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商人
第131章
在萬米之上的冰冷雪界, 嚴寒和狂風卷起呼嘯的雪，視線之內若隱若現的峰尖從雲層中探出。
頭頂的天空無比湛藍澄澈，強烈的光線無遮無攔落在幾道站在山頂的人身上。
他們正是韓亭熙幾人。
身為二階異能者, 身體能夠初步適應各種極端氣候和環境, 他們此刻雖然覺得十分冷, 以至於有些瑟縮，但尚能夠慢慢適應下來。
“呼——”金筠呼出一口氣, 熱氣瞬間在睫毛和眉毛上鍍上一層冰晶。
他忍不住嚷嚷：“冷死了！”
“直接跳？”在厚實的雲層之上, 笑雨也看不出來下方的路線，他動了動手指。
異能消滅了礙眼的雲層。
下方的視野也變得清晰多了。
“我覺得滑雪不錯。”
韓亭熙提出了個意見, 這裡是這片星球靠近赤道位置的高山，擁有一片起伏蜿蜒的山脈。
平均年齡不超過二十歲的眾人紛紛讚同了韓亭熙的意見。
對於他們這種身體素質的異能者來講，對於平常人無法想象的——從最高峰一路滑雪下去，而不受傷, 有一定難度, 但可以在掌握之內。
而且——
這種逼近極限的刺激和快·感，是激素的上升，是從古至今人類的冒險因子的升騰。
值得他們為之嘗試。
於是他們從星艦的存儲空間裡翻出了金屬，隨意加工了一下, 一個個直接從峰頂踩著滑雪板跳了下去。
當風雪糊住眼睛, 猛烈的下墜感和極致的速度衝擊著心臟時, 韓亭熙心中積攢了許久的鬱氣和壓抑, 似乎隨之而釋放了出來。
他大概能夠理解為什麼星網上的一些人，如此熱衷於尋找死亡的臨界點了。
他們嘗試在最危險的隕石帶操縱機甲躲避隕石, 在超新星爆炸將要波及的那一瞬衝入庇護所。
——在死亡來臨之前那一秒, 他們恐懼並顫抖，卻又在幸存之後為之癲狂和沉淪, 猶如吸入了精神毒·品，美妙絕倫。
韓亭熙幾人的精神力時刻碰撞、交彙，感知著彼此的存在，並在韓亭熙的指示之下向著最合適的方向前行。
幾人之中，艾薇兒的精神力最為可靠。
也是她及時為幾人打了個信號。
滑雪板鏟出飛雪，幾人利落刹停，收起滑雪板，腳步很輕地在一塊凸起的崖石後停了下來。
精神力也慢慢探查了出去。
他們此刻的位置大約在海拔三千米左右，從崖石的正對麵下去，他們會進入一片高原。
從背離崖石的方向下去，則會麵對奔騰河水，同時下至一片寬闊的平原。
那是幾個明顯與融合了十幾萬年的宇宙人種，外表有著明顯區彆的人類。
他們大概更高、更壯碩，渾身的衣服非常粗糙，是粗麻和獸皮混製的，手上拿著的武器，雖然是金屬，但做工粗糙——大概砸人合適，砍人不行。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韓亭熙幾人敏銳地察覺到了他們這些人武器上的奇怪之處。
——那是明顯無比的，裝載了能源石的武器。
韓亭熙聽到了金筠肉疼的聲音。
“能源石裝在這種東西上麵？”他甚至不想稱呼這些東西為武器。
在二級以上的文明中，很少很少、以至於隻有那種財閥為了美觀，才會將能源石裝在這種冷兵器上。
——雖然能源石會讓拿起冷兵器時更加輕便、有力、富於攻擊性。
但再怎麼厲害，它也隻是一堆冷兵器！
二級文明的熱武器就能輕易毀了它們。
“噓。”
艾薇兒豎起了食指，示意他們認真偷聽。
那幾人穿的很厚，厚實的皮毛裹在身上，麻布褲子褲腳下麵能看到幾縷獸毛冒出來。
他們身前烤著火，不住地搓著手指嗬氣。
韓亭熙幾人不約而同打開了艾薇兒友情讚助的超凡物品——語言通識器，碎片之心產出的，能夠自動識彆宇宙中成體係的語言文字，轉化成自己能夠設定的語言文字。
於是他們聽到了這幾個土著的交談：
“聽說原野上的那三個部落已經打起來了？”
“從其他流浪商人那裡傳來的，他們剛從耀日部落離開，大概是準的。”
“嘶，那他們今年的豐收慶典還有嗎？”
說這話的人帶著皮毛帽子，臉凍得通紅，砸了砸嘴，似乎在回憶什麼好吃的一樣。
另外幾人轟然一笑，然後也不約而同砸了砸嘴：“難說。但隻要在豐收季結束、凜冬季來臨之前打完那場，應該還能舉行。”
“那肯定能打贏吧！”他們開始傳著一個皮質酒囊，一人一口酒暖身子。
“耀日部落是原野上最強大的部落了。”
“嗨呀，他們是走大運了。”
“說的是，有一個好巫祝真是太重要啦！”
韓亭熙精神力避開幾人，看到了他們身後放置的類似挑擔之類的東西。
精神力探入裡麵，能看到有風乾的肉類、乾果，或者鞣製好的皮毛、精美的布匹絹緞、美麗的寶石貝殼等。
再往後聽，就是他們之間關於食物、女人、美酒等的嬉笑談論。
內容也沒有什麼價值。
笑雨揮手封鎖了空間。
將這裡置於一片無人能察覺到的靜謐空間裡。
“從他們嘴裡能聽出，他們將要去一個叫‘原野’的地方，那裡有三個正在打仗的部落，其中最強大的是一個叫做耀日部落的，還有一個不知道會不會舉行的豐收慶典——大概還很有名。”
金筠先一步開口總結。
韓亭熙點了點頭，補充道：“而這些人，大概就是流浪商人。這些消息也是他們從彆的流浪商人裡聽到的。”
他們的挑擔裡充滿了能夠進行交易的物品，而且據他們口中所說的對於這片世界的認知可以得出，他們擁有很卓越的見識，遊曆過這片世界的很多地方。
於是他們仍是聽了一會兒，從他們口中耐心聽到了些關於世界的消息後，這才悄悄離開。
他們此行的目標，大部分分布在一片平原上。
那裡大概也是這些流浪商人口中的原野。
這十幾個疑似能量礦的地點，其中也有區彆。
大概隻有兩三個是重點勘察對象，也是最有可能產生一級能量礦的地方。
而他們此行的目的，隻要發現一級能量礦，並記錄位置，這樣就可以了。
他們不是正規的軍方先遣小隊，隻是一些大二的學生，對於的要求自然也沒有極為嚴苛的標準。
隻需要將數據傳回，自然會有後續專業人士來到這裡。
“要不要接觸土著？”
幾人沒有再拿出滑雪板，而是踩在乾冷的岩石地表上，將地麵的冰水混合物踩得飛濺。
“我們得偽裝一下。”
簡單交流一下，他們決定先融入當地土著，然後在短暫觀察後，決定要不要進行接觸。
這片土地上，有不少凶猛的動物。
他們長得極為高大，最小的甚至也有兩三米高。
——當然，這也與這裡的空氣成分和環境有關係。
這顆星球的自轉速度要比經過人工乾預的耀銀帝國居住行星快，一年大概有三百七十多天。
同時這顆空氣內氧含量稍高。
所以這裡的生命物種體魄更強，也更威武。
但既是這樣，也無法對他們造成什麼威脅。
幾人獵殺了一些皮毛看上去很暖和的動物，然後用異能和精神裡迅速處理，在艾薇兒挑剔的眼神裡，勉強做成衣物，紛紛將自己裹了起來。
在高原上，就有一個他們的重點關注目標。
那是一片廣闊湖泊之下。
那裡沒有人煙，但是具有非常多的變異獸。
大多為常年居住於湖裡的水生生物，少部分為代代在這片湖泊附近飲水的禽類和陸生生物。
在最大程度上，不破壞三級文明存在環境的基礎上，艾薇兒的異能最適合處理這種大規模對群戰鬥。
她紅唇輕啟，在精神力的蔓延至下，海妖般的輕吟淺唱如一縷縷煙霧，飄渺在湖泊之上。
湖水泛起波瀾，然後水麵輕輕震動。
禽類發出啼鳴，叢林中傳出嘶鳴。
上一秒盤旋在湖麵之上的鳥類，下一秒就昏厥著直墜而下，被其他幾人用精神裡兜住扔在樹枝上。
而湖麵慢慢飄起了體格龐大的各種魚類。
不過片刻，麵對這些變異獸的戰鬥，就已經輕鬆解決。
“我們三個進去，你們倆留在岸上。”
韓亭熙對艾薇兒和加靈說。
艾薇兒自然樂得同意，而期待能去湖底的加靈遺憾地歎了口氣，抱著艾薇兒的手臂眼巴巴看著湖裡的魚、地麵的走獸和飛禽，吞了吞口水說：“可以吃嗎？”
“可以。”艾薇兒失笑：“隻要不是大規模破壞，滿足這裡正常的生態循環，是可以的。”
水底是一片斑駁的光影。
淡藍色的微光，從湖中濕滑的底部透出。
韓亭熙手指點在水中，那些土壤和腥潮的水全部消失不見，露出了其中掩藏的礦石。
他們三人中，當屬金筠對能量石了解最多。
他隻是淺淺一看，就點點頭，用唇語說：“是二級礦。”
“裡麵呢？”
韓亭熙打了個手勢問。
“很有可能有一級礦。”金筠答。
三人采集了一些土壤，然後刮掉了一層晶石後，向水麵上浮去。
他們沒有開采技術，對於這種還未開發的能量礦，為了不破壞礦層，他們隻能收集一些外部信息。
