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灰色、皮質上乘、紋理清晰,一看就不是蘇煙扔進溪水池裡的那個。
他挑著眉,瞥見屋內的蘇煙,不避也不讓,徑直朝蘇煙走來。
一步、兩步、三步......
他邊走邊拍著蹴球,步伐隨意、動作慵懶。
蹴球落地的聲音清脆,響在寂靜的蘭宇軒,響在蘇煙緊蹙的眉間。
他自始至終沒有看蹴球,而是緊盯著蘇煙,眸光犀利,挑釁的意味十足。
蘇煙:“......”
有那麼一瞬間,她的後背繃得死死的。
他的身形高大魁梧,從門框處走過來的時候,擋住了大部分光線,讓原本明亮的屋子刹那間昏暗。
壓抑、緊迫、威逼的氣勢如潮水般滾滾而來。
陡然,他重重地拍下蹴球。
——“砰”!
塵灰飛揚,濺落在她卷翹的長睫。
她稍稍一眨眼,霧蒙蒙的灰便落在腳下的絨花地毯上。
那蹴球卻饒了個彎,從他的左手心到他的右手心。
他看著蘇煙,依舊一句話不說,轉身走向隔間的盥洗室。
不多時,嘩啦啦的水聲響起。
蘇煙:“......”
她站在拔步床旁,手上拿著兩雙先前放在淺廊上的皮履。
皮履上繡著繞頸的鴛鴦,一雙是男子的、藍色,一雙是女子的、粉色。
她回過神,將兩雙皮履收進櫃子裡。
*
用晚膳的時候,蘇煙和陸行之坐在一處,陸仁忠和姚夫人坐在上座。
陸仁忠看向陸行之:“聽說你今日在乾德宮的溪水池撈蹴球,撈了整整一炷香的功夫。怎的,嫌天氣熱了,還想下去遊水?”
宮裡頭素來沒什麼秘密,上午發生的事,下午就能飄進千家萬巷,隻是某些細節,會被人刻意地抹去。
陸行之埋頭扒著碗裡的飯,聞言沒有抬頭,隻淡淡一句。
“皇命難為。”
陸行之要是不想說,陸仁忠便是拿著藤條打,也決計無法讓兒子吐出半個字。
若僅僅是撈個球,陸仁忠哪會緊張?
他擔心的,不過是帝王每一項舉措背後的深意。
陸仁忠,“撈起來的蹴球呢?”
陸行之,“扔了。”
陸行之放下茶盞,忽地將筷子伸向蘇煙前麵放著的糖醋排骨。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平日裡從來不吃糖醋排骨的人,居然啃得嘎滋脆。
姚夫人,“你皇兄也真是的。蹴球掉進溪水池,喊個小太監撈起來就是,何必折騰你?”
陸行之揚眉,狀似不經意間瞥向蘇煙,卻是什麼也沒說。
按照慣例,用過晚膳後,陸行之送蘇煙回太傅府。
太傅府守門的家丁打開大門,瞧著蘇煙身後跟著的魁梧男兒,忙笑著後退,欲將其迎進來。
陸行之卻轉了個身,扭頭回了定國公府。
家丁:“小姐,陸將軍他......”
蘇煙的唇向下抿著,久久沒有回話。
*
陸行之回到定國公府,姚夫人正在翻看陸行之從邊疆帶回來的木箱。
木箱子裡裝著的多是他這些年在馬背上的積攢。
立下的赫赫戰功勳章、帶有圖騰的匕首、複雜的邊疆地形圖......昨日就到了軍營,將士們今日整理後才送過來。
姚夫人:“你個沒良心的,都沒給你娘帶點禮物麼?”
五六個大大小小的箱子,一眼就看到底,哪個看起來都不像是送給娘的。
唯有個漆黑色的皮箱,做工精致、雕刻繁複,用大紅色的綢帶裹了四個邊角,保管得甚是仔細......
姚夫人剛要打開,被陸行之攔住。
陸行之吩咐家丁,“搬去我的院子”,又指著另一口稍大些的木箱,“娘,送給您的。”
姚夫人原本氣著,想說兒子藏著寶貝不給她瞧,可一聽說有禮物,當即欣慰地笑,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兒子的心意。
那是一件雪白的狐狸毛披風。
毛色上乘、質地極好,款式又新穎,剪裁流暢,是難得一見的奢品。
姚夫人拿著披風比了又比,直誇兒子眼光好,又從箱子裡拿出一塊墨黑色的玉佩。
玉佩是稀有的和田黑玉,正麵是茫茫大山、滔滔江水,背麵刻著“仁忠”二字。
姚夫人將玉佩遞給陸仁忠。
“快看,孩子送給你的!”
“有啥好看的?都是小年輕戴的......”
陸仁忠不慌不忙地放下茶盞,略帶嫌棄地接過,低頭就笑,係在腰間。
木箱子的最底下,還有一串彩色的手串。
紅瑪瑙、黃晶石、綠翡翠......五顏六色的,顆顆不同樣,被打磨得光澤細膩,在飄搖的燭火下熠熠生輝。
姚夫人:“這是給煙兒的吧?還說你心裡頭沒她?”
陸行之不回話,隻是衝著桌子底下的哈巴狗喚。
“旺財,過來。”
姚夫人:“......”
它不叫旺財,它叫樂樂!
旺財......樂樂不管,搖著尾巴湊到陸行之跟前。
陸行之摸摸哈巴狗的頭,將五彩手串戴到哈巴狗的脖子上。