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走進房門的一刻,褚澤和韓亭熙齊齊頓了一下。
無他。
艾薇兒此刻抱著臂,翹著腿,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坐在沙發上看向著他們。
聲音還空靈中帶著一絲戲謔,“兩位繁忙的先生,終於回來啦?”
艾薇兒如此聰明,早就猜到他們倆鬼鬼祟祟,必然要去做什麼事。
但她一直沒有戳破,直到今天,揣測他們忙完了,才饒有興致地等在這裡。
“在等我們?”
褚澤將門口的擺飾扶正,抬頭問。
艾薇兒卷起身前如海浪般起伏的頭發,淺笑一聲,“當然沒有。”
她揮了下手,打開了終端的共享屏幕。
上麵正放著一個印著劍蘭紋飾,封著火漆的信封。
這封信燙著金邊,做工精致,如果不是電子版,大概還會附有熏香。
“劍蘭?”
韓亭熙眯了下眼,認出了這上麵印著的花。
艾薇兒微微點頭,“邀請我入會的邀請函。”
她給二人展示完,就隨意將消息擱置,轉而問二人:“你們沒有查看學校郵箱?”
褚澤和韓亭熙齊齊搖頭。
他們自從踏上了出國這趟旅行,就完全沒有在乎學校的消息。
出門玩,還想那麼多,太累。
索性把除了親近的親友師長,之外的一切消息都屏蔽了。
“現在學校已經在籌備開學事宜,各大學會也開始招新了。”
艾薇兒說:“你們一定也收到了眾多邀請函。”
她看著走過來,坐在自己麵前的二人,繼續道:“不過肯定沒有劍蘭學會。”
褚澤聞言輕挑眉稍,勾了勾唇沒說話。
而韓亭熙立刻嗤了一聲,“沒有更好,不然我回信罵他們會長。”
艾薇兒掩唇笑了。
“你現在還要罵莫蘭?”
“這個精神病,他值得。”韓亭熙想起他那張靡麗的臉,就直皺眉。
但艾薇兒看著褚澤,笑了下,“我聽家族長輩形容了那天審判庭之內的投票結果。”
她輕聲道:“查萊特·奧斯維,投了最後的關鍵一票。”
韓亭熙倒是第一次聽說。
他慢慢擰緊了眉,不過緊接著,就被一隻略帶涼意的手指撫平了眉心。
褚澤低沉悅耳的聲音響起,“所以呢?”
他眉目如刀,“審判庭為我投票的二十七個人,都是在權衡我的價值之後,做出的選擇。奧斯維部長也一樣。”
目光和艾薇兒碧綠的眼眸相接。
“不過,”他話鋒一轉,“我仍感激他們當日的選擇。
“但並不能因此,而讓我們之間此刻的矛盾化解,從此相安無事。”
“這是兩碼事。”
他笑了笑。
艾薇兒凝視片刻褚澤,又看了看一臉讚同的韓亭熙。
最終,半無奈半感歎地說:“你們還真是——與貴族完全不搭邊。”
“怪不得金筠……”她輕輕低語。
“查萊特此人不簡單。”她如煙霧般的眸子,閃過一抹莫名,對他們告誡道:“如無必要,不要與他作對。”
“他的履曆並不簡單。”
褚澤沉吟,和艾薇兒對視一眼後,緩緩點了點頭。
查萊特此人——
褚澤回憶這個人在原書中的劇情,隻能得到隻言片語,從莫蘭的描述中出現的剪影。
那似乎是一個容貌昳麗,城府深沉而有野心勃勃的政客。
而在審判庭上的那短短的一個目光相接。
他帶給褚澤的印象,卻極為深刻。
就好像他,早已料定結局,然後不疾不徐投下自己的砝碼,而那略微挑起,風情萬千的眼睛深處。
是如蛇一般的冷漠和殘酷。
博思學會
第86章
侍者將食物送到, 簡單用餐之後,褚澤這才打開了終端中的郵件,一封封查看起來。
曙光大學著名的學會, 基本都發來了邀請函。
當然, 對於褚澤和韓亭熙這種非貴族子弟, 劍蘭學會是不會給予邀請的。
古舊製式的斧鉞紋路,印在火漆之上。
簡潔利落的信封樣式, 如戰神協會一貫的風格。
這些邀請函, 分為兩種形式,一種為電子版, 通過郵件發送到學生信箱,一種為實物,送達他們居住的彆墅區。
韓亭熙對於其他的學會一概沒有關注,直接打開戰神協會的邀請函看了看。
他在大一時, 就接觸過了戰神協會的人, 已經成為內定的成員。
——大部分異能學院的學生,基本在大一都會被拋出各種橄欖枝。
隻有褚澤,刻意規避掉自己的行蹤,愣是沒有被各大學會的人逮住。
於是, 整個異能學院, 最受各大學會期待的, 就是褚澤的選擇。
這樣一個未來必然輕鬆邁入三階的成員, 要是擁有,就會在每年年末的學會席位角逐中, 占有極大的優勢。
“戰神協會, 你要來嗎?”
韓亭熙言簡意賅地回複了戰神協會的郵件之後,側頭瞥向褚澤。
他倒是希望褚澤能來。
這樣他們大二學年在一起的時間, 也會多一些。
不過,他還是尊重褚澤的任何選擇。
“戰神協會……”褚澤輕吟道,半晌後,搖了搖頭,“之前我考慮過戰神協會,但現在——”
他垂著眼,看向自己的左手,歎道:“那裡不適合現在的我了。”
他的身上藏著危險的秘密,這種秘密,讓他現在異能的使用有了極大的限製。
他需要時刻運轉著【原初】,來控製碧綠寶石侵蝕的能量。
這讓他幾乎不能陷入使自己力竭的狀態,那樣會十分危險——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他人。
所以,戰神協會那種追求極致的力量的信念,已經不適合自己。
韓亭熙嘴角扯平,眉宇間籠上一股煩悶。
他過了好一會兒,才道:“那你想好去哪了?”
緊握在身側的拳頭,被外力打開。
白皙修長的手指,從韓亭熙的指縫裡嵌入,而後牢牢扣住。
褚澤拇指輕輕摩擦著指下的骨骼輪廓,鬆懶地將韓亭熙的手送到唇下淺吻。
“總共有二十九封邀請函。”
褚澤隨意劃開,終端上的所有邀請函的樣式從虛空中顯露,排布在了幾人的眼前。
然後他勾著唇,看著韓亭熙道:“除了戰神協會,彆的也沒什麼意思,隨便抽一個吧。”
褚澤精神力衝入了星網,隨便編出了一個依托他精神力才能實現的程序。
將所有邀請函的樣子複刻,然後打亂。
“我來?”
韓亭熙手指點了點空中那些,已經翻過去,隻剩下背麵的邀請函,詢問道。
褚澤彎著眼睛點頭,“看看寶貝兒的運氣如何。”
韓亭熙被一聲“寶貝”喊得頭皮發麻,他嘖了聲,“你正常點說話。”
褚澤含笑不語。
隻是伸出手勾住了韓亭熙的腰,在他臉上印下一個親密的吻。
韓亭熙已經被親習慣了。
他有時候都懷疑,褚澤是不是有一種“不親會死”的病。
隻要逮到機會,就親他。
抓到他的手,會抬起來吻他的指尖和手背;挨得近一點,就會親他的耳朵;正麵相對,又會捏著他的下巴,吻他的五官。
韓亭熙下意識蹭了蹭耳朵,那裡是他特彆敏感的部位。
果然,褚澤已經側過頭,呼吸都噴灑在耳廓上,即將落下一個吻。
輕柔的觸感終於落了下來。
耳廓瞬間彌漫上鮮豔的紅,在褚澤低笑聲,陣陣入耳,性感而催人暈眩。
薄薄的粉紅,一路又蜿蜒而下,最後落入了透出衣領的鎖骨之上。
韓亭熙及時按住褚澤還要埋下的頭,身體往後仰,“還抽不抽了?!”