當腦袋浮出水麵之後，精神力迅速蒸乾衣物。
他們聞到了淡淡的肉香。
加靈吃得滿臉紅光，嘴唇油汪汪的，一臉快樂地看著他們，將烤好的肉遞了出去：“吃點吃點，可好吃啦。”
韓亭熙看了眼及時被宰了也一無所知的、滿地躺屍的動物們，輕嘖了聲，道了聲謝，將肉送入口中。
圍著火，看著火苗躍動、聽著柴發出劈啪的聲音和身邊金筠、笑雨和加靈的吵鬨。
他親吻了一下手指上的指環，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
靈魂之上
第132章
在褚澤坐在門口的木樁上, 看著肌膚上圖騰紋路微微閃著暗芒的戰士們，一人肩上扛著一頭體型龐大的野獸屍體路過。
他們高大、雄壯，渾身噴薄著如同耀日般熾熱的力量。
褚澤的目光看在戰士們裸露的肌膚上。
肌膚之上的圖騰如同帶著生命, 銘刻在每一個戰士的體表。
耀日部落的圖騰紋是一種太陽紋, 古樸大氣, 刻印在他們的手臂、臉頰或者身體其他部位之上。
由於巫祝每年都會對圖騰紋路進行改動，所以根據這些戰士身上紋路的多少, 其實就可以大致推算他覺醒的時間。
在巫祝勾勒圖騰紋路的時候, 褚澤就看出了這些銘文的奇異之處。
有某種引導、促進、改變的作用。
褚澤漆目沉靜，腳掌踩在地麵的時候, 能夠感受到戰士們每一步重如千鈞的震動感，空氣中也充斥著他們的汗水以及血液的味道。
桑洛一臉崇拜和豔羨，眸光亮亮的，在戰士們扛著獵物走在寬闊的“狩獵之路”中央時, 激動地說：“我一定要覺醒成功！我要進入叢林和原野, 以後走在狩獵之路上，扛著獵物回來！”
褚澤目光輕輕掃了他一眼，嗯了一聲。
在他的視野中，能夠看到桑洛的身體內, 有一種蟄伏的能量, 這些能量的總樞紐在他大腦位置的某種維度中, 如同一顆剛剛誕生的小星辰。
——褚澤在巫祝和那些戰士的身上, 看到了類似的東西，不過比桑洛的更明亮、也更加璀璨。
雖然並不清楚這個所謂的覺醒儀式到底是乾什麼的, 但褚澤毫不懷疑, 桑洛及時再等幾年，也一定會自然變成覺醒的戰士。
“你會成功的。”褚澤伸手擋開桑洛興奮湊過來的臉。
褚澤扶著身旁桑洛的肩膀站了起來。
他的身體還是有些虛弱, 不過大概已經可以慢吞吞地扔開拐杖自己走了。
因為和另外兩個部落的戰事暫時告一段落，耀日部落奪回了地窟的領地。
所以延後的豐收慶典也必須在凜冬季來臨之前舉行了。
於是，戰士們需要狩獵到足夠的食物。
所以今天褚澤才會被桑洛拉到部落狩獵之路附近，看著威武而極富氣勢的戰士們回歸。
此刻，旁觀完，褚澤站起身，眺望部落正門外麵。
羽和桑洛的家附近，生活氣息十分濃鬱。
但在部落外圍，這裡有著高高的哨塔，布防著尖刺的木柵欄和陷阱，並圍砌著高大的石牆，用來防衛陸地奔襲的野獸。
地麵上還留存著剛才戰士們經過時，獸身上滴落的血液。
在遙遠的地方有幾個若隱若無的，在寬闊的草地上冒出了頭的，騎著什麼東西飛速而來的黑影。
褚澤很輕鬆看清了那是什麼東西。
是幾個騎著一些四腳動物，渾身裹著獸皮，一左一右挑著擔子的人。
哨塔也發出了尖嘯警告。
他們在合適的位置及時停了下來，派出一個人顛顛跑過來。
看到褚澤有些疑惑，桑洛才想起來這是個失憶的，對這個世界失去了認知的家夥。
他在那些人的貨擔上看了看，對褚澤說：“這是一群流浪商人，最喜歡到處混吃混喝。”
桑洛臉上有點驕傲：“而且最喜歡混我們耀日部落的豐收慶典。”
“你要知道，我們部落的豐收慶典是整片原野上最美妙、最豐盛也最奢侈的。”
褚澤適當地露出了詫異，滿足了桑洛驕傲的少年心：“耀日部落很厲害嗎？”
“當然了！”桑洛與有榮焉道：“我們是原野上最強大的部落，也擁有最讓人羨慕的地窟。”
“最讓人羨慕的地窟？”
褚澤已經知道了地窟中盛產某種可以用來加工工具、輔助戰士們訓練、以及進行覺醒儀式的藍色晶石。
但聽桑洛所說，似乎地窟還有優劣之分？
“耀日、火狼和山羆是原野上三個強大的部落。”桑洛不高興地說：“我們共同瓜分原野上一個最大、也產出最優秀藍珀的地窟。”
“雖然耀日是最強的！”桑洛強調：“但暫時還沒有辦法驅逐那些細火狗和傻黑熊。”
細火狗，傻黑熊。
褚澤心裡忍不住笑了，他已經感受到桑洛對於那兩個部落的厭惡。
“能帶我去地窟看看嗎？”
褚澤很早就對地窟中的藍珀感興趣了，他似乎很久之前就見過這種東西。
而且據巫祝所說，他被耀日部落的人撿到，就是在地窟邊上。
現在，他的身體也好多了，於是也想去那裡，看看能不能找到自己曾經的一些東西或者痕跡。
他非常想要知道，自己曾經的記憶是什麼，自己來自哪裡。
“有點難。”桑洛聽到褚澤的話，撓了撓頭，“除了族長、巫祝以及輪值的戰士，其他任何人想要接近地窟都是不被允許的。”
“不過……”桑洛眼睛一轉，看著褚澤：“巫祝已經將你當成下一任巫祝培養了。如果是你的話，應該能夠被允許吧。”
說完，桑洛立刻作證似的點點頭：“我去問問巫祝！”
褚澤沒攔著他。
看著他飛奔而去的身影，手掌抬起，遮了遮豐收季過於明亮的陽光。
此刻那些流浪商人，已經被檢查了身體後，被戰士帶進來了。
他們因為身上穿的厚重，也挑著貨擔，所以一步步走得不算快。
這讓褚澤很容易和他們走在一起。
“你是耀日部落的人？”
流浪商人注意到他，和褚澤搭上話。
褚澤思考了一下，點了點頭：“是這樣。”
“長得真不像。”
和褚澤搭話的是一個大胡子流浪商人，他有著紅褐色的肌膚，以及黃澄澄的眼睛，身體粗壯高大，比褚澤要高出兩個頭。
大胡子盯著褚澤的眼睛，嘟囔了一下：“難道你母親是被搶過來的女人？你的眼睛總讓我想起最東邊的人。”
褚澤摸了摸自己的左眼，他知道這裡有著濃鬱的綠色。
聽到大胡子這麼說，他來了點興趣：“最東邊的人？”
“他們也有綠眼睛嗎？”
“有的是綠的！也有其他顏色。”大胡子笑著說：“不過都沒有你這樣奇怪。”
他目光看著褚澤左眼中心那一條豎線，搖了搖頭道：“他們的瞳孔可是圓的，你的左眼是一條線。”
但流浪商人見多識廣，對於這片部落和超凡組成的世界，他見識了太多奇異模樣的人。
所以也並沒有特彆驚訝於褚澤的眼睛。
褚澤跟著他們來到了專門提供給流浪商人的一片居住地，這是一片空地，需要他們自己搭好帳篷。至於食物，則允許他們用貨物與部落的人交換。
褚澤跟在大胡子旁邊，他此刻流了一身汗，已經將身上的皮毛給脫了下來，露出了赤·裸的胸膛。
褚澤看到他的後背到胳膊上，紋著連片的圖騰紋。
“你也是戰士？”
褚澤對於這些外界的來客很有興趣，這些流浪商人似乎知道很多外麵的事情。
“啊。”大胡子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肩膀，神色似乎怔忪了一秒。
“是的，我曾經是一個部落的戰士。”
褚澤看著他的表情，微微點了點頭，沒有繼續問下去。
“曾經”這個詞語，有時包含著不為人知的隱痛。
他沒有興趣探尋彆人的內心的秘密。
他向這些流浪商人告彆，走向了桑洛家的位置。
羽已經準備好了食物，很簡單的燉肉。
在火堆上架著鍋，裡麵用泉水燉了肉，撒了一把鹽以及一些香料，揭開蓋子，就是一股噴香的肉味。
火堆裡麵埋著七八個可以當作主食吃的，具有堅硬外殼的果實。
“抱歉，回來晚了。”
褚澤掀開獸皮，對著羽說。
羽擺了擺手，手裡捏著骨針，在縫製著獸皮，做著冬天穿的衣服。
“做飯還是很簡單的。”她咬斷線頭，問褚澤：“桑洛去哪裡了？”
“去找巫祝，我想去地窟看看。”
“地窟？”羽打量了一眼褚澤，不太信任道：“那裡的戰士經常受到狂獸的攻擊，你需要自己保護自己。”
羽的審美一直是高大健壯，最好手臂能有樹乾粗的男人。
她認為這樣的男人最具有力量，能夠在原野中與野獸搏鬥，是最英猛的戰士。
所以她對褚澤的認知，一直是脆弱的、需要保護的。
褚澤笑了笑，“沒關係。”
他從最近身體開始恢複時，就發現了自己身體裡能量的特殊性。
在察覺到巫祝和戰士們大腦位置那種光點時，褚澤就如同本能般，將思維沉入了自己相同的位置。
不過他隻看到了一片漆黑的海。
似乎曾經有星鬥高懸於這死寂的夜空，但後來又被一種強烈的風暴摧毀。
不過褚澤對此很淡然。
因為他“觀察”到了自己的記憶——通過那些殘餘的痕跡。
