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她看到了天兆對她招了招手。
“之前很怕我們?”
“當然,因為您……”
艾薇兒在腦海中飛速過濾了一下語言,但下一秒,懷裡就被扔進了一個酒囊,帶著花果味道的酒香升騰,撲鼻而來。
“除了異能者的身份,兵團中的人,與普通人沒有什麼區彆。”
天兆站直了身體,抬手揉了一下艾薇兒的頭,手掌的溫度是溫暖的。
抬起頭看到了她的眼眸,那是水一般的溫柔,看著艾薇兒,也隻是如一位長輩,看著可愛的孩子。
“……謝謝。”
艾薇兒淺飲了一口酒。
天兆忽然說:“你覺得兵團怎麼樣?”
艾薇兒一口酒沒咽下去,就聽到天兆這麼問,這突如其來的轉折,讓艾薇兒遲疑著,斟酌著說:“熱情、不拘一格。”
她看著在火堆旁邊吵吵嚷嚷,讓其他風餐露宿、一臉疲憊的土著流浪商人直翻白眼的一群人。
“與我曾經接觸的位高權重的異能者有些不一樣。”
“兵團一切以契約為先。”
天兆輕聲說:“所以無論地位、能力,在契約之內,一切平等。”
艾薇兒自然知道星際雇傭兵團的宗旨,隻是不太清楚天兆為何單獨對她說這些。
不過緊接著,艾薇兒就明白了。
天兆很自然地說:“所以畢業後要不要來兵團?”
艾薇兒愕然。
她眨了眨眼——這是在挖帝國的牆角嗎?
“兵團自由、強大,沒有繁文縟節,不需要應付無關的、無聊的人。”
天兆看著她說:“我能看到你自由的靈魂,兵團很適合你。”
麵對這樣一位強者的親口邀請,艾薇兒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不過天兆沒有讓艾薇兒給出答案。
她隻是揉了揉麵前這個後輩的頭發,將她深藍近黑的頭發揉亂,沉潭般的眼睛含著笑意:“不必回答我。”
如同某種宣告和預兆,她說道:“未來會給你答案。”
艾薇兒想起了天兆在宇宙中赫赫有名的其中一個異能——天兆。
以她的姓名命名的異能。
被認為是當前宇宙神秘側中,有關於命運類彆的sss級異能。
艾薇兒抿了抿唇,麵對天兆所說的有關於未來的預言,讓她難免心中泛起波瀾。
作為奧古斯塔家族的第一繼承人,未來的奧古斯塔家族族長,耀銀帝國年輕一代的翹楚,她生而如太陽般奪目。
似乎沒有任何可能,會讓她離開帝國。
艾薇兒很難去質疑天兆的預言。
所以——是未來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是怎樣的變動,才會讓她離開家族,離開耀銀帝國屬於她的一切榮耀?
天兆看著她的表情,似乎不想她為難:“未來是變化的。”
她說:“所有能夠預知未來之人,即使如我,也隻是看到最可能的那個畫麵。”
“一切預言者,都不會看到必然。我們始終在可能之中尋求未來的真相。”
在她說完這幾句話的時候,韓亭熙不知什麼時候帶著醉意擠開了吵嚷著的人群,來到二人身邊透風。
他深吸一口新鮮的空氣,迷糊著插嘴,非常沒大沒小:“你們能預知命運的異能者,說話怎麼都這麼雲裡霧裡神神叨叨的。”
天兆眯了眯眼,抬手用指節直接敲在韓亭熙腦門上。
白皙的肌膚瞬間變得通紅,韓亭熙倒吸一口氣,終於清醒了。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之後,火速道歉:“對不起,天兆姐姐。”
艾薇兒掩唇輕笑,看著韓亭熙久違的少年氣,笑得眉眼彎彎。
韓亭熙輕咳一聲,背過身,心裡琢磨著如何開啟另一個話題。
或許是感受到了他的思緒,耀日部落中心的位置忽然響起了鼓聲。
咚!
咚!
咚!
一聲聲,沉重而遙遠。
鼓槌敲擊在獸皮鼓麵之上,鼓聲穿透耳膜,讓心臟也隨著頻率震蕩。
繁星密布的天空之中,天空正中央,一顆明亮的星辰璀璨閃爍。
四野是濃稠的黑暗,隻有耀日部落,在這無垠的黑中,是唯一的光。
“覺醒儀式開始了嗎?”韓亭熙向前走了兩步,略微眯起眼,看向部落中心,越來越亮的地方。
那裡似乎燃起了巨型篝火,此時將半邊夜空染得通紅發亮。
“去看看。”
原本吃吃喝喝,劃拳喝酒的一群人,此刻也都站了起來,勾肩搭背開始向覺醒儀式舉行的中央祭壇走。
金筠不知何時,和那個名叫鄭尋的粗獷大漢互相搭著肩膀,看上去十分哥倆好的架勢,他醉醺醺地嘴裡嚷嚷:“走走走!去看熱鬨!”
“見識見識原始風貌,也不算白來一回!”
躍動的燦金火光中飛出一隻隻火蝶,絢麗的蝶翼扇動,在夜空中留下一道道金紅的痕跡,如同熔金落在了沉黑的緞麵上。
褚澤手捧著巫祝繁複的祭祀禮服,看著這位老人神色莊重地穿上祭祀禮服,認真佩戴頭飾、掛飾,最後拿起象征著巫祝權利的權杖。
戰士們已經在巫祝所預定的時間敲響了鼓音,一聲聲震耳,像是勾連了遠古蠻荒,在人類文明的誕生之初,奏響了文明的脈搏。
“時間到了。”
褚澤看著巫祝說。
在這種沒有太陽的夜晚,褚澤對於時間的感受力,遠比部落中的任何人都要強。
——他隻需要記住一件物品清晨的信息,就可以在夜晚的時候,知道過了多久,最後得出準確無比的時間。
“你是我見過最有天賦的孩子。”
巫祝蒼老的眼中是歲月賦予的寬容和溫和,他看著褚澤:“但我知道你不屬於這裡。”
褚澤有些怔然,不清楚為何巫祝在此時說這些。
“儘管我已將你當成了部落的孩子。”巫祝輕聲歎息:“我想問問你,孩子。”
褚澤認真聽著這位老人的話語。
——“你願意銘刻部落的圖騰嗎?”
將金紅的墨汁融入血肉,從此有了來處,是原野中耀日,部落的星辰。
褚澤先是愣了片刻,老人溫和的神情讓他勾著唇角輕笑了一下。
為什麼不願意?
從他睜眼開始,就在耀日部落之中。
身邊是淳樸自然的關心,還有巫祝毫無保留的教授知識。
如果過去一片空白,耀日就是他新的根。
“我想——”
褚澤看著老人,如墨的眼眸中漾起了淡淡的暖意:“成為您的孩子,這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將圖騰烙印在身上。
部落的孩子無法拒絕這件事情,以圖騰為榮,從此守護這份榮耀。
火蝶
第137章
中央祭壇是一個開闊的平台, 一層層階梯壘起,簇擁著正中心的高台。
一枚枚木樁削成尖利的模樣,環繞在高台四周。
巫祝的背影乾瘦, 但肩膀卻將祭祀禮服撐開, 一步一步走在通向祭壇的路上, 格外莊重。
每年的這個時候,對於巫祝來講, 都是部落最重要的一天。
這一天, 意味著部落新生的力量,也意味著耀日部落又度過了強大而平安的一年。
巨大的篝火已經點燃, 圍繞著篝火的,是一群裸露著上身,袒露出身上蜿蜒繁複圖騰的戰士們。
他們肌肉鼓起,手中握著獸骨磨成的鼓槌, 手臂上流暢的線條隨著揚起和落下, 揮灑出一滴滴的汗水。
隆隆的鼓聲響徹在這片空間內,然後又順著空氣飄遠,送入靜謐的夜空,驚擾原野中的一切野獸昆蟲。
“野。”
羽從一道木柵欄之後探出頭, 她蹦跳著舉起手, 吸引褚澤的視線:“野!”
“快快!巫祝祭祀之後就輪到我們了!”
整個覺醒儀式的流程, 是先由巫祝進行祭祀, 然後在晝夜交替之時,為被聖物選中的年輕一代銘刻圖騰。
褚澤手中還握著一卷獸皮書, 聽到聲音, 他抬起頭,透過窗看到了羽。
將最後幾行字看完, 記在了腦海中之後,站起身推開木門走了出去。
羽因為他慢悠悠的動作急得不行。
“你怎麼一點也不著急?”
羽拉著褚澤的胳膊,拽著他風風火火往中央祭壇的東南方向走去。
那裡聚集著所有十五歲以上,二十五歲以下的少年和青年們,他們有第一次進行覺醒儀式的,也有經曆過幾次都沒有成為圖騰戰士的。
此刻由年長的圖騰戰士看護。
羽今年十七歲,這是她第三次參加覺醒儀式。
耀日的巫祝,在這顆星球都赫赫有名,也正是因為他,開啟了女人可以參加覺醒儀式的先例。
耀日的強盛,也與此有關。
褚澤低頭看著少女明亮的眼睛,似乎能看到她心底的飛揚和期待。
這種輕揚的心情感染了褚澤。
他笑著揉了揉羽的頭:“著急乾什麼?”
“看祭祀啊!”羽用力拍拍褚澤的手臂:“一年隻有一次,時間這麼久,我都忘記上次祭祀的樣子了。”
“而且你也沒有看過,當然要快點去看看了!”
