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淋漓,王固痛心疾首:“他陸證是鐵了心要趁聖上病重之際打壓你我,削弱白蘋!咱們無論如何要想想辦法,絕不能讓他得逞!”
陳宗賢神情沉沉:“那些勳貴當中也不都是吃乾飯的,有些人隻是老了,卻不是沒有年輕時的那些手段了,如今有人比你更急,陸證他這樣目中無人,總有鐵板幾塊,他一腳踢上去,隻有傷筋動骨的份。”
“那……江州的事?”
王固看向他。
“陸雨梧見過了陸證,證據就都到了他的手裡,”陳宗賢閉了閉眼,外麵雨聲雜亂,不斷敲擊著他的耳膜,他慢慢地吐出一口濁氣來,“我什麼也做不了,這回,是我栽了。”
陳宗賢遲緩地抬眼看向一側的那張椅子,那裡有一碗冷茶被陳平撤了,他腦中回蕩著喝過那碗茶的人坐在那兒時說的那句話:
“燾明兄,守宮求生,則斷其尾,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潮濕的雨氣撲入門來,陳宗賢心肺生疼,天邊雷聲隱隱,飛火閃爍的刹那,一枚飛刀刺破雨幕而來——
“老爺小心!”
陳平大喚一聲,反應迅速地朝前撲去,以藏在衣袖裡的鐵護腕一抵,飛刀釘入斜側木柱中。
王固看著擦著他衣襟嵌入柱子上的飛刀,胡子抖啊抖,一雙眼睛嚇成了鬥雞眼,腿一軟,險些一屁股坐倒。
陳宗賢驚魂未定,往門外看去,簷下燈影與天邊飛火交織,冷暖兩色中,一個黑衣人落來院中。
那人身上披著一件漆黑的鬥篷,又遮擋了麵容,沒有人看得清她的臉,她手裡提著一柄雁翎刀,刀鋒雨露如滴。
“來人!”
() 陳平跑到門口,大喝一聲。
一時間,靜伏暗處的數人從黑暗中顯露身形,那為首的彪形大漢是個使長槍的,他腦袋中間禿了一圈,也不知道在哪兒藏著,這會兒頭頂積蓄起來一圈雨水,他抖了抖,雨水都鑽入他為數不多的頭發裡。
陳宗賢看眾人將那黑衣人圍住,他一手撐著扶手站起身,對陳平道:“讓人送王大人從後門走。”
“陳次輔……”
王固看向他。
“守元,你先回去吧。”
陳宗賢對他道。
王固有點感動陳次輔這個緊要關頭還不忘讓人送他回家,但又想想自己不來這趟不就啥事沒有嗎?他麻利地跟著幾個人往後麵去了。
“閣下深夜來此,所謂何事?”
陳宗賢走到門口,站在簷廊底下。
那黑衣人卻根本不開口,她手中雁翎刀一抬,那陳平護在陳宗賢身前,喊那禿頂的男人:“費聰!”
原是死在江州的那個費愚的兄弟。
費聰一揮手中長槍,領著人迎上去,黑衣人身影靈動,躲開合圍而來的刀光劍影,她提刀翻身一劃,割破二人喉嚨,再借著他們殺來的刀劍一躍,避開費聰的攻勢,一個旋身出了人牆,飛身直逼陳宗賢。
陳宗賢被陳平擋在身後,連連後退幾步,險些被門檻絆倒,他匆忙抬首,隻見那黑衣人手中刀逼近,那刃光閃爍的刹那,費聰一把長槍勾住她刀鋒,槍頭一轉,往下朝她腰間打去。
黑衣人及時收刀後退,與那費聰纏鬥,長槍對刀,自有一種天生的優勢,費聰一挑,一刺,招式爐火純青,不必近身,儘可直逼黑衣人要害。
無論是從內勁還是招式來看,費聰都比費愚要厲害得多,黑衣人屏息凝神避開他的一刺,尋準機會,一個騰躍近身,抬刀在費聰身上劃了一道口子。
費聰吃痛,反應迅速後退數步,手貼腰側將長槍轉了一圈,趁黑衣人仰身躲避之際,他槍頭挑破她衣袖,卻沒觸碰到血肉,竟然勾出來竹片夾板,掉在地上。
“上!”