他舔了舔唇,“馬上要出門了。”
褚澤這才遺憾地抬起頭,手掌輕輕向下,按了一下。
韓亭熙額角一下子繃緊,他咬著牙,從喉嚨裡壓出聲音,“你他媽拿開——”
話沒說完,他就閉上眼,喘了一下。
褚澤哼笑了一下,在他唇上輕輕廝磨一番後,直起了身,半眯著眼道:“你剛才在想什麼呢?一臉……”
舌尖含著一個詞,沒有說出。
褚澤手上的力道不輕不重,讓韓亭熙倍感折磨,卻隻能擋住臉一言不發。
剛才韓亭熙睜著一雙輪廓優美的眼睛,在被親了臉蛋之後,神色變幻萬千,連脖頸都浮上了微微的紅。
褚澤看著他陷入某種回憶,隻是頃刻間,就洞悉了韓亭熙的想法——他的男主角,在想著某些隻有他們彼此知道的事情。
他的目光,從水紅的唇,路過筆挺的鼻梁,再到他充滿感情的眼睛。
一寸寸掠過,如同在丈量自己獨一無二的領地。
他低低笑了。
韓亭熙剛才的神色,真是——
一臉欠·操。
當然,這話不能說出來。
褚澤隻是舔了舔齒列,壓下心中翻騰的火,閉上眼狠狠動了兩下。
盥洗室的水聲淅淅瀝瀝,韓亭熙三下兩下蹬掉褲子,穿著內褲坐在沙發上,一雙長腿一條伸長,一條踩在沙發上。
他眼角還帶著一絲微紅的情絲,但理智已經回籠。
精神力毫無阻隔,在褚澤的不抵抗之下,探入了他製作的程序中。
在二十九封邀請函背麵看了看,韓亭熙神色認真。
他盯著每一封邀請函的背麵,目光灼灼。
然後手指點向了其中一封。
他凝神看了片刻,深覺褚澤估計是有什麼精神方麵不好說的問題。
褚澤在編寫程序的時候,非常花哨地,將翻開邀請函之後的情景,做了一種誇張而華麗的動畫效果。
韓亭熙在動畫蹦出來的時候,閉了閉眼,等刺目的光芒消失後,他才睜開。
一張來自【博思學會】的邀請函。
上麵用淡藍和金白的紋路,交彙成浮雲和飛鳥的樣式。
據剛才他查閱的資料所說,這雲鳥紋路,象征著博思學會如同浮雲和自由之鳥的思想,是一個典型的學者型學會。
至於全學會的戰力……
韓亭熙調出學校裡麵去年的學會排行。
從上往下翻。
略過了排名第一第二的劍蘭和戰神,又略過了排名中列的學會。
最後。
在倒數第三看到了【博思學會】。
他沉默了一會兒,看向支著胳膊在沙發靠背上,將陰影投灑下來,籠罩在自己上方的褚澤。
他抬著腦袋,欲言又止,“再抽一遍?”
“這也太……”他頓了頓,“不太符合我們的氣質。”
然後心想,這博思學會是看中了褚澤哪一點像安分的學者,還能給他發邀請函。
褚澤笑了一聲。
無可無不可地道:“隨你。”
他對去哪個學會,都沒有什麼意見。
於是二十九封邀請函齊齊打亂。
韓亭熙信手一抽。
浮誇的特效閃爍片刻。
露出了邀請函的正麵。
金白與淡藍,浮雲與飛鳥。
熟悉的紋路重新出現。
韓亭熙愕然。
他看向自己的手。
這他媽。
神了啊。
他不信邪,再次打亂,又抽一遍。
懸浮在半空的,那封屬於博思學會的邀請函,好像居高臨下,嘲諷著韓亭熙的白費功夫。
“我是不是該去參加抽獎?”
褚澤看著那封邀請函,眸中閃過一絲幽深。
在剛才韓亭熙反複地嘗試中,他突然間捕捉到了,那一閃而過的神秘信息。
透露著些許熟悉,也格外浩蕩和反複玄奧。
“你再試一次。”
褚澤摸了摸韓亭熙的腦袋。
“這他媽就邪門了!”韓亭熙再次看到博思學會邀請函的正麵之後,忽然坐直了身體。
他就算再遲鈍,都發現了不對勁。
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一次、兩次是巧合,三次也勉強算運氣,但第四次,就必須要分辨這到底是否是真正的巧合了。
在這個宇宙中,巧合的事情,絕大多數,都有其背後的成因。
他扭過頭,看向褚澤。
而褚澤的麵容,露出一絲深思。
最近發生的一切事情,在腦海中飛速過了一遍。
陌生星盜、世界樹、藍、琥珀……
宇宙星河、注射芯片、命運長河、眼睛、羊角辮……
各種場景紛紛出現。
褚澤輕點在沙發背上,不斷敲擊的指節突然停了一下。
不對。
他記憶再往回倒退。
在熹微的晨光中,一扇門將光芒與黑暗分割。
銀色的蠍子辮發隨性而優雅。
……
銀色的硬幣在空中翻飛,然後墜落。
一隻蒼白的手,將一杯馥鬱的酒推向他的麵前。
褚澤瞬間抬起頭。
耳邊響起了珀斯自言自語的話:
“——嗯,一杯正麵效果,兩杯負麵效果……”
原來如此。
他突然感覺到了一種悚然。
第一次,如此清晰直白地,認識到所謂【神秘側】的異能。
詭異莫測,讓人心驚。
在珀斯用硬幣占卜之後,他得出了此後他製作出的酒液,隻會有一杯是正麵效果——也就是那杯烈火灼喉。
所以,出現在褚澤、韓亭熙和盧蘭麵前的,隻有那一杯瑰麗的酒。
而當褚澤和韓亭熙,飲下那杯酒之時。
命運,已經與珀斯糾纏在了一起。
他和韓亭熙,此刻身體之上,仍殘留著珀斯命運的能力。
所以,在珀斯很可能早就窺探到的命運星河裡,他們此刻的選擇,被指向了一種珀斯窺探到的“正確”。
這是珀斯的見麵禮。
“這是……”褚澤看向韓亭熙,和那雙明亮如星的眼睛對視。
他勾了勾唇,道:“命運的指引。”
韓亭熙蹙眉,半晌過後,遲疑道:“珀斯?”