說話間,羽已經拉著褚澤走到了祭壇高台的東南方向,那裡是一個寬敞的空地,高大的圖騰戰士手持長矛佇立在空地的四周。
空地內大概有三四百人,耀日部落總共有四千人口左右,適齡的青少年占其中大概十分之一。
褚澤隻是簡單看過去,就看到了桑洛的身影。
他和三個差不多年紀的少年,正在你一句我一句,表情鮮活的交流。
褚澤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就清楚了他們在交談什麼。
“我肯定能被選中成為圖騰戰士!不信我們打賭!”
“賭就賭!”
“小屁孩。”
褚澤低聲輕笑:“又在吹牛。”
找到一塊遠離人群的角落坐下,褚澤視線停留在那群少年人的身上。
他們眉眼張揚,似乎無所畏懼,一身的朝氣和力量,如同蓬勃的太陽,燦爛而意氣風發。
遠處的衝天火光驅散夜晚的黑暗,紅色的光從西北放投射而來,映在臉上,顯得每個人的麵孔都變得不甚清晰,而顯得有些朦朧。
褚澤忽然輕輕蹙起了眉頭。
破碎的記憶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像是被某種驚人的熟悉感驚醒,在大腦深處緩緩蘇醒。
但轉瞬即逝。
褚澤甚至沒有捕捉到那破碎記憶中的具體內容。
隻是……
似乎是一道乾淨利落,如筆挺的青鬆般的身影。
鬆鬆垮垮的衣服套在身上,露出一段白皙修長的脖頸,一隻手隨意插在兜裡,另一隻手抬起來,漂亮纖細的手指彎曲著搭在肩頸處,好像在活動著脖子和肩膀上的肌肉。
如同驚鴻一瞥。
褚澤的心臟不知為何猛然跳動了一下。
一張張年輕的麵孔從目光中滑過、糾纏,被火光模糊,再一點、一點,彙聚成一張無法勾勒五官的麵容。
他——
是誰?
褚澤的拇指緊緊扣住食指的關節,指節被按得發白。
他用力去回憶。
此刻失序跳動的心臟,奔騰流動的血液告訴自己,這個人,在自己空白的記憶裡,占據著重要的位置。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人。
但前塵過往如同蒙塵的畫卷,所有的記憶都被一層揮不去的厚厚塵土掩蓋。
隻有在偶爾接觸到似曾相識的畫麵和場景時,那些記憶才會時不時閃過。
巫祝曾告訴他,這是因為他的靈魂不全,遭受過重創的緣故。
如果想要恢複記憶,除了補全缺失的靈魂之外,隻有不斷刺激大腦,讓藏在腦海中的記憶一點點複蘇。
鼓聲漸漸緊促了起來,同時響起的,還有古塤發出的低沉曲調,號角聲也從很遙遠的地方出現。
戰士們的聲音打斷了褚澤對於記憶的回憶。
褚澤通過空氣傳來的信息,感知到了巫祝此刻已經走上了一階一階的高台。
權杖磕在地麵上。
這一刹,所有曲樂陡然進入了新的篇章。
巫祝蒼老而荒涼的聲音,也在這時傳遍了部落。
似歌非歌,如頌唱,如吟詠。
古老的歌謠讚頌著部落先民的英勇,將曾經的榮耀故事訴諸。
褚澤的身邊是羽和桑洛,他們走在近四百人中間,在戰士的呼喝中,從側邊的高大木門中走入。
巫祝左手握著權杖,右手是一枚巨大的獸角,上麵纏繞著獸毛,墜著瑰麗的寶石,隨著巫祝的動作而相互碰撞,在空中閃爍著光芒。
褚澤高仰起頭,看著高台之上的老人。
他輾轉騰挪,隨著曲調而高歌,在鼓聲中跳起祭祀的舞蹈。
巨大的篝火燃在北側,點點火星從中飄揚出來,落在旁邊人的身上。
火光映襯在眼瞳中,熊熊燃燒的火焰隨著風猛然拔起。
隨風拉長的火苗如一麵火紅的旌旗,拖拽出熾熱的焰尾。
巫祝蒼老的歌謠中,漸漸響起了和聲,圖騰戰士們放聲高歌。
一點刺目的,如同烈陽般的光,從高台之上突然升起。
褚澤看清了那是什麼。
部落的聖物。
是勾連幾乎所有圖騰戰士生命脈搏的東西。
褚澤能夠從那蓬勃的信息流中,看到一縷一縷,聖物與部落中圖騰戰士的聯係。
——如同所有河流的源泉,圖騰戰士腦海中的星辰,因此而閃爍,與之同根同源,具有同種的能量。
光芒化作了海洋,一瞬間席卷。
高台之上鑲嵌的一顆顆藍珀王,在此刻隨之驟然發亮!
“火焰變成了……蝶?”
韓亭熙這些流浪商人,隻能夠遠遠觀望著祭祀的舉行,他們這些外來者,在覺醒儀式之時,是不允許進入中央祭壇的。
但這些阻礙對於他們來講不是什麼問題,他們目力可以輕鬆將祭壇的畫麵收入眼底。
所以,他們也如此清晰而直觀地,看到了那巨大的篝火,那些飛舞而出的火星,在磅礴的能量中,化為了一隻隻蝴蝶,飛向了東南方向。
“是儀式。”
天兆微微眯起眼,將整個祭祀的過程和畫麵一點點分析、剝離,最終得出結論。
“以能源石,以及用純淨能源石製作的‘聖物’為核心,運用符合宇宙規則的儀式,來達成人為製造異能者的目的。”
“對於這種東西……”天兆淡淡一笑:“一些貴族和財閥應該很熟悉。”
火焰的熱浪撲麵而來,將空氣變得乾燥,身上穿著的獸皮衣服,此刻反而顯得有些累贅。
臉被熱氣熏紅。
韓亭熙聽著天兆的說法,看向了艾薇兒和金筠。
“是有些類似。”艾薇兒回答,她看著那些火蝶,輕歎了口氣:“這個文明,在異能側真是……具有得天獨厚的環境。”
“人類漫長的曆史中,幾乎沒有文明,可以在誕生之初,就能夠擁有取之不儘的能量礦石,也不會極為巧合地、找到符合宇宙規則的,能夠培養異能者的儀式。”
“就算在帝國,也隻有貴族和財團可以支付如此奢侈的頂級能源石的揮霍。”
“不過——”艾薇兒話鋒一轉,有些遺憾道:“他們追求力量的手段,並不成熟。”
“永遠失去自主晉升的機會,圖騰戰士的實力會恒定在二階水平,並且與聖物息息相關,一旦聖物損毀……他們也就失去了那些力量。”
韓亭熙聽著,看向中央祭壇中,堪稱唯美而浪漫的一幕,那一隻隻火蝶飛向了東南方的一群人。
篝火中的火蝶不斷誕生,在歌聲、曲樂之中翩躚,鋪天蓋地,化為燦金赤紅的浪潮,在空中流淌、奔騰。
“金筠的‘破空之槍’,你的‘海妖低吟’,都是家族儀式誕生的?”
韓亭熙似有所悟。
“嗯。”艾薇兒點點頭,但接著說:“不過與這些部落不同的是,我們不受‘聖物’的製約。儀式帶給我們的,更多的是引導,而不是簡單的直接賦予。”
她說著,笑了笑:“所以我們家族中,依舊有很多無法誕生異能的成員。”
此時火蝶已經落在了人群中。
褚澤站在人群之間,身型與耀日部落土生土長的人,有著極大的差彆。
他比他們要矮上許多。
四麵八方的人,將他籠罩住,視線之內,全是肉牆。
一隻火蝶,在旁邊人灼熱的視線裡,輕輕穿過人與人之間的縫隙,煽動著火焰的翅膀,落入了褚澤的眸間。
伸出手指,火蝶安靜停留在了他的指尖。
而在這一刻,遠方的天際,躍出了一道細細的白線。
璀璨的光線驅逐了黑夜,漸變的藍紫色如瑰麗的油畫,濃墨重彩,潑灑在天空之上。
新的血液誕生,晝夜在此交替。
如墜夢中
第138章
鼓聲停歇了。
指尖的火蝶羽翅美麗, 有流光在上方淌過。
獲得了火蝶的人留在了原地,映著滿目的驚喜。
高台北側篝火前方,落中的人或坐或站, 目光熾熱明亮地看著高台上, 已經停下了祭祀舞蹈和吟唱的巫祝。
巫祝穿著的衣物繁複華麗, 上方細致地用金絲繡著圖騰紋。
寬大的衣袍隨著他的動作甩開,像是攤開的漂亮帷幕。
此刻人聲、禮樂聲都沉寂了下去, 四周變得安靜。
一旁等候多時的七八歲的孩子, 立刻捧著一個由藍珀製作的淡藍色半透明容器走了上來,其中盛著金紅色的粘稠的液體。
巫祝莊嚴的聲音也響了起來:“祭禮結束。”
“新的圖騰戰士, 將在今日誕生。”
“孩子們,走上前來!”
權杖用力在高台上一磕,所有火蝶便忽然化作了一道亮眼的光束,在視線裡陡然放大、明亮, 然後消失。
褚澤感受到, 自己大腦深處,那個維度中寂靜的海洋上,忽然亮起了一抹金紅的光。
像是一顆新的星辰誕生,驅散了破敗和暗淡, 賜予了新生。
那是……精神海。
一個名詞一閃而過。
曾經死水般的海洋, 在那抹金紅的誕生的時候, 忽然泛起了波瀾。
雖然隻是微微的波動, 但那一刹那,褚澤如同找回了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
但腦深處似乎浸泡在了暖融融的溫水中。
精神力一晃而過, 探到空氣中。
轉瞬即逝。
褚澤攤開手掌, 然後握緊。
頭腦中多日以來的疲倦,一掃而空, 變得清明、輕鬆。
但——仍差了一點。
“咦?”
