫!”
“恐怕不行,屍體不是臭了嗎?”
黑山老妖也感到有些疑惑,這畫畫時間拖得也太長了。
再說,他還需要偷偷地把這些死屍轉移到煉丹爐內,好好修煉修煉。
閻立本擅長畫畫,是唐朝的一個著名的大臣,他也擅長於工筆畫。
後世看到的唐太宗畫像,基本上就是閻立本畫的。
於是,等那些家丁們把那些死者的屍體擺放好,趙勇就開始調試油漆,專心致誌畫了起來。
沒有畫筆就用毛筆代替,沒有調色盤就用普通碟子代替。
給死人作畫,還是尤其是這麼煞有介事的繪畫,對趙勇來說還真的是大姑娘坐轎頭一回。
給死人畫畫的消息不脛而走,關內所有活人都來圍觀了。
一時之間,後花園圍牆外人頭攢動。
這給趙勇帶來不小的壓力。
他心想,自己繪畫的手段雖然不是特彆好。
但是,能夠對所繪物品的特征,做出儘可能詳儘的描繪。
對於朝廷破案,還是有幫助的。
時間就這樣一點一點地過去,儘管其他人都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但是張懷德給了他們足夠的耐心。
很快,趙勇就用簡筆勾勒出其中一個看上去是當官模樣的畫。
這人的死狀尤為驚悚,眼是睜開的,而且微帶怒容。
趙勇的繪畫,把這一點很好地給勾勒出來了。
張懷德見了,不由得大喜道:“栩栩如生,真的是很傳神。”
他還是第一次,這樣誇讚給死人畫畫,如此之精妙!“
“多謝阿爺謬讚。”
“小郎君,你這門手藝,和宮廷畫師差不多!不對,比宮廷內畫師還要好!到時候,你給我畫一張!”
他又覺得不太對勁,繼續道:“你另外選個時間,給我畫一張!”
“就像這樣子嗎?”
“對,給我畫幾張。然後掛在大廳裡,供你各個娘親觀賞!”
原來這個老色鬼,還是為了他的那些婆娘。
用這種從未見過的油畫,以解相思之苦。
這種情形,還是頭一回。
趙勇一聽,笑道:“沒問題,你要我給你畫多少就畫多少。”
“你這小子,還真是沒看錯!我想好了,原本想給你謀個宮廷樂師的差使,現在看來你還可以做個宮廷畫師。”
張懷德的心思,就是儘量把他往宮廷內送。
不管乾什麼,隻要能進宮,就可以上達天聽。
把他作為自己在朝中的一個耳目來使用,自己在這邊城就不會擔心受怕。
他這一陣子,很擔心的就是朝廷會有各種各樣的變故。
到時候沒有來得及響應,真的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不過,他並沒有告訴趙勇他升官的事情。
因為,傳令的驛卒已經不明原因身亡,接下來恐怕有些麻煩。
“你繼續畫,我去用早餐。”
“阿爺慢走!”
那些看熱鬨的人們,已經被士兵和家丁們趕得無影無蹤。
在這後花園,隻剩下張小斐和趙勇兩個活人。
氣氛居然變得有些詭異,不過趙勇因為有張小斐的陪伴,再加上自己做畫的時候非常專注,倒並不害怕。
張小斐笑道:“你給死人畫畫,難道你不害怕嗎?”
趙勇說道:“我也是死過好幾回的人,難道還怕這些死人不成!”
“你把這些死人給畫活了,他們成了活死人!”
“活死人?還有這種說法,我不懂!”
“活死人是什麼?”
“活死人就是活死人,要不要我幫你忙會?”
“彆礙手礙腳,你在旁邊好好看,陪陪我就行了。記得給我上點茶水,我有點口渴!”
“你彆以為我隻會打針開藥,我也會的!”
“為什麼?因為,我們在學醫的時候,還專門學過解剖學。而且我解剖學的功底,你肯定是比不了!”
“這倒也是,要不我拿個手指頭給你解剖?”
“瞧你說的,你那點三腳貓功夫,居然敢在我的麵前顯擺!”
“那你的四腳貓功夫,何不亮出來?”
“四腳貓功夫?看來你還不知道我的本事!”
“是嗎?你有什麼本事?”
“我的本事可多了,多得說不完!”
“好吧,你行。何苦內耗?愛妻,咱們兩人彼此之間應該要精誠團結,共同麵對接下來的困難。”
“誰是你的愛妻?呸!”
“昨天晚上,是誰把我抱那麼緊,還說自己膽子小!”
張小斐的臉一紅,立馬背過身去,不好意思地說道:“人家不是害怕嗎?再說,人家也沒脫衣服!”
原來,張小斐和趙勇兩人昨天是抱著睡在一起。
剛開始不是,這大晚上的天越來越冷。
於是,張小斐一直在抱怨說冷,而且已經開始咳嗽了。
出於常識,如果再這樣下去,恐怕就要真感冒了。
在這裡,可是沒辦法做到打針吃藥的。
那些中藥的效果,還沒有得到驗證。
於是,在她的要求之下,趙勇隻得也一起上床,把她抱在懷裡,算是給她暖了被窩。
在把她摟進懷的那一瞬間,趙勇感覺自己的心好像已經化掉了。
因為,他從小到大,還沒有如此接近過一個異性。
這個異性,從名義上來講,是他的老婆。
“真的是羞死了。”
“我可是遵守了承諾的,如果沒有遵守承諾,那我是禽獸!”
“你禽獸不如!”張小斐笑道。
“你看你兩隻黑眼圈,像個熊貓!”
“這種地方,在哪裡去找熊貓?”
“你真想看熊貓?”趙勇問道。
“當然想看了,可惜沒熊貓看!”
“很簡單,隻要從這關內一直到川地,就可以看熊貓了。”
“你說的倒也是,到時候如果遇到川地方向來的客商,要他們給我們買一隻熊貓。”
在唐代,熊貓並沒有作為宮廷觀賞動物。
也許,那些客商聽了會覺得新奇不已。
但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隻要肯下大本錢,彆說是一隻熊貓了,哪怕是登天也會有人去乾的。
這在曆朝曆代也是如此。
“感覺這些畫,總有一些不太滿意的地方!”
“何以見得?”
“他們沒見過西洋畫,覺得你這畫得很精彩。但是,我一眼就看出了問題。”張小斐說道。
“什麼問題!”
“那就是,沒有骨頭。他們的骨像,沒有畫出來。這還得要我用解剖學的技巧幫你完善。”
“那好,有道理。我畫了一些,你繼續完善。”
於是,他們兩個就繼續在張懷德的後花園忙活。
原本以為要好幾天,結果也隻是不到一個時辰,就基本上畫出來了。
這並不是真正的西洋畫,這隻是為了將這些死者的特征複刻下來,能用就行。
“畫好了,咱們這就去找阿爺領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