褚澤點頭,“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給出這種指示——”
“但,反正都要選擇學會,那就是它吧。”
“博思學會。”
褚澤看向空中懸浮的邀請函。
上麵高遠的藍色舒展,金白的浮雲和飛鳥似乎隨時將隨風而去。
如同它的寓意:
願思維與智慧,如浮雲與飛鳥。
從此無束、自由、向著高天。
一身反骨
第87章
艾薇兒來到洛塔利亞爾共和國的目的, 自然是為了一睹這裡研究院的科研成果,來探尋那如同真正生命一般的智能科技。
洛塔利亞爾向宇宙各國、各勢力,售賣智能機器, 全宇宙沒有其他國家, 擁有如此技術, 可以與其匹敵。
所有曙光大學的新生,在開學之後, 就會在住宿的彆墅中發現曙光大學配備的, 如同傻蛋一樣的仿生智能的家政機器人。
每一個正常入學的學生,在成功報道之後, 都會被錄入學校的檔案信息,然後學校會憑借具體報道人數,從洛塔利亞爾在耀銀帝國開設的分公司定製一係列機器人。
不會存在一些學生缺少機器人,或者一些學生沒有機器人的情況。
隻不過在4453年, 也就是去年, 出現了火種的囂張的恐怖事件,致使出現了很久沒有出現過的,學生不能正常報道的現象。
作為火種恐怖事件發生的幸存者,褚澤和韓亭熙, 自然沒有正常報道。
所以學校也沒有為他們準備機器人。
也由於他們回歸突然, 這種專屬定製的機器人沒有立刻為他們準備, 所以作為導師的張一元提前從學校私庫中翻來翻去, 找到了一個因為總是出現異常反應而落灰的機器人,將它交給褚澤他們湊合使用。
至於褚澤他們沒有再接受其他機器人, 張一元疑惑了不到一秒, 也就沒再管。
——反正一個家政機器人而已。
在艾薇兒的彆墅中,自然也有一個定製的。
不過, 卻和傻蛋完全不同。
傻蛋和其他異能學院學生用的機器人,連批次都不是一樣的。傻蛋要早了四五年。
艾薇兒彆墅中的機器人,擁有極高的擬人性,看上去與正常的人類除了外表之外沒有任何區彆。
直到她見到了傻蛋。
她才突然意識到這種擬人性,還存在一種離真正的人非常遙遠的東西。
——畏懼感和好奇心。
傻蛋會在見到巨大的星球時畏懼,又會在見到沒有見過的東西時露出好奇,這讓它顯得格外生動可愛。
也更像個人。
這也由此引起了艾薇兒研究的興趣。
她開始思考為何傻蛋的智能模塊和程序與其他的機器沒有任何區彆,卻能三番五次出現格格不入的異常。
但所進行的任何有關於傻蛋的研究,都無法得到她想要的結果。
對於洛塔利亞爾技術的窺探欲望,也隨之更強烈了。
*
艾薇兒站在窗邊。
洛塔利亞爾首都星的陽光,與銀星上並不相同。
銀星的光永遠是帶著些明亮的微藍,照射在地表時會顯得格外迷離。
這裡卻是熾白的光芒,天空上的恒星散發著恰到好處的光線。
在智腦的安排之下,這裡連天空看上去都井井有條。
如同深海般,藍得濃稠,近乎於漆黑的頭發垂落至腰間,她綠得通透的眼眸回頭,看向了從樓上下來的兩個人。
她敏銳地發現了韓亭熙換了衣服。
意味深長的神色在韓亭熙身上轉了半天,在他快繃不住表情之後,才挪開視線。
“收拾好了嗎?”
韓亭熙立刻點頭,欲蓋彌彰般飛快道:“好了!現在就走?”
艾薇兒含笑點頭,率先穿過走廊,從扶梯上走下去。
褚澤從前方寬敞的陽台側麵瞥到了住宅正前方,那裡已經排布著一列警衛,中間是兩輛停泊在地麵的飛車。
“這麼多警衛?”韓亭熙咋舌。
他算是看到了奧古斯塔家族的影響力——就連在異國,也會備受禮遇。
這就是一個一級宇宙文明,站在權力頂峰的勢力,在宇宙中的地位。
當車輛駛過明顯被清場安排的浮空軌道後,韓亭熙將目光投向下方的地麵。
即使行駛在浮空軌道,地麵依舊被隔離成一段段,當他們離開一定距離,直至無法被看到之後,那些路障才撤開。
首都星上的研究所,在這個國家中屬於三級研究所,是可以開放給其他國家前來學習的人參觀的。
不過就算可以參觀,很多二級文明的申請也不會通過。
這裡隻對一些世界前列的大學,或是以超大型勢力為代表的拜訪團開放。
中心研究所在一重重關隘之中,穿過一道道厚重的金屬門,從不斷逡巡的穿著外骨骼的軍人和異能者之間穿過,飛車沿著固定軌道停進了停車場。
幾顆高大卻不會對視野造成影響的樹木,栽種在地麵上,樹木下方的花壇中是整齊的花草。
空中有不明顯的金屬味道。
科技質感與機械感在廊道、房屋以及來回穿梭的各種科技造物中充分彰顯。
這裡是整顆首都星最機密的地方,其中天空、地麵甚至地下,都被嚴密監控,充斥著精神力屏障以及各種警報器和巡回光炮。
一眼看過去,半空中逡巡的監視器,棱角分明,漆黑的外殼反射著淡淡的冷光。
褚澤等人跟在前方迎接他們的一位研究員身後,那名研究員並不是曾經作為代表來迎接他們的那個看上去瘦削的丘璉。
而是一位窄目細眉,眯著眼睛看上去一團和氣的豐腴女子。
她眉毛修整成細細的一條,好像時刻都在彎著,臉頰多肉,但肌膚紅潤白皙。
身上帶有一種十分強的親和力和感染力。
“這裡是我們的廣播大樓。”她聲音也輕軟,如同一縷微風,聽上去如同在耳邊緩緩撫摸了一下。
她指向正前方,那裡坐落著一棟結構複古,旁邊有著鐘樓的大樓。
“研究所的所有新的研究成果宣布公示、研究方向的規劃、開展講座和對外的廣播,都在這裡進行。”
聽著她低聲細語之間,艾薇兒帶著曙光大學研究院以及部分奧古斯塔家族的成員走了進去。
褚澤和韓亭熙止步在了外麵。
他們沒有進去的想法。
這種科研交流,第一步就是聽講座,他們對科研方麵隻是略有涉獵,絕對達不到能夠聽懂這種層次講座的高度。
還不如在外麵逛逛,觀察一下這裡的武器裝備和布防地圖。
“林大哥,我們隨便轉轉?”
韓亭熙突然開口,對被他們甩掉了一整天的褚澤專屬監視者說。
這位監控者也有三階的水平,按理講他們甩不掉。
但艾薇兒以權謀私,不讓他住進他們的住所,還勒令他收起時刻探尋的精神力以及檢測設備。
理由是,她作為奧古斯塔家族的第一繼承人,對此感到冒犯。
於是二人輕鬆地趁著淩晨,從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這位大哥,現在滿麵愁容。
一臉即將失業的沉痛。
在看向褚澤和韓亭熙的時候,眼神淡漠中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幽怨。
褚澤輕咳一聲,掃了掃鼻尖,道:“林先生,你會有什麼懲罰嗎?”
監視者叫做林路陽,看上去三十多歲,一臉平凡到極點的長相,扔進人堆就會迅速泯然眾人。
他隸屬於情報部,同時在負責監視褚澤時,接受異能司的調遣。
他平平靜靜開口:“褚先生不用擔心我,不會有什麼懲罰的,不過就是會缺失一天報告,被情報部撤職處罰罷了。”
他說完點點頭,補充道:“畢竟褚先生是絕密級檔案中的人,即使因為某些原因,那也是我個人監管不力,咎由自取。”
林路陽說完,用那雙平靜的眼睛看著褚澤兩秒,然後若無其事般移開了。
褚澤:“……”
他被那雙平淡中帶著幽怨的眼睛,愣是被看出了一種心虛感。
韓亭熙聽完這一席話,臉上慢慢湧上了愧疚。
他和褚澤這次的行動,雖然有著必須的理由,但到底連累了彆人。
撤職處罰。
能混到監管一個絕密檔案中的人的情報部的人才,可見部門對他的信任程度。這一回那可是十幾年努力一招作廢了。
他越想越羞愧,訥訥開口,看向望著天空和遠方的林路陽,“那個,林大哥,就一天報告也不行?”
韓亭熙說著,靈光一閃,“那你編一個不就行了!反正就半天的事,隨便寫寫,糊弄一下。”
金筠總是寫不完實驗報告,就照著韓亭熙和褚澤的報告改一改,挑幾個看上去好看的數據湊進去。
天下報告,大概都能這麼寫吧?