他那種隱約的記憶中，那些如星鬥般的光點，墜入了下方的海浪中，然後接著變成了無窮的光幕。
光幕融入了褚澤的身體，或者說靈魂當中。
褚澤同時也看到了自己的靈魂。
那是一片狼籍的殘缺。
他在和巫祝的交流中，知道了一些關於靈魂的知識。
巫祝的漫長的生命裡，讓他足以搞清楚大部分有關超凡方麵人體的東西。
如果說一個人擁有完整的靈魂，才能夠稱之為一個完全的人。
那麼擁有殘缺靈魂的人，幾乎是無法繼續生存的。
但褚澤僅僅隻是失去了過往的一切記憶罷了。
他依舊健康的活著。
而他的靈魂，那些殘缺的地方，被幾道光幕填補，使其勉強維持著完整。
褚澤還記得，自己當初在巫祝的幫助下，感受到自己靈魂的那一刻，所擁有的震撼。
那是生命的奇跡。
曾高懸於自己腦海中那片海域之上的星辰，最終成為了自己靈魂上的一部分。
讓他獲得新生。
“隻有你才能擁有這種奇跡。”
這是巫祝對褚澤說的話。
這位飽經世事的老人的震撼是褚澤所不能理解的。
因為巫祝在這些靈魂之上，看到了五種能量。
——這是神跡。
靈魂是一個人最本質的體現。
而在褚澤靈魂之上的能量，在褚澤慢慢的摸索之下，也如同本能一樣，在失去記憶之後，被褚澤重新掌握。
“放心。”
褚澤對羽說。
他的手指按在桌麵上，指甲輕輕刮下了一層木屑。
在這一刻，他忽然似有所覺。
他撚了撚指尖。
信息如此清晰直接。
木屑在頃刻間，化為了另一種物質。
一滴水在指尖出現，然後被褚澤抹開。
在羽懷疑的神色中，他垂眸含笑。
似乎本應如此。
信息就是他可以掌握玩·弄的東西。
褚澤覺得，在自己失去的記憶裡，自己應該很早就預感到今天——
他可以更改物質信息的今天。
地窟
第133章
褚澤的身邊是桑洛, 以及被巫祝安排來保護褚澤的一位覺醒戰士。
這位戰士身材無比魁梧，肌肉虯結，裸露出來的肌膚上紋著密密麻麻的圖騰紋。
他的五官細看其實十分俊秀, 但一道猙獰的疤痕從他的額角扭曲劃下, 劃過眼皮、鼻梁, 一直到脖頸上才消失。
這使得他看起來十分凶惡。
這個人，就是羽心心念念的雲塔, 也是所有部落人心目中的戰神, 下一任族長的繼任者。
雲塔是個高大而沉默的男人，他的眼睛冰冷, 像是叢林中最富有耐心的掠食者。
一向鬨騰的桑洛，在雲塔身邊，都如同遇到了天敵的小雞仔，收攏了撲騰的翅膀, 安靜極了。
哨塔上的戰士看到雲塔, 扯著嗓子喊了聲：“雲塔哥，還沒到集體狩獵的時候呢！”
“我們去地窟。”
雲塔聲音沉厚，從胸腔發出的聲音如同悶雷，隆隆作響。
“挑幾頭奔行獸。”
雲塔帶著他們來到飼養馴化的野獸的地方, 得益於巫祝的強大, 耀日部落有著完整的馴獸知識, 他們將殺死的野獸所留下的幼崽從小養大, 讓部落中的小孩、女人和老人來喂養。
奔行獸長得其貌不揚，嘴巴扁平, 眼睛斜立著, 鼻孔很大，看上去一臉不太聰明的樣子。
褚澤拿著飼料走上去, 它們就發出快樂的叫聲，然後就對褚澤獻上了忠誠。
褚澤摸了摸奔行獸的皮毛，笑著問雲塔：“這麼蠢的家夥，不會被輕易忽悠走嗎？”
雲塔對褚澤保持著一種淡淡的距離感，但卻能感受到他對下一任巫祝的尊重。
他扯了扯嘴角，能看出來他很少笑，以至於這個笑容讓他凶惡的臉看上去像個獰笑。
“但他們確實很好馴化，也是合適的儲備糧。”
雲塔扯著三隻奔行獸出來，將韁繩交給褚澤和桑洛。
他們從狩獵之路走出去，展示了一下巫祝的信物，前方的戰士立刻就為他打開了圍欄。
地窟距離部落的位置並不遙遠，耀日、火狼和山羆這三個部落，分彆位於地窟的三個方向，彼此之間保持著距離。
這是褚澤第一次走出部落，也是第一次見到那堪稱廣闊的原野。
在部落之前的草地，被經常踩踏而變得稀疏，露出黑紅色的地表。
越往外，就能看到越高的草，以及起伏蜿蜒的山脈。
在這片草地的儘頭，就是一片密林，密林的前方被修了一條不算寬闊，但能兩三人並行的小路。
“會騎嗎？”
雲塔顯然並不擔心桑洛。
每一個即將滿十五歲的部落的孩子，都已經能夠完全掌握狩獵知識了。
此刻他看著看上去“瘦小”和“虛弱”的褚澤，忍不住問了一聲：“要我幫你……”
他話還沒說完，褚澤已經乾脆利落，手臂輕輕用力，輕鬆地翻身上了獸背。
褚澤牽著韁繩，隨意調整了一下，笑了一下：“我可以。”
他雖然失去了記憶，但顯然，他自己的身體仍然記得。
雲塔看了一眼褚澤，確定他依然十分從然，並且對於操控奔行獸十分得心應手後，他帶領著褚澤二人奔向地窟的方向。
地窟不算遠，但也不近。
有一條道路，路邊每隔一段距離久設置一座哨塔，然後經曆了這樣四五個哨塔之後，他們看到了地窟。
這一片的地勢明顯向下凹陷，越接近地窟，地勢越低。
所以褚澤坐在奔行獸上，居高臨下，能夠看清地窟的全貌。
無數漆黑的裂紋，從地窟的邊緣蔓延，其中隱隱散發著淡藍色的光芒。
地窟是一個礦坑。
其中有著名為“藍珀”的淡藍色晶石。
褚澤隻是眯著眼看到地窟，其中擁有著讓人震撼的磅礴能量。
那是無比純粹的能量，剔透的藍色光暈美麗絕倫，大概即使在黑夜，也能夠將這裡映襯的明亮清晰。
附近的草也被染上了藍色，並且格外茂盛。
褚澤看到了一些戰士裝備著武器，正警惕地看向四周。
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絕於耳。
似乎吸收了這些藍珀溢散出的能量，附近的植株都發生了變異。
如同擁有了智慧。
一條扭曲的、帶著尖刺的藤蔓忽然從蟄伏中躍起，直衝巡邏的戰士而來！
褚澤甚至能夠看到，那些尖刺之上如同吸盤一樣蠕動的東西，像是某種口器，不難想出，一旦紮入身體，就會瞬間將血肉吸食殆儘。
褚澤指尖微微一動。
不過就在這一刻，他聽到了雲塔的暴喝。
褚澤感受到了一種熟悉的能量。
是他在絕大多數耀日部落的戰士身上所感受到的能量。
一種如同太陽般的灼熱，忽然升騰。
那顆藤蔓之上，燃燒起了火焰。
火焰洶湧熾烈，劈啪的燒灼聲，讓藤蔓抽搐，然後緩緩扭曲著無力化為飛灰，
褚澤目光從藤蔓上挪走，跟上已經駕著奔行獸飛奔而去的雲塔。
越接近地窟，就越能感受到一種讓人難以忍受的奇異。
過於磅礴的能量彙聚在地窟之內，無時無刻向外擴散，帶著一種輻射，不斷侵蝕著人的大腦和身體。
“你們從哪裡發現的我？”
在雲塔和這些巡邏戰士簡單交代之後，褚澤看著地窟問走回來的雲塔。
“地窟附近的原野。”
雲塔辨認了一下方向，帶著褚澤走過去。
在廣闊的原野和叢林中具有精確的方向感，以及卓越的記憶力，是每一個優秀的戰士必不可少的。
即使過去了很長時間，但雲塔依然記得當初發現褚澤的位置。
那是距離地窟不算很遠的地方，也恰好處於巡邏戰士能夠發現的邊界處。
那是一片小水潭，深色的水潭旁是厚密的水草，濕潤的泥土粘而且滑。
雲塔指著水潭旁邊，說：“就是那裡。”
他率先走過去，隨著他的步子，他身邊擋路的草全部脫水枯萎，像是被烈日灼燒過一樣，變成了枯黃。
褚澤和桑洛跟在後麵。
“當初發現你的時候，這裡有一頭離群的狼，很老，但很謹慎，沒有立刻吃了你。”
雲塔蹲在水潭邊說：“然後就被來這裡打水的戰士發現了，你很幸運。”
褚澤在雲塔身邊站著，垂眸看著這裡的一切。
無數信息交織在這裡。
今日、昨日，以及很久之前的過去。
紛繁的影像被重構，褚澤能夠感覺到額角輕輕泛著隱痛。
但最終，他在所有殘餘的信息裡，看到了自己倒下時的“畫麵”。
——一條漆黑的裂縫，如同空中張開的巨眼，在這裡突兀的出現。
緊接著，褚澤看到了自己。
看到了渾身被血液染透，骨肉糜爛的身體。
褚澤看到了自己脖子上帶著的東西。
那似乎是……一枚硬幣？
他想要看清這枚硬幣的具體樣子，但是殘餘的信息並不能做到這樣的地步。
生機接近於無。
如同即將熄滅的火。
他癱軟在了地麵之上，而那漆黑的裂縫並沒有消失。
一隻碧綠的眼睛在無儘的黑暗中忽然閃過。
與此同時，那枚硬幣也爆發出了無比璀璨的光。
褚澤看到的影像如同蒙上了一層薄紗，在這一刻輕輕顫動了一下。
裂縫消失，褚澤毫無聲息地趴在了水潭邊上。
再之後，流淌的血引來了饑餓的狼。
“如果想要找到你的東西，大概隻能從潭水中尋找。在救回你之後，這附近的一切都被搜尋過了。”
雲塔看著此刻出神的褚澤，平靜道。
褚澤點了點頭，視線移到潭水中。
過了片刻後，他說：“不用找了。”
