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冬至(二)(1 / 2)

同心詞 山梔子 10467 字 9個月前

這夜似乎格外漫長,陳宗賢披著一件衣裳在書房中坐,除了他身邊的管家,在他麵前的還有兩個人,一個是一路風塵仆仆,頂著嚴寒從江州趕來燕京的年輕人,他是陳宗賢江州老家裡那個管家的兒L子,另一個則是前來稟報宋府中事的家奴。

“讓宋家的人先回去。”

陳宗賢麵沉如水,吩咐那家奴。

“是。”

那人應了一聲,立即掀開厚氈簾出去。

書房中燒著炭盆,烤得那披雪而來的年輕人一身袍子濕答答的,他用袖子擦了擦臉,道:

“小姐出嫁前跟夫人提過,說想要那樣東西陪嫁,如此到了姑爺他們家去,也總能有個像樣的東西撐撐麵兒L,夫人說這東西添妝不吉利,就沒答應,哪知過了幾日再找,東西竟怎麼也找不著了,夫人還當是小姐任性,自個兒L偷偷帶了去,跑到姑爺家一問才曉得,小姐她根本就沒動過那東西。”

年輕人說著,見陳宗賢盯住他,他便忙放下手,規規矩矩地低頭又道:“夫人心裡不安,便即刻令小的趕來京城告知老爺您。”

“你叫什麼?”

陳宗賢好些年沒回過江州老家,這個小的他一時忘了名字。

“小的有順。”

年輕人連忙答。

陳宗賢點了點頭:“有順,夫人她好嗎?”

“夫人好著呢,身體康健,就是想念老爺您。”有順說道。

站在一旁的管家陳平看了一眼陳宗賢,便立即對有順道:“你一路辛苦,我看你手上都生了凍瘡,快下去暖身用藥吧。”

陳府裡沒幾個奴仆,三進的院子冷冷清清的,隻一個年輕些的家仆進來將來順領出去,這書房當中立時便隻剩下陳宗賢與管家二人。

陳宗賢握著圈椅扶手的手一鬆,這才驚覺自己滿掌都是細汗,他方才聽見那有順說東西不見了的時候,頭皮都麻了一下。

但他整張麵容卻毫無波瀾,鎮定自若。

“老爺,說不準是夫人忘記收在哪兒L了。”那陳平跟在陳宗賢身邊有些年頭了,也是跟陳宗賢差不多的年紀,也有幾分沉穩。

的確有這樣的可能,但陳宗賢不是一個心存僥幸的人,多少年了,他簡直快忘了自己作為前首輔趙籍的黨羽是如何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可近來先有王進那廝無端提起周家舊案,而今又偏偏丟的是那樣東西……

陳宗賢雙目一沉:“陳平,你去,立即傳信玉海棠,要快。”

本該宵禁的夜卻禁不住各方浮動的心思,這一晚上哪裡隻是東廠在奔忙,那苗地來的大醫烏布舜亦再度現身,匆匆往宮裡去了一趟。

天才蒙蒙亮,雪花與舒敖在宮門外接他,烏布舜一見舒敖,便笑了笑:“我那碗臘肉雞蛋麵沒吃成,被你吃了吧?”

舒敖點了點頭。

三人往馬車的方向去,烏布舜被雪花扶著,深深地瞧了一眼身邊悶悶的舒敖:“皇帝陛下夜裡有蟲噬的跡象,想來

母蠱亦會有所波動,她昨夜必不好過,你偷拿我的藥給她,本能解她一時之苦,但隻怕,她未必肯吃你給的東西。”

雪花對蟬蛻這種獨一無二的蠱頗為向往,卻因年紀輕實在見識不深,她好奇道:“大醫,那位姐姐也會有蟲噬之痛嗎?”

大醫搖頭:“蟲噬談不上,但多半會噩夢纏身,筋骨劇痛。”

那位大燕皇帝陛下精神了沒幾天,如今更比以前枯瘦,剩那一把骨頭,在龍床上萎頓殘喘,蟲噬出現,說明蟬蛻之毒已經攻入五臟六腑,離毒蟲再度成形之期已經不遠了。

哪怕是天子,也爭不過天命輪回。

下一世是龍還是蟲,可就說不一定了。

雪花扶著烏布舜正要上馬車,卻忽而聽得一道清泠的聲音落來:“大醫。”

烏布舜回過頭,隻見那年約十七歲的少年一身緋紅官袍,身上披一件深色毛領披風,陸府的馬車停在不遠處,一乾侍者立在風雪中。

見那少年走近,烏布舜眼底神光稍動,麵上微微一笑:“陸公子。”

陸雨梧朝他微微頷首,隨即道:“早想再見大醫一麵,不曾想您卻不在驛館當中。”

“公子為什麼想見我?”