艾薇兒像是感受到了什麼,祖母綠的眼眸泛起了波瀾。
她神色有些驚疑不定。
她的精神力向來強大,在曙光大學的近幾屆的學生中,除了褚澤之外,她的精神力是最優秀的。
但此刻,她對於自己的感知有了懷疑。
——怎麼可能?
那一閃而過的,十分熟悉的精神力……分明是褚澤無疑。
當她想要再去捕捉的時候,那道精神力已經消失不見,就像是艾薇兒的錯覺一般。
“怎麼了?”韓亭熙注意到了艾薇兒忽然看向他的視線。
遲疑、欲言又止。
韓亭熙等了片刻,卻隻看到艾薇兒止言又欲。
“……”
艾薇兒抿了抿唇,沒有將自己的感知說出口。
在距離褚澤離開的這幾個月之後,韓亭熙已經漸漸恢複了幾分往日恣意張揚的模樣。雖然仍然可以窺見眉宇間的冷色,但終究是慢慢走了出來。
她不能輕易將自己的感知告訴韓亭熙。
因為如果——這隻是她的錯覺。
無疑是再次將韓亭熙的傷口剝開。
讓它重新變得鮮血淋漓,再次感知那痛徹心扉的回憶。
她將視線投射進遠處中央祭壇的位置,凝目四處看去。
不過她沒有褚澤那樣優秀的對於精神力的操控,無法讓精神力精確地避開擁擠的人群,詳細地搜查那些人的麵孔。
所以放眼望去,一無所獲。
人頭挨著人頭,在晝夜初分的冷色之中,每個人的臉甚至都看不清。
天兆麵孔依舊恬靜。
她看著這場古老的祭祀,不時點點頭。
能夠親眼看到宇宙中的不同文明,也是人類無窮儘探索未知宇宙的動力。
這時,艾薇兒的聲音,帶著一絲詢問,在耳邊響起。
“天兆前輩……你有感覺到什麼異常的精神波動嗎?”
“異常?”
天兆垂眸思索片刻,神色平靜道:“有的。”
艾薇兒指尖一顫。
她看著艾薇兒的表情,若有所思。
但接著道:“如今耀日部落裡,不隻是你們幾個來自其他文明的人。”
“總有人會忍不住想要動用能力。”
“遇到熟人了嗎?”天兆問。
艾薇兒輕輕呼出一口氣,碧綠的眼睛泛起了一陣漣漪:“我不清楚。”
長長的睫毛,被火光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
她的心情,在這一刻看上去,似乎並不好。
韓亭熙聽得不明白:
“帝國還有彆的人來嗎?”
遠處,中央祭壇的位置。
一個一個人,此刻從東南方走上高台,然後跪坐在地上。
男性袒露身體,女性裸露胳膊和腰肢鎖骨,隻在胸前裹著獸皮或布料。
兩個孩子站在巫祝身旁,一人捧著清水,一人捧著裝著金紅顏料的器皿。
巫祝淨手後,手指在空中一點。
好像收到了某種牽引,金紅顏料從器皿中一絲一縷地飄在了空中,化作金紅的遊龍。
巫祝神情平和,看著每一個上前的孩子,低聲詢問:“孩子,你想將圖騰紋在哪裡?”
金紅的顏料將旭日繪製在身上,蜿蜒曲折的紋路古樸美麗。
艾薇兒依然沒有回答韓亭熙的話。
她隻是看著高台上的人,一個一個,將他們的麵孔分清。
天兆側頭看了一會兒她的側臉,半晌後,忽然問:
“你們來這裡之前,是在追查什麼人?”
“違反宇宙管理條例的一些人。”韓亭熙此刻還能感受到肌膚上的灼痛。
那是被用激光束強力轟擊後,造成的傷痕。
“我們追著他們跑了一個星期左右,從耀日部落的能量礦坑又繞回來這裡。”
天兆思索了片刻後,說:“他們沒有離去?”
“我們跟丟了。”
韓亭熙嘖了一聲,有點煩躁地說:“我們和他們能使用的資源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
“不過——”韓亭熙思忖著說:“一個星期,他們都沒有離開原野,反而又兜圈子有一樣回來了,他們大概有什麼目的,在這裡還沒有完成。”
他看了一眼沒有任何回複的通訊器,說:“我已經將那些人的照片傳回去了,但上級還沒有給我們回複信息。”
天兆輕聲嗤笑了一聲。
她目光投向很遠的地方。
她聽到了蹄聲飛揚,聽到了血液中能量奔流的聲音。
聲音像一道風。
“我想你很快就知道他們是誰了。”
“做好準備吧。”
天兆手指在韓亭熙的腦袋上揉了揉,溫和道:“我看到了不亞於我的力量出現,就在這裡。”
韓亭熙愕然,心臟猛地停跳了一下。
“不亞於您的力量?”
“清澈的水已經渾濁了。”
天兆看著尚未露出朝陽,隻有光芒從地平線上躍出的天儘頭,緩緩道:“你們還太弱小。”
韓亭熙目光猛然看向遠方,空間在視野裡縮短。
掠過原野上茂密生長的草,在淤青色的冷藍色天空下,他看到了——如同海潮般奔騰而來的猛獸群。
“那是……人?!”
手指用力捏緊,他聲音發澀:“猛獸上有人。”
“但為什麼——
“他們手中拿著二級以上文明才擁有的武器。”
但這並沒有結束。
在幾萬頭野獸之後,是一群韓亭熙萬分熟悉的裝備。
——外骨骼機甲。
上方可以鑒彆產出公司的商標被隱藏,無法看出來源。
但最近半年經常與機甲學院打交道的韓亭熙他們,卻是無比熟悉。
那是機甲學院日常訓練用機甲,是大眾款式。
然而即便如此,出現在這個蠻荒的、科技側落後原始的星球上,仍然顯得如此怪誕荒謬。
“那些人想要做什麼?”
韓亭熙擰著眉,看向耀日部落中,此刻皆是一臉輕鬆快意的人們。
“掠奪資源。”
“人類的欲望是無窮的,更何況……”天兆平靜地說:“是這樣一顆落後、極易操控,並且資源在宇宙中都罕見的星球。”
“所以連宇宙管理條例也可以忽視。”
這時,艾薇兒捕捉到了天兆話語中,讓人不得不注意的一點。
“天兆前輩,那您說的,那個不亞於你的力量是……?”
天兆看向此刻站在高台之下的褚澤,過了會兒後,輕歎一聲:“火種。”
“火種?!”
身邊的幾人同時驚呼出聲。
天兆微微頷首:“嗯。”
“但是他的命運被遮蔽了,我看不到是誰。”
“火種……”
韓亭熙手指忽然蜷縮了一下,眸低晦暗不明。
不過隻有一瞬,他就語氣冷靜地說:“是因為您的雙異能?”
天兆神情沒什麼變化,溫和恬靜的側臉還帶著淡淡的笑:“執著於人為創造異能,並研究異能之間的兼並和融合……”
“對於他們來講,我確實是個不錯的研究素材。”
“你聽。”
天兆對這裡除自己之外,唯一的空間側異能者韓亭熙說:“他們接近了。”
遙遠的天際,韓亭熙看到了一個坐在雲層上的人。
而這時。
褚澤看著羽從高台上走了下來。
羽的脖頸和鎖骨上,綿延著金紅色的圖騰,烙印在少女潔白的皮膚上,而顯現出一種古老的聖潔之感。
巫祝蒼老的眼落在了下方褚澤的身上,裡麵微微泛起了笑意。
抬起腳,邁上一層一層階梯。
跪坐在巫祝身前,如同每一個部落的孩子。
羽心細編織的衣物脫落,露出赤·裸的上半·身,其上縱橫交錯著疤痕,在幾個月的修養中,已經變得有些淺淡。
清水洗淨了巫祝的雙手,他眼角的細紋帶著笑意,“孩子,你想要你的圖騰在哪裡?”
褚澤垂下眼,看著自己的左手。
又將視線停留在自己疤痕交錯的身體上。
“這些疤痕之上吧。”褚澤說。
潛意識中,他似乎覺得有個人,似乎喜歡將手搭在自己的身上,抓撓自己的脊背,撫摸他的胸膛和腹部。
這些疤痕,那個人可能不會喜歡。
“年輕人。”
巫祝笑著搖搖頭。
微微的刺痛在肌膚上浮現,褚澤看著一道道金紅的紋路覆蓋住那些疤痕,好像燦金色的太陽融化在了皮膚骨肉中。
肩膀寬闊,其上是流暢的肌理線條。
脊骨一節一節,清晰挺直,微長的頭發覆蓋住肩胛骨,褚澤微微低著頭,鋒利的側臉線條,此刻在融金一般的光芒下,顯得十分遙遠和莊重。
——像是天地初生時的美神。
韓亭熙隻是抬起頭,就看到了這樣一幅畫麵。
寧靜。
遙遠。
如墜夢中。
驚變
第139章
藍紫色天空上風雲流動、天光初明, 一點耀眼璀璨的光芒灑在高台上的人身上。
好像連光,都格外青睞那道身影
身披金芒,發絲都在漸漸分明的天色裡泛著淡淡的茶金色。
金紅色、流動的墨汁漸漸浸入他赤·裸的身體中。
褚澤低垂著眼, 在遙遠之處望向他, 恍惚看到了某種遠古的神戒。
——他是戒禮中唯一遭受苦難, 但越發美麗的神明。
天地如同隻剩下了一種顏色。
心臟在這一刹那,幾乎停止了跳動。
韓亭熙聽到了自己骨骼顫抖的聲音。
褚澤。
他訥訥張開口, 低低的聲音在此刻竟然顯得有些破碎。
“……是你嗎?”