他已經看到了，潭水中並沒有與自己相關的任何信息。
“好。”雲塔站起身，用水囊灌了點水，咕咚喝了幾口。
褚澤看著他遞過來水囊的手，委婉拒絕了。
他剛剛在水潭裡，看到了新鮮的鳥屎的信息。
看雲塔已經喝上了之後，褚澤選擇不開口告訴他這個消息。
人要在合適的時候坦白，不合適的時候保持沉默。
“接下來你還要去哪？”
雲塔擦了擦嘴角的水跡，問道。
褚澤想起了地窟。
“可以去地窟裡看看嗎？”
雲塔微微點頭，帶著他們返回地窟。
他們通過吊繩做的簡易機關，緩緩落到地窟之中。
這裡充斥著鮮血的味道。
褚澤在裸露出藍珀的石壁上，能夠看到噴灑的血跡，尚未處理的碎肉堆積在牆根。
不隻是人類的血肉。
還有一些血肉中含有大量純粹的能量，大概是部落人口中的“狂獸”。
雲塔聳著鼻子嗅了嗅：“這裡剛經曆過一次狂獸組織的襲擊，應該暫時還很安全。”
他隨手在地麵上撿起一些堆積起來的藍珀，遞給褚澤。
“這些是還沒有切割處理的藍珀。”
雲塔指著褚澤拿在手裡的這一塊，說：“這個比較純淨，品質很好。”
不需要雲塔來解釋，褚澤就很輕易看出來了藍珀之間的區彆。
褚澤手指摩挲了一下藍珀光滑的表麵：“藍珀的能量應該不能讓戰士直接吸收吧。”
“巫祝沒有和你講嗎？”
“沒有。我還在學習基礎的知識。”
褚澤手指下意識，在藍珀上勾勒了一下巫祝研究的圖騰紋路。
十分神奇的是。
褚澤感受到了若有若無的牽引力，在指尖勾畫著紋路的時候，一股股能量透出，似乎隻差一點，就可以將這些能量牽引出來。
“原來如此。”褚澤若有所思。
他有些明白這些圖騰紋是做什麼的了。
同時也有些期待幾天之後的覺醒儀式，大概他現在好奇的一切信息，都會在覺醒儀式上得到解答。
“隻有巫祝可以讓我們在每年的覺醒儀式上獲得藍珀中的能量。”
雲塔如褚澤所料一般回答。
他們繼續向下走，越往裡藍色的光就越明亮，成為了黑暗中唯一的照明。
忽然間，褚澤回過身。
他輕輕蹙起了眉。
在身後的黑暗中，他感受到了一種貪婪、暴虐以及壓抑的腥氣。
而這種氣味，還在不斷變密變厚，地麵傳來了奔騰的震感。
戰士們的號角和哨音緊促傳來，隨之而來的，是渾濁的獸吼。
雲塔臉色微變：“走！”他大喝一聲，手拉住褚澤和桑洛，抽出獸皮鞋中的匕首，向著聲音來處奔去。
遙遠的相望
第134章
狂獸鋪天蓋地, 如同洶湧的潮水，從四麵八方奔向地窟。
褚澤仰起頭，上方的白日青空已經被密密麻麻的巨鳥遮蓋, 地麵奔走的獸類如同雨落一般, 紛紛從地窟之上躍下。
這是一次浩蕩的襲擊。
桑洛臉已經變得蒼白, 四肢發軟。即使從小接受戰士訓練，但他仍然沒有見過如此可怕的景象。
人類在狂獸的襲擊之下顯得如此渺小。
在狂獸那猙獰的麵孔逼近時, 桑洛能清晰看到它流淌著涎水的巨口, 以及駭人的獸目。
腥臭撲鼻而來，桑洛愣愣地看著揮來的獸爪, 大腦發出指令，告訴他，避開！撤退！拿起武器！
但顫抖的四肢卻不聽使喚。
他覺得自己要死了。
在自己還沒有參與覺醒儀式之前，就這樣死在了地窟裡, 屍體被狂獸撕碎入腹。
手臂被不算大的力道握住, 血液逆流而冰冷的肌膚輕輕顫抖了一下。
利爪從耳邊掠過，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在桑洛眼前出現，如同寫意一般, 按在狂獸的頭顱之上, 攜帶著不可抗拒的巨力, “轟”得一聲, 將狂獸砸入地麵！
桑洛被褚澤拽到了身後。
他震驚的發現，自己印象裡“弱不禁風”“三步一喘”的褚澤, 站在自己身前, 卻如同一塊屹立不倒的礁石，所有撲過來的狂獸, 都被他一巴掌扇飛。
臥槽。
桑洛內心震撼。
而這時，在礦道外的雲塔，已經一臉凝重地跑回來，在看到他們兩人沒有受傷後，才露出了一點點放鬆的神色。
雲塔在礦道之外，嚴防死守，但仍漏掉了幾個奔來的狂獸。
而褚澤卻並非他們所想的弱者，解決一些狂獸，對於褚澤來講並非難事。
甚至，他感覺和拍死幾隻螞蟻沒什麼區彆。
褚澤摸了一把腿軟的桑洛的頭毛，對還是個孩子的他道：“在這裡待好。”
然後快步走向了礦道之外。
越往外走，越能看到戰況的激烈。
雲塔的身前的狂獸不斷哀嚎著奔襲而來，它們身上燃燒著烈火，皮毛灼燒的味道，伴隨著漸漸彌漫開的肉香，一隻隻狂獸倒在了地麵之上。
耀日部落的戰士，都擁有焚燒一切的烈焰，他們如同永恒不滅的太陽，象征著燦烈的力量。
濃厚的黑煙從哨樓中衝天而起，伴隨著厚重的號角聲，傳到萬裡之外。
“狂獸的襲擊每次都是這樣？”
褚澤看到了被放出來的，鎖著鐐銬的奴隸，從他們手中拿過武器，同時在混亂的吼叫中問雲塔。
“不！”雲塔匕首紮進狂獸的臉上，鮮血迸發，染紅了他的臉頰，他聲音摻雜著怒氣：“我們被暗算了！”
褚澤看著肆虐而來，如同碾壓般，不斷侵略地窟生存空間的狂獸，慢慢重複：“暗算？”
因為不顧剛剛好轉的身體，而用力過多的褚澤，此刻感覺到了遊走於筋絡中的陣痛，這讓他臉色微微發白。
“有人拿出了藍珀王的粉塵！”雲塔咬牙切齒，恨不能咬碎血肉般，一字一頓地說：“灑在了耀日地窟的四周，他們想讓我們的戰士死！”
褚澤看著遠處正奮力拚殺，但已經出現力竭之勢，甚至有的已經受傷退後的戰士們。
他輕輕呼了口氣。
“到我後麵來。”
雲塔忽然聽到褚澤的聲音這樣說。
在他尚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褚澤已經把他拉到了身後，同時輕輕咳了一聲。
“你要乾什麼……”雲塔怔了一下，他視線緩緩下移，雙目震顫。
他看到了褚澤指尖的光，如一朵剛剛誕生的星辰，奪目、刺眼，隻是微微一看，就好像會被其中的能量灼傷。
褚澤的臉色是一種病態的蒼白，此刻在璀璨的光下，顯現出一種非人般的冷色。
他感覺到了靈魂上撕扯的疼痛。
他看著已經流了太多血的戰士們，輕輕歎息。
無法視而不見。
——因為這是救回自己性命的人們。
明亮璀璨的光芒驟然升空，如同太陽墜落。
萬丈光芒充斥了所有生命的視野，然後在下一秒，爆發。
在熾烈的光下，暴烈而帶著無窮破滅意外的能量，席卷過地窟內每一隻狂獸。
雲塔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目，如同失語一樣，過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呼吸。
煙塵掠過。
大部分狂獸已再無蹤跡。
隻有一小部分狂獸，因為褚澤顧及戰士的安全而幸免於難。
此刻狂獸發出了嗚咽，它們終於感覺到了畏懼。
被神跡降臨一樣拯救的戰士們，此刻青筋暴起，眸中是劫後重生的激動，他們大吼：“殺光它們！”
火光再次降臨，一隻隻狂獸四散奔逃，然後被毫不留情地剿滅。
地窟終於恢複了之前的靜謐。
褚澤手撐在石壁上，細微的喘息，額角的冷汗不停流下。
體內的疼痛讓他手臂不住地顫抖，幾乎無法站立。
雲塔深深看著褚澤，伸出手將他攙了起來，聲音沉厚：“謝謝。”
“不用。”褚澤微微搖頭：“現在，立刻帶人調查地窟周圍。誘導狂獸襲擊這裡的人，一定不會輕易離開。”
褚澤猜測，這次襲擊極有可能是來自另外兩個部落的謀算。
畢竟一場戰鬥剛剛結束，戰火的餘怒還未平歇。
看著雲塔轉身和戰士們迅速離去後，褚澤的手才緩緩從石壁上滑下，人慢慢坐在了亂石堆中。
奴隸們已經又被關了起來，褚澤現在的位置，正在和他們的監牢遙遙相望。
在部落與部落戰爭之間，一個部落的毀滅，往往意味著它們將失去傳承的族紋，它們的男人被戰勝者當作奴隸，女人並入戰勝的部落。
這些奴隸，也象征著耀日部落的強大，以及它一次又一次的勝利。
褚澤從一些奴隸裸露出的肌膚上看到了圖騰紋，曲折的蜿蜒的，與耀日部落的完全不同。
他們被戴上了手銬和腳鏈，肌膚臟汙，發絲粘連。
褚澤和其中的孩子對視了一眼。
那是孩童的眼神，但是在這裡，卻充斥一種麻木的暗淡。
他收回了視線，用手指輕輕按壓了一下眉心。
視線逡巡，將地窟中所有的信息收歸於眼中，褚澤此刻明白了雲塔所說的“藍珀王的粉塵”是什麼東西了。
那是一種能量純粹度極其高的東西，細細的粉塵飄散在空中，然後落到了地窟內的每一處。
這讓褚澤忽然生出了疑惑。
