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歸都那麼多時日,還未曾去宮裡問候一聲。今日是迎春之時,除了玉春山莊有一場春宴,宮中其實也有設宴一場,在場皆是皇親國戚,他去了山莊,白日沒能進宮赴宴,便隻好於此時去一趟。
過了禦花園,行至坤粹宮,宮女已然等候多時,迎道:“世子。”
顏元今點頭,行至殿中,正見殿上端坐一鳳冠女子,方才微微行禮道:“姑母。”
此人正是當今皇後,她雖生得慈眉善目,言語間又很有一國之母的氣度,微微笑道:“你來了?坐。”
待顏元今入座,方續道:“聖上日夜操勞國事,此刻應當還在乾清殿中,眼下就你我敘敘罷。我聽人講,都城近日又不太平了?”
“是。應當是又有僵屍作怪,城中一月內已無故失蹤了數名女子,全然不知去向。我已讓順天府調取了這幾名女子的籍冊,應當很快便能尋著些蛛絲馬跡。”
皇後看他一眼,笑道:“我並非關心這些。今兒,我曉得你一向最對此類案件頗感興趣,過去也破過不少案子,想著是你喜好,我都由著你去,可到底此事有關怪邪,委實危險了些。你也知道,聖上與我膝下無子,唯有幾個公主,我們都是將你視作親兒子的,誰願意看親兒子遇險?此類案件一向交由陰山觀處置,你也不必太過上心。”
顏元今點頭:“是。”
“你該上心的另有其事,”皇後話頭倏爾一轉,言語間摻了幾分笑意:“算一算日子,再過兩月便是你的生辰了,已經是大孩子了,這年歲已到,是否該在婚事上上上心了?”
未等他應聲,又道:“我瞧著那燕瑟便不錯,上個月,她親口說起屬意了你,我心中便也有了主意,你二人郎才女貌,身份相當,是再好不過的。”
顏元今道:“侄兒眼下還未想過這些,至於她——”
他正想提起自己曾在信中已經回絕一事,卻聽皇後又道:“哎呀,說到燕瑟,本宮怎麼忘了,巧得很,她白日裡未來宮中赴宴,方才也趕來同我交代了一番,現下正在我殿中後院賞花呢。來人,叫郡主過來。”
顏元今聞言,暗中皺了下眉。
本以為今夜來宮中說個話便能走,沒想到姑母備了這麼一手。
哪裡是巧,她分明是特意前後喚了兩人過來,又故意留了那勞什子郡主一會兒,就是為了讓兩人碰麵,再多加撮合。
他心中煩得緊,偏偏麵上不能表現出來,隻得默不作聲地候著。
沒一會兒,那燕瑟便從屏風後步了出來,在殿前半蹲行禮道:“皇後。”
“起來吧。”皇後笑道:“瑟瑟,抬頭看看,看看你旁邊,你們兩人可應當是見過了?”
聽聞這稱呼,顏元今又蹙了下眉。
他沒有轉頭看她,隻察覺她目光應在自己身上落了落,而後道:“白日在玉春山莊,便已見過世子了。”
“甚好,甚好。”皇後滿意道:“如此,本宮也有些乏了,眼下時辰已晚,你二人既然都湊巧進了宮,便一道回去罷。”
不等二人說話,便吩咐道:“來人——送世子和郡主出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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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四處點燈,即便是殘月雲遮,路也亮堂得很。
顏元今行在前麵,他個子高,腿也長,沒一會兒便與身後的人落了一大截,絲毫沒有等一等的意思。
燕瑟在後慢吞吞走著,想跟卻跟不上,咬了咬唇,忽道:“世子。”
廣陵王世子這才頓了步子,轉身道:“燕……”他一皺眉,實在懶得麻煩記彆人的名字,便續道:“什麼郡主,咱們便在此處作彆好了。”
燕瑟一愣。
卻聽顏元今又懶洋洋道:“不大巧,我眼下並不想出宮,還想在花園中逛逛,你自己請回罷,不送。”
說完,也沒管她願不願意,更沒等她回應,步子一轉,率先朝著一旁的路走了。
小娘子在原地停了許久,方才死死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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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煩人的跟著,顏元今方才輕鬆起來,心情也好了不少。
在禦花園瞎逛一通後,懶得再從宮門正門走,正想找個圍牆翻出去時,忽覺身後似有什麼動靜。
他雙眼微微一眯,冷聲道:“出來。”
半晌,那動靜才稍大了一些,不遠處的假山石後,慢慢走出來一個人影。
“世子。”
那人聲音低沉,卻有一絲詭異的柔和。
顏元今認得這聲音,眸色倏然冷了下來,似是氣笑了:“你膽子不小,我早便讓你見著我就繞道走,你卻還敢在我麵前出現。”
那人影從陰影處慢慢現出,眉眼被燈火照亮。
一身藍色圓領的袖衫,衫上繡著圓蟒紋路,明顯是宦官裝扮。身形不高,有些乾瘦,半張臉眉目清秀,另半張臉上卻似掛了漆黑的胎記,遠遠看上去有些可怖。
他低聲道:“我有事告知。”
顏元今並不想理會,隻看著他:“你不怕我殺了你?”
“宮中不能殺人,澤幼既在宮中這麼多年,世子若能殺,我早便人頭落地了。”
顏元今譏諷:“你當真是不怕死。”
話音落時,遠處傳來宮中巡兵經過的聲響,那人沉聲道:“時間不多,我隻說一句話便走。”
遠處一巡兵高舉火把,叫道:“園中似是有人!”
“乙醜年,乙醜月,乙醜時——”
“保護聖上。”
匆忙說完後,那身影立即隱退於假山之後,再沒了蹤影。
巡兵匆匆趕至,本要動起刀劍,看清麵前之人,方才半跪了一地:“原是世子殿下!”
顏元今看向其後再空無一人的假山,而後收回了目光,慢條斯理地“嗯”了一聲,抬腳踢開擋在麵前圍牆處的一個巡兵:“起開,我要出宮了。”
巡兵們莫名。出宮?可宮門不在此處啊?
卻見廣陵王世子足尖稍稍一踮,身輕如燕,瞬間便翻躍過圍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