呼吸在這時都顯得格外吵鬨, 韓亭熙幾乎是在看到褚澤的瞬間,就無法克製身體的顫抖。
冷冽的風刮在耳側, 上方雲層倒卷,狂風驟起。
墨汁融化在了身體的血肉中,褚澤感受著身體的信息,發現這些墨汁與普通的刺青並不相同。
巫祝似乎借助了某種奇異的力量, 讓圖騰紋路透過肌膚, 進入了更深處的地方。
在骨骼和血肉中誕生一種新的“器官”,勾連腦海中,另一個維度裡麵的那枚金紅色的“星辰”。
於是新的力量就這樣流淌在身體內部了。
褚澤輕輕張開手指,掌心處的空氣陡然升溫。
所有水汽被頃刻間烘乾。
如果在此刻, 向褚澤掌心放入一塊布料、或者是其他什麼東西, 幾乎是瞬間, 就會被火焰覆蓋, 然後化為灰燼。
這是一種……溫度的力量。
褚澤合上手指。
所有高熱的溫度恢複了正常。
“野,喜歡你新的力量嗎?”
巫祝像個亟待肯定的孩子一樣, 眸中閃爍著期待。
“我很喜歡。”褚澤彎起唇角, 說出了讓巫祝忍不住大笑的話:“如果我能更強一點,我感覺我甚至可以變成太陽。”
“那就變強吧。”
巫祝枯瘦的手掌輕輕摸了摸褚澤的腦袋, 將他的長發揉亂,笑著說:“你是部落中最特彆的孩子。”
“如何通過圖騰和儀式,來讓戰士們產生力量,我已經教給你了。”
“你的能力,可以讓你自己不斷更替圖騰紋,來獲得更強的力量。”
褚澤看著身體上,現在不算繁複,隻是覆蓋了鎖骨和左側胸口的圖騰,想起了部落中,那些年紀越長,具有越多圖騰紋的戰士們。
“感謝您。”褚澤看著巫祝。
他沒有說更多感謝的話語,能說出口的好聽的話,永遠也比不上身體力行去做什麼。
巫祝和耀日部落,對褚澤的恩情,他時刻記在心裡。
褚澤是最後一位紋上圖騰紋的人。
而在他穿上衣服,站起來之後,巫祝抬起頭看著他:“與我來一起為所有圖騰戰士畫上新的圖騰紋吧。”
“你是部落中,除我之外唯一可以做到的孩子了。”巫祝搖著頭笑道:“我這把老骨頭,也該休息休息了。”
褚澤剛要應是,卻忽然輕輕蹙起了眉。
一道視線,如此直白,清晰,不可忽視。
其中蘊含的情緒……
褚澤抬眸看向遙遠的地方。
透過層層的空間,越過高漲的篝火,在一群流浪商人中,褚澤看到了一雙漂亮的眼睛。
褚澤怔了幾秒。
天地忽然失色了。
他一時找不到語言來形容那一刹的心動。
像是月光照在了平靜的湖上,在漫漫長夜中,看到了一點讓人心旌搖曳的火光。
如果要形容那雙眼睛,褚澤能想到的詞語是,琉璃。
堅韌、天真而美麗。
褚澤指尖輕輕顫動了一下。
他看著那雙眼睛裡的水光,忽然想要抬起手拭去。
他……為什麼在哭?
那一閃而過,在眼角的水光,滑落,卻好像落在了褚澤的心臟中。
苦澀的,悲傷的。
讓他心臟蜷縮。
韓亭熙看著褚澤,看了很久。
看著他接受圖騰,看著他合攏衣服,站起來露出笑容。
他壓抑著想要衝出去的欲望。
不能破壞這場儀式……
褚澤看上去很喜歡這些……
韓亭熙牙齒咬緊,頜骨緊繃,上麵的肌肉幾乎要被壓抑的力度繃斷。
……他的身上,為什麼那麼多疤痕?
他小口小口的呼吸,心臟疼得要裂開。
而在這時。
他看到了褚澤的正臉。
一如往昔,俊美耀眼。
隻不過,他的目光,是陌生的。
篝火中的火苗猛地被風吹出火舌,模糊地隔開了二人短暫的對視。
“野,開始吧。”
巫祝這樣說。
褚澤回過神,移開了視線。
指尖將金紅的墨汁引了出來,身後伴著兩個小孩子,一步步走在圖騰戰士的身前,在他們的肌膚上添加新一年的圖騰紋。
在勾勒圖騰紋的時候,有一種來自未知之處的力量,隨之而出現。
褚澤身前是一個熟悉的圖騰戰士,雲塔。
在他的臉頰上刻畫新的圖騰,掩蓋住那道猙獰的疤痕。
金紅色覆蓋其上,閃過一道流光後,又趨於了平靜。
而褚澤清晰看到了雲塔身上的能量流動,他此刻的力量變得更加強大了。
腦海深處那枚星辰越加明亮。
整個人呼吸之間都有熾熱的溫度噴灑,如同一個人體鍛造爐。
二階高級。
褚澤看著他,腦海中又閃過一些名詞。
褚澤看向佇立在高台正中央的,水晶一般剔透,雕刻著太陽紋的聖物。
在新的圖騰紋刻畫在戰士身體之上時,那枚聖物便顯得更加剔透。
它像是所有圖騰戰士共同的心臟,彼此成就,互相影響。
在為最後一個圖騰戰士紋上最後圖騰之後,褚澤收回了手,看著高台之下,所有仰望著他們的部落子民,視線從他們身上略過,一直看到遠方。
韓亭熙在儀式結束之後,用力擠開身前的人。
戰士的兵戈交叉在他的身前,阻止他進入中央祭壇。
然而韓亭熙此刻內心如同燃著火。
“讓開!”
他眉目冷冽,用不太流利的土著話低喝道。
看著那些戰士,湧動的可怖的泯滅能量已經即將破體而出。
“中央祭壇,禁止外人進入!”
戰士此刻脊背忽然發涼,看著眼前的青年,竟然有一刹那被原野上最凶猛的野獸盯上的錯覺。
——就好像隻要稍微退縮,就會被吞吃入腹,骨頭渣子都被磨碎。
天兆手搭在了韓亭熙的肩膀上。
一瞬間,所有湧動的空間之力如同從未存在過一樣,歸位了沉寂。
她輕柔的聲音,冷泉一般澆滅了韓亭熙逐漸騰起的暴虐。
“學會克製。”
她這時抬起頭,看向注視著這個方向的褚澤,輕輕眯了眯眼。
“有時候,命運是很奇妙的東西。”
天兆看到褚澤對著身邊的人說了什麼,那個人看了這邊一眼後,向這裡走了過來。
“冷靜會換來更好的結果——”
天兆話音未落,忽然臉色一變:“——來不及了。”
她扣在韓亭熙肩膀上的手猛地收回,一聲厲喝暴起:“鄭尋!”
那名總是跟在天兆身旁的大漢,立刻麵色一肅。
所有兵團的人忽然變得嚴肅起來,他們一掃之前的嬉笑不正經,一個個身上浮現出從刀山血海中拚殺出來的銳氣。
聽了褚澤的話,正在走過來,想要帶那名流浪商人進入祭壇,去見褚澤的戰士,此時剛走到那群流浪商人之前不遠。
他張開口:“你——”
聲音剛剛發出,就戛然而止。
天空無限延伸,地麵如一頭巨龍在起伏翻滾。
一瞬間。
天地翻覆。
雲朵裂開一道道裂痕,地麵猛的炸開,一條條十幾米寬的深深縫隙眨眼間出現。
韓亭熙幾乎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手臂撐在地麵之上,頭暈耳鳴。
那是空間在撕裂,是三維世界的不斷拉扯。
韓亭熙眼前的世界,在二維和三維之間極致變換。
手指伸出,如同某種劣質的影片,變成逼真的線條,空間折疊成為一張紙,他是其中一張單薄的人像。
而又在轉瞬間,恢複了正常。
他慌亂看向高台之上。
高台傾塌,寸寸斷裂。
圖騰戰士在怒吼,人們在哀嚎著奔走。
褚澤噴出了一口鮮血。
他的身體浮現出一條條血痕——曾經的傷勢,似乎也經受過了一次空間上的撕裂,在這一刻又被拉扯開。
金紅圖騰被鮮血覆蓋,褚澤已經來不及去想剛才那個讓他心神動搖的眼睛。
他艱難抬起手臂,空間的力量浮現。
滿目惶然的桑洛和羽,被他傾儘全力送去了空間穩固的地方。
而身後的巫祝,此刻爆發出了一聲怒吼。
如同年老的雄獅被挑釁,用最後的力量,向侵犯他領土的冒犯者宣戰!