是誰，能夠隱瞞這麼多的巡邏的戰士，然後將這種明顯數量不小的粉塵灑在地窟的每一個角落的？
他的目光再次看向了關押奴隸的監牢。
與那一雙雙乾枯的眼睛對視。
這一刻，褚澤看到了他們身後的位置。
監牢並不小，但此刻，那裡挨擠著不少的奴隸。
一個緊挨著一個……就好像，似乎在掩蓋著什麼？
褚澤緩緩站起了，走到監牢前麵。
在光照並不強的地窟之內，那隻碧綠的眼鏡，此刻顯得極為奇異，是黑暗中的一點綠芒。
顯得格外妖異而詭異。
看到褚澤的奴隸明顯瞳孔緊縮了一下，然後後撤一步，肢體下意識戒備起來，將身後的人擋在後方。
“後麵有什麼？”
褚澤倚在牆上，看著他們，輕輕問道。
在問句結束的之時，擋在前方的高大一些的奴隸，咬著牙不吭一聲，但褚澤從他的肢體信息看出了他的防備，以及……緊張和畏懼。
褚澤抬起手指，修長的指尖，在空中隨意左右滑動了一下。
隨著指尖的動作，監牢中的奴隸張大了雙眼，發出了驚呼。
他們被不可抗拒的力量，分開到了兩側。
空間在他們身邊產生了一種屏障。
褚澤輕歎一聲。
聲音很輕很低：“原來如此。”
他看到了一條很窄很窄的密道。
幽深曲折，非常暗淡，窄窄的縫隙需要很瘦的人側過身才能進入。
褚澤在瑟瑟發抖的孩童身上看過，又在他們的眼睛裡看到了瀕於破碎的絕望。
褚澤如一尊不言不語的石像，看了那個隧道片刻後，撤去了空間的能量。
他沒有過去的記憶，但也大概清楚他們心中的怨憤，和拚死一搏的決心。
褚澤對於耀日部落有報恩的心情，但短短幾個月的相處，並沒有讓他獻出自己的忠心。
褚澤思索著看了他們許久，說：“這條密道通向哪裡？”
等了許久，發現他們緊咬牙關也不出一聲之後，褚澤打量著他們的神情：“火狼？還是山羆？”
褚澤點點頭：“看來是都是。”
他看著雲塔去而複返的身影，解除了空間控製。
“這裡。”褚澤指向隧道的位置。
雲塔身上染著血味，繃著臉走了過來。
身材魁梧而極具壓迫感，臉上那道猙獰的疤痕在暗淡的光下似乎扭曲著活動。
雲塔在看到密道的這一刻，怒喝一聲。
“你們——！”
他第一眼看到這個密道，就瞬間明白了藍珀王的粉末為什麼會遍布地窟。
隻有奴隸和戰士，才會不斷在地窟中活動，才能在地窟的每一個角落周遊，然後灑下藍珀王的粉末。
他像是一頭憤怒的猛獸，猛地將監牢打開，單手拎起領頭的一位奴隸。
那是一個身形枯槁，但仍能看出骨骼高大的中年人。
他的身上有著大片的圖騰紋，此刻被灰燼和粉塵蓋住，沒有流光顯現。
褚澤看著他的圖騰紋，發現其中的力量似乎受到了某種限製。
他回憶著巫祝教授的知識，有了幾分了然——
在部落之間，所有通過覺醒儀式覺醒的戰士，都與部落之內“聖物”息息相關，聖物被破壞，那麼戰士也就失去了覺醒的能力。
所以一旦發生戰爭，所有獲勝部落，都會摧毀敗者部落的聖物，然後將失去了能力的戰士俘虜，變成自己部落的奴隸。
雲塔不是什麼善於言辭的人，他此刻怒極，也隻是將鐵手扼住這名奴隸的脖子，將他掐得臉漲紫，雙眼向上翻。
在即將生生勒死這人的前一刻，才甩開手，將他扔在了地上。
奴隸中有哭著爬出來的人，褚澤聽到他在口中低聲喊著“父親”。
雲塔高舉起了從巡邏戰士那裡拿來的刀，他狠戾的視線掃視這些奴隸，聲音冰冷：“他管不好你們，讓你們做出背叛部落的事情，那麼就要接受懲罰！”
“昔日怒焰的力爾是可敬的戰士，但今天——他是耀日的奴隸！曾經的仁慈，換來了今天你們的反叛，那麼隻有他的鮮血，才能讓你們清楚一件事——”
“——怒焰部落早已死去，你們現在，隻是耀日仁慈之下的奴隸！”
褚澤聽到了撕心裂肺的哀嚎，那是老人、幼兒以及少年的從胸腔中發出的哀泣。
褚澤微微皺了一下眉。
他在思考。
這些奴隸做錯了什麼？
雲塔所在的耀日部落有做錯了什麼？
答案似乎是模糊不清的。
在這種部落的文明中，戰勝者享受生存以及尊嚴，戰敗者淪為俘虜和奴隸。
一為征服，一為自由。
刀落下。
揮出重重的風力，褚澤看著刀鋒落下之處，是力爾的頭顱。
褚澤毫不懷疑，雲塔會將力爾的腦袋砍成兩半，然後從中會流出斑斕的腦漿。
他看著被鎖鏈束縛，而遏製不能衝出的少年，看到他眼中的恨和悲傷。
“錚——”
刀發出了錚鳴，刀身劇烈顫抖，雲塔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他揮刀向下的手臂停在了半空，手臂青筋暴起，但卻像是砍在了一處無法被看見的鐵壁之上。
刀鋒卷曲起來，然後反震力將雲塔的胳膊掀起，刀飛了出去。
“你……”
褚澤疲憊地向後靠在山壁上，掀起了眼皮，看了一眼雲塔，然後又看了一眼忽然露出了一絲希望的奴隸們。
他淡淡開口：“在四周有什麼發現？”
雲塔憤然咬住牙，盯著褚澤看了半晌，意識到這個人的力量完全是自己無法比擬的，他心中又驚又怒，但最終壓下怒意：“察覺到了幾個影子，但已經跑遠了，弓箭和長矛也沒有留下他們。但看他們的身形，並不像火狼或者山羆的人。”
“原野之上，除了耀日、火狼和山羆，還有彆的部落？”
褚澤蘇醒之後，所了解到的東西都很少，對於這個世界的認知並不清晰，在此之前，他以為原野之上隻有這三個部落。
“還有一些小部落。”雲塔看著褚澤手指微動，將力爾憑空送回了監牢內，心中對於褚澤的震顫有增添了一分。
——他無法看出這個人使用的是什麼力量，他的身上沒有圖騰紋，而且使用的能力竟然讓人看不透究竟是什麼。
“他們臣服於耀日、火狼和山羆。”雲塔手指指向這些奴隸：“如果不向我們臣服，那麼就會與我們發生戰鬥，然後變成奴隸。”
褚澤思索了一番，問道：“他們的巫祝呢？”
“殺了。”
雲塔平靜地說：“所有巫祝都不會留下。無論是依附於我們，還是不向我們臣服，巫祝都不會被允許留下。”
褚澤感覺到了身體內的疼痛慢慢緩解了，他站起身，看了一眼這些奴隸。
“你們……”褚澤意味不明道：“真野蠻。”
雲塔眉瞬間皺起，顯然對這個詞語非常生氣，但他對褚澤存在著幾分敬畏，隻能閉上嘴不說話。
“回去吧。”
褚澤將目光落在奴隸身後的密道上，手在被剛才發生的事嚇到的桑洛頭上揉了揉。
“派人將密道擴大，讓戰士進入密道，看看到底通向哪裡。”
褚澤看著雲塔說：“這些奴隸在我們向巫祝和首領稟告之後，再進行處置。”
力爾已經恢複了神智，他的脖子上一道可不的勒痕，泛著青紫，眼眶仍充著血，他看著雲塔的目光此刻少了曾經的麻木，變成了一種桀驁。
雲塔低罵了一句，轉身向外走，他冷聲道：“你想救他們？愚蠢的仁慈。”
“巫祝會寬恕他們，但首領不會容許這些戰敗者的挑釁。”
褚澤不置可否，笑了聲：“我確實不想看到他們死去。”
雲塔高大的身影明顯帶著幾分怒意。
但褚澤繼續說：“但這並不愚蠢。”
雲塔難以理解，他轉過身，看向不緊不慢邁著步子的褚澤：“他們挑釁了部落的威嚴！”
“他們曾經也是戰士，是另一個部落的子民，他們渴望自由。”
褚澤聲音依舊很輕，也很平穩。
“可他們戰敗了！他們現在隻是奴隸！是我們的戰利品，戰利品沒有自由！”
褚澤沒有回答，而是問：“為什麼女人可以並入部落，但男人卻變成奴隸？”
他們此刻已經走到了地窟寬闊露天的地方，站在了籃子裡，被上麵的戰士拉上去。
“因為女人可以生育，她們的孩子，當然是部落的子民。”
雲塔皺著眉看褚澤，不懂他這些問題有什麼意義。
在他看來，這些都是常識，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嘖。”
然後，雲塔聽到了褚澤輕嘖一聲。
褚澤看著此刻已經低垂下來的太陽，天地之間變得昏暗，隻有遠處的落日散發著金紅的餘暉。
原野上的草隨風飄揚，長長的草葉鍍著金邊，向著落日的方向看去，如同一條條被炭筆畫出的隨意野蠻的線條。
呼吸著濃鬱的草汁和不知名的糞便的味道，褚澤的麵孔在昏暗中看不清晰。
“這裡的土地很肥沃。”
他聲音悠然，此刻竟顯得幾分愜意：“原野中也有無數可以食用的植物。”
“但你們……”褚澤在暗沉的天色中，在原野的風中，笑著說：“竟然隻是依靠狩獵。”
“你懂什麼？”雲塔終於忍不住了，他不喜歡褚澤的語氣。
似乎帶著那種看著愚蠢的孩童一樣的語氣，讓他悶聲道：“原野中的食物當然很多，但誰能夠分辨出哪些是可以食用的？”
“巫祝都做不到。”