林路陽看著遠方,神色不動,聲音依舊平板如同一條直線,“謝謝你的好意,不過這種報告做不了假,需要實時記錄褚澤的身體和能量訊息。”
他停頓了一下,接著道:“半天時間能產生的信息,太多了。”
說完,他慢慢回頭,看向前方,平平無奇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蕭索,“你們不用為我擔心,隻是撤職查辦罷了。”
“我才三十多歲,不過是再奮鬥十幾年,四五十歲重回這個位置而已。”
林路陽平平靜靜,一句接著一句,說了他們認識以來,加起來最多的話。
然後這一句句話,就像一把小刀,一下接一下,戳在褚澤和韓亭熙的身上。
褚澤從一旁開口,打斷了林路陽的一通輸出。
“林先生,介意我看一看你曾經的報告嗎?”
林路陽大概覺得人生無望,於是把加密終端打開,遞給褚澤查看。
褚澤接過來,從林路陽的第一份報告開始看。
大體格式與一些彙總報告沒什麼區彆,唯一有差彆的,就是在報告旁邊附加的動態數據。
動態數據模擬出了褚澤的身體模型,從初始時間開始,每時每刻的任何身體裡的能量波動,都被複製在這個模型裡。
褚澤看了幾份之後,心裡有了數。
他將加密終端還給林路陽,微笑道:“林先生,如果我可以幫你完善報告呢?”
林路陽扭過頭看向褚澤,他眼神裡帶了一絲探尋,問道:“你能怎麼完善?”
他們幾人站在一顆高大的樹木之下。
細碎的光透過枝葉,被切割成斑駁的碎片,午後金色的光華落在褚澤的肩上。
他笑容帶著一種謙虛的矜持,卻沒有再回答。
但林路陽在情報部十幾年光陰,看人的眼光從來老練獨到。
他能夠從褚澤那雙漆黑藏光的眼睛裡,看到一絲不會輕易展露的極度自信和輕狂。
“好,你幫我完善。”
林路陽迅速回答,沒有一絲遲疑和猶豫。
韓亭熙目瞪口呆。
他一臉驚奇看著林路陽,“林大哥,你就這麼同意了?”
林路陽頷首,“我覺得褚先生這種列入絕密檔案的人才,說可以那就是有把握。”
“這不是重點!”韓亭熙片刻無語後道:“情報部門的人,不應該最忠心和守口如瓶嗎?”
林路陽動作慢了兩秒,然後若無其事將如何記錄數據的方法交給褚澤。
裝作沒聽到韓亭熙說什麼。
但韓亭熙一臉懷疑,就這麼一動不動審視著林路陽。
林路陽這才慢慢地,帶了絲理直氣壯,“我都要撤職了,馬上就不是情報部的了。解決完這件事,不會被撤職之後,再繼續遵守情報部的要求也不晚。”
邏輯清晰,十分有道理。
——而且聽上去一身反骨。
褚澤聞言抬頭,略帶一言難儘地打量了一下林路陽。
此人鑽研茶藝,甚擅茶道,還偏偏一身反骨。
他在心裡琢磨了一下,覺得這人在情報部混了十幾年還沒被開除,也屬實有點本事。
——也不知道情報部怎麼就調來了一個叛徒來監視他。
秘密
第88章
開發程度達到ss級的精神力磅薄、強大, 如同浩蕩的河流,能夠使褚澤擁有極高的計算力和腦力,堪比一個小型智腦。
對於彆人來講, 編造一個完全真實的, 來自過去的身體數據, 是幾乎無法完成的事情。
但褚澤不同。
他看到的信息、記憶中的信息,都在強大的精神力的輔助之下, 將一切溯源。
然後計算、模擬。
他沒有和林路陽解釋自己為什麼可以。
林路陽如何思索, 如何推斷,那隻是他個人的猜測。
褚澤不會再讓自己的秘密進一步暴露。
在開口對林路陽說出這番話時, 褚澤在心裡衡量了一秒,要不要露出這種特異之處。
不過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
在與帝國簽署契約之時,雙方都是默認彼此會達成某種程度的妥協。
褚澤需要被帝國監察管控,帝國相應也會為褚澤找尋解決辦法, 以及提供一定程度的保護。
林路陽本身不應該被他和韓亭熙的行動牽連。
他的初衷, 也從來沒想過因為自己而牽扯他人的興衰命運。這不是他的理念。
況且,就算這種異常之處被察覺,然後引起某些具有敏銳嗅覺的人的注意。
【原初】也不會被發現。
它沒有異能種子,它是褚澤如同本能一樣, 融於骨肉、血液乃至靈魂的天賦。
而且, 還有比他左手上那顆寶石更有衝擊力的秘密?
褚澤感受著身體的信息, 從現在“看到”未來。
無數屬於自己的, 無比熟悉的信息,在刹那間, 紛至遝來。
這是褚澤第一次麵對如此繁奧複雜的信息, 卻能完全理解並清楚。
因為這些信息屬於他自己。
強大的算力和記憶力如同撥開迷霧,將一切暴露在晴朗之下。
讓褚澤很快捏造了一條不實信息。
再次檢查無誤之後, 他將加密終端還給了林路陽。
林路陽平靜無波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滿意和輕鬆的神情。
他悠然道:“不用被處罰了。”
“一代強於一代啊。”
他恢複了工作的動力,又一次儘心儘力跟在了二人身後。
這裡的的環境其實沒有什麼太多的觀賞性,到處充斥著冷感和無機質的科技感,供人類行走的道路,也都整齊劃一,路邊的花畦和樹木,也被修剪成統一的模樣。
隻有不斷巡回的兵器和從一些寬敞明淨的大樓內傳出的訊息,讓這裡看上去有趣了一些。
研究所這裡,具有智腦的全方位監控,所以也放任了褚澤和韓亭熙在到處閒逛。
——更機密和危險的地方,自然有著極高等級的防禦和安保。
所以也不擔心他們會造成什麼麻煩。
天空晴朗,光亮灑在兩個堪稱完美的麵容之上。
一陣微風忽然拂過。
在這個被能量罩層層護衛的室內,風幾乎不會存在。
淡淡的泥土味道,混雜著輕微的花香,霎時間從身畔掠過。
一個人行走迅速,飛快的腳步帶起了一陣風,將褚澤額角的發絲輕微飄動了兩下。
他目光從漸漸遠去的那人身上停留片刻。
那是一個纖細的身影,半長的發看不出是男是女,整個人低著頭,腳步不停。
褚澤注意到他鞋底有著一層泥垢,同時敏銳地發現他的身上不斷傳遞著某種他從未見過的異能信息。
是某種神秘側的異能。
根據匆匆一眼,褚澤看到了其中和莫蘭有些相似的地方。
似乎與花香有關。
“你看什麼呢?”
韓亭熙看了眼綴在後麵,恢複了精神的林路陽,拉近和褚澤的距離,低聲在他耳畔道。
褚澤從消失在拐角的那個人身上收回視線,他半垂下眼,而後眼瞼掀起,神色中露出一抹趣味。
他道:“你注意到剛才那個人了嗎?”
韓亭熙露出一絲茫然。
問這個乾嘛?
剛才那人又什麼問題?
他略略思索,遲疑道:“沒怎麼注意……
“我記得穿著研究所的衣服,但胸牌沒有看清。”
褚澤半挑唇角,神色輕慢道:“二級研究員,浦羅伊特。”
他看著韓亭熙懵然的表情,伸手捏了捏他的臉,笑道:“你再想想,那個人穿了什麼?”
韓亭熙眉宇間浮上一絲暴躁:“什麼?我上哪記得。”
“誰和你一樣,路過的狗都得分析一頓。”
褚澤用力掐了一下手下的肌膚,輕嘖一聲,“這是警惕性,你這一年的偵察課白上了?”
他把韓亭熙臉上不多的軟肉推擠到了一起,讓他不由自主嘴唇皺著嘟了起來,滿臉不爽往後躲。
鬆開手,褚澤慢條斯理對韓亭熙解釋分析,“那個人的鞋子,與研究員應該穿的不同。”
那是一雙黑色的軟底鞋,看上去與普通人穿的很類似,但這雙鞋中隱藏的信息卻非常豐富。
——由一種昂貴的材料和科技製成,具有極高的吸音能力和抗摧毀力,最高甚至可在四階能級中存在,多見於軍隊輕裝精銳異能部隊之中。
這就非常耐人尋味了。
一個研究員,有什麼必要穿這種渠道極難得得鞋子嗎?