如同一輪耀日墜落在地麵之上,強烈熱意足以融化土地。
地表的岩石被化為岩漿,滾燙可怖的熱流混雜在了空氣中,呼吸中都是硫磺的味道。
岩漿流淌,巫祝揮動手臂,岩漿又化作了層層冰冷的石層,無比堅固地將耀日部落的所有子民,從地縫中撐了起來,並形成了一道堅固無比的岩石壁壘,將所有人護住。
天空和地麵都在極致變換。
巫祝背後是雲濤翻湧。
他的身形乾瘦,但頂天立地。
但他所麵對的——是六階。
那是可以稱之為“神的領域”的層次。
褚澤指骨插入地麵,滲出鮮血,但依舊阻止不了自己大腦中的混亂。
空間在這裡顛倒錯亂,褚澤幾乎無法分清,自己的身體那一部分屬於三維,又有哪一部分被強行變成二維。
方向感、立體感,一切對於世界的認知,在這道力量出現時,都變作了虛無。
現在是——神的領域。
是由六階異能者製定規則的世界。
巫祝隻是抵擋了一刹那,就突然渾身顫抖瑟縮。
褚澤想要發出聲音,他張開口,吐出了一片一片的文字。
巫祝身形陡然變化,他目露悲愴,一瞬間單薄如紙張,倒在了岩石上,成為了岩石上不起眼的一幅畫。
混亂、顛倒、萬事萬物如同指掌間的玩物。
雲中坐著一個人。
天兆神色如不化的堅冰,她看向高空中的那個人:“肆意玩弄無辜者的性命,火種還是以前的狗樣子。”
她瞬息出現在高空,抬起手,慢慢道:“這是我們的戰鬥。”
手揮下,所有曲折的空間,在這一刻平複。
空間的封鎖隨之落下。
天空之上,不過片刻,一道道幽深的空間縫隙出現,藍色的天空上出現一枚枚細小的蟲洞,像是美麗的絹緞被破壞。
下方,風煙俱淨,那一瞬的天翻地覆好似錯覺。
但大地之上,山巒崩摧,河流改道,地表在一刹那變換了地貌。
耀日部落滿目瘡痍。
從廢墟之中傳出一聲聲啼哭。
韓亭熙不斷嘔吐,從嗓子眼裡咳出數不清的粉塵。
他站在地麵之上,茫然四顧。
褚澤扶住巫祝,擦乾淨嘴角的血,踉蹌著單膝跪地,抬頭看向天空。
他心中正不斷震蕩。
——那是什麼樣的力量?
在過去的幾個月,他曾以為這個世界的巔峰就是巫祝的實力。
然而現在……巫祝甚至連還手之力都沒有,就被變成了岩石上的一幅畫,外屆隻要輕輕落下一個劃痕,巫祝就會被攔腰斬斷死去。
一切看似止於高天之上。
褚澤忽然聽到了一道急促而慌亂的腳步聲。
他轉過頭。
還未看清眼前的一切,就撞入了一個單薄瘦削的臂膀中。
褚澤好似聞到了一陣玫瑰香。
而與之相伴的,是如雷鳴般劇烈的心跳。
一切似乎都變得安靜了。
隻有心跳。
一聲聲,震耳欲聾。
墜落
第140章
奔騰的鐵騎越過地平線儘頭, 衝過原野上高高的雜草,攜帶著滾滾的吼聲和號角聲。
外骨骼機甲踏步在地麵之上,騰躍之間, 在地麵上留下深深地痕跡, 一架架鋼鐵戰士, 渾身泛著金屬的冷光,銀黑色機身上, 裝載著沉重寬大的動力兵器, 以及便攜式能量炮。
遠方已經燃起了戰士前進時點起的火把,隨著風拉出一道火線, 如同起伏蜿蜒的火龍,前進衝鋒而來。
天色即將大亮。
玫瑰香氣充斥在鼻尖,混雜著空氣中的煙塵、硫磺的味道,顯得如此清透。
呼吸著, 就好像一朵玫瑰住進了心裡。
鼻梁擦過獸毛的衣物, 淡淡的血腥味幾乎微不可查,睫毛帶有幾分瘙癢,褚澤輕輕眨了眨眼。
這個懷抱如此用力。
過了片刻,韓亭熙才微微鬆開了手臂。
他低下眼眸, 看著胸口那顆發絲已經長到肩胛骨處的腦袋, 細長的手指微微蜷縮, 漸漸入了神。
——他找到了他了。
這一瞬, 韓亭熙竟然產生了細微的荒謬感。
在他已經接受褚澤死亡之後的兩個月之後,他在這裡——一個無比落後, 如果不是任務, 他都不會來到的星球上,見到了褚澤。
這個在他生命中, 如同流光般奪目耀眼的人。
在他輕輕恍神的時候,褚澤從他的懷抱中抬起了頭。
對方的麵孔如此清晰,近距離展現在自己的麵前,幾乎可以看清他肌膚上的紋理。
呼吸互相交錯,帶著彼此的溫度。
很漂亮。
褚澤看著眼前人的麵容,心中泛起一種欣喜。
他的手還搭在韓亭熙的腰上,掌心下的腰肢勁瘦有力,卻十分纖細,似乎他的手掌就可以輕鬆握住一樣。
一雙明媚多情的桃花眼,明明應該是風流無比的眼睛,但在他的臉上,在他天生飛揚的神色中,卻顯現出十足的少年氣。
俊眉修長,五官精致漂亮,隻有眉宇間帶著微微的冷色,中和了那過分漂亮的臉,而顯得氣勢十足,甚至有些冷意逼人。
四目相對。
背後是亮起的硝煙狼火和如濤的獸群。
褚澤手掌輕輕用力,抓住了他衣物,張了張口,想要問他——你是誰?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如同隕落流星般的火焰從遠處墜下。
帶無比劇烈的爆炸和刺耳的音浪。
褚澤目光一凜,手從韓亭熙身上收回,站直了身體,目視遠方。
一批批火紅的狼,衝過了倒塌的圍牆,衝進了部落內部。
他們身後是坐著高大狼群的一群人,口中哨音不斷。
“拿起武器!”
從剛才如同天崩地裂的末世場景中重新站起的戰士們,此刻大吼出生,撿起廢墟中淩亂的武器,一個個振臂高呼,頭上青筋暴起,目露凶光。
他們是原野上最強大部落的戰士,他們在猛獸群中戰鬥,他們有如耀日的力量!
“殺了這群火狗!”
空氣的溫度急速上升,地表之上,一切能夠燃燒的東西,忽然升起了大片大片的火焰。
火焰衝天而起,直撲那些奔騰突進的火狼們。
褚澤口中仍帶著血腥味。
舊傷讓他肢體疼痛萬分。
他衝向巫祝的位置,抽出獸皮靴中的匕首,猛地刺向留著涎水的火狼!
那群畜生圍繞著他們,緩緩踱步,高大的身軀充滿著殘忍的野蠻力量。
褚澤的身邊,此刻圍繞著婦女老弱,巫祝此刻如同燃儘的薪柴,艱難地喘息。
火狼群大概有幾千隻,耀日部落的圖騰戰士嘶吼著衝上前,殺了一隻,又會衝過來一隻,整片耀日部落的廢墟之上,到處都是搏殺的身影。
韓亭熙看著褚澤的背影,緊緊抿住了嘴唇,然後抬起手,泯滅的力量轟然泄出。
一隻隻火狼,如同被一點點在空中擦去了痕跡,連粉末的沒有留下,就此消失。
褚澤愕然看了一眼韓亭熙。
這種力量……
他看著自己指尖的力量——那是基本同源的力量,一樣的詭異、可怖,似乎能夠將時間倒流會宇宙初生之時,泯滅萬物的生機。
然而此刻沒有時間,讓褚澤問清韓亭熙這是什麼原因。
“部落中所有沒有圖騰之力的人,到我這裡來!”
褚澤大喊出聲,空間之力攜帶著聲音,傳遍部落的範圍之內。
韓亭熙目光停留在褚澤身上,看了很久。
他曾與褚澤相處朝朝夕夕。
所以,他怎麼會看不出褚澤眼中的陌生,怎麼會看不出他對於自己的遲疑。
韓亭熙看著他,啞聲道:“我會幫你的。”
褚澤將唇角的血跡擦乾淨,抬起眼眸,認真看著韓亭熙:“謝謝。”
“可以將你的名字告訴我嗎?”
