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恂和太子向來不對付,怎麼可能以身犯險隻為護太子平安?
不僅燕平帝不信,在場大臣皆是滿臉狐疑。
燕平帝神色難看,冷聲道:“太子可安好?”
陸無疾滿頭是汗,道:“太子殿下……一手一足,負傷,已送至大帳,太醫正在醫治。”
燕平帝身軀遽然搖晃了下。
陸無疾一頭磕在地上:“陸無疾保護不力,請陛下賜死!”
燕平帝呼吸急促,臉色灰白得極其難看,他剛要說什麼,卻猛烈咳了幾聲,徐公公趕緊上前將一顆金丹拿出喂給陛下。
片刻後燕平帝才緩過呼吸,他閉了閉眼,艱難道:“璟王不顧自身護衛太子,陸無疾,速速帶人去尋璟王,朕要……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最後一句話像是含著一口血。
陸無疾一愣,立刻領命而去。
在一側候著的付鬆茂臉色變了變。
春獵突遇火藥刺殺被迫終止,燕平帝剛服過金丹,體內艱難攢了些力氣,拂開徐公公快步去太子的大帳。
此次所帶的太醫全在大帳中,剛掀開簾帳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麵而來。
太子痛叫聲隱約響起:“我的手……父皇!”
燕平帝心口一痛,像是憋著一口血,眼前甚至出現些許重影,徐公公趕緊將人扶著坐在椅子上。
太醫匆匆而來,擦著冷汗跪在地上行禮。
“如何?”燕平帝強撐著鎮定的神情,問道,“太子的手腳……可還能保住?”
太醫猛地一個頭磕在地上,戰戰兢兢道:“陛下恕罪!太子殿下的一手一足……被火藥炸得血肉翻飛,主骨碎裂,恐怕……”
燕平帝眼前又是一黑。
一手一足被毀,如何還能坐得儲君之位?
這時,簾帳被掀開,姬抄秋一身豔紅獵袍匆匆而來,氣還未喘勻就忙問:“父皇,竑兒如何了?”
燕平帝視線漠然注視著她。
姬抄秋性子沉穩,喜怒不形於色,性情和智謀十個姬竤也無法和她相比,此時她那張素白麵容上浮現難以掩飾的憂色,握著弓的手還未微微發抖。
瞧不出絲毫端倪。
燕平帝收回視線,有氣無力道:“太醫還在醫治。”
姬抄秋“啊”了聲,後知後覺行了個禮,又問道:“那皇叔呢,撲鹿台懸崖高數十丈,若是摔下去可凶多吉少……”
燕平帝揉了揉眉心,語調冷漠至極:“已尋人去找了。”
今年春獵安排在撲鹿台是太子的主意,可差事卻是姬恂辦的,就算有禁軍和府軍前衛監視,也不保證姬恂不會暗中做手腳。
火藥爆炸,姬恂一反常態救下太子掉落懸崖,也許隻是金蟬脫殼的脫身之計。
不可信。
很快,陸無疾終於策馬回來複命。
燕平帝精神微微一振。
陸無疾帶著人從側麵下了懸崖,搜尋半晌終於有了結果。
“回陛下。”陸無疾渾身臟亂,手上全是猙獰的汙血,他神情有些恍惚,怔然道,“屬下帶人尋遍懸崖,在一處山澗邊尋到……”
燕平帝眼皮一跳。
陸無疾額頭抵地,艱難道:“……璟王殿下的屍身。”
姬抄秋倏地抬眸,眼瞳那一瞬間淩厲至極。
燕平帝怔然許久,呢喃道:“屍……屍身?”
“是。”陸無疾也不可置信,“屬下已將……屍身帶回,經初步驗查,似乎是璟王。”
燕平帝僵了片刻,倏地起身朝外而去。
璟王的屍身已被府軍前衛抬回,正放置大帳之外,被白布覆著。
燕平帝踉蹌上前,神色怔然將白布捏住,想要掀起。
林統領低聲道:“陛下,璟王殿下摔落山澗,如今已麵目全非……”
燕平帝並不答話,緩慢地掀開已浸了血痕的布。
麵容模糊,烏發被繡著水紋的紫色發帶束起,垂在一側的腕間,還有幾枚小金幣,此時皆已沾滿血跡。
璟王對璟王妃情根深種京城已人儘皆知,此次春獵成日帶著王妃戴過的發帶和小金幣招搖過市,眾人都被他懟臉上秀過。
燕平帝整整注視著血肉模糊的臉,眼睛眨也不眨,片刻終於道:“叫太醫來驗。”
姬抄秋站在那,眉頭緊皺盯著那張臉,似乎想看出點什麼。
太醫領命而來,匆匆地驗。
身形相似,胸口肋骨凹陷,隱約可見腰腹處的痣和滿身傷疤,就連腿部的跛腳傷痕也重合。
太醫擦了擦汗,訥訥
道:“回陛下此人……正是璟王殿下。”
燕平帝呼吸一頓高大身軀微微搖晃終於往後一仰徹底失去意識。
“陛下!”
***
護國寺處在山中比山下要冷些。
楚召淮晨起又去主殿深沉懺悔自己的罪過回來後用完早膳突然問姬翊:“今日初幾?”