“而且不止鞋子,他的裡麵穿的衣服,更與一些軍隊的製式類似。”
褚澤補充道。
這些不會被人輕易發覺的問題,在褚澤眼裡幾乎和透明沒有區彆。
不涉及能級的普通信息,對於褚澤來講,可以說一覽無餘。
韓亭熙聽著聽著,就從中品味出了一絲麻煩的味道。
“那我們——”韓亭熙一臉頭疼,覺得這次出行怎麼一個麻煩接著一個。
“舉報?”
洛塔利亞爾有沒有什麼麻煩,對他來講都不重要,他隻是怕會波及到他們。
褚澤看向韓亭熙,四目相對,然後緩緩笑了。
他手掌搭在了韓亭熙的後腦上,白如玉石的手在黑發間形成驚人的色差。
低聲,湊到韓亭熙耳邊,對著那有著細小絨毛的耳廓道:“看戲就好了。”
在韓亭熙形狀漂亮的眼睛注視之下,他繼續說:“那個人向智腦反饋的信息——”
“——是假的。”
韓亭熙猛然睜大了眼,他瞬間意識到了某種聯係。
他張了張嘴,正要說什麼。
“是……”
在這時。
一道突兀的警報聲,突然從空中驟然驚起。
如同石破天驚,攪碎了研究所的平靜。
他們同時扭頭,向刺耳的警報聲來處看去。
那裡看上去一派,好像沒有發生任何事。
褚澤的精神力瞬間蔓延開來。
如同浩蕩的水波,向著周圍瞬間掠過。
磅礴的不像是二階異能者的精神力,讓正悠然抬頭望天的林路陽陡然擺出防禦姿態,又在發覺那是褚澤的精神力後,露出一種後生可畏的表情。
韓亭熙握住褚澤的手指,飛快道:“帶我看看。”
褚澤挑眉,伸手將人攬在懷裡,頭低下,抵住額頭,建立精神鏈接。
韓亭熙如同張開了另一張眼,以一種上帝視角,飛快將褚澤精神力拂過的地方收入腦海。
從高大森嚴的建築,到一列列將一處地方圍得密不透風的巡邏隊……
精神力突然觸碰到了精神力屏障。
一股艱澀之意傳達回褚澤和韓亭熙的腦海之中,與此同時,一聲警報再次響起。
褚澤和韓亭熙同時,如同計劃好一樣,立刻抓著林路陽的手臂離開原地。
他們觸發了警報。
同時,他們也清楚了那個人大概和他們做了同樣的舉動。
不過在他們精神力的視野之中,那個人的身影早就消失,大概早有準備,已經突破了屏障進入了被圍住的機密地點。
他們並沒有獲得太多關注。
隻看到空中的監視器閃爍著紅光,光炮齊齊指向那個被嚴加看守的地點。
不斷有紛擾的信息流從遠處傳來,隨後越來越近。
精神力再次蔓延開。
這次,在到達精神力屏障的地點之後,韓亭熙和褚澤同時動用了空間之力。
一抹空間的能量瞬間出現又消失,隨後最後那一絲波動,也在一種詭異之中泯滅於無。
精神力視野之中,這裡與外界並無不同。
隻不過多了幾個龐大的建築,似乎是某種進行加工的工廠。
其中不斷出現沉悶的鍛造聲音,以及不間斷的金屬切割聲。
【原初】的能力隨著精神力而散發出去。
看到,即為聽到、聞到。
精神力繞到工廠之外之時,褚澤已經從信息中感受到了其中略顯刺鼻的金屬和化學製品的味道。
褚澤的精神力緩緩向前。
但隨後,就無法繼續。
這裡封鎖了空間。
連精神力都無法再跳躍。
“還看嗎?”褚澤在腦海內與韓亭熙交流。
“我的精神力沒有達到突破這裡的程度。”
“我的異能好像受到了影響……”韓亭熙似乎在嘗試什麼,他接著道:“但我能感覺到一些縫隙,這種空間封鎖對我的異能似乎沒什麼用。”
褚澤瞬間聯想到【歸一】的特彆與強橫。
他提出意見道:“撤?刺探他國秘密要是被發現,我們就離不開洛塔利亞爾了。”
過了半晌,韓亭熙略帶嘲笑地說:“你真好意思說,我們從進入這裡就算犯法了……”
兩人於是精神力繼續向前。
而他們身體附近,林路陽一臉無語,瞅了他們好一會兒,才打了個響指,一種能量無聲蔓延。
這片他們存在的空間,漸漸消失在了外界的認識當中。
就好像,這裡原本就不存在一樣。
一枚枚切割好的泛著淡金色的金屬,上麵有著透明的水晶類物質,被一道道工藝加工,刻入某種類似電路一樣的紋路,然後被履帶一點點運輸出來。
褚澤看著這些金屬,卻從那些信息中看不出什麼特彆的。
——這似乎就是最普通的,一種特製的芯片。
至多上麵的科技複雜了一點,完全不值得如此大張旗鼓保護起來。
褚澤小心避開智能機器,繞開在工作台工作的研究員,從芯片的源頭看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獨特之處。
“奇怪。”
韓亭熙在腦海中輕聲嘀咕,“這裡肯定有什麼秘密。”
他說著,突然感覺到褚澤的精神力跳動了一下。
“怎麼了?”
“有異常!”
褚澤聲音利落,他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理解的疑惑,“這裡有血腥味。”
“是那個假研究員的?”韓亭熙立刻道,他在褚澤的精神力範圍內反複看,沒有看到那個人的身影。
“不是,或者說,不止。”褚澤的精神力再次蔓延,順著那味道飛速追逐而去。
“有很多很多鮮血的味道……”褚澤聲音帶上了一絲難掩的怒意。
“是非常稚嫩的血液——”
“是一群孩子。”
話音落下。
在飛速倒退的景色裡,前方出現了如同廢墟一樣,戰後的地表。
異能肆虐,能量將一切化為齏粉。
前方倒下了大片研究員以及軍人的身影,而值得一提的是,這裡的波動和衝擊,沒有一絲一毫傳到外界。
褚澤迅速找到了造成這一切的源頭。
那名假研究員,此時白袍上全是鮮血,有他自己的,也有其他人的。
他半張臉皮肉翻開,露出了齒列和骨骼,眼睛卻亮如繁星。
他動作毫不遲疑,衝進他前方的一個密閉的房子中。
然後不過片刻,就又是一陣無聲的血腥味蔓延。
褚澤的精神力立刻跟上。
就看到他踉蹌著身體,在某個黑暗如同監牢的房屋前方,用染血的手指輸入密碼。
片刻後。
一群雙目無神,渾身充斥著各種傷痕的孩子,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他們年紀最小三四歲,最大不過七八歲,稚嫩的臉上卻全無孩子該有的生機。
韓亭熙感覺到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難,他有些艱難道:“為什麼……這裡會有孩子。”
在分外沉凝的氣氛中。
那名假研究員,那張堪稱可怖的臉,露出了一種似喜似悲的表情。
他將所有孩子抱起,放到一個固定的位置。
然後從胸口,用刀割開,摳出一塊正方體的晶體。
一種空間的能量,在那塊晶體中流淌。
褚澤瞬間意識到,正是這塊晶體,讓這裡的一切聲息和能量都被隔絕。
而這名假研究員,像是似有所覺一般,目光陡然一厲。
一股凶戾的氣息,直撲褚澤的精神力!