這張過分年輕漂亮的臉蛋讓他無比心動——每一個弧度都長得恰到好處,就像是按照褚澤最喜歡的樣子,嚴絲合縫長出來的一樣。
雖然戰火燃起,火狼的威脅之後,還有即將到來的大片野獸群和外骨骼機甲。
但褚澤仍想知道他的名字。
耳廓之中的轉換器仍在工作。
韓亭熙聽著褚澤口中說出陌生的語言,看著他用認真的神色詢問自己的名字。
忽然,他想起了他們第一次見麵。
隻有淡淡的漠視,以及對彼此的審視。
劍拔弩張。
那時的他們,可能從未想過未來,他們之間會如牽絆的藤蔓,僅僅纏繞在一起。
“韓亭熙。”
韓亭熙用通用語,用同樣認真的語氣說:“我的名字是,韓亭熙。”
曾經的初識算不上美好,如今的再重逢也並不風花雪月。
但這一切,都最恰好不過了。
韓亭熙想。
隻要是這個人,就好。
火狼的屍體倒在地麵之上,血液滲透進了泥土之中。
褚澤聽著韓亭熙說出通用語,一瞬間有些恍惚。
——他能夠聽懂,並非信息層麵上“聽懂”,而是如同母語般親切。
一雙鳳眼中,漸漸升起了一點疑惑。
過了片刻。
他輕聲說:“我記住了。”
韓亭熙。
褚澤將這三個字,含在齒尖,心中升起了淡淡的愉悅。
“你可以叫我野。”
然後,褚澤就看到了一張燦若朝霞的笑臉。
韓亭熙重複了幾遍:“野……”
他覺得有些有趣:“原來你叫野呀。”
褚澤揚了下眉,不懂對方的笑點在哪裡。
但此刻,對方拿他的名字取笑,他竟然也不覺得被冒犯。
——大概是因為,對方實在長得可愛。
褚澤很想伸出手,將那張笑臉揉皺,然後將對方摟在懷裡親吻。
但不行。
他們才剛剛認識,不可操之過急。
……雖然似乎,他們之間聯係並不止如此。
褚澤舔了舔齒尖,心中輕輕歎息。
時間並沒有給太多他們交談的機會。
遠處的炮火從最開始射不準,隨著距離的接近,而變得準確了。
一枚枚不屬於這個文明的能量炮,從機甲戰士的便攜式炮口中射出,然後如同天火降世,墜落地麵。
褚澤立刻收起了不合時宜的思緒,站在部落子民的身前。
他悶哼一聲。
能量炮攜帶的能量,與褚澤泯滅之力碰撞,此消彼長,隻是一個接觸,褚澤就感覺體內的能量將要被抽乾。
而接下來,一股同源的能量接續上來。
韓亭熙輕輕皺著眉,眉目冷肅。
二人合力,終於將那些能量炮消滅在半空中。
能量被快速抽乾,褚澤和韓亭熙靠著後背,作為彼此的支撐,透過衣物傳遞的體溫,讓兩顆心臟都漸漸趨於了同步。
似乎是炮火用儘,也似乎是看到遠程轟炸效果沒有很好,而他們已經逼近,那些能量炮沒有繼續落下。
但隨之而來的,是野獸群和外骨骼機甲。
短暫的休息,讓圖騰戰士們,以及褚澤韓亭熙歇了口氣。
而艾薇兒和金筠他們,終於從地縫中,破開了上方厚重的岩石和土層,艱難站在了地麵上。
但隻是剛出來,他們就麵對上了野獸腥臭的獠牙。
“媽的!”
金筠破口大罵。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這他媽這任務超標了吧?!”金筠一邊赤紅長·槍不斷刺破長空,一邊罵罵咧咧:“等回去,我就要投訴!媽的,把發任務的也搞過來和火種六階對著打!”
他們被地脈翻湧,卷得很遠,此刻一時找不到韓亭熙,但他們相信韓亭熙能活得不錯,於是四人認真對付起這群高大威猛的野獸。
鄭尋他們此刻找到了褚澤和巫祝。
鄭尋麵容難得的嚴肅,他立刻衝了過來。
韓亭熙拉住了要上前阻止的褚澤:“打不過。”
褚澤當然能看出來打不過。
對方身體內的能量堪比巫祝,隻是一走一動中,都攜帶著讓人畏懼的氣勢。
“他不會傷害巫祝。”
韓亭熙雖然與鄭尋接觸不久,但清楚他們兵團極好相處,也很友善,十分有原則。
褚澤擰著眉看著鄭尋拿出了一個透明的玻璃瓶,裡麵裝著透明的液體。
其中的信息告訴褚澤,這些液體無害,而且主要作用是針對能量、精神和靈魂的。
鄭尋將藥劑喂給了巫祝。
巫祝臉色肉眼可見變得好一些,強撐的精神卻在這時,讓他昏睡過去。
“我在這裡看著他。”鄭尋說,他語速飛快:“那些外骨骼機甲戰鬥力驚人,你要是想要保護這些人,最好不要在這裡與他們展開戰鬥。”
鄭尋又看了眼韓亭熙,沒有對他公然違抗宇宙管理條例,去幫助褚澤抵抗耀日部落外敵的舉動。
——他們雇傭兵團,對於規則這種東西,一向看得很淡。
“不用擔心。”看著褚澤一臉遲疑,鄭尋解釋道:“巫祝活著,對我們很重要。之後我們還會幫助他晉升,你放心吧。”
褚澤臉色變得有些冷,他看向那些被銀黑色金屬包裹住的機甲,他們的動力兵器冒著淡藍色的能量波動,體格龐大,充斥著科技的危險。
於是他沒有再糾結鄭尋,看了一眼韓亭熙後,手掌張開,一杆長·槍出現在手中,整個人如利劍般衝了出去。
金屬激鳴,擦出迸射的火花。
槍尖從外骨骼的縫隙中用力紮進去,褚澤手握長·槍,從空中落下,巨大的力道,將機甲貫入地麵。
他眸如冷鋒,血肉骨骼中的疼痛依舊,但他的手卻不曾顫抖,手臂肌肉隆起,
血液中的能量流動奔騰,槍尖一點堙滅之力,外骨骼的金屬便開始一寸一寸,分崩離析,頃刻瓦解。
褚澤看到了外骨骼中那個人的麵容——與原野上的人的外貿迥然不同,反而更類似鄭尋、韓亭熙他們。
他的麵孔上充滿著難以置信的慌亂,口中發出一聲處在危機時刻的怒吼。
——“啊啊!!去死!!!”
他抬起金屬手臂,能量束瞬間凝聚,刺目的藍光照亮了褚澤漆黑的眼眸,劇烈的能量波動,將他的發絲噴向後。
下一瞬,能量束轟出!
然而褚澤眼眸依舊如此平靜。
就好像,他曾無數次,在某個場景中,經曆過這種戰鬥一樣。
頭輕輕向旁邊側過。
能量束燒枯了發尾,映著他冷漠的眼瞳。
槍尖紮入那人的喉嚨,褚澤手臂用力,借助反作用力騰空而起,衝至另一個機甲之前。
抬手,槍落。
身後韓亭熙將逼近的野獸群殺死,然後為褚澤擋下想要夾攻的其他機甲。
褚澤隻是抬起手,韓亭熙就似乎知道他要做什麼。
褚澤亦然。
褚澤遠遠與他對視一眼,收回目光後,心頭竟覺得,他們的默契理所應當。
思緒隻是一刹那滑過,轉瞬間,就又投入了戰鬥。
機甲戰士數目大致有二三百,僅靠褚澤和韓亭熙,仍然有些力有不逮。
韓亭熙此刻和他互相靠著休息,呼吸劇烈,體內能量奔流,卻即將陷入枯竭。
褚澤臉頰上噴灑上了機甲戰士的血液,一滴染在眼角。
他正想要抬手擦去,一點溫熱已經落下。
韓亭熙手扶在他的臉側,拇指撚過他的眼角,將那滴血液拭去,然後他垂下眸,平靜道:“乾淨了。”
褚澤怔愣一秒。
“韓亭熙……”
抬起手握住了他的手,張開口:“我們是不是……”
話語未儘。
他看到韓亭熙瞳孔陡然放大,那是驟然緊張時,人體最直觀的反應。
爆破音速的尖嘯瞬息而至。
褚澤和韓亭熙甚至尚未反應過來,就已經被巨大的衝撞力分開。
褚澤嘔出一口血,五臟六腑如同被巨物碾過一樣,頭腦陣陣發暈。
眼前隻剩下五彩斑斕的色塊,急速掠過的風壓讓他呼吸都變得苦難。
當意識終於回籠。
褚澤感受到了如同鷹爪一樣,緊緊扣在自己身體上的一隻手。
他的脖子被人扣在手中,提著飛向了高空。
他立刻爆發出劇烈的能量。
極致劇烈的光從他身體上燃起,但下一秒——
如同從未產生任何影響一樣。
抓在他身上的手裂開,甚至可以見到骨肉,但隻是一秒——甚至不到一秒,就肉眼可見,以一種極致的速度恢複如初。
褚澤那毀天滅地一般的能量,卻如同遇到了最堅固的盾,連對方的防禦都無法攻破。
重擊猛地捶在褚澤的腹部,他不受控製般,再次吐出鮮血。
意識也漸漸模糊了。
而他的耳畔,響起了一聲不算熟悉,但好像在夢中總是聽見的聲音:
“——褚澤!”
一種可怖的、詭異的能量,包含著無與倫比的憤怒,幾乎自焚一樣,在高空中轟然展開。
韓亭熙口腔中已滿是鮮血,他眼球充血,眼角幾乎裂開。
骨骼、血肉、精神、靈魂,堪稱自毀一樣的燃燒,體內的能量層級層層拔升!
天空的雲裂開,然後瞬息消失,天空陡然變得澄澈分明。
而與之而來的,是一種恐怖無比的、覆蓋整片空間的力量。
“韓亭熙!”
那是艾薇兒失去了冷靜的高喊:“停下!你會死的!”
他在自爆的邊緣。
但韓亭熙不在乎。
褚澤手指微動,聽到了抓住自己這個人,發出了一聲不似人類一樣的狂躁尖叫。
他感受到了身後,那屬於韓亭熙的氣息,越來越近。
咬爛舌尖,褚澤意識重歸清醒。
他閉上眼,掌心慢慢騰起與這浩蕩無比能量同源的波動。
韓亭熙衝入空中,幾乎是瞬間,就突破了空間,追上了褚澤。
與此同時,覆蓋了整片天地的能量,也傾軋而下!
空間被割裂,萬物時光倒流,那名鳥人尖利叫著,身體上的傷口卻無法愈合——時光會倒流回他受傷的那一刻,然後,加重!
鮮血在高空噴灑而下。
褚澤翻身,幾乎是立刻,就握在了那人的爪子上,湮滅的能量衝出身體,褚澤咬緊牙,壓榨出身體內的最後一點能量。
“死!”