姬翊不明所以:“初十。”
楚召淮“哦”了聲:“再過幾日春獵儀仗便要歸京了吧。”
“對啊。”姬翊這幾日一直在看書終於靜下心來不用催促也能捧著書啃一啃了他喝了口茶疑惑道“你這幾天怎麼心神不定的?這醫書你瞧幾頁了?嘖嘖嘖本世子都比你看得多。”
楚召淮矢口否認:“沒有我隻是……春困。”
姬翊也沒多問隨口說其他話題:“哎你說我爹……”
“都說了隻是春困!”楚召淮忽然惱羞成怒“什麼你爹你爹的!誰愛管他能不能彆總是提他陰魂不散的。”
姬翊:“……”
姬翊無緣無故被呲兒了一頓整個人都懵了他像是發現什麼
楚召淮:“……”
楚召淮猛地轉過頭躲開他的打量甕聲甕氣道:“我……我是被你氣的。”
“我又怎麼氣你了?”姬翊委屈死了“等回到家見了我爹你千萬不要這麼說否則我真的會挨揍的。”
楚召淮見糊弄過去了故作鎮定道:“看世子表現吧。”
姬恂依然在陰魂不散活躍在姬翊、周患口中更是在夢裡也纏著他不放。
楚召淮做春.夢後身子疲乏鄭重其事為自己探了脈想確定自己是不是疲勞過度最後得出個屁事沒有純屬是春夢之故當晚差點瞪眼到天明。
好在自那後姬恂便沒在夢中動手動腳了隻是會說些騷話。
夢中溫暖如春床幔被風吹的胡亂飛舞姬恂雙臂摟著他親吻發頂笑吟吟地說:“承認吧楚召淮你想我想得夜不能寐。”
楚召淮凶他:“自作多情我怎可能會想你?”
姬恂挑眉:“啊原來如此本王知道了璟王妃雙手纏著本王的腰依戀地靠在本王
懷中定然是京城十大酷刑之一這是恨我恨得牙癢癢啊巴不得勒死本王是吧。”
楚召淮:“……”
一低頭就見自己果然蜷縮在姬恂懷中一條腿還伸到姬恂腿間同他親密交纏。
姬恂俯下身親了下他的眼尾低低笑著:“楚小水就這麼喜歡我嗎?”
楚召淮呼吸一頓瞪大眼睛麵頰徹底發紅。
心跳越來越快快到幾乎到楚召淮無法承受的地步那根理智的線即將崩到極致倏地崩斷。
楚召淮徹底崩潰直接一腳踹過去惱羞成怒道:“我沒有——!”
“啊!”姬翊大叫著在禪床上翻滾疼得嗷嗷叫“什麼有沒有?!你發癔症啦?!”
楚召淮迷茫睜開眼這才意識到方才隻是個夢。
太陽正好他卻靠在禪床上睡著了。
姬翊被踹了下小腿
楚召淮驚魂未定喘息著茫然道:“你爹?”
“是啊還直呼其名要是被我爹聽到你就慘了。”姬翊挨過來道“你是不是也夢到我爹抽你了?”
楚召淮:“……”
楚召淮臉又紅了一把推開姬翊含糊道:“看你的書去。”
“在看呢在看呢。”姬翊懶洋洋地翻了一頁“這玩意兒怎麼都是帝王之術看得本世子腦殼疼我又不去當皇帝看也無用武之地吧。”
楚召淮心虛地喝水沒搭話。
就在這時暗衛從外麵匆匆而來眼神落在楚召淮身上後又飛快移開頷首道:“世子……”
楚召淮疑惑看過去。
姬翊看書看得頭昏腦漲懶洋洋地翹著腿:“何事啊?”
暗衛欲言又止半晌沒吭聲。
楚召淮伸出腳尖踢了踢姬翊小腿一腳沒好氣道:“人家的意思是單獨找你有事稟報。”
姬翊“哦”了聲拿著書起身走出禪房。
到了院中空曠處透過大開的窗戶隱約瞧見楚召淮正在紅著臉撫摸鳩首杖暗衛臉色難看至極低聲道:“世子京中出了變故。”
姬翊一愣茫然看他。
楚召淮徹底煩了姬恂日日夜夜的糾纏抱著
鳩首杖半天,終於自暴自棄地將額頭和鳩首相抵,悶悶道:“你贏了。”
他的確想姬恂。
想他春獵是否會遇險,想他何時回來接自己,想他……
想他堅實溫暖的懷抱。
楚召淮抱著沉甸甸的鳩首杖,視如珍寶,卻不是為金子。
正在這時,院中忽然傳來聲“噗通”的響聲,楚召淮抬頭看去,微微一愣。
姬翊此時正狼狽跌倒地上,因背對著自己瞧不出麵容,隻隱約瞧出他似乎渾身都在發抖,雙腿哆嗦著怎麼扶都扶不起來。
楚召淮身子幾乎探出窗外,急忙問:“世子?可是出什麼事了?”
暗衛匆匆將世子扶起來,眼圈通紅道:“世子穩住,京中還需要您主持大局。”
隻是片刻,方才還懶洋洋躺在床上嫌棄地看書的姬翊像是失了魂似的,滿臉淚痕呆呆愣愣的,迷茫道:“主持……大局?”
“是。”暗衛忙道,“棺已從撲鹿台送回京城,您得回京扶靈。”
姬翊人都懵了。
棺……
扶靈……
姬翊渾渾噩噩,似是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隻下意識有種預感,這兩個詞正化為一隻凶狠的野獸,正張開血盆大口一寸寸將他吞入腹中。
爹……死了?
暗衛看他傻住了,焦急道:“世子?!世子——!”
“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