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驚蟄(三)(2 / 2)

同心詞 山梔子 14111 字 7個月前

陸雨梧唇角微彎,正要說些什麼,卻先悶咳出聲,陸青山及時奉上一碗熱茶,他接來抿了兩口,才勉強壓下去。

細柳抬頭,她重新審視著陸雨梧那副蒼白的臉,他端著茶碗的那隻左手不知為何也纏起雪白的細布,在一紅一白兩層衣袖底下半露,尤其顯眼。

“這藥讓你很難受?”

大醫隻說過服藥後身體會越來越冷,但那到底是一種怎麼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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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會關切,這道聲音也沒有一點關切的意思,但陸雨梧側過臉,那雙漆黑的眸子看過來,她卻低眸,淡然飲茶,仿佛不過隨口一問而已。

“還好。”

他的聲音有點啞,細聽之下,鼻音還有點重:“隻是夜裡衣衾都是冷的,比較難以入眠,除此之外,倒也沒什麼。”

細柳擰了一下眉,重新抬起頭,他看起來的確很疲憊,不知道有沒有發熱,他眼裡浸著些血絲,連眼尾都有些燙紅。

這藥竟這樣厲害?

細柳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又重新將這房內打量一番,語氣疏淡:“既然冷,怎麼不燒炭盆?”

“我初到此地,諸事未備,一會兒L我讓青山去置辦。”

陸雨梧說著,以拳抵唇又悶咳兩聲,他起身又往簾子裡去,細柳透過那道朦朧的簾子看見他在書案前停駐,不知伸手拿了什麼,很快轉過身又走了出來。

“你來看看這個。”

他走近,將手中的東西遞給她。

那是一卷陳舊的冊子,細柳垂眸,目光不經意落在封皮上那“蘢園手記”四字上,她的神情陡然凝滯了一瞬,握著茶碗的手一緊,連同她的脊背也瞬間繃如弓弦。

她抬起手,指節像是頓了一下,方才從陸雨梧手中接過書冊,但將它捧在手裡,又像是捧著什麼燙手的烈焰,她如受炙烤,卻紋絲不動。

忽然間,一隻冷白如玉的手探來,就著她捧書的動作,翻開封皮,泛黃的附頁映入細柳眼簾,上書狂草“周昀”二字。

她仍是麵無表情的,甚至更有一種刀刃出鞘,鋒芒畢露的冷,她的視線順著附頁上那一根修長的手指往上。

陸雨梧在凝視她。

而細柳對上他的目光。

“這是周世叔生前的手記,”片刻,陸雨梧率先打破彼此之間這份死寂,他的嗓音沉靜,“我要給你看的,是這一頁。”

書頁輕翻,發出輕微的聲響。

他手指停在一處。

細柳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耳邊是他有些喑啞的聲音:“周世叔有一手治園的好本事,他常在蘢園中會友,這本沒有什麼稀奇,但你看這個人。”

細柳的視線停在他手指邊緣,“沈芝璞”三字收入眼底。

……沈芝璞?

細柳眼底浮出一分驚異:“此人……是先太子的侍衛?”

“是,”

陸雨梧又翻到最後一頁,將那幅治園圖指給她看,“若這一頁周世叔提到的那位姓沈的友人便是沈芝璞,那麼我猜,這幅治園圖中的參天青木,宮闕亭台便是在意指青宮,細柳,若沈芝璞當年真的來過汀州,那麼也許先太子當時親自向周世叔問過那宗貪腐大案。”

細柳沒說話,她垂著眼簾,目光像是定在了那幅治園圖上。

“我昨夜看過當年的卷宗,我

本還奇怪那鐘一貫當初既是慶元最大的鹽商,又怎麼會因為幾百萬兩銀子就掏空所有的家底,以至於最終落得個全家吊死鹽場的下場,”陸雨梧收回手,站在她的麵前,“鐘家與當時的鹽官利益牽扯最多,所以也理所應當地承受了先帝最大的怒火,卷宗上說,鐘一貫是因為手中積壓的鹽太多,一時沒有足夠的現銀周轉,故而招致家禍,但我卻有些懷疑,那幾百萬兩銀子真的便是鐘家的全部了麼??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細柳一下抬頭,盯住他。

“你是說,鐘家也許還有另外一些家底落在了什麼人手裡?”

她找回自己的聲音。

“這是沒頭沒尾的事,卷宗上也沒有什麼痕跡,我也不過隻是猜測而已。”

槅門外天色陰暗,簷瓦邊雨露沙沙。

細柳不知何時又低下頭去,陸雨梧看著她烏黑的發髻,仍舊沒有任何飾物,半披身後的長發落了一縷到肩前,她維持著一個姿勢,久久沒有動。

“其實昨夜看過鐘家的卷宗之後,我便明白很多。”

陸雨梧又咳嗽起來。

這時,細柳抬起眼,他唇上一點血色都沒有。

“皇上之所以想要殺我,我猜無非是想借我這條命去打花家的主意,”陸雨梧轉過身,麵向槅門外滿庭煙雨,“因為修內令,也因為我祖父,他們都看得起我這條命,連皇上也不例外,如今譚駿用敬香錢當借口將我推到花家麵前,若此時我有個什麼萬一,第一個脫不了乾係的就是花懋。”

濕潤的風吹動他衣擺,他擰了一下眉:“但我卻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無論是譚駿,還是孟蒔,又或者是陳宗賢,乃至皇上,他們在這當中並不奇怪,可如今這潭渾水底下,卻說不清到底有幾條魚在爭先恐後地等著將我分食。”