“而我們戰士常年狩獵，所認識的能夠吃的東西，也隻能讓我們勉強不挨餓而已。”
雲塔對褚澤說：“我不喜歡你的語氣。”
“抱歉。”
褚澤騎著奔行獸，啞然失笑，然後認真道歉。
他能夠輕鬆分辨出原野中的任何信息，但這些部落中的人卻不能。
他不清楚自己曾經的經曆，但他無比清晰地認知到，自己曾經，可能……或者說必然，生活在遠比部落文明更先進的地方。
這讓他與這裡的認知出現了無可避免的差異，他對這個世界的看法，與他們不同。
“是我太過傲慢了。”
褚澤再次向雲塔說。
話音落下，褚澤就察覺到了雲塔盯著自己的視線。
那道視線十分認真，還帶著絲絲的懷疑。
“我總覺得，我們之間很不相同。”
雲塔觀察了褚澤一天，然後感覺到了一種非常大的違和感。
就在褚澤與他、或者說與他們部落中的人之間。
褚澤就像是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他每一句話，說出的每一個字，其中的含義都讓雲塔有著不同的感受。
就好像……擦除了一些難以看清的模糊，讓他更清晰地看到了這個世界。
“或許有一些不同。”褚澤沒有反駁。
“我曾經生活的地方，大概和這裡很不一樣。”
褚澤抬頭看著漫天的星鬥，他輕聲說：“我總在夢裡，看到很多星星。”
“我好像就生活在那些星星上。”
褚澤說完，就看到雲塔在不明的天色裡，也顯得十分明顯的，抽搐的嘴角。
“隻有孩子才會做這些夢。”
褚澤笑了，“就當我是個孩子吧。”
二人之間的氣氛慢慢緩和了下來。
“那些奴隸，”褚澤再次提起了這個話題，“我覺得可以並入部落。”
也許是剛才的交談，讓雲塔不再豎起防備的尖刺，他隻是冷笑道：“這個想法，回去之後你最好不要說出來。”
“怒焰部落殺死了我們的戰士，我們永遠不會握手言和。”
褚澤聽著他的冷笑，慢慢道：“並不需要握手言和。”
在雲塔疑惑的視線裡，褚澤說：“我可以教授你們如何分辨種子和植株，耕種田地，開墾原野，擴充部落。”
“這些都需要人力。以耀日部落的現存人手，這些是不夠的。”
在晦暗天光裡，雲塔猛地勒緊了韁繩。
奔行獸發出了長嘶。
“你在說什麼？”
褚澤隻是調轉了奔行獸的方向，離開了道路，穿進了原野裡。
雲塔緊跟上，然後打了個手勢，讓桑洛走在自己前麵。
“原野是一座寶藏。”
褚澤從無數信息流中準確地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那是一個很小很小，顯得非常不起眼的植物。
在茂盛的原野中，也顯得十分稀少。
但這是一種可以稱之為“糧食”的東西。
雲塔在身後疑惑道：“這是什麼？”
“糧食。”
這裡的語言是沒有“糧食”的含義的，褚澤思索了很久，最終拚湊出了一個新的詞語。
“你說的耕種田地，就靠這麼點東西？”雲塔從鼻腔嗤了一聲。
褚澤翻身上了奔行獸，俯下身，將剝下的果實喂給了傻乎乎的奔行獸。
“試試吧。”
褚澤沒辯解什麼，他隻是挑眉笑了笑，“當這些可以填飽你們的肚子的時候，你們就知道那些奴隸的重要了。”
當然。
褚澤想，他不會阻止耀日部落對於奴隸的蔑視，但他也並不想看到他們因為爭取自由而死亡。
在他們的文明形式中，這或許是正常的，但褚澤認為，如果可以使他們的文明向前進步，那麼這種落後的觀念，也可以舍去了。
“你彆想將他們烙印上圖騰紋。”
雲塔最終說。
褚澤駕著奔行獸向部落的方向奔去，路過昏暗天色裡道路兩旁燃著黑煙的哨塔，心中卻想。
或許現在奴隸與部落人涇渭分明。
但在之後，在幾代人之後，他們還會如此嗎？
而且這個世界……
褚澤看著雲塔腦海中那顆小星辰，以及桑洛腦海中那顆尚未成型的微小星辰，輕笑一下。
這個世界，有些人，是不需要覺醒儀式的。
那些奴隸的後代，會允許自己被奴役嗎？
但這也不是褚澤需要考慮的東西。
他心中有一種直覺。
自己不會在這裡停留很久。
他的身體內有著巨大的謎團，他有著遠超於部落大部分人的能量。
他想要弄清楚自己的過去，填補自己的空白。
“那是什麼？”
許久沒有說話，被剛才狂獸襲擊以及雲塔嚇到了的桑洛，終於恢複了幾分活力。
他看著遠處，忽然道。
褚澤順著桑洛的目光看過去。
漆黑的山脊上有幾個飛奔的影子。
褚澤略略看過去，收獲了一堆信息。
“戰士嗎？”他隨口問。
“不是，戰士們不會騎著那些野獸。”
雲塔顯得有些嚴肅，“是流浪商人。”
流浪商人浪跡於這個世界的各個角落，他們大部分是在部落爭鬥中幸免於難的幸存者。
他們具有卓越的見識，以及強悍的個人實力，將自己的收獲和貨物在世界各地販賣，是每個部落都歡迎的存在。
“流浪商人？”褚澤重複一遍，然後繼續看過去，但此刻那裡的影子已經消失了。
“這可不是流浪商人應該有的實力。”
褚澤隻是粗略一看，就能看到他們身上濃鬱的能量，以及腦海中格外璀璨的星辰。
“快些回去！”
雲塔聲音緊急了起來，駕著奔行獸瞬間超過了二人，激起了飛揚的塵土。
“五個堪比雲塔的流浪商人……”
褚澤低聲自語。
他想起了那個密道，以及在那個密道中，捕捉到的殘留的，堪比雲塔的能量波動。
遠方已經變成了藍紫色，天空上的星辰羅列其上，將原野映襯得朦朧。
在廣闊的原野上，褚澤的麻衣被風鼓起，頭發長至肩膀，被風吹著向後飛揚。
褚澤在奔騰的風中微微眯起眼，看著越來越近，燃著火光的部落。
在黑夜中，隻有那裡明亮。
而四周，那濃重的黑暗，如同蟄伏著的暗夜中的怪物——帶來了不安、危險和某種讓人心悸的預兆。
*
韓亭熙單腳踩著猛獸碩大的頭顱，俯下身，看著猛獸呲著牙，但卻不敢再動的樣子，與那雙獸瞳對視，看到了野獸瞳孔中的震動。
“應該可以了？”
金筠在旁邊琢磨著說。
韓亭熙乾脆利落翻身上到了猛獸的背上，拍了拍大腦袋，猛獸身形狼狽地站了起來，在韓亭熙的淫·威之下，指哪走哪。
他們五個人，此時騎著四隻猛獸。
加靈和笑雨坐在一起，不然他們很容易就忘記這個人。
“找了八個地方了，其中一個未開采，但大概率是一級礦，一個已開采一級礦，三個二級礦，三個三級礦。”
笑雨看著地圖，慢悠悠坐在加靈身後，看著加靈撒歡地操縱猛獸狂奔，聲音悠然飄在幾人的耳畔。
“我們接下來向西北走，那裡據流浪商人們所說，應該是耀日部落的位置。”
“這些天的消息可以總結出，耀日部落、火狼部落和山羆部落，這三個部落呈三角狀，圍繞著一個巨大的礦脈，他們有三個開采地點，被他們稱為‘地窟’。”
“根據他們部落實力在這個世界中的評價，可以推測一下，他們坐擁著的礦脈，是個超級礦。”
笑雨強調：“還是一個非常巨大的超級礦。”
“而且現在應該是豐收季的末尾了吧？”金筠插話，他們在進入這顆星球之前，根據地理位置計算過這裡的時令和氣候。
“我們裝成流浪商人，說不定還能吃上一頓本土的特產。”
加靈聽到這話來了精神，她誒嘿一聲，特彆高興地說：“那我們接下來去那裡嗎？”
話是詢問，但她眼睛裡盛滿了期待。
他們幾人身上穿著從流浪商人那裡交換來的麻布衣服，韓亭熙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穿這麼粗糙的衣服，有些不舒服地扯了扯領口。
聽到加靈的話，他盤坐在猛獸身上，揪了幾縷毛，可有可無地點頭：“時間還有很多，就當放假旅遊了。”
“我還是第一次來到正經的三級文明。”
艾薇兒也勾唇笑了，“這裡的風土人情，都很有研究價值。”
幾人在原野中穿梭，在異能的輔助之下，幾隻猛獸經曆了獸生最快的速度，腳掌踩在草葉上如同飛行。
不過很快，就到了目標地點。
他們在很遠的山崗上，就看到了淡藍色的地窟。
“我去！”金筠立刻瞪大了眼睛：“這絕對是超級礦。”
“隻是一個開采口就這麼大，而且光是看這個色澤，就能看出品質不低。”
他們操控著猛獸靜靜接近。
韓亭熙很遠，就看到了那裡的哨塔，以及巡邏的□□著胳膊的戰士。
他目光在這些戰士身上停留了幾秒，他們身上有著非常多的紋路，即使黑暗，也泛著淡淡的幽光。
韓亭熙比了個手勢，幾人放緩了呼吸。
原野中窸窸窣窣的蟲鳴，草葉間摩擦的聲音變得更加清晰。
而與此同時。
那忽然升起的，從遠及近的，轟隆隆的奔騰之聲，也瞬間讓韓亭熙驚異地看向遠方。
“這麼多……變異獸？！”
