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帳(34)
鳳棲宮中依舊顯得冷清。
明明宮人不少, 殿中燭火明亮, 舒樂默默的坐在美人榻邊,憂愁的歎了一口氣。
放眼望去,沒有漂亮的小哥哥,也沒有漂亮的小姐姐。
隻有勤勤懇懇, 值得尊敬, 滿麵滄桑的老阿姨。
非常令人難過了。
周綏這個小氣鬼。
不過下了兩天的雨今日倒是終於停了下來,舒樂支著下巴往外瞅了瞅,興高采烈的站起身來, 對旁邊的秋蘭道:“去把本將軍的紅纓槍拿來,我出去耍耍。”
秋蘭恭敬的跪下來, 開口道:“陛下吩咐,鳳棲殿中隻有皇後娘娘,沒有舒將軍。”
舒樂:“……”
舒樂啞火了半晌,伸手往桌上一拍, 妥協道:“行吧, 去把本宮的紅纓槍拿來。”
秋蘭對舒樂磕了個頭:“陛下特地叮囑了奴才幾人, 娘娘身上傷重,切不可再舞刀弄槍。”
舒樂:“……”
要不是他脾氣好, 可能現在就得去跟那小皇帝同歸於儘。
大概是見舒樂的麵色實在不好, 秋蘭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才試探道:“娘娘, 昨日福全公公特來通知, 陛下今日宮中有慶功宴, 讓您一定參加。現在時辰已經不早了,是否要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
舒樂坐在椅上一動不動,目光沉沉的看了過來。
直到看了秋蘭良久,舒樂才緩緩站起了身:“沐浴不必了,隨便換一件衣服吧。”
秋蘭跟在舒樂身後,垂著頭畢恭畢敬道:“陛下昨日剛剛又送來了幾套新繡好的鳳袍,奴婢已經為您打理妥當。您要看看嗎?”
舒樂一口火憋在胸口前,半天都泄不出來,隻覺得難受極了。
他揮了揮手:“不必,隨意拿一件過來給我就行。”
秋蘭又跪了下來,讓人崩潰的聲音再次道:“可是陛下說了,讓您務必每件都穿過看看。若是哪裡不合身,他再讓禦繡宮那邊繼續修改。”
舒樂忍無可忍,抬手取過桌上的茶盞就要朝那老嬤嬤擲去——
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
舒樂抬起臉,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如同牢獄的鳳棲宮。
過了一會兒,他收回視線,笑了笑,自嘲道:“你起來吧。本將軍殺了無數人,卻從來沒有傷過後周百姓。”
舒樂將手中的那隻茶盞又重新放回了桌上,抬步向前,幽幽道:“雖然現在已經不是將軍了……”
秋蘭死裡逃生的粗喘一口氣,站起身,不小心間看到了舒樂重新放回桌上的那隻茶盞。
青瓷的茶盞已被硬生生從中捏出一條縫來。
而豔紅色的鮮血。
正順著那條縫隙一點點,無聲的滑落下來。
宮中禦宴開始的時間正是戌時。
直到殿中早已一派歌舞升平,舒樂才著了一身絳紅鳳袍,緩緩從殿外款步而來。
他已經換上了一身鳳袍,烏發挽髻,一根戲鳳金步搖斜斜入鬢,鎏金流蘇隨著夜風輕晃。
大抵由於是慶功晚宴,氣氛顯得十分輕鬆。
再加上周綏剛剛禦駕親征,大勝而歸,在民心上自然比之前把控更強。
於是這次的禦宴上除了慣例的幾場表演,幾位家中正有適齡少女的大臣紛紛也將女兒一同帶了來。
什麼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舒婉儀沒有前來,舒樂走進殿中之時,第一眼便隻看到了坐在列席前排的舒弘毅。
兩人遙遙對視,舒樂朝舒弘毅點了點頭,便挪開了視線,往殿中看去。
台中正有兩位少女一箏一舞。
皆是二八年華,一人淡青襦裙一人嫩黃長裙,一人活潑一人婉約,叫人分外注意。
自從入了鳳棲宮,舒樂彆說沒見過有丁丁的男人,就連漂亮的小姐姐都沒有再見到過。
此時就像是突然被放出了籠子,不由多看了幾眼。
周綏的位置居高臨下,自然將舒樂的一舉一動全部收入眼中。
從舒樂穿著一身自己親自挑選的鳳袍踏入景華殿,漫不經心的踩著柔屐一點點向他走來。
亦看到舒樂毫無興趣的朝龍椅上隻看了一眼,便所有注意力都被殿中的少女吸引了過去。
可分明舒樂本人,要比這殿中的所有女子都要好看。
絳紅色的鳳袍印的他膚色越發雪白無暇,挑高的衣領正巧完美的遮住了他肩上的傷痕。
再沒有其他人的痕跡,一步步走來,隻朝著他。
正殿中燈火烈豔,沒有了麵具的遮擋,舒樂精致的五官便不得不全數呈現出來。
明亮的光線中那人的神情似乎有幾分茫然,顯得無辜而無害。
隻獨獨,那雙眼睛不是看向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