精神海刹那間被衝入,褚澤飛速撤回精神力,並立刻布下一層層屏障,但那股更可怕的,堪稱精神力大師的能量,仍摧古拉朽般,衝入了褚澤的精神海。
“自己人!珀斯!”
精神海在即將被碾碎撕扯的瞬間,那股力量停頓了一秒,如同巡視般,在他的精神海發現了一抹熟悉的氣息後,才瞬間消失。
褚澤和韓亭熙臉色有些蒼白。
他們的額角滴落下了冷汗,就差一點,他們差點被精神力衝擊成廢人。
他們被那群孩子激得心神震顫,不由得離得近了,暴露出了自己的存在。
而在此時。
一陣扭曲的,劇烈的空間波動,撕扯著這裡的一切。
空間受到了某種影響。
一種刺耳和龐大的聲音裡,褚澤猛然抬頭。
上方的能量罩,突然撕裂了一個口子。
而光炮同時發亮,一道道猛烈的攻擊,轟然而出。
浴火重生,桂冠加冕
第89章
一場紛亂驟然開始, 又在短短時間內結束。
今日艾薇兒代表的奧古斯塔家族的科研人員來訪,致使她們所在的位置成為巡邏隊等安保的第一注意中心。
大概這場策劃,在艾薇兒等人到達首都星時, 就開始了。
而今日, 是他們趁守備空虛時的雷霆一擊。
雖然沒有對研究所造成明顯的破壞。
但——
褚澤聯想到那個重重保衛之中, 那些看上去沒什麼稀奇的芯片以及一群年幼的孩子。
直覺,這場有預謀的突襲, 關乎研究所某個重大的秘密和成果。
褚澤和韓亭熙平複了翻騰的精神海之後, 看到了在旁邊神色戒備的林路陽。
讓他們驚訝的是,這裡行色匆匆, 麵容嚴肅的路過的人,沒有一個注意到他們的存在。
褚澤這才發現,他們所處在一個奇異能量包裹的地方。
他環顧四周。
這一角有著明顯的邊界,看上去如同被從空間中撕扯開, 然後又用某種能量, 使這片角落孤僻、隔絕地存在。
從內向外看,頭頂的天空是扭曲的,清澈的蔚藍上像被潑上去明亮的油彩,在模糊不清的扭動中讓人目眩。
信息流向了褚澤的腦海。
這是某種神秘側+空間側的異能, 與林路陽同根同源, 存在一種緊密的聯係。
同時, 褚澤也發現, 這個異能的信息,在某種程度上, 與笑雨的有些類似。
不過林路陽是a級異能擁有者, 而笑雨是ss級。
在這個宇宙中,很多異能存在著或多或少, 非常相似的聯係。
在漫長的人類探索異能的曆史中,最終人類將異能分為高位異能與低位異能。
高位異能,是在同類異能之中,無論是能力還是等級,皆處在上位的異能。如同笑雨的【永世寂靜】,是真正sss+,不過因為其恐怖的副作用,而降級為ss。
低位異能,就是相比笑雨而講,更低等級的異能,如林路陽的a級。
據傳言,每一個大貴族都擁有能夠讓他們在權力更迭、時間流逝中屹立不倒的秘密。
這個秘密使他們家族的每一個子女,都有極大的機會成為異能者,並與先祖的異能同源。
像以【仲裁花槍】為名的金家,其家族成員,絕大多數異能都與冷兵器的“槍”有關。
他們家族裡的異能者,大部分擁有互為高低位的異能。
林路陽觀察了一會兒四周後,將這片與世隔絕的領域關閉。
外界的空氣重新進入幾人的肺腑。
褚澤清晰感受到,這空氣中湧動的,各種劇烈的情緒。
憤怒、驚惶、暴虐……研究員們的情緒分子毫不遮掩地衝向空氣中,撲向了褚澤。
遠方寬闊的道路之上,出現了細密的黑色影子,然後慢慢輪廓分明。
是艾薇兒等人。
她纖瘦的身體被白大褂遮住,長發束在腦後,隨著急促的腳步而甩出弧度。
她眉目中肉眼可見一片冷峻和嚴肅。
距離拉近,她立刻開口:“沒有受傷?”
“沒有,我們離得很遠。”褚澤回答。
她用那雙通透如碧湖的眼眸,將他們二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之後。
看到褚澤和韓亭熙衣冠整潔,完好無損,沒有一絲受傷的痕跡,她的眉梢才微微放下。
“這些恐·怖分·子找的時機恰到好處,正是我們與科研人員交流雙方成果的時候。”
艾薇兒想起剛才交談正熱烈,思緒蓬勃的時候,那聲不合時宜響起的突兀而刺耳的警報。
她蹙眉問:“你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在那聲警報驟然響起之時,原本舉止悠然得體的研究員,突然各個臉色劇變。
連一聲囑咐都沒有留下,齊齊衝出了廣播大樓。
而艾薇兒那時擔心褚澤和韓亭熙引起了警報,或者出了什麼危險,立刻也跟著出來尋找他們。
還好二人無事。
褚澤眸光微閃,看向艾薇兒方向,緊跟著出現的大批軍隊,快速道:“不清楚。”
艾薇兒在褚澤臉上看了一眼,沒有再問下去。
這時,身後的軍隊漸漸近了。
為首是一位肩上軍銜為上校的女人,她身後異能者部隊以及身穿外骨骼的機甲戰士列成四列,分散開將褚澤等人圍住。
女人麵容堅毅,眼睛亮而凶戾,她氣勢驚人,站在幾人麵前,好像一座不可攀登的山嶽。
她緩緩掃視幾人,最後將目光停留在艾薇兒身上。
微微頷首致意,用略帶歉疚但不容置疑的聲音道:“奧古斯塔女士,事發突然,作案者還未調查清楚……你們是研究所為數不多的外界人士,作案者經驗豐富,手段狠辣,未免他狡猾偽裝身份,對你們造成危險,所以我方特派軍隊來保障你們的安全。”
“——您意向如何?”
她說得極為客氣,但暗藏的內容卻直指艾薇兒所帶來的所有人。
研究所懷疑這犯人會與他們有關。
艾薇兒眸光冷冷,她輕抬下巴,神色矜驕。
“奧古斯塔的榮光,不允許受到汙蔑。”
她氣勢冷然了起來,直視這位上校,“也不接受任何理由的軟禁!”