韓亭熙看著那明顯隻有一階水平左右的戰士們，眉狠狠擰了一下。
在這麼多的變異獸的攻擊之下，他們一定抵擋不住。
他已經預料到，下一刻，必然是橫屍遍地的情狀。
韓亭熙幾人對視一眼，彼此互相點了點頭。
就在將要出手的那一刻。
一種璀璨到了極致，無比爆裂的能量在地窟之中爆發。
韓亭熙幾人滿臉愕然，他們眼前短暫的失去了顏色，隻剩下一了一種極致的純白。
在這之後，恢複了視線的視野內，再無變異獸的任何蹤跡。
“臥槽……”
金筠震撼道：“這就是不均衡發展文明嗎？”
“這他媽的，這異能側發展的也太過了。”
“那裡有人！”
加靈眼睛能看到許多常人看不到的細節，此刻她第一時間指向了一個方向。
那裡有幾道鬼鬼祟祟的影子。
“二階異能者。”
韓亭熙目光一凝，看清了那幾人的模樣。
“不是土著！”他壓低聲音。
“他們穿著的衣服隻有二級以上文明能夠製造。”
“跟上嗎？”
笑雨看著他們，在旁邊低聲說：“我可以自己去。”
“一起。”
韓亭熙看了眼笑雨：“你自己去，小心我們把你留在這顆星球。”
笑雨彎著眼睛笑了笑。
這時，艾薇兒聲音輕飄飄地插進來：“他們違反了宇宙管理條約。”
“三級文明，是不允許有超過這個文明程度的東西乾擾的。
“他們的衣服……”
韓亭熙這才意識到，那幾人與自己的不同。
他們來到這裡都是第一時間融入這裡的穿著習慣，儘量小心翼翼。
但那幾人，卻穿著明顯有彆於土著的衣服。
“他們……”韓亭熙遲疑著說：“非法占有三級文明星球資源？”
“有點麻煩了。”
“上級說讓我們持續跟蹤。”金筠嘖了聲，看著傳回來的消息：“我們隻是學生！已經把我們當成軍人用了。”
“服從命令吧。”
韓亭熙拍了一下金筠的後腦勺：“不會有超出三級文明實力的東西的，不然會被監測到，就是跟蹤而已，不會出事。”
在天色暗沉之下，他們踏著星月的光芒，隔著很遠的距離，綴在那幾人身後。
而韓亭熙，在不經意回首之下，看到了原野之外，三個暗沉的影子。
他們似乎在望著自己的方向。
“笑雨，屏障。”韓亭熙收回視線，對笑雨說道。
隱蔽的屏障隔絕了窺探的視線，韓亭熙不知為何，忽然再次回首。
在無邊的曠野中，星鬥璀璨，微風吹拂草葉。
在哨塔之下，那裡隻剩煙塵飛揚。
雙異能擁有者
第135章
馥鬱的香辛料融化著肉香, 在空氣中飄蕩不散。
油脂仿佛化成了無處不在的氣流，這種讓生命得以存續的的東西，鑽入鼻腔, 讓人不住地吞咽口水。
夜晚的星空無垠而浩瀚, 在隻有篝火和火把照明的部落中, 頭頂的夜空顯得格外美麗。
豐收季的微涼晚風，吹來原野上的水汽。
褚澤懶懶倚靠在高大的石牆上, 縱目遠眺, 看著不遠處忙碌的人影。他們多為手腳勤快的女人，正互相熱鬨地聊天, 手下是一塊塊肥美的獸肉，被她們巧妙的烹製，流著肉汁，冒著熱氣。
這是豐收慶典開始的前一天, 作為彰顯部落實力, 以及每一年之中最為重要的節日，耀日部落的男女老少早已翹首期盼。
肉食被送進了巫祝親手製作，由藍珀作為中心環節的器皿中，以保持新鮮和溫度。
風從耳邊吹過, 帶來低低的人聲。
褚澤側耳聽著, 指尖敲擊著膝蓋, 不疾不徐。
“……密道被封死了。”
“巫祝為什麼不處死那些奴隸？”
“……巫祝有自己的考慮。”
“確實是從火狼和熊羆的方向連通的密道……這些隻會背後搞小動作的雜碎……”
交談漸漸變得低弱, 說話人的情緒也漸漸低沉。
“哎，感覺又要開戰了。”
風送來不遠處哨塔附近戰士的聲音, 褚澤即使聽不清, 但風中的信息依舊如實為褚澤呈現了完整的對話。
“加強戒嚴！”
“所有進入部落範圍的流浪商人，需嚴查身份！”
“保持戒備！”
桑洛少年人的聲音由遠及近。
“野！”
褚澤隨手將長在石頭縫裡的雜草繞在指尖, 斷裂的草葉溢出汁水，將指腹染上了淡淡的黃綠色。
“吃飯了！羽拿了慶典的食物回來！”
桑洛扯著脖子喊，褚澤回過頭，就看到了他蹦著揮手的身影。
笑著應了聲，褚澤撚了撚草屑，清透的黑眸倒映著長指，以及從指尖簌簌落下的粉塵。
那些黃綠色的汁水，似乎從未出現過，在拇指抹過指腹之後，徹底消失不見。
撐著手臂從石牆上翻下來，拍了拍衣褲上的灰塵，聽著哨塔之前不斷被攔截，然後核查身份的交談聲。
褚澤忽然回眸看去。
沉黑的眼眸輕輕眯起。
“——流浪商人？”褚澤低聲自語，唇角扯開。
在星光和火光之下，一隊穿著皮毛、挑著貨擔的流浪商人，在黑暗中化成了一條起伏線條的山坡上慢慢出現。
他們身後跟著奔行獸，打著響鼻，踢踢踏踏越走越近。
等到他們的麵孔在光亮中清晰，褚澤清晰看到了為首一人的眉眼，秀目長眉，好像彎成一片淺淡的秋水。
是一個很溫和而美麗的女人。
她身姿高挑而瘦削，眉宇間透出溫柔的堅毅，行走之中，能夠感受到她具有很強大的力量。
在她獸毛不能遮掩的肌膚上，隱隱可以看到一些暗淡的紋路。
這是一個圖騰戰士。
褚澤將目光在幾人身上掃過，然後轉過身，向著桑洛走去。
一群……堪比巫祝的流浪商人？
褚澤舔了舔齒列，呼吸中，恍惚聞到了幾分風雨欲來的味道。
火把上的火焰隨著風越燃越烈，將褚澤的影子拉長，最後隱沒在了拐角的牆壁後。
在褚澤的身後，一雙溫和的眼眸看著他的背影，半晌後，露出了幾分笑意。
“天兆？”
沉厚的男聲從女人身後傳來，透過厚重的皮毛，顯得有些悶。
天兆笑了笑：“已見到目標。”
女聲輕柔好聽，“看上去……比預想的要好得多。”
“那我們……？”
天兆收回視線，看著耀日部落的戰士檢查貨品：“在各大勢力來到這顆星球之前，峰會已經召開了多次。”
她對身後的人說道：“來到這裡之前，祖源對我說，可以提前接觸這個三級文明的強者……兵團對這裡，勢在必得。”
身後的人顯然愣了一下，隨後了悟地說：“原來如此。”
“這個文明已經進入了躍升的時刻？”
“異能側躍升。”
天兆抬起手，張開口，聲音卻分毫沒有泄露，而是準確抵達自己身後的同伴耳側：“這個部落的巫祝，隻差一點就可以突破四階，而我們可以給予一些幫助。”
從火光中穿行而出，天兆跟在圖騰戰士的身後，前往流浪商人暫留的地方。
她瞳孔漆黑，深而不見底，其中似乎湧動著暗流，充斥著神秘感。
這雙眼睛輕輕掠過巫祝居住的方向，勾著唇角道：“當他突破四階時，就是我們在這顆星球正式現身的時刻。”
“峰會最後將利益大頭給了老大？”
天兆身後的男人撓著頭，嘖嘖稱奇：“彆的宇宙文明怎麼舍得？尤其是耀銀帝國和洛塔利亞爾共和國。”
“他們自顧不暇。”
天兆淺聲說：“耀銀剛失去了一個六階，正在分食柯音齊留下的蛋糕，內部權力爭在發生變動；而洛塔利亞爾的起義軍已經成了氣候。”
“比起不同種族的神話聯盟，人類方麵更傾向於將利益交給兵團。”
“真他娘的複雜。”
天兆輕飄飄看了他一眼。
男人立刻捂住了嘴，嘿嘿一笑。
嘴立刻跟抹了蜜一樣，猛男撒嬌著說：“天兆姐姐，你看到了什麼？”
天兆將身上的獸皮披風解下來，鋪在地上坐下。
身前是被點燃的火堆，木柴和乾草燃燒後的火星飄在空中，照映著天兆的麵孔，看上去明滅不清，忽然顯得有些飄渺和神秘。
“熔斷的一切的光，不斷複生的泥漿，一口無聲的鐘，以及侵吞光明的陰影。”
天兆歎了口氣：“這是我在觀察未來時看到的啟示和畫麵。”
“聽不懂。”
男人嘶了一聲：“不說那些太遠的，就這個部落，我們什麼時候去幫這個巫祝進四階？”
天兆笑了一下：“再等等。”
“在未來的畫麵裡，我們隻需要等待戰火的鳴響。那是最合適的契機。”
尾音輕柔，像是某種危險的預兆，透過豐收季帶著冷意的夜風，落在了不知名的空間中。
隨著一聲清銳的哨聲，遠處響起了戰士們的呼喊聲。
腳步緊促，重物在土地上用力拖過，部落前方的關口開始閉合。
現在已值深夜，天空上繁星閃爍，在豐收季才會出現在天空中的一顆星星無比明亮——那是被稱作“烏塔普”的星星，每當它在天空的正上方之時，就是耀日部落可以舉行覺醒儀式的一段時間。
在夜深露重，一天之內的晨分破曉之時，覺醒儀式也就要開始了。
所有部落的孩子都清楚其中的意義，當一天終結，新的一天開始之時，這是萬物更新，部落也在這個時候，迎來新鮮血液的圖騰戰士。
這是部落一年中最重要的時刻。
而在部落即將關上關口，拒絕一切外來者時。
一陣奔騰的獸蹄聲驀然衝了出來，緊隨著的就是一兩聲聽上去有些走調的疾呼。