費聰一聲令下,又是數人一擁而上。
那黑衣人提刀貫穿一人的胸膛,很快又抽刀劃向另一人的脖頸,她的動作很快,幾乎是一種刻在骨子裡的快,費聰在人牆後以長槍或挑或刺,將她逼退幾步。
她轉了轉手腕,在一片濃影裡緊盯住那費聰,幾步正欲往前,她卻驟然發覺那簷廊底下擋在陳宗賢身前的陳平正在朝某處招手示意。
她一眼看過去,幾個家仆正在摸索著幾座石燈。
有機關。
她很快反應過來,往前的步履一頓,猛然轉過身,踩踏幾人肩背借力而起的刹那,院子左右兩邊利箭層出。
她飛身踏上簷瓦。
“追!”
陳平在底下大喊。
費聰當即領著一乾人追去。
黑衣人才出陳府院牆,恰逢外頭不遠處正街上一架馬車徐徐而過,雨幕當中,她隱
約瞥見車蓋底下燈籠上的一個“陸”字。()
馬車後一行青黛衣袍的侍者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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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即飛身掠去,陸青山察覺有人接近,他反應迅速去摸劍柄,卻見那人揭下鬥篷,解下麵紗,露出一張脫塵的臉。
陸青山拔劍的手一頓,那黑衣人已幾步鑽入了馬車。
陸驤正在與公子說話,忽然鑽進來個人嚇了他一跳:“誰啊?!”
簾子半開,燈影照著她的臉。
陸雨梧眼底浮出驚愕:“細柳?”
細柳解下身上濕漉漉的鬥篷,她鬢發未濕,一柄沾血的雁翎刀扔在他腳邊,聽見外麵的動靜,她手指抵在唇上,做出一個噤聲的動作。
“停車!”
外頭一道粗獷的聲音響起。
是那費聰領著一幫人走近,他一雙陰鷙的眸子將這馬車打量一番,最終將視線定在陸青山身上:“方才有賊人闖入我主人府中,我等追出便隻你這馬車路過……”
“你待如何?”
陸青山冷聲道。
“自然要檢視過,才肯放心了!”
費聰說著,手一揮,一行人一擁而上,馬車後的侍者立即扔傘持劍迎上去,陸青山拔劍去抵費聰手中長槍。
“青山,宵禁之時,不宜動武。”
陸雨梧的聲音從馬車中傳出。
兩方人霎時僵持起來,陸青山冷冷睨著那費聰,一劍橫在胸前,費聰嗤笑了一聲,道:“裡麵的公子既是個知理的,那麼便讓某看上一眼又有何妨?我不握兵器就是!”
他說著,倒也真的撂下長槍,隨即繞過陸青山,跳上馬車,一隻手才掀開簾子,他被一腳踢中胸膛,一個後仰摔下馬車。
冷雨劈裡啪啦地往臉上拍,費愚悶咳幾聲口抬起頭,隻見一位身著淡青圓領袍的年輕公子從中出來,居高臨下,如磬的嗓音泛著寒意:
“憑你是個什麼東西,也敢上我的馬車?”
不遠處,陳府大門中有人出來。
昏黃燈影間,陸雨梧側過臉,陳宗賢就立在不遠處的石階上。
雨聲淅瀝,兩人目光一織。
明明看不真切,但陳宗賢卻好似被那少年沉冷的鋒芒一刺。
風雨晦冥,隻這一眼,
他看著那馬車上站立的少年,仿佛看到了曾經的陸證,看似一副文人弱骨,亦藏其鋒刃在身,淩厲非常。
陳宗賢走入雨幕當中,在馬車前站定:“原來是陸公子,今夜我府中進了賊人,他們追來不見人,這才冒犯了公子。”
“賊人?”
陸雨梧負手而立,揉撚著這兩字,他隨即抬眸,“都說陳閣老清廉,卻不知您府中到底有什麼惹得賊人覬覦。”
陸雨梧神情深邃:“您江州老家他們守不住,如今京城府中他們也守不住,依我看,陳閣老該好好管教您府中家奴才是。”
陳宗賢臉色陡然一變,臉頰肌肉微微抽動。
陸雨梧看了一眼那在雨地裡滾了一圈的禿頭費聰,他朝陳宗賢微微頷首:“雨梧一時無狀,還望陳閣老不要掛心,若無其他事,這便先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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