女人目光微眯,她慢慢道:“您誤會了。這隻是一個保護罷了。”
“謝謝您的多慮,但我們不需要。”
艾薇兒理了理白大褂的前襟,將褶皺捋平,然後帶著微笑道:“還請上校讓我們離開。”
氣氛凝結,空氣中漸漸浮上了一種劍拔弩張的緊張。
一滴雨,突然從上方能量罩破開的口子中落下,用力砸在了一旁花畦中嬌嫩的花朵之上。
花瓣搖搖曳曳,最終不堪重負一樣,悄然飄落。
而在這時,女人慢慢抬起了手,做了一個指令。
軍隊重新整隊,整齊有力的腳步將地麵的塵土踏得揚起。
兩列軍人分在女人兩側,她的身後是一段通道。
她目光沉沉看著艾薇兒,最終開口,聲音卻微微帶著涼意道:“請——”
“奧古斯塔小姐。”
*
當坐著飛車返回住所,鞋底踩到白石路上時,艾薇兒輕輕閉了閉眼,她低聲吩咐:“不能繼續留在這裡了。”
她看向褚澤,“洛塔利亞爾內部要亂起來了,到時候回國會變得艱難。”
褚澤注意到她額角微微潮濕,鎮定的表情後,是與一位頂尖強者氣勢正麵交鋒後的疲憊。
“你覺得幾天後回國比較合適?”艾薇兒詢問褚澤。
“三天後。”
他沒有猶豫,立刻道。
這個國家中無時無刻不傳遞著某種緊繃的氣息,無論是平民們的情緒、思想還是看上去平靜的表象……卻都像是一張拉滿了的弓。
隻要再用力一點。
不需要太大的風吹草動。
——弓就會崩斷。
他和珀斯約定了三天之後,那麼就儘可能在三天後,處理完藍和自己的事情,就立刻離開。
遲則生變。
沒有人清楚洛塔利亞爾會不會在下一秒就出現混亂——到那時,交通和對外環境,都會進行封鎖,他們想要走就會變得無比艱難。
“褚澤,”艾薇兒向前走,長發隨著她的動作畫出一個弧度,她突然開口,“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聲音嫋嫋,一如即往的空靈與透徹,直達人心。
“信任帝國的同時,信任自己。”
艾薇兒微微回頭,在除了韓亭熙和褚澤,沒有人看到的角度,俏皮地眨了眨眼,“你是我見過最特彆的男人。”
韓亭熙微微凝神,盯著艾薇兒看了兩秒。
“浴火重生,桂冠加冕。”
她勾著唇輕輕說出耀銀帝國建國領袖,對耀銀帝國鏗鏘的批語。
然後在韓亭熙涼涼的眼神裡,笑容明媚燦爛,“啊——忘記說,亭熙也是。”
她將頭發解散,海浪一樣的發如同上好的絲綢,將她的五官趁得更加驚心動魄。
“我會保守你的秘密。”
艾薇兒清透如水的眼眸中,是一種看破迷霧的洞徹。
看著她窈窕的身影走上了樓梯,褚澤訝然,但又有一種“果不其然”的了然。
從初識到至今,艾薇兒的目光似乎永遠溫和,但銳利。
洞若觀火,但從不主動彰顯鋒芒。
時至今日,他的所有異常,終於還是被艾薇兒層層捕捉,最終看透。
“她太聰明了。”
褚澤似歎非歎。
他伸手,單手握住正在冷笑的韓亭熙的脖子。
微涼的手指觸碰的一瞬間,就讓他輕輕聳了聳肩。
“你怎麼這個表情?”
褚澤伸出空著的左手,手套滑順的觸感落在了韓亭熙臉上。
他指尖點著韓亭熙的嘴角,將它向上提了提。
做亂的手指太煩人,韓亭熙直接側過頭咬住。
牙齒摩擦他的指骨,然後舌尖抵住,混雜著濕稠的唾液將它向外推。
他被夾住了舌頭。
韓亭熙五官頓時擰緊了,他含混著,有點不耐煩,“你煩不煩?”
銀絲拉長,牽連不斷,水色將他的嘴唇染得更紅。
褚澤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在韓亭熙慢慢凝滯的目光中。
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草!”
“你是不是有點惡心?”
韓亭熙飛速伸手,拉著褚澤的手在褚澤身上蹭了蹭,他耳尖通紅,一臉暴躁。
“又不是沒吃過。”
當事人卻很淡定,甚至做出了評價,“——甜的。”
“那能一樣?!!!”韓亭熙難以置信。
“怎麼不一樣?”褚澤拉住他的手,牽著他走進電梯。
試圖向他理論論證:“你看。”
“我們連這個都能吃——”他手慢慢下滑,在韓亭熙某個地方停留了一下,感受到某些人立刻做出的響應之後,挑了挑眉,接著道:“所以這有什麼……”
“停。”
韓亭熙閉著眼,紅著臉,立刻走出電梯。
他罵道:“你就是個變·態。”
褚澤對此持保留意見。
——畢竟他不會碰一碰就變身。
他淺笑著跟上韓亭熙,在門砰然關上的前一秒,溜了進去。
韓亭熙低罵的聲音,透過門板而變得模糊不清。
靜謐的空氣中,隻餘下細微變調的聲息。
從泄出聲音的門縫裡,隱約可以聽見一兩聲輕笑和細語:
“……不吃!”“……之前不是還可以……?”
“——你媽有病唔……!”
“你嗦鍋耍唄……”含糊不清的聲音堅持不懈。
最後一種喟歎的低啞聲音靜靜響起,帶著幾分笑意道:
“寶貝,我是變·態,你忍著點。”
飛鳥
第90章
那場伴隨著研究所方向劇烈轟鳴, 而下個不停的雨,在三日之後才漸漸停下。
萬頃的湛藍如水洗過的寶石,天空前所未有的澄明。
人間像是被這不止歇的雨水浸透, 呼吸中是草木和葉子被漲泡後的味道, 些許泥濘和綿長。
在普通人眼裡, 那是一場沒有預警的突然乍到的傾盆之雨。
但對於所有稍微敏銳的異能者來講,空氣中彌漫的, 幾乎讓人窒息的能量, 即使三天過去,依然昭示著曾有一名強大的元素側異能者, 公然在首都星的行政中心一區,對政府進行了襲擊和挑釁。
地麵依舊潮濕,偶爾下陷的鋼筋水泥的縫隙裡,會彙聚一小汪清透的雨水, 其中漂浮著薄薄的泥沙或落葉。
從大使館之外遊走的、不經意低頭撿起掉落的物品的行人, 大部分都充滿了一種探尋的信息。
這讓褚澤的離開,有了些許困難。
但也不是很要緊。
因為林路陽的異能,恰好可以解決這種被窺視的處境,能讓他神不知鬼不覺, 悄然離開這裡。
“我不乾淨了。”
林路陽目送著褚澤坐著黑車漸漸遠去的身影, 在原地長籲短歎。
他搖著頭, 但神色依舊淡淡, 看不出一絲一毫對組織的愧疚。
“彆演了。”
少年清朗的聲線,在林路陽身後哼笑。
韓亭熙站在一棵茂盛蔥鬱的樹木下方, 和林路陽一起看著那載著褚澤的黑車一路飛馳而去。
“臥底……”韓亭熙扯著嘴角, 無聲逼逼。
林路陽裝作沒看懂他的唇語,歎著氣, 感慨道:“年紀輕輕,秘密不少。”
他目光上下打量著韓亭熙。
少年發絲淩亂,黑發懶散地垂在眼前,臉上帶著輕微的睡意和困倦。
他身上披著一件寬大的外套,但胳膊卻沒伸進袖管,隻是抱在身前,微抬著下巴,睜著一雙半開半闔的桃花眼,眉宇間都是一種天生的飛揚。
值得注意的是。
在沒什麼遮擋的領口下,他的鎖骨之上有一個清晰整齊,微微泛著紅的牙印。
牙印周邊又似乎被故意吸出來了一個愛心的紅圈。
林路陽眼神頓了頓,露出一絲對帝國未來的痛心:“——有傷風化!”
韓亭熙立刻扯了扯領子,將痕跡蓋住,然後飛快轉身,趿著鞋子迅速往回走。
聲音帶著幾分掩飾的意味,從前方遠遠傳回:“……林叔,趕緊收拾東西吧你,馬上就回國了!”
之前還是林哥,這下變成林叔了。
林路陽將目光再次投向褚澤消失的方向,拿出了加密終端,神色自然地打下兩行字——
【4454/5/23】
【飛鳥於淩晨3點離開,目標——】
寫到這裡,停頓片刻,他似乎若有若無地笑了一下。
【——命運星河】
過了片刻,林路陽收起終端。
而他的收件箱裡,靜靜停著四個字:
【繼續協助】。
*
這次前行,韓亭熙並未跟著一起。
他們現在的一舉一動,都會成為研究所重點防範和關注的對象。
留一人在原點,更容易向外界製造假象。
褚澤坐在黑車之上。
單向玻璃外是飛速掠過的景象,在水汽超標的最近幾天,車裡漸漸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濕意。
一滴滴水珠從玻璃上淌落,然後落在褚澤抬起的掌心。
他伸手將水跡擦乾,從口袋裡拿出一枚金屬質地的四四方方的東西。
表麵光滑而沒有任何切割的痕跡,如同從誕生之初就如此圓融一體。
但褚澤指尖把玩著這個東西,在指腹的感受之下,摸到了一個微微凸起,從視覺上根本看不出來的痕跡。
——那是它的開關。
一種成覆蓋狀的波動,以這枚裝置為中心,籠罩了褚澤以及這位黑車司機。
在信息的世界裡。
所有反饋給智腦的一切信息,以一種極速到無法捕捉的速度,瞬間被篡改、替換,變成新的數據。
這是在他和韓亭熙離開研究所之後,突然在自己臥室的床頭櫃上發現的東西。
與在珀斯的占卜屋裡出現的那枚裝置相似,功能基本一致。
“總感覺,一切都被算好了?”