“無論多少條魚,”

細柳一把將那書冊握進掌中,她側過臉,冷暗的天光映在她眼底,她注視著陸雨梧頎長的背影,“總有見分曉的時候,屆時,且看是誰先吃了誰。”

不同於汀州的多雨,燕京此時正是乾燥炎熱的時候,京城的百姓數日盼不來一場雨,加之臨台、慶元、安隆三省才按下去的反民又因為今年幾地陸續出現的極端天災而再度死灰複燃,市井之間漸有皇帝無德,以至天災更重的流言四起。

近來東廠與知鑒司因這無頭的流言四處抓人,更弄得市井風聲鶴唳,鄭鶩焦頭爛額,此時坐在內閣值房裡,嚴酷的暑氣令他後頸汗濕一片。

“鄭閣老,不能再放任劉吉這麼抓人了!”馮玉典用帕子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封口也不是這麼封的,再這麼鬨下去,流言的來源還查不出,恐怕滿京城的百姓就都要嚇死了!”

蔣牧坐在旁邊,一邊用寬大的衣袖扇風,一邊道:“陛下在乎這流言,他想要查出這源頭來,誰又能攔得住呢?”

說著,蔣牧看了一眼鄭鶩,歎了口氣:“何況因為秋融的事,如今陛下還生鄭閣老的氣呢。”

“秋融……”

馮玉典想起那孩子來,

他不由道:“如今他在汀州還好些,那裡正是多雨的時候,還不至於太過酷熱。”

鄭鶩卻像是因為這句話而回了神,他的神情複雜極了,好一會兒L才歎:“哪裡好呢?那本是另一個是非之地,也不知道我送他去……是對還是錯。”

蔣牧與馮玉典麵麵相覷,緘口不言。

外頭忽然多了一陣步履聲,緊接著便是一道尖細的嗓音:“三位閣老,奴婢劉吉奉命來請馮閣老到萬極殿中見駕。”

鄭鶩眉心一動,看向門外的劉吉。

馮玉典什麼也沒說,甚至沒多瞥劉吉一眼,他站起身來,蔣牧趕緊喚他一聲:“秉儀。”

蔣牧站起身,低聲囑咐:“千萬當心。”

汀州的雨綿延整日,到夜裡也沒有停歇,作為如今慶元最大的鹽商,範績的府院極為寬敞,當中亭台樓閣,假山頑石一樣不少,每一處院落都各有風致。

這一處院中植有楓樹,此時卻不是紅楓時節,範績與一人在屋中飲酒,歌姬撥弄著琵琶,調子婉轉。

但中途,那人卻從屋中出來,一手拿著個酒壺,站在廊上觀雨。

範績連忙跟了出來。

“你們汀州就這點不好,一到這個時候就沒完沒了的下雨,”說著,那人嗅聞了一下自己,“這潮氣都快把人浸透了。”

他年約三十幾歲,一身墨綠的衣袍,梳起發髻,戴著懶收網巾,若在燈火下細看,便能發覺他頭發有些卷曲,哪怕是梳理整齊,也還是有些弧度。

“岱先生從前不是來過汀州麼?”

範績小心說道。

“來過,並不意味著就能習慣,”岱先生轉過臉來,那是一張五官深邃的臉,尤其是那雙眼睛,猶如鷹隼一般銳利,“正如我自小看你們燕人的書,習你們燕人的字,甚至作你們燕人的裝扮,但我知道,我的心屬於草原,與天上的雄鷹在一起。”

“既然如此,那,”範績有點不敢抬頭,“岱先生為何一定要再來汀州呢?您不喜歡這裡,也不適應這裡。”

那岱先生笑了一聲。

他忽然仰頭灌了自己一口酒:“一百年前,你們中原這片土地也曾屬於我們,你們燕人的太祖皇帝幾乎將我們的貴族屠儘了,一百年的時間,我們記著這仇恨,養育我們的草原使我們重新壯大,而你們大燕卻在這一百年裡慢慢地爛了,你們燕人所說的氣數也該落到我們身上了。”

岱先生看著他:“我不喜歡這裡,但我們一定要征服這裡,一百年前大燕太祖皇帝給的教訓,我們記住了,這回不會再忘了。”

“什麼修內令,陸證死得好啊,再死一個陸雨梧就更好了。”

夜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官署裡仆役們正在掃庭內的積水,殘留的雨露還在順著簷瓦滴答,隱在暗處的侍者忽然聽見一道細微的聲響。

像是銀飾碰撞的清音。

他們抬起頭,果然發覺簷上竟悄無聲息立著一人,他們劍拔了一半,卻見她幾步跨到燈火近處,他們辨清她的臉,一時間劍又齊刷刷地收了回去。

她扔下來兩大袋子東西,什麼話也沒有,很快踩踏瓦簷飛身而去。

掃水的仆役們嚇了一跳,叫聲驚動了陸青山,他從房中出來,看見庭內那兩兩袋子東西,招來一名侍者問過話,下去將那兩袋子東西提到廊上,臨著燈火打開來。

片刻,陸青山直起身,拍了拍掌上的黑灰,朝槅門內道:“公子,細柳姑娘送了東西來。”

陸雨梧本在書案前坐,聽見陸青山的聲音,他起身掀簾走了出來。

簷下燈火朗照,陸雨梧看見濕潤的廊上靜躺著兩個袋子,其中一個被陸青山打開了,露出來裡麵滿滿當當的漆黑木炭。!,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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