韓亭熙七竅流血,身體被鳥喙啄穿,身體浸透了鮮血。
——儘管燃燒了一切,他依舊無法抵擋一名四階的攻擊。
甚至,他們的攻擊,也隻是造成了小小的麻煩。
韓亭熙漸漸維持不住高空的空間之力,將要下落的時候,褚澤緊緊攥住他的手腕,將他摟在了懷裡。
褚澤和他如同兩道血人,一切都好似強弩之末。
也不知是心有靈犀,還是最後絕路中的垂死掙紮。
韓亭熙輕輕在他耳邊說:“蟲洞。”
褚澤從未聽過這個名詞,但他隻是一瞬就理解了其中的含義。
對麵是一個長相奇特的人,他雙翼無毛,是如同從血肉中長出來的肉翅,嘴上是一隻巨大鋒利的鳥喙。他眼神陰冷,沒有給二人任何喘息的機會,就衝了過來。
褚澤狼狽抱著韓亭熙躲閃。
對方是誰?
他的身體被撕扯掉一道道血肉,手臂被他的鳥嘴啄穿,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懷中的韓亭熙用力凝聚空間的力量,他目光是冷的,即使身體近乎崩潰,即使在燃燒自己的生命、靈魂,他依舊是平靜的。
在褚澤拚儘全力閃躲,動作越來越遲鈍之後。
天空灑落一陣陣的血雨。
褚澤凝聚空間,將韓亭熙拋開,而他的身體被鳥喙啄穿。
褚澤看著上方無垠的天空,強撐的精神陷入了無比的沉重。
然後,他看到了無數的,如同一隻隻漆黑無比的眼睛的蟲洞,四麵八方,密密麻麻,瞬息出現在周身的空間中。
那個鳥人吼叫著,幾乎無法衝進這片空間。
空間劇烈震蕩,幾乎不堪負荷。
韓亭熙覺得自己已經無法堅持下去了。
好像回光返照。
他衝向了褚澤的方向。
兩雙眼彼此注視著,在這一瞬,褚澤似乎看見了他眼角再次浮現的淚光。
“我做不到,褚澤。”
韓亭熙吸了吸鼻子,他在褚澤的麵前,才會露出這種無措的神情。
他說:“即使我燃燒了一切,我快死了,我也做不到打開一個穩定的蟲洞。”
他帶著哭腔說:“我明明和你說過,一定會成功開啟蟲洞的。”
一滴滴淚水,砸在了褚澤的臉上,潮濕而鹹澀,讓褚澤幾乎失血過度的心臟,都開始微微顫抖地疼痛。
他張了張嘴,想要抬起無力的手指,為他擦去淚水。
但褚澤,也做不到。
他隻能用殘留的意識,看到韓亭熙在他唇上落下一個吻。
一個潮濕的,帶著血味的,又好似訣彆的吻。
“我會送你離開的。”韓亭熙眼角帶著細碎的光,輕輕笑了一下。
身體失去了控製。
推力作用在身體上,褚澤覺得心臟很痛。
痛到,他的唇角溢出了血,滑下的眼淚,也是血的顏色。
在被卷入蟲洞中的最後一秒。
褚澤用最後的力氣伸出指尖,描繪著那人唇的紋路。
然後看著韓亭熙閉上眼,從高空墜落。
異世之人
第141章
大腦像在浸泡在水中, 外界的一切隔著一層看不清的薄膜,各種聲音,都隱隱綽綽, 聽不清晰。
韓亭熙覺得渾身痛得要炸裂。
他的四肢如同沒有了知覺, 隻剩下了連綿不斷, 深入骨髓的痛。
……我在哪裡?
韓亭熙腦袋裡還混沌一片,此刻朦朦朧朧地想。
對。
他模糊地想起了失去意識之前的畫麵。
強烈的失重感、無法聚集的能量、身體內噴灑的鮮血……
他看著褚澤消失在了蟲洞中, 然後就脫力地從高空墜落。
那麼現在……我還活著?
韓亭熙的意識就好像被困在了一個囚籠中, 他拚命去撞,想要意識蘇醒, 但一切都是徒勞的。
他做不到。
隻是隱隱約約聽到了一些聲音,在他耳畔,如同蚊子嗡嗡鳴叫,吵得他心煩意亂。
“……身體數值穩定, 可以從高危病房轉入普通病房了……也是因為病人的身體素質非常好, 他自己的愈合能力驚人。”
“那他的精神海和異能?”
“恢複良好,隻要後續治療跟上,可以恢複如初。”
他們在說我嗎?
韓亭熙終於睜開了眼睛。
刺目的光先是讓他難受地輕輕眯起了眼睛,然後看向了站在自己病床旁邊的人。
盧敬瑜、韓青雲和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
韓亭熙想要動動手指, 不過大腦的指令如同失靈了一樣, 連這樣簡單的動作, 他暫時都做不到, 隻有眼睛可以勉強轉動。
喉嚨如同吞入了什麼滾燙發紅的烙鐵,他的口鼻上有著呼吸罩, 在他艱難喘息中給予氧氣。
周身連著各種營養液的管子。
他閉上眼睛仔細感受了一番, 發現體內的能量已經枯竭,自己精神海也呈乾涸的樣子, 異能種子黯淡無光,懸掛在精神海上空。
“醒了?!”
韓亭熙聽到了他爸的驚呼,他輕輕眨了眨眼,看著眼眶通紅,鬢角多了幾縷白發的男人。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韓青雲了,以至於現在看起來,竟然多了幾分陌生。
爸。
韓亭熙張了張嘴,但肌肉隻是輕輕一動,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韓青雲卻像是聽到了一樣,老淚縱橫,四十多的人,卻哭得不像是曾經拿皮帶抽自己的男人。
“兒子,疼不疼啊。”
韓青雲摸他被剃掉,隻剩下了青茬的腦袋,小心避開了上方刺入頭皮的針管,目露心疼。
韓亭熙眨了眨眼睛。
對他爸這硬漢落淚,弄得有些無措。
他看向了盧敬瑜,他的老師,此刻麵容依舊沉靜,對著他輕輕點頭。
醫生和護士上前為他檢查身體,發現他可以自主呼吸之後,卸下了他的呼吸罩,韓亭熙胸口起伏,適應了胸腔呼吸空氣後微微的刺痛感。
這點疼痛,對於他來講,已經不算是什麼了。
“想聽一聽你失去意識後發生了什麼嗎?”
盧敬瑜沒有走,他坐在椅子上,前方是握著韓亭熙手的韓青雲。
韓亭熙將四周細細看了一遍,這裡的設備,明顯已經離開了三級文明,而盧敬瑜既然出現,那說明,他大概率已經回到了耀銀帝國,他艱難點了下頭。
“好。”盧敬瑜看著他,微微點頭,目光露出了幾分思索,似乎在組織語言。
他說:“你們這次任務的地點,是一個三級文明。但也就在你們在那顆星球上時,那裡出現了本土的四階異能者,在天兆與火種那名未知六階戰鬥時,具備了晉升二級文明的基本條件,現在作為準二級文明,宇宙聯合文明組織命名其為‘耀日文明’,由星際雇傭兵團作為其管轄文明。
“而你們任務中,天兆和火種戰鬥這件意外事變,讓你們的任務出現了致命的危機……這是因為火種六階的出現並沒有出現在宇宙的監視中。
“因為一些眾所周知的原因,火種並沒有加入宇宙文明聯合組織,所以這次聯合組織並沒有預料到在一個三級文明內,會出現兩個六階的戰鬥。”
“這場戰鬥波及甚廣,在戰鬥的最後時刻,索性被及時監測到,星際雇傭兵團也在第一時間進行了對天兆的支援。”
盧敬瑜從旁邊的桌麵上拿起了茶杯,輕輕喝了一口潤潤嗓子,接著向下為韓亭熙複述當時的事件:“天兆受了重傷,現在又回到了星際雇傭兵團的總部,不再出現,而火種那名六階,則此戰後消失。”
韓亭熙聽著,很想皺起眉。
似乎看懂了韓亭熙的微表情,盧敬瑜歎了口氣道:“每一個擁有六階異能者的勢力,都具備準一級文明的實力,更何況那是遠比當今宇宙,所有現存人類一級文明更古老的火種。
“因為它沒有加入宇宙文明聯合組織,所以無法對其追責,隻能進行警告和針對其未來規劃的製裁。”
韓亭熙躺在病床上,他微微下陷,整個人有一半浸泡在修複液中,冰涼的液體沒過他的肢體,撫平一陣陣的劇烈疼痛。
盧敬瑜所說的話,為他解釋清楚了當初為什麼會遭受突如其來的空間攻擊。
當時那無力的,在不同維度之間轉換,隻要稍微出現意外,就會殞命的狀態,韓亭熙是第一次,對六階這個層次,產生了如此直觀的感受。
強大,讓人畏懼。
六階就是世界的規則,是領域內唯一的神明。
韓亭熙仍有不明白的事情。
而盧敬瑜接下去的話,為他解答了疑惑:“你很幸運。”他看著韓亭熙,藍色的眼睛平靜溫和。
“金筠衝到半空中接住了你,與此同時,星際雇傭兵團協助耀日部落的巫祝突破四階,一個四階的出現,地麵戰爭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得到了解決,那名巫祝和星際雇傭兵團的鄭尋,同時對你進行了關鍵的治療,讓你能夠順利維持住最後的生機,挺到穿梭蟲洞回到耀銀帝國接受治療。”
韓亭熙想起了那位褚澤很尊重的老人,他枯瘦的身體和和藹的目光,神色永遠那樣寬厚慈悲,看透世事的目光澄澈淡然。
那位老人突破四階了啊。
那個三級文明,也被命名為“耀日文明”了。
褚澤應該會很開心吧。
韓亭熙眨了眨眼,漆黑的眼睛看著頭頂的天花板。
淡藍色的屋頂,此刻好似幻化成了一片湛藍的高空,無風無雲。
褚澤流著血的身體出現在腦海深處。
韓亭熙記得他最後吻向他的溫度,也記得褚澤被吞入蟲洞時的目光。
——對於他來講,明明是初見。他卻好像愛上我了。
韓亭熙想到這裡有些想笑。
但心臟卻泛起了痛。
蟲洞之後……是哪裡呢?