褚澤撥弄了一下這枚方塊,低聲自語。
他此次乘坐的是黑車,是那種私人的飛車。能載著各種不願在係統中留下出行痕跡的人,前往自己想去的地方。
——當然,這黑車也是林路陽帶著這枚裝置,然後隱藏身形去找的。
一切都恰到好處的將褚澤的痕跡隱藏。
這種私人飛車的黑車,從一區到三區,比長途飛機要慢得多。
在天光明亮起來,天際線上鑲嵌著滾燙的紅邊的恒星徹底高懸後,褚澤悄然進入了喬那街。
走到那扇稍顯隱蔽和暗淡的門前,還未等敲門,門驟然打開帶出的微風就吹到了褚澤的臉頰之上。
“歡迎光臨。”
珀斯清冷的語調從門後暖黃的光芒中傳來。
他與三天前沒什麼區彆,看上去依舊清貴倦怠,銀色辮尾落在肩上,閃爍著匹練一般柔順的光輝。
酒香纏繞在鼻尖,是熟悉的烈火灼喉——珀斯對它似乎情有獨鐘。
褚澤輕頷首,將身後的門關上,這才越過珀斯的身影,看向端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墨綠的頭發細碎淩亂,挺秀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框的眼鏡,高挺的眉骨讓他看上去帶上幾分疏離,但他柔和平順的眉,又中和了麵容上略冷淡的氣質。
他身上沒有異能的任何氣息,是個沒有異能,但精神力很高的精神力者。
“褚澤?”
男人溫和的聲線如同浸潤在溫泉中的綢緞,好聽又無害。
“我是奧萊多。”
他站了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角,神色帶了幾分鄭重,認真向褚澤自我介紹。
“你好。”
褚澤與他伸出的手觸而即分,在對方略顯急切的視線裡,卻並沒有立刻將琥珀拿出來。
他轉而看向了珀斯。
“藍——”奧萊多視線不自覺像褚澤衣服上的口袋裡麵望去,在褚澤會過來的視線裡,又陡然意識到這不禮貌,於是匆匆彆過眼去,平靜了一下聲音,“珀斯與我說藍有東西拜托你交給我。”
褚澤微微點頭,輕聲歉意道:“是的奧萊多先生,但我不能立刻將它給你——我要先看到我的委托報酬。”
奧萊多壓下心中的紛亂,忍耐地點頭,隨即立刻帶著催促意味地看著珀斯。
在被兩雙眼睛齊齊看過來的時候,珀斯不緊不慢喝完了最後一口酒,歎息了一聲。
“你們急什麼?”他不緊不慢走到占卜台那裡,蒼白的手指在占卜台後的木架子上緩緩滑過,最後停留在一格。
他打了個響指。
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室內響起後,他停留的那一格的位置,突然扭曲了一下。
褚澤跟隨著他的動作看向那裡。
在看到扭曲之後,突然出現在原本位置的一枚硬幣後,他才突然意識到,剛才他的思維處在一種蒙蔽當中。
——那枚硬幣,身上天然擁有的所謂“存在”的命運,在剛才之前,被完全掩藏了起來。除非擁有能夠看破珀斯能量的能力,不然就會如同異能等級很低的褚澤,就這樣被輕易隱瞞了。
現在被珀斯攤在掌心,看上去無比普通的硬幣,在褚澤的視野當中,卻如同浩瀚的河流,其上讓人難以理解的信息奔騰不息,直連空中那未知的命運星河。
在目光觸及這枚硬幣的瞬間,褚澤忽然在那無垠的、倒轉的星河中,看到了一顆明亮璀璨的星辰。
無比熟悉,如同他自己一般。
耳畔傳來珀斯的聲音:
“超凡物品,或者說偽宇宙瑰寶……”他輕嗬一聲,“平時佩戴有一定程度來自好運的提示,在關鍵時刻捏成兩半,就能夠爆發其中的能量,將你的命運徹底遮住……可以阻隔未知的關注。”
珀斯將硬幣按在桌麵上,一抹銀光在他指腹下閃過。
“好好戴著,製作它可不容易。”
褚澤將硬幣小心拿了起來,握在了掌心後,看向珀斯淡金色的眼瞳,聲音帶上認真:“謝謝。”
擁有這種詭異能力的超凡物品的製作,可並不簡單。
尤其……在珀斯口中,這枚硬幣還由超凡物品升為了偽宇宙瑰寶。
其價值就並不是可以簡單衡量的了。
在短短一年的大學學習中,褚澤也在係統的異能知識培訓裡,了解到了超凡物品是如何製作的。
——那是由三階以上異能者,親自用自己的異能種子,傾注能量按照宇宙中被人為總結出來的一些能夠觸碰到規則的儀式,製作而成的。
而能夠達到偽宇宙瑰寶級彆的超凡物品,那將是五階或者往上的異能者製作,並擁有極高的運氣成分,才能夠成功的。
這份禮物的分量,簡直驚人。
“你應得的……藍對我們很重要。”
珀斯將垂下的一縷銀發理了理,淡聲道。
這時,褚澤才注意到,曾經無法被他看透信息的珀斯,此刻竟然能夠驚鴻一瞥間,看到他身上突然閃過的玄奧繁複的信息。
他將目光停留在珀斯的臉上片刻,清楚看到了他的比以往蒼白的麵孔。
掌心的硬幣被體溫捂熱,在褚澤拿到手裡之後,就升起了一種奇異的,親密無比的感受,就好像這枚硬幣是他身體內的一部分一樣。
這也是珀斯的刻意為之。
褚澤抬起眼,輕聲道:“這個回報太過豐富——”
“以後若需要我的時刻,我會提供幫助。”
珀斯淡金色的眼中閃過一縷微光,他勾著唇角,似乎透過褚澤,看到了他身上那與浩瀚命運緊密相連的未來。
“不錯的謝禮,我收下了。”
褚澤轉了轉指尖上的硬幣,收回視線,轉而看向了奧萊多。
男人的身體微微前傾,放在膝上的手緊攥成拳,渾身透露出一種肉眼可見的緊張。
見到褚澤看向他,他勉強笑了笑,“我有些緊張……我與藍失去聯係已經很久了。”
“是這件物品。”
褚澤在奧萊多說話的同時,將那枚琥珀拿了出來。
漂亮通透的黃色在燈光明亮的室內,顯得更加美麗,表麵光滑透亮,是如同被數萬次擦拭和打磨之後的質感。
其中那個來自古老紀元的甲蟲,黑色的翅膀隨著光照而散發出絢麗的彩色。
奧萊多呼吸突然止住了。
微微張開了唇,眼眶忽然紅了起來。
他指尖有些顫抖,將那枚琥珀接了過來,珍惜地托在掌心,小心翼翼看著。
在看了片刻後,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匆匆掩飾性地按了按眼角,聲音帶著不明顯的喉音,顯得有些□□。
“不好意思,我失態了……”
他麵色蒼白,周身籠罩著一種清淡卻溫和的氣質。
瘦削的身影,在頭頂投下的光照而產生的層次分明的陰影裡,而顯得有些單薄。
牽了牽唇角,緊緊握著那枚琥珀,他聲音輕柔道:
“謝謝你將它帶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