——“等等！”
拉著高大的木質門的戰士手下一頓，探出頭向遠處看過去，就看到幾匹帶著濃重血腥味的野獸，馱著幾名渾身染血的人，挑著貨擔衝了過來。
他們似乎來自很遠的地方。
說出口的話帶著濃重的口音，但又很難辨彆他們具體來自哪裡。
“算你們運氣好。”
戰士肌肉鼓脹，用力拉開即將合攏的大門，笑著說：“再晚一些，我們是不會給你們開門的。”
“聽說你們耀日很快就要舉行覺醒儀式了？”
這是一道清潤的男聲，聽上去年齡不大。
戰士聞言向他看過去，撞入了一雙上挑的桃花眼中。
五大三粗，見慣了肌肉虯結、體型壯碩的粗獷大漢，此刻微微一愣。
視線下移，看到對方脖頸往下隱入衣襟的暗淡圖騰紋路後，確定他們的圖騰紋不屬於任何原野部落，然後心裡微微咋舌。
這幾個人是沒吃過肉？怎麼能這麼瘦。
心裡想著，嘴上回應：“是。巫祝算好了時間，等到晝夜交替之時，就是覺醒儀式開始的時間。”
“進來吧。”戰士檢查完畢，撐著門讓他們進來。
“你們怎麼傷得這麼重？”
韓亭熙與戰士擦肩而過，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他穿著獸皮衣服，上麵如同被轟炸過一樣，血肉因為寒冷而凝固成一縷縷的血塊。
“遇到了想要搶走我們貨物的人。”
韓亭熙耳道內帶著轉換器，微微蹙著眉，模仿著轉換器翻譯出來的句子，用蹩腳的土著語說道。
“部落裡有傷藥，你們可以和我們交換物品療傷。”
戰士隨口和他們搭話：“你們口音可不像原野上的人，聽上去像是最西邊來的人。”
韓亭熙含混著應聲，沒有繼續對話。
言多必失，再多說兩句，他們就露餡了。
他們在原野上奔行了大概一個星期，追蹤那群來自其他文明勢力的人。
中途遭遇了對方布置的陷阱以及伏擊，最後在兜了個圈子，又在耀日部落附近失去了它們的蹤跡。
在幾次遭遇的戰鬥中，韓亭熙發現對麵的實力普遍在二階高級，在三級文明之中，算是極高的戰鬥力了。
礙於對方持有高文明的武器，韓亭熙他們吃了不少虧，身上也不同程度受了傷。
不過幾人也不算沒有收獲。
韓亭熙在交戰中，近距離用異能消滅了對方的易容物品，然後拍攝下了對方的麵孔，傳給了上級。
他們在戰士的帶領下走入部落內部。
這裡的空氣都流淌著香氣，每一粒分子都昭示著一場盛大宴會的前奏，紛擁著衝入鼻腔，讓人口舌生津。
“好香！”
金筠聳著鼻尖聞，沒忍住長歎一聲：“我都快一個月沒吃過好東西了。”
說完，他壓低聲音，小聲說：“這裡你彆說，還真不錯，空氣質量好，物產還豐富。”
“這種星球，放在耀銀帝國，也是一類居住行星，都不用人工改造，絕對的旅遊勝地。”
韓亭熙走動之間，傷口隱隱泛著痛。
他輕吸了幾口氣，隨意坐在牆壁旁的一摞木柴上搭話：“前提是沒有這麼多高等級的能量礦。”
“不然這裡不是收歸帝國軍部，就是成為財閥貴族的私人星球。”
笑雨手腳麻利地紮帳篷、點火堆，聽著這話，抬頭看了看艾薇兒和金筠，自顧自地笑出聲：“這還有倆貴族呢，你不要意有所指。”
金筠抓起一把土扔了過去。
“呸！”
韓亭熙側過頭，但飛揚的塵土還是揚了一臉。
艾薇兒躲開金筠亂扔的泥土，拉著加靈走到旁邊坐著，兩個人擠到一起烤著火，看著那三個人吵鬨。
她含著笑，手臂搭在膝蓋上，下頜抵著，眸中映著幾人的身影。
也就在這個時候，艾薇兒忽然看到了不遠處的帳篷下的人。
那是一名手捧著冒著熱氣的陶土杯子，小口喝水的女人。
她長發垂在肩膀上，和獸毛絞在一起，纖細的手指彆過耳側的頭發，露出白淨的側臉。
她睫毛揚起，平靜淺淡的目光，倏然回看了過來。
麵容恬靜，但眼睛卻如幽潭，冷冽、清幽。
艾薇兒在這一瞬，恍惚感覺到呼吸被攫取，喉嚨被扼住。
心如擂鼓。
手腳不自覺輕輕蜷縮起來。
如同過去了很久，但這短短的對視，卻隻有一瞬。
艾薇兒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氣息，而這時，女人已經站起了身，掀開帳篷的簾子走了進去。
“……艾薇兒？”
加靈清脆的聲音喚回了艾薇兒的神智。
她聲音低不可聞，尾音輕輕顫抖：“天兆。”
“什麼？”
艾薇兒看著加靈，唇張開，複而慢慢合上。
“我看到了……天兆。”
“宇宙危險等級六。”
“當今宇宙，唯一雙異能擁有者，天兆。”
兵團
第136章
加靈眼睛瞪得圓圓的, 她雖然笨了點，但還是懂什麼是“宇宙危險等級六”的。
這是由碎片之心發布的《宇宙危險等級名錄及排行榜》，其中登記了能夠在全宇宙範圍造成影響的人, 按照危險等級來進行分級和排名。
其中宇宙危險等級六的一群人, 記錄在冊的, 現今宇宙僅僅二十五人。
他們僅憑個人能力，就可以毀滅一個二級文明。
天兆, 赫然在列。
且排名第十六位。
“她——”加靈聲音很小, 輕輕開口，話音未落, 一道輕柔的聲音就出現在了幾人的耳畔。
——“噓。”
如同微風吹過，無影無蹤。
鬢角的發絲輕輕揚起，空間的波動出現，韓亭熙目光一凝。
原本歡鬨的氣氛忽然沉凝了下來。
幾人麵麵相覷, 然後齊齊將視線投向了天兆所在的位置。
那裡有幾個身形壯碩的大漢, 正手裡拿著耀日部落提供的食物，大口咀嚼。
看到他們幾個人看過來，為首的男人聳肩笑了笑，牙撕扯下一塊肉, 含混著道：“看什麼呢？小鬼。”
用的是宇宙通用語。
韓亭熙心臟猛地跳動了一下, 和男人四目相對, 空氣寂靜了幾秒。
男人吧唧吧唧嘴。
“看得我慎得慌。”男人嘬了下牙, 摸摸自己粗壯的手臂，背過身去, 留給韓亭熙他們一個格外淳厚的背影。
韓亭熙：“……”
身上已經不自覺淌下了不少汗水, 此刻被晚風一吹，才察覺出陣陣寒意。
直到現在, 確認了天兆一群人對自己等人並無威脅之意後，幾人才放下心。
韓亭熙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天兆的帳篷，還是通過通訊器向上級彙報了一下。
——看天兆他們的舉動，似乎並不在意被其他進入這裡的文明勢力的人發現。
他們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
韓亭熙不由得深想。
帝國隻是將調查這裡當作學生作業的外出任務，平均實力不過二階左右。
但星際雇傭兵團……卻是天兆這樣的重量級人物。
聯想到最近一年頻繁召開的各種宇宙層麵的會議，韓亭熙結合當今越發緊張的宇宙局勢，很快就推測出，大概這顆星球所代表的文明勢力，在日後會歸於星際雇傭兵團。
而帝國之所以依舊讓韓亭熙他們進行調查任務，大致是因為，雖然這個文明的未來已經有了歸屬，但能量礦的開發和開采，依舊會分一部分給其他文明。
作為一級文明的耀銀帝國，當然需要一份詳細的能量礦的數據。
“出於禮貌，”艾薇兒此刻已經收斂好了心情，緩緩開口，“我們應該向天兆問好。”
雖然環境場合都不太適宜，但作為小輩，且勉強可以算作暫時代表耀銀帝國，這確實是有些必要的。
不過——
笑雨看著他們，慢慢開口，發出了靈魂的疑問：
“我們配嗎？”
“……”
一個五階強者，當今宇宙唯一雙異能擁有者，宇宙危險等級六。
韓亭熙看了看自己的手，沉默了半晌，艱難道：“可能有些冒昧和打擾。”
“嗤。”
背對著他們啃肉的男人，忽然吭哧吭哧笑了起來。
他轉過身，用通用語說：“過來吧過來吧，看把你們嚇的，我們兵團可不吃小孩。”
於是幾人就坐到了一群彪形大漢的中間。
天兆倚靠在帳篷邊，手指搭在披風上，淺笑著看向他們。
而中間的金筠、笑雨和韓亭熙，已經被灌了很多酒。
韓亭熙臉上泛著淡淡的紅，喝下了他們不知道怎麼製作的，專供異能者喝的酒，此刻精神海微微沸騰，渾身能量鼓噪，一呼一吸都好像冒著熱氣。
暈暈乎乎的，就被攬著肩膀，按在了火堆旁，稀裡糊塗開始和金筠扯著脖子和人劃拳。
加靈和笑雨在旁邊鼓掌大叫，十足的氣氛組。
迷迷糊糊之間，還聽到粗獷的嗓音大聲說著什麼“好小子，以後來我們兵團當雇傭兵！”
韓亭熙心想那怎麼成，他以後是要進軍部的，於是遺憾地拒絕了，頓時收獲了一堆長籲短歎。
圍觀了一會兒的艾薇兒，十分罕見的露出了無語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