他會不會,又弄丟了褚澤。
盧敬瑜寬厚的手掌輕輕摸了一下他的頭頂,輕歎一聲。
“這樣一個三級文明,竟然同時出現了那麼多亂子。”
盧敬瑜看著韓亭熙,他目光深沉,頓了頓,道:“你帶領小隊曾進行了一次追蹤任務。”
韓亭熙視線挪到盧敬瑜身上,聽到他說:“任務目標,來自尚通集團。”
“帝國並不會將此事告知宇宙文明聯合組織,所以此次任務,被列入了機密檔案,你、艾薇兒、金筠、笑雨都不允許向外透露任何事關此任務的消息。而加靈,會有大使館前去與之交涉。”
韓亭熙眼珠轉動了一下。
“帝國隻有少數人知道此事,並在暗中對尚通集團做出了警告,其利益和權力,被收回了一部分。”
盧敬瑜眸色沉沉,但語氣平靜地說。
韓亭熙很想嗤笑一聲。
這些懲罰……對尚通集團有什麼力度?
依舊是他們上層圈子內部的利益分配,和權力變更罷了。
韓亭熙喉結輕輕滾動,很久後,用無比乾澀沙啞的聲音說:“老師,違反了宇宙管理條例,就這樣算了嗎?”
“被他們侵害了利益,並且造成了大量傷亡,甚至如果不是星際雇傭兵團幫助耀日文明的巫祝晉升四階,耀日文明很有可能就此淪為被操縱的傀儡,像是奴隸一樣被尚通集團驅使……帝國的處罰,相比於耀日文明所受到的傷害,是否力度足夠?”
他說了很長的一句話,然後開始止不住地乾咳,血腥味溢滿了喉嚨,讓韓青雲滿臉驚色,不住輕撫他的胸口。
“兒子,兒子,輕點說話,輕點……”
盧敬瑜沉默了很久。
過了片刻後,低下頭吹走茶缸中漂浮的茶葉,呷了口茶後道:“好好休息吧。等你加入軍部,再來考慮這些東西。”
韓亭熙抿緊了唇,彆過頭,不再看盧敬瑜。
他看著玻璃之外的景象,想著最近發生的一樁樁事情,覺得難以呼吸。
——如果褚澤在這裡,想必他很輕鬆就能解決這些困擾韓亭熙的,如同亂麻一樣的情緒。
“好了。”盧敬瑜又歎了口氣,他站在韓亭熙身邊,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外界的花花草草,看著一縷縷陽光,透過高大的枝葉,呈一束束投射進窗內。
“我要走了,你要儘快恢複……現在的局勢,已經沒有太多時間留給你們年輕人平穩地進步了。”
溫熱的手掌最後揉了揉韓亭熙的腦袋,腳步聲漸漸遠離,最後在門口停下。
盧敬瑜留下了最後一句話:
“一名六階,想要生擒另一名六階,在宇宙中還從未有這種事情成功過。”
“所以……與其說,他是想要生擒天兆,不如說是在拖住天兆,不讓她去乾擾什麼事情。”
“而根據金筠事後的描述,那名與你和褚澤進行戰鬥的四階異能者,可以大致鎖定在一個人身上——”
“——火種十二年前,曾出現過一次的異能者‘異形’。”
*
褚澤感覺到了一陣光在掃射自己的眼皮。
睫毛輕輕顫抖,然後張開了眼睛。
一聲聲驚呼忽然出現在了耳側。
“真是綠的啊,賊拉綠,嗷嗷綠。”
褚澤微微蹙眉,看向四周。
他在一個修複倉中,一種包含著治療、修複等信息的液體包裹著他。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
褚澤發現自己是□□的狀態。
——而且,正□□著被一群大漢,隔著一層透明材質的玻璃圍觀。
黑發如海藻般漂浮,口鼻被罩上了可以自如呼吸的氧氣罩。
一聲響指響了起來。
所有大漢如同被下了什麼指令,齊刷刷退到一邊,露出了他們身後的人。
那是一個五官完美的男人,頭發長至腳踝。
眼眸流轉之間,萬千精華薈萃。
他手背支在下頜底下,微微歪著頭,拖著慵懶的調子,含著幾分笑意:“歡迎來到星際雇傭兵團。”
歡迎來到星際雇傭兵團?
褚澤皺著眉,和那個男人四目相對。
這是什麼東西?
褚澤腦海中閃過一瞬這個想法,然後轉化為了他更關注的一個問題——他媽的,能不給能給自己一件衣服穿上?
當他披上衣服,從修複倉中走出來之後,那個男人掀起眼皮掃視了他一會兒,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
那個笑容,就好像看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充滿了興味、揶揄和淡淡的不懷好意。
“你叫什麼?”男人問。
“星野。”褚澤清楚自己是被他們救了,但不知為何,看到對麵的男人,聽到自己說出自己的名字之後,露出了一個更加古怪的笑容。
——為什麼一個個,聽到自己名字之後,都覺得好笑?
有什麼好笑的地方嗎?
“啊——禮尚往來,我叫祖源。”男人手指點著桌麵,另一隻手在空中打著旋,指尖跳動著一團不清楚什麼東西的光亮。
“你可以稱我為,團長……唔,老大也行。”
“……團長。”
禮尚外來是這麼用的嗎?
褚澤看著祖源,然後將視線停留在他的指尖。
他在祖源的指尖感受到了一種熟悉無比的力量。
——那是信息。
萬事萬物,最根源的信息。
目光輕輕顫了顫。
祖源順著褚澤的視線,看向自己的指尖。
他修長的手指更賣力地打了幾個旋,然後還嫌不夠一樣,他點在桌麵上的手指也抬了起來,十個指頭張開,放在臉頰兩側像海草一樣抖動。
褚澤:“……”
褚澤目光有些一言難儘,他和祖源隔了個桌子,看著他神經病的舉動,忽然覺得這個“星際雇傭兵團”,名字這麼響亮,但估計在他們團長的帶領下,應該也快倒閉了。
“很熟悉?”
發了一會兒瘋,祖源又恢複了正常,他笑意盈盈地對褚澤說:“我是你的下位異能哦,可以觀測信息、借用規則,但是不能直接更改、增添規則。”
褚澤似懂非懂,但腦海中時刻閃過的過往的記憶碎片,讓他思考之後,也明白了對方在說什麼。
“嘖。”
祖源說完,忽然歎了口氣:“異世之人啊,失了憶還這麼聰明。”
他傷心沒有半秒,又打了個響指,哈哈一笑:“這說明團長我啊,眼光好啊!”
“在我這,既然都被我親自接待了,那應該……”他露出思索的神色。
而旁邊立在兩側的大漢們,一個個習以如常。
就聽到,祖源說:“……給你個職位當一當。副團長怎麼樣?”
褚澤:“……?”
他可能沒有幻聽。
等了好一會兒,看祖源心意已決,褚澤看向旁邊那些大漢。
這個雇傭兵團,團長到底有沒有去看過腦子?
但那些大漢也隻是平靜地安慰他:“沒關係,團長總是這樣。”
“你彆怕,老大和我們都很善良。”
“除了你之外,還有四百二十六個副團長。”
褚澤聽明白了。
他看向祖源,輕輕吸了口氣,儘量平靜地道謝:“謝謝。”
然後補充道:“團長。”
祖源手又放在了臉側,開始像海草一樣舞動起來,他笑嘻嘻著說:“既然已經當了副團長,那就現在開始乾活吧。”
褚澤覺得這是他沉默時間最久的一天。
他想問問這裡是哪裡,也想向他們打聽有沒有聽說過韓亭熙。
但祖源隻是用很有興味地表情看著他說:“你要好好乾活,會有機會見到他的。”
然後,祖源就拍了拍手,拉長調子說:“現在——你還太弱了,想去見小情人,可是不夠的哦。”
祖源撐著下巴看著他,過了片刻後說:“我們救了你,所以也不介意再幫幫你——所以,簽署一份平等的雇傭兵契約吧。”
一份似曾相識的牛皮紙,看上去非常古老的契約卷軸遞給了褚澤。
褚澤眼尖的發現,在祖源桌子的抽屜裡,還有一大份沒來得及做舊的卷軸。
他看著最下方,鐵畫銀鉤般寫下祖源姓名的字跡,仔細閱讀了一遍契約內容之後,提起筆,簽下了自己名字。
而在此刻。
褚澤感受到了一種來自靈魂上的束縛,浩蕩的信息流衝向高天,然後又垂落在祖源和他的身上。
二人冥冥中,有了某種堅不可摧的契約關係。
祖源看著他簽下名字,眯了眯眼睛,低低笑了一聲,坐在轉椅上轉了一圈,目光沉甸甸落在褚澤的左眼上。
他摩挲著自己的嘴唇,輕聲自語:“越來越有趣了。”
異世之人。
——你的未來,一定有趣而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