烏布舜霜白的胡須被晨風吹亂,點綴著星星點點的雪粒子。

“陸某心中有惑,”

陸雨梧與他目光一觸,“亟待一解。”

烏布舜卻笑著搖頭了搖頭:“我卻沒有這樣的本事,身為醫者,誰身上有個不好我還能醫治一二,”

說著,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但若病在心裡,我卻無能為力。”

“先告辭了。”

烏布舜朝他頷首,隨即便拍了拍雪花的手背,雪花便立即扶著他上了馬車,舒敖卻直愣愣地站在那兒L,他將這個姓陸的少年上下一打量,想起初見那日此人那般急切的情態,他張了張嘴,卻聽雪花喊了聲“阿叔”。

陸雨梧與舒敖四目相視,隻見他情態有些怪異,卻是什麼都沒說,利落地往馬車裡一鑽,一行異族武士護送著馬車漸漸去了。

陸雨梧回望一眼,風雪輕拂他的官帽,他駐足片刻,垂眸掩去更多神情,朝宮門的方向走去。

細柳半夜回府,約莫隻睡了一個多時辰,睡得也不安寧,幾乎全是噩夢作祟,弄得她十分恍惚,在院子裡那圓缸邊又呆坐了好一會兒L,天漸白了,來福在房中燒起來炭火,烘得她身上有些暖意,她才好像神思清明了些。

驚蟄心中裝著疑竇,他分明見細柳在院中照水,可這幾年他與細柳為伴,最知道她討厭照鏡子,從來不曾細看過自己是個什麼模樣,那來福出去買早飯了,此刻房中隻有他與細柳二人,他忍不住問:“你怎麼半夜起來照水?睡一半突然好奇起自己長什麼樣了?”

細柳渾身筋骨幾乎是一動都痛,她搖了搖頭,聲音是啞的:“不知道。”

她的腦子也許是真的壞了,千頭萬緒到了她這裡全都是亂麻,理不清楚頭尾,隻能讓她更加混沌

“彆是有了夢遊的毛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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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蟄一屁股坐到她麵前,端詳著她蒼白清臒的臉,心生好奇:“說來我還沒問過你,你從前為什麼不喜歡照鏡子?”

細柳垂下眼簾,炭盆在她腳邊,當中的炭火紅彤彤的,好一會兒L她才開口:“大約是因為心裡有種莫名的恐懼。”

“恐懼?”

驚蟄摸不著頭腦,他瞧著細柳的這張臉,納悶道,“你長得也不嚇人啊。”

不嚇人,更稱不上醜,分明一副好眉好眼的,驚蟄再怎麼看她,也實在不明白她這張臉有什麼好令人恐懼的。

細柳此刻仍有一種整個人浮在雲上的感覺,她疲倦極了,連張口跟驚蟄再多說幾句話的力氣都沒有。

但偏偏是此時,外頭簷瓦上傳來了點響動。

驚蟄反應很快,他袖中滑出飛刀,幾步開門出去,隻見一名青白袍服的女子身姿輕盈地落下來,院中積雪未掃,她幾步踩得沙沙作響,見驚蟄手中飛刀,她紅唇開合,口中竟然空落落的,沒有舌頭,發不出清晰的聲音。

驚蟄認出她是紫鱗山中人,立即收起來飛刀。

山中就是有一些護山人是沒有舌頭的,連手筋都斷了,平日隻憑一身絕好的輕功做往來傳信的差事。

驚蟄領著她進門,女子一見細柳,便俯身作揖,隨即恭謹地將一截竹管奉上。

細柳接來竹管,從中取出薄韌的紙條展開來掃了一眼,便抬首對那女子道:“我都知道了,你先回去複命吧。”

女子點頭,隨即退出門去,如一道輕煙無聲掠去。

“山主說什麼?”

驚蟄連忙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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