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70年,比沈從文描寫的《邊城》還要再邊一點的南方小城,我修行的第三十個甲子,這一甲子是在世間行走。
我完成下山後的第一次大小周天打座,每次從靈氣濃鬱的洞天山上下山入世,都會經曆一回空氣中靈氣變稀薄的短暫不適應。修行了1800年,我已是好高高人。
本來以為隻需一個呼吸即可調整適應過來,不曾想這個時代的靈氣已幾近於無,耗了我幾個呼吸的功夫才適應過來,同時也順便了解一下這個時代的基本麵貌。就如高明中醫把脈一會就能明了對方的身體全麵狀況。
這是一片很大的森林。不是原始森林,沒有粗大的樹木,更無百年以上的老樹。整片森林樹木大小基本差不多,這是在原本荒蕪的山頭上大規模集中種植的人造林,這個時代的特色。
“美國同古巴斷交…滋滋…法國公眾投票同意阿爾及利亞獨立…滋滋…中國第一顆人造衛星發射成功…”百十米外一個青年男人在樹林裡貼耳擺弄著收音機。我了解到這個時代把這叫做偷聽敵台。吸引我注意的是,在那人幾十米外有個清瘦小青年在樹下看書,此時已是薄暮黃昏,森林裡的光線不宜看書的。我也了解了那是因為幾年前開始的一場文字獄,這在曆史上不算稀罕事,不過確實會嚇壞讀書人。我與那個收工後躲在樹林裡的青年有宿緣,但我跟他那個十多年後才出生的兒子更有宿緣。所以,我先去辦幾樁其他的事,等他兒子出生後我會再來這個邊城。
十幾年功夫,於我不算久。之前十幾年去做了什麼容後再插敘。
我再次來到了這個小縣城,在縣醫院產房外的走廊上,我不想有人注意到我就不會被人注意到。十幾年前那個躲在樹林裡看書沒放棄大學夢的青年終是沒能熬到恢複高考,留在了小城,三十出頭才結婚,此時即將初為人父。他兒子出生後,母子被安排到了一個有十張床的大型房間,夫妻倆圍著剛出生的孩子都喜笑顏開。妻子說想吃碗餛飩讓男人去買,男人環顧四周,悄悄告訴妻子他注意到這間房裡就他們兒子一個男娃,其他的都是女娃,現在社會上重男輕女要緊,怕兒子被彆人掉包了,說等丈母娘從家裡趕來了他再去買餛飩。
這小孩一周歲時就會說話了,周圍人覺得不相信,因為他們的小孩多是兩歲後會說話,有戶人家的孩子是到五歲了才開口說話。男人是個有文化有見識的人,總之這事讓夫妻倆高興得不得了。我在孩子身上附了一粒心神種子後就離開了,無論離多遠我都能看到他所看、聽到他所聽、包括他的心聲。這小孩在兩歲多就開始記事,天生聰穎,常能幫大人在家中找到他們忘了放在哪個角落的小東西。
他們住的家屬大院有十幾戶人家,小孩子十來個,有兩個與小孩同齡,其餘都比他大。小孩聰明更頑皮還膽大,林場工人為把山上砍伐的木頭省時省力送至山下,找了個坡度適宜的坡麵,鏟除坡麵上的樹和草,然後直接從山上一根根橫著仍木頭滾下山。
久而久之坡麵的小石頭都被碾平或碾飛,較大的石頭也被磨去了棱角變光滑。在那個父母放養小孩在院子裡自己玩的八十年代末,有一天這小孩突發奇想慫恿一群孩子跟他一起爬到坡頂,打算在屁股下墊塊油毛氈把光禿禿的斜坡當成滑滑梯玩耍。爬山去的過程中孩子們都很興奮,但到了坡頂往下看時,大幾十米的長度連年紀最大的孩子看了都有點猶豫不前。
小孩親身示範,坐在油毛氈上作勢欲滑,揮手叫大夥一起參與。叫了好一會還是無人敢響應,我也在看小孩到底敢不敢,我不乾預,這就是我想看的。就類似抓周,在人天真充沛未失之際,看其最本真的想法和驅動方向,這次要看小孩是否有足夠的天真判斷力辨識此舉危險與否,也要看小孩是否勇敢去做,莽夫那是莽撞是蠢不是勇敢。這小孩在四歲不到的年紀,駕著油毛氈就往斜坡下衝,小心翼翼的掌控著平衡和方向,